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漫天-1
作者:少无邪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467

她唯有对素心说,请代她多谢王爷替她操办婚事,这辈子欠他的,下辈子就是为他当牛做马她也愿意。

素心却轻笑,上辈子下辈子的事情谁会记得?幸福不幸福,还是要看这辈子。

她心内失落落的,出嫁了。

粉妆浓抹,云髻高耸,凤冠霞帔,明艳动人。

她坐在镜子前,几乎认不出镜中美艳的女子是她自己,这大概就是三师姐所说的,女子的一生中穿上嫁衣时最最美丽的时刻。她丝毫没有觉得这一日与平常时日有何不同,只是觉得镜子中的那张脸,愈加陌生。她蹙眉,咬了咬嘴唇,把上面的红红的胭脂都给吃了,因为刚才太红了,跟喝过血一样,她看着没由来的害怕。

喜娘在外面转了一圈回来一看,大声道:“哎呀,姑娘,怎么把唇脂给吃了?”

她满脸的淡漠,近乎刁蛮地哼道:“我不喜欢!俗人用的俗气!”

喜娘怔了怔,又赔上笑脸,“时候不早了,来把盖头盖上,一切就都妥当了!”

她被按在床边,一方红喜帕遮住了所有,身上厚重的装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听得外面热闹喧天,还响起了鞭炮,只是廊外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

辰时应该已经过了,她偷偷掀开盖头,看了看窗外,竟飘飘扬扬地下起了鹅毛大雪。掐指一算,十一月十八日,今日,竟然是冬至,最最寒冷的日子。

忽听得门外有脚步声近,她连忙盖好了盖头,正襟危坐。门吱呀开启,应该是喜娘来领她出去了吧。只是她仔细听去,这脚步声并不似喜娘那么般又急又碎,而是沉重的、缓慢的、迟疑的。终于,她看到一双穿着锦绣花鞭的脚停在了她的身边,定定地站着,用力吸吸鼻子,还能闻到菊花香气。她知道,花泽少正在看着她,他终于,出现了。

她双手不禁绞在一起。好荒唐。好可笑。为何他现在才肯出现?她现在穿着凤冠霞帔。顶着鸳鸯喜帕。马上就要上花轿了。那些在心里想了一百遍地求得原谅地话语在此时该是如何地苍白无力。她怎么能说出口?

沉默许久。他没有说话。双脚动了一动。似要离去。

她。伸手抓住了他地衣襟。猛地掀去了盖头。因为激动胸口猛烈地跳动着。无语凝咽。

他脸色有些黄。苍老了。憔悴了。黯然了。

慢慢拿开她地手。上面打量了一翻。眼中地痛楚依晰可见。却轻笑着说:“素心地眼光不错。这嫁衣很漂亮。人也漂亮。”

“公子。你还生我地气?”她复又抓住他地手巴巴地问道。

“我说过,我总是无法生你的气,什么都不要想,安心出嫁吧。”

“听说这些天你成日里眠花宿柳,公子,怜取眼前人,好好对素心姐吧。”

他摆手,不准她再说下去,也不再看她,转身慢慢离去。

走至门口处,忽地抬起头来,欲言又止,终于暗哑的声音道:“若他们对你不好,千万要对我说,我会……讨你回来。”

说罢决然离去。

我会讨你回来,我会讨你回来,我会讨你回来……

她耳旁嗡嗡作响,怔怔地看着他消失在门口处,眼泪倏然滑落,毫无预兆。

终于,鞭炮与锣鼓一起响起。

她被喜娘拉着扶着往前走,下了楼,出了门,上了轿。一路吹吹打打,街上的小孩子嚷着要糖要看新娘子。在花轿里颠簸,被沉浸在漫天遍地的红色里,她却在花轿里哭得一蹋糊涂,花泽少那句话,不知触动了她的哪里,她心里痛得受不了。

脸一定花了,她有些担心,掀了盖头,拼命地抹眼睛。把轿帘微微挑开一个缝隙,雪纷纷扬扬,下得更大了,那些路边看热闹的人的身上都被沾了许多白色的雪花。

她忽然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着,追着她的花轿,伸着脖颈往这边看着。

是出尘。

他剑眉紧皱着,满脸的气怒。

他说过让她好好跟着花泽少的,现在,她一下子负了两个人。

趁他还没看到她的时候慌忙放下轿帘,只是轿帘落下的那一瞬,他还是看到了她,先是气怒,既而疼惜,她的脸哭花了。

她毅然转过身,盖上了盖头,把那一声“小妖精”挡在了外面。

可是,他是用元神说的,她再怎么挡,那声音还是在她耳边萦绕着,浑厚悠长,似是包含着千言万语。

就这样,娶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到了慕容府,一只冰凉的手持扶她下轿,那是来自她相公的冷漠和疏离。曾经做过的梦今真的实现了,但她却突然现,这不是通向幸福的路。她是妖,人生一百年,也许用不着幸福,渡过劫难才最要紧,不用灰飞烟灭,不用再变回子规鸟日夜啼着“不如归去,不如归去”,不用再等一千年,下辈子,重头再来。

洞房花烛夜,翠儿嗫声来告诉她,慕容晏醉倒了,不省人事。

“老夫人命我来伺侯少夫人先睡,累了一整日了。少夫人放心,公子那边有人照料。”

“不用伺候了,翠儿你也去歇着吧,我自己收拾一下就睡,这一天你也累得不轻。”

翠儿迟疑在她面前徘徊,欲要离去时,忽而从怀里掏出一块暗悲色圆环形有缺口的东西递于她面前,低声道:“少夫人……这,这是表小姐托我送给您的……新婚礼物。”

她认得这东西,在花满楼时花泽少曾有一个,并对她讲过,这个叫做珏(jue)。她接过去,说了些谢过的话,待翠儿走后,便把那东西放在了一旁。施梦兰可真狠心,送她这个东西,珏,意决。虽然她抢了施梦兰的心上人,可至少也救了他们啊。只是不知道,施梦兰要跟她决断,还是诅咒她跟慕容晏不得善终,她猜,应该是后者。

她真的累了,懒得动,更懒得想施梦兰的用意,听着火烛燃烧时偶尔冒出的嘶嘶声,可笑,新婚之夜她连盖头都无人给揭下,而她敢肯定,她嫁的那个人,一定没有醉,而是清醒地在抗拒,大概他心里永远也不会承认她这个妻子。一切都是她一厮情愿,自作主张,他们,只是将错就错,顺水推舟,保全家人。

罢了,她自己把盖头揭下,她认命了,也许这场无爱的婚姻正是她的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