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人心
作者:wastyfly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355

世间的事情,有时可笑地令人想哭。

就像一个穷人家的孩子爱上了富家千金,拼搏多年终于有了丰厚家底,然而那个心爱的她却已经嫁作他人妇……

可笑吗?

坎普城内,却没人能笑的出来。

毁灭者的死亡算是意外之喜,在此之前,大多数人都没想到城中还有如此强大的弓箭手存在。居然将那连弩炮都射不死的怪物炸成粉碎。

没有了毁灭者,不单是普通士兵面临的压力会减小,连许久不曾动作的神官队伍们也可以再次施展神术,强化士兵的战力。有了神术的帮助,人类也可以化身为战争机器,杀戮修罗,即将崩溃的防线便会稳固许多。

然而……世间的事,有时真是可笑地令人流泪。

当最后一头毁灭者黯然坠落时,坎普城内,在激烈战火中,最后残存的一名神官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如今,已经没有能够压制神术的敌人了,同时,也再没有能够施展神术的神官了。

可笑吗?

却没人笑的出来。

面对数量再次暴增十倍地魔兽。一切地抵抗都显得毫无意义。神圣骑士也好。夜莺小队也好……除了个别强者还有自保之力。其他地存在。简直就是大浪中地浮萍。不值一提。

被格里菲斯与神官们联手激励到极点地士气。飞快地下滑。当士兵们亲眼目睹着自己地战友被魔兽撕成粉碎。自己地家园变成瓦砾废墟。自己地家人在绝望地哭号时……

哪还会有什么战意可言?

这种情形下。连神圣骑士团地骑士们都开始动摇。退缩。普通士兵地勇气不过是通过神术。建立在浮土上地高楼。垮塌下来实在太容易了。

防线一溃千里。魔兽们开始突破城南。长驱直入。

坎普地平民开始遭受前所未有地灾难。开战初时。因为疏散及时。防线又勉强撑住不破。战火一直烧不到平民身上。然而防线崩溃后。立刻就出现了大量地平民死伤。

因为疏散过程太过匆忙,很多居民来不及赶到城北的安全地带,在逃亡路上便被魔兽撕碎。而一部分人则躲在了自以为安全的地点,直到大难临头在醒悟到自己是多么的天真。

而大部分人,则由神圣骑士们掩护着,疏散到了神圣教会的教堂里。然而很快人们就惊恐地现,魔兽们在突破城南区域之后,似乎正是在向着教会的位置集结!

四面八方涌来的魔兽很快便将教会附近的士兵吞噬干净,少数神圣骑士在队长格里菲斯的带领下,依靠地形拼死防守。但是当大型魔兽仿佛攻城战车一般赶来时,所谓地形便完全是笑话了。当三头梦魇兽在十余只魔化野牛的帮助下,将教堂西侧的墙壁冲垮时,镇守在大门处的格里菲斯只感到一阵无力。

教堂内,上百名无辜的平民正在向光明神祷告,他们手无寸铁,面对魔兽只有引颈待戮。而在地下室中,更有三百多名妇孺,惊恐地等待着灾难的结束!

格里菲斯想要回身去救,但自己却被二十多只黑曜破坏者死死缠住,脱身不得。若是体力充沛时倒还可以全力爆斗气,冲出重围,但是现在,经过长时间激烈战斗,他已经是山穷水尽!

(罢了,做到这样已经足够了,无论保罗那白痴做了多少恶事,有了神圣骑士团今夜的奋战,教会的声誉都将无人可以动摇。至于平民……呵呵……)

格里菲斯随手挥出一剑,将一头黑曜破坏者逼退,却再也无力追击,一时间只感到无边无际的疲惫自身体各处涌来。

他放下长剑,回头望向教堂里的平民……东侧墙壁破后,他们已经惊恐地向地下室的入口涌去,却堵作一团,谁也动弹不得。身后,梦魇兽踏着地狱之火冲来,血红的眼球射出狂暴的目光,势不可挡。

死到临头,格里菲斯忽然现,自己居然对这群无关痛痒的平民有了一丝怜悯……或许是怜悯他们死的无辜,或者,只是在怜悯他们面对命运时的无力。又或许,其实,是在怜悯自己?

