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吹拂过的南方，渐渐有了几分严冬的气息，常常是一夜过去，便能在地面上见到白茫茫的冰霜。若是不能找到温暖的屋子过夜，漫漫长夜可就有的熬了。

虽然天气渐渐凉了，但是坎普的居民却不会被严寒困扰，在五年前，魔法师公会在整个城市的地下构建了一个庞大的供暖装置，温暖的空气会从地下不断渗透到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而运转装置只需要少量的魔石，非常实惠。每个家庭只要缴纳少量的供暖费，就可以享受到四季如春的服务。而在坎普，还很少有人出不起供暖的钱。

但是在马科斯家族的住宅内，却依然是由传统的壁炉供暖，这是阿尔塔尼斯-马科斯子爵的强烈要求，因为在这个地下供暖装置建造完成以前，他刚刚花高价建造了几只豪华壁炉，并购买了大量的优质木炭。就这么被一个魔法装置淘汰，他不甘心。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理由，最为重要的是：在坎普城内，教会拒绝使用这种装置，并顽固地延续着自己的传统——每日祈祷，赞颂光明神，以神力温暖自身。而站在教会一方的贵族家族，则统统拒绝了地下供暖，虽然阿尔塔尼斯觉得地下供暖实在是很不错的选择，但他却不能选，一切，只因为立场问题。

阿尔塔尼斯子爵叫侍女点上壁炉，就着炉火暖了暖手后，回到书桌前，提起鹅毛笔开始撰写今天的报告文书，虽然马科斯家族和卡洛尔可以说已经公然决裂，但是在武力冲突爆之前，阿尔塔尼斯觉得自己仍然有必要维持面子上的和谐。每日的报告文书，他从不中断。

然而提笔才写下几行字，子爵就感觉自己已经无话可说，这种虚伪的公告，相信那位女伯爵也不会浪费精力去阅读，那么，自己又何必继续浪费墨水呢？转过头去，视线透过装饰精美的玻璃窗投向坎普城区，在残阳下被映的有如红色宝石般的城市，美丽异常。

然而这种美丽，还能持续多久呢？

其实，排除瑞贝卡的女性身份不谈，她实在是个优秀之极的领主，能将坎普展到如今的地步，绝不仅仅是依靠了那个丰富的魔石矿。

从阿尔塔尼斯的内心深处来讲，他认为在南方行省乃至整个帝国，还没有人能比瑞贝卡做得更出色，他阿尔塔尼斯-马科斯不能，彼得摩尔不能，保罗主教更不能。唯一有希望顺利接手坎普的，只有瑞贝卡亲自挑选的鲍威尔-洛丁汉。或是她的女儿，已开始展露锋芒的维茵。

可惜这个世界并不是那么合理，处在那个位置上的，未必是最合适的，而最合适的，则永远坐不到该坐的位置上，即便坐上去，也很快就会被拉下来。瑞贝卡是个很好的领主，但是事到如今，再优秀的政治能力也挽救不了她的败局。

教会已经不打算和她继续做斗智游戏了，只要卡塔洛斯的死讯传来，法师公会的立场逆转，战争是随时的事情。

而瑞贝卡-卡洛尔。这位绝代佳人地下场又会怎样？

是成为哪位大贵族地私人禁脔。还是被教会当作异端烧死在火刑架上？抑或……

阿尔塔尼斯摇了摇头。打断了自己地思绪。继续想下去。只会让自己产生一些不该有地念头。他已经将家族和教会捆绑在了一起。事到如今。已经没有翻转立场地可能。

叹了口气。阿尔塔尼斯将手中地文书撕成了碎片。扔进壁炉里。今天地报告就算了吧。他有些累。打算提前休息了。作为一个年近五十地老人。这点特权应该还是有地。

然而正在此时。侍从送来报告：保罗主教地内卫波普求见。

阿尔塔尼斯心中一凛：时候已经到了吗？

和教会的日常联系，是通过一些下人传递书信完成的，只有重要的信息，才会劳动波普，毕竟内卫可不是信差。而在这种时候，还有什么信息，会重要到不惜把保护主教生命安全的内卫派出来送信？

阿尔塔尼斯立刻对侍从说道：“让他过来见我。”说完，伸手在桌角的一个水晶球上摸了摸，启动了附着的神术结界。结界将房间包裹起来，屏蔽了外界的窥视。

身披灰色外套的内卫波普很快就从楼下走上来，脚步急促。显然传递的不是普通消息，阿尔塔尼斯暗暗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等候他进门。

波普跨进门后，随手关闭了房门，对阿尔塔尼斯行过礼后，忽然看到了桌角上码放的水晶球，问道：“子爵大人，那是用来屏蔽外界窥测的神术结界吗？”

阿尔塔尼斯有些不耐烦：这个内卫怎么净在时间紧迫的时候滥好奇心？记得保罗主教就曾经和他说过，这个内卫什么都好，就是喜欢走神，而且时常在不该开口的时候胡乱问。不过毕竟是主教大人的内卫，阿尔塔尼斯还是耐心地回答道：“不错，那是主教大人赐予我的礼物，可以屏蔽一些邪恶魔法的窥测。”

