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下) 气昂昂窦武会群臣
作者:魔纱兔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041

——建宁元年(公元168年)六月——洛阳

天边一个明闪,随即就是又脆又响的雷声接踵而至。天空又恢复了阴暗,只有滂沱大雨直泻下来。暴雨已经困扰洛阳好几天了,时而下时而停,搞得一切都湿漉漉的。

虽然是这么糟的天气,但大将军府里依旧宾客满座。尚书令尹勋、少府李膺、太仆杜密、侍中刘瑜、屯骑校尉冯述、步兵校尉窦绍……他们一个个衣装严紧、面带喜色,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大将军窦武和太傅陈藩。窦武本就相貌堂堂仪表不俗,今天更显得神采飞扬。他刚刚奏免了中常侍管霸、苏康,请众人来商议下一步计划;可现在大家的赞美声使他有点儿飘飘然了。

“大将军英名神武,老太傅运筹帷幄,扫灭宦竖指日可待!”

“大将军忠心为国,诸位大人齐心协力奏免那两个阉贼,实乃朝廷之幸、社稷之福。”

“以今日之事可料大将军诛灭宦官定如烈火燎鹅毛一般!”

……

窦武听着这些话觉得颇为受用;陈蕃却充耳不闻,这位年逾七十、身历五朝、名列三君、刚正不阿、敢怒敢言、文华犀利、能谋善断、为斗宦官三起三落的老人家早就观遍天下的世态炎凉——任何漂亮话都不能使他心里再起什么漪涟了!陈蕃默默无言坐在窦武身边,眼睛直勾勾望着窗外的大雨,脑子里思量着晦暗的心事,直到大家都高谈阔论完了,他还在呆呆地出神。

“太傅,您老人家怎么看呢?”窦武颇为恭敬地问道。

“什么?”陈藩还没回过神来。

“老太傅今天可能是过于劳乏了。”窦武笑了笑,“我是问您对于今天的事有什么看法?”

“丢卒保帅!”陈蕃答得干脆。

“噢?”

“管霸虽然专横跋扈、大肆敛财,但他无权无势为人刻薄不善,充其量不过是王甫的附庸罢了!苏康更是提不上桌面得小角色。今日之所以能顺利奏免,只是王甫、曹节知道他们伤人太多故意见死不救而已。对于他们来说,丢了管苏二人根本算不了什么,只要他们不受牵连就还能呼风唤雨、作威作福呀!所以今天之事根本就是他们丢卒保帅的权宜之计,他们想要看看咱们的实力再做打算……大将军不信吗?如果今天咱们弹劾的是曹节、赵忠之流,这会儿早就满城风雨、人心惶惶了!”陈蕃虽然年迈却口齿清晰思绪不乱。

窦武捋着胡须,细细品味着他的话,良久才说:“太傅之言也不失为一种见解……不过今天咱们也仅仅是小试牛刀而已!况且王甫曹节不过是小人本性,咱们要是真对他们刀枪相见,只怕他们早就跪地求饶了!”说罢他仰天大笑,刘瑜、冯述等人也笑了。

“但愿大将军能笑到最后!”陈蕃冷冷地说。

“太傅不必动气,我这不过是戏言。”

“戏言?大将军!”陈蕃的口气加重了,“您太低估他们了。”

“是吗?”

“哼!老夫与阉人斗了一辈子了,最清楚他们的可恨之处!宦官之所以可恨就在于他们善于矫情伪饰。请大将军和列位大人细想一下,几个传书递简、掌灯献食、捧冠叠衣的小人为什么能迷惑圣心干乱国政呢?就是因为他们能装!就是因为他们能在皇上面前装作忠诚,能在皇后跟前装作恭敬,能在朝堂之上装作胆怯,能在大将军面前装作可怜!”说到这儿,老人家拄着拐杖站了起来,“可是考其所作察其所为:收受贿赂谈何忠诚?横行朝野谈何恭敬?卖官鬻爵谈何可怜?阴谋弑君谈何胆怯!小仁乃大仁之贼!大将军万万不要被他们这点子鬼魅伎俩骗了,到头来报国不成反被这帮下作奸贼害了!”

窦武见他越说越激愤连忙起身搀扶他坐下,口中还喏懦连声:“太傅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这时一直静观不言的李膺也开了口:“方才太傅所言甚是有理,请大将军深思!王甫、曹节擅权干政已久,现今其党羽更是遍布朝野,非是管霸、苏康待死小人可比。如周靖、曹嵩、许训等人都身居要职,要将他们统统治罪实是不易呀!”

“这些我都知道!”窦武见李膺也来教训自己,心里十分不快,“这些人都是要一并整治的。”

“另外朝中人心不齐,多有明哲保身之辈。三公虽贵而不可依赖:司徒胡广为政多年一向放纵阉人不加干预;太尉刘矩刚刚任职不思攻伐;司空王畅心怀畏惧不敢出头,这都不是什么好事。还有大司农张奂已经回朝,他多年在外征战,未晓朝中变动,我甚是恐怕他会被小人利用呀!”李膺这蕃话字字掷地有声。

陈蕃频频点头认同,可窦武却不甚在意:“元礼之言过甚了!那胡广为人圆滑但毕竟没有什么大的过错,现在又卧病在家交出权力,等我诛了王甫他们就打他回家养老。刘矩是个老实人,虽干不了什么大事也比周景那个老顽固强,现在刘矩接替了太尉一职总不至于太叫咱们费心。王畅能位列三公全凭着他老子的那点子名气,明天我就奏免了他!至于张奂一向忠心为国东征西讨,又是皇甫规举荐之人,无须多心。”

他这么一说,刘瑜、冯述他们个个欢喜、人人赞叹,又纷纷歌功颂德起来。陈蕃见他们全无警惕之心便长叹一声的下头不再说什么了。

“那管霸、苏康该如何处置呢?”

“今晚就派人去监牢解决了他们,明天叫狱卒报个畏罪自杀不就完了嘛!”窦武得意洋洋,“别忘了,当今太后是我女儿,杀几个阉人算得了什么!”

“大将军万万不可……”一旁的杜密生怕杀了管苏会弄惊王甫,想再劝两句,但他的话语已被阵阵的附和声湮没了。杜密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李膺,他也是紧缩眉头。

这时外面一声响雷,大家都停下了话语扭头望着窗外地大雨。只有陈蕃充耳不闻只是低头摆弄着他的拐杖,苍白清癯的脸上挂着苦笑还自言自语着:“这不好!很可怕,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