闭上眼睛,格里菲斯决定不再去想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让这一切尽快结束才好……然而当视野即将消失的一刹,远方,忽然有了一点闪光。

(那是……箭?)

“喀拉!”

一声骨骼破碎的清脆声响之后,大片的血雾自梦魇兽的头部迸溅开来。

被火焰覆盖的身躯轰然倒地,透过飞溅而起的尘土,格里菲斯看到自远方飞逼近的,火红火红的身影。

(是那个女领主……她来这里做什么?)

极度的惊讶,疑惑,片刻之后,却是释然。格里菲斯现自己居然可以理解那个女人如今所做的一切……正如自己可以不惜牺牲以换取教会的声望,而她,也是在拼了性命的保护自己治下的小小城市。

一类人……吗?

“蠢货,你也配和夫人相提并论?”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他立刻从失神中恢复,转过头时,却看到一片漆黑到令人绝望的阴影扑面而来。

死到临头,脑子转得比平时更快,格里菲斯在刹那间便明白自己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再没有挽回的余地,而结束他的生命的,则是天下第一的刺客。

那个躲在卡洛儿庄园里的上古遗族。

躲在黑曜破坏者的阴影中,趁着自己片刻的失神,动雷霆一击,时机,力道,无不妙到巅峰,令人无可抵挡。被影压包裹的凶刃自阴影中陡然延伸,刺出。

而格里菲斯,甚至连微微反应也来不及。

幻影刺客的窒息之刃轻易破入了堕落骑士的体内,那层厚重的盔甲在影压的威力下瞬间便扭曲破碎,完全不能阻挡对手哪怕一个瞬间。

影术:破甲!

狂暴的暗影魔力汹涌而入,肌肉,血管,内脏……统统被搅得粉碎,残存的一丝护体斗气仿佛被烈阳灼烤的雪花,顷刻间烟消云散。

而最为致命的一点,在于这歹毒阴狠的斗气,竟然撕碎了种植在他灵魂中的神圣印记!

那是由教皇亲自种在他的嫡系部队——圣冕骑士团体内的印记,借助独属于教皇的神术,拥有神圣印记的人在死后可以轻易被教皇复活,哪怕尸体已经支离破碎,或是遭到邪术亵渎,只要印记还在,复活就不算麻烦。

但是,神圣印记破了……而这意味着什么,格里菲斯已经无法去想了。

人死了,自然什么也没法想。

阴影退散之后,那银银甲的年轻骑士,已经消失无踪,没有在这世间留下一丝一毫的印迹。

变化是如此的突兀,前一刻,这个位置上还有一位与魔兽浴血奋战的骑士,后一刻,不单单是那名骑士,连同围攻骑士的大批黑曜破坏者一道化为了虚无——幻影刺客全力出手时,小喽啰实在没有生存空间。况且这次影是着意下手清场。

刺客并不是喜欢过多杀戮的职业,在目标外浪费过多的精力简直是愚不可及,影之所以在全力刺杀格里菲斯之余,顺带将周围的魔兽一道清场,却是为了骑乘骏马奔驰而来的那位坎普女领主。

瑞贝卡现身前线,她的真实想法如何,没有人能完全推测的出来,或许连她本人也有些迷茫……但是既然做出了决定,该考虑的事情就只有一件。

将利益最大化,尽一切可能将形势推向有利于自己的一方。

瑞贝卡要救人,却不能白救,指望这些在灾难临头时瑟瑟抖的平民贡献出什么强力神器,是不可能了。但这些一无是处的平民却有着属于他们自己的宝物——人心!