“但是，主教大人有没有和您说过，这个结界的缺陷就在于，它不但屏蔽了外部的窥视，也阻止了结界内部向外传递信息的可能？”

阿尔塔尼斯说道：“阁下不是来和我谈论结界的优劣的吧？主教大人让你带什么话给我？”

波普笑了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阿尔塔尼斯忽然感到有些不妙，他站起身来，打算打开房门，却忽然感到背心一痛，勉强回身，只看到一个颀长纤细的黑影，下一刻，他的人生便宣告终结。

幻影刺客的窒息之刃，让他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影收回匕，俯身按住阿尔塔尼斯的尸体，魔池内的暗影魔力汹涌而出，将尸体包裹起来，带有强烈腐蚀，吞噬作用的暗影魔力很快便将尸体分解得点滴无存，而影本人，则在收回魔力后，伴随着骨骼碰撞的咔嚓脆响，开始了身体上的变化。纤长的身体逐渐变得粗壮结实，细嫩的肩膀迅拓宽，仿佛柳枝般的纤腰则仿佛气球一样膨胀起来，几分钟之后，她的体型看上去已经和波普没有多少区别。

披上波普的外套以后，影用兜帽将自己的脸庞遮盖起来，这样除非仔细查看，否则绝不会现她和波普本人有什么不同，虽然用影术也可以短暂拟态，但是她却不敢冒险使用，以免被教会的人察觉。

至于吞噬阿尔塔尼斯换来的体型变化，只要吞噬来的力量被消耗完毕，她也便会回复如初。影本人也不喜欢这幅粗壮的模样，对于灵巧的刺客来说，原先那副娇弱的姿态才更具杀伤力。

简单的化妆之后，影静静地离开了房间，而那个总带着一脸笑意的内卫波普，已经化成了阿尔塔尼斯的模样，他活动了一下身体，开始按照凯斯特为其预设的程序行事。

和普通的拟态傀儡不同，这一具傀儡具有相对较高的智能，他很快就从书桌里找到了想要的东西，代表马科斯家族族长地位的秘银戒指。

将戒指套在手指上，傀儡坐回书桌前，取出一张白纸与鹅毛笔，开始书写今天的报告文书。

属于他的时候还没有到来，在此之前，他要做得和阿尔塔尼斯本人一模一样，才能在关键时候挥最大的作用。子爵今天撕毁报告文书完全是心血来潮，属于异常事件，傀儡不得已，只得帮他挽回这种异常。

傀儡抬头望了一眼窗外，看着已经浸入夜色的坎普城，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

影安然走出马科斯家族的宅邸，没有露出一丝破绽，在如今这种紧张时期，没有谁会关心一个小小的内卫，然而当她走上街道时，却现本该回到卡洛尔庄园冥想以恢复魔力的凯斯特正悠然站在街角，冲她轻轻摇着手，一身不强不弱的魔力储量此时已经荡然无存！

“你……这是怎么回事？”

凯斯特示意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带着影回到了他们伏击波普的小巷中后，才开口说道：“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这是废话，暗杀一个区区子爵，幻影刺客怎么可能做不到？而且凭着他和拟态傀儡之间的联系，在阿尔塔尼斯房间内生的一切，他也都能知道。不过即便是废话，影依然耐心回答道：“过程干净利索，应该不会留有破绽，除非你的傀儡没有预期中的好用。”

凯斯特笑了笑：“你不必担心我的手艺，我也就是随口一问。刚刚我遇到了点紧急情况需要处理，虽然事情是处理完了，但我本人的魔力也随之挥霍一空，一时半刻间很难恢复至巅峰状态，换句话说，今晚的战斗我大概帮不上太多忙了。”

影皱皱眉头，却没有出言抱怨，法师的战力的确很强，强到完全不能用魔导士的标准来衡量，但是以卡洛尔庄园目前的力量，还真不在乎少了一个凯斯特，凭她，希尔瓦娜斯，凯东这三人，就足以应付大多数情况。加上一个拥有战斗傀儡的阿里古特，除非是坎普城中五百警卫队加神圣骑士团合力围攻，否则今晚的战斗真没什么可担心的，而刚刚的暗杀，又恰好解决了五百警卫队的问题，可以说今晚卡洛尔联盟已经是胜券在握了。

“真的解决了吗？只怕未必，阿尔塔尼斯子爵控制的五百警卫队是坎普城中最大的武装力量，教会没理由放心将它交在一个人手中，虽然那个人已经和教会牢牢捆绑在一起，但是就算以保罗的智商也会想到加一层保险的，傀儡告诉我，阿尔塔尼斯身上附加了一道神术印记，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向教会出信号证明他还安然无恙，不过现在嘛，信号显然是不出去了。”

影眉毛微微一挑，霎时间便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接受信号的是谁？保罗吗？”

“幸好不是，否则你就要冒着极大的风险，在极其严密的防护下刺杀保罗，还不能暴露你的幻影刺客身份。接收信号的另有其人，虽然那人的战斗力在保罗之上，但是高傲的性格使他身边没有任何人看护，简直是最好不过的刺杀对象。”

“谁？”

“异端裁判所的仲裁者，赫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