马炳贵坐了没一会儿，又有人来了。来的这人很精干，腰板儿直，走路方方正正。他叫常万顺，是前几年从部队回来的复员军人，现在是大队革委会主任。因为天石沟的事都由石宝说了算，所以，他这个主任也就是个摆设。

不过，摆设归摆设，常万顺在天石沟的人缘还是不错的。大家见他来了，都热情地让他上炕一块儿喝两杯。常万顺也不谦让，上炕盘腿儿坐下，对丽叶说：“丽叶，家里有肉吧？让你妹子再上个猪肉炒粉条吧，我今天可是专门给你家送钱来的。”

“送钱？常主任，送啥钱呀？”丽叶听常万顺说是来给送钱的，立刻眉开眼笑了。

常万顺说：“今天早晨去公社，给他们专案组的把补助领回来了。唉！这世道好啊！打人还能挣钱，早知道这样，咱也进专案组打两天人，弄几个补助花花。”

常万顺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反正把田金旺和方松说了个大红脸。

白天亮有心向常万顺打听一下王川的情况，碍着马炳贵在场，便什么也没说。

常万顺喝了杯酒，从身上掏出一沓钱，给白天亮、方松、田金旺每人分了二十多块。丽叶拿着田金旺的那份高兴的不得了，“哎呀！这么多的补助呀？去年咱二队分红，最高的也才拿了三十几块。就这么几天，比受半年还强？”

田金旺瞪丽叶一眼，“行了，瞎念叨个啥！”

“啥叫瞎念叨？你拿着钱烧手呀？你烧手我不烧，越多越好。”丽叶抖着手里的票子说。

田金旺唉了一声，痛心疾地说：“丽叶呀，你心里咋不明白呢？这钱只有小白能花，咱花着可亏心呀。”

丽叶不解，“为啥呀？”

田金旺瞅马炳贵一眼，叹着气说：“这钱是拿良心换来的。不见这钱还好，见了这钱，我就觉得我这脸没皮没肉的只剩下骨头了。你们听听，连常主任都能说出这样的话，别人还不知道怎么在背后骂我呢。不行，明天我得去公社问问周师傅，看车什么时候动，受苦的命，还是受苦挣钱花的踏实。”

方松听着，手一松，手里的钱便掉在了炕上。

田金旺这话一出口，屋里便是一阵沉默。常万顺淡淡一笑说：“金旺呀，我看你也别去公社了。”

田金旺问：“为啥？”

常万顺说：“早晨我在公社遇见周师傅了，他让我给你捎个话，说他和你尿不到一个壶里，以后你就别去找他了。”

“看看看，报应说来就来了。”田金旺抓起酒杯，一仰脖子干了。

马炳贵缺心眼儿，没弄清是怎么回事，问田金旺说：“啥报应？他说别去就别去了？他算老几呀？明天让我姐夫的弟弟找他去。”

常万顺呵呵地笑了，拍拍马炳贵的肩，“真是个傻小子呀！噢，炳贵，忘了和你说了，你回去告诉你姐一声，就说你姐夫和石主任现在都成‘新人民党’了，让她该给送点啥就往公社送点啥吧。另外，你也把手头的工作给金旺交待一下，从这会起，他就是二队长了。”

满屋子的人都愣住了，马炳贵不相信，眨巴着眼睛问：“常主任，你这不是说笑话吧？”

常万顺哈哈地笑着说：“你当我这大雪天的跑到公社干啥去了，是公社打电话把我叫去的，说的就是这事儿。”

马炳贵一听，立刻失魂落魄地跳下炕，跑回家向他姐报信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