无形无质,却有着无上威能。

格里菲斯牺牲教会在坎普的全部力量,只为了争取它,而瑞贝卡不惜以身涉险,也是为了它。

争夺人心的把戏,千万年来几乎所有人都在做,而影虽然只是一介刺客,却也多少懂得了一些诀窍。瑞贝卡出场救人,以她的些微力量,实在是微不足道,即使加上她的个人威望,起到的作用也比不过浴血奋战多时的格里菲斯。此战之后,神圣骑士团只怕很快就要成为坎普城的守护神了,教会的声望也会水涨船高,虽然布置在城中的人员伤亡殆尽,但只要声望在,教会随时可以派来新人,给瑞贝卡造成更大的麻烦。

那时,瑞贝卡将要面对的,可绝对不会是保罗这样的傻瓜了。

因此,关键处就在于人心,只要能将被格里菲斯抢去的人心重新夺回来,这一战就是卡洛儿家族的全胜。而争夺人心,最重要的自然是造势,出一分力,得十分功,这就是造势的作用。

也实在是无奈之举,虽然围绕在瑞贝卡身边的有不少高手,但大部分人都难以作为造势的主角:凯东是原属于教会的神圣骑士,自然不必说了,影的身份太过敏感,不能见光。精灵少女根本就不是人类,过多露面反而会让人怀疑瑞贝卡是否要与精灵王国互相勾结图谋不轨。而阿里古特就算贡献再多也是法师公会的功劳,和瑞贝卡实在扯不上什么关系。

主角只能是瑞贝卡,瑞贝卡必须亲自登上舞台,然而想要在战场上赢得人心,单靠勇气是绝对不够的,如果没法像格里菲斯那样以一己之力逆转战局,就不可能像格里菲斯那样为自己的阵营赢得人心。毕竟是格里菲斯抢占了先手,想要后制人,就算通过各种手段来造势也会难度倍增。

所以影不得不分散精力,去清理掉门口残余的破坏者,如此一来,仿佛是随着瑞贝卡的到来,群魔退散,和平降临。情形自然是有些荒谬,有些诡异,但毫无疑问的是,震撼人心。

所谓造势,其实就是这么回事。

为此,瑞贝卡身边的所有高手都有了动作,希尔瓦娜斯以惊天神箭射落毁灭者,让瑞贝卡的安全系数大大增加,而那一支将梦魇兽头颅炸碎的箭矢,也并非瑞贝卡亲手射出——以女领主的射术,在疾驰颠簸中射中梦魇倒是可以,但想要造成有效杀伤却是痴人说梦了。

隐藏在她身后的老年骑士,正缓缓收起手中的长弓,虽然惯用长剑,但他其实是名相当可怕的射手,灌注了神圣斗气的箭矢,威力绝不会逊色于巨型弩炮,虽然没法和精灵游侠相提并论,但射杀一头猝不及防的梦魇兽却是绰绰有余。

至于外围的大量魔兽,则是由少女法师英格尼负责震慑,以她的实力本来难以担当重任,但现在谁都知道这场魔兽之灾的罪魁祸正是她的导师,不可能没有留下什么后门,而安置在城东,城西的两座驱赶魔兽的法阵也似乎证明了,法师们对魔兽有着相当的控制力。

在所有人的通力合作下,一个完美的登场终于打造完成,瑞贝卡骑乘骏马翩然赶至,手中短弓接连射出致命的箭矢,将不久前还猖獗肆虐的魔兽一一击毙,顷刻间,教堂仿佛已成了难得的一方净土,魔兽的呼啸,坎普人的哭号声,都渐渐远去,不再属于这个世间。

如梦似幻。

教堂内,幸存者们出了如狂的欢呼:“领主大人!是领主大人到了!”

瑞贝卡微微点头:“跟着我,咱们一起走出这困境。”

恐惧,惊慌伴随着震天的欢呼烟消云散,人群再次陷入了狂热,不由自主地深信起了眼前的女领主将会带领自己走出困境。

人们彼此搀扶着站立起来,,一部分人抢先跟在瑞贝卡身后,准备离开教堂,一部分人则去地下室叫上更多同胞,以免有人还留在这片危险地区。

至于格里菲斯……?被淹没在兽海中的骑士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但,现在还有谁会想起他呢?

甚至没有人稍稍提起一句:刚才那位浴血搏杀的骑士,究竟去了哪里?

说到底,这就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