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拳擦掌惴惴不安中，贞儿终于等来了太后寿辰这噼里啪啦喜洋洋的日子。噼里啪啦是外面正在放的炮竹，喜洋洋自然指的是贞儿自己的心情。

早上，贞儿顶着泛着精光的熊猫眼起床，小心绕过睡在床外侧朱凝，开始了征程。

先，是退毛一样的洗脸。其后换上自己最整洁的一身衣服。待哼着小曲儿吃了早餐，再了两次小呆，就已经到了下午四点。两天未说话的朱凝杀过来几记冰冻视线，也没有影响她脸上的笑容。

问为什么？

答曰：今日有事。大吉。

朱凝见对方摇头晃脑打着小算盘，喝口茶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今夜御花园宴请群臣，进献贺礼，你就不用去了。”

“恩。啊？”习惯性点头答应，脑袋里一转，才反应过来对方的话。“为什么？”

“你没去过这样的场合，会出错。”朱凝沉声道。

“这样才需要尝试。”声音轻妙的让朱凝皱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贞儿，我不想让你冒险。

“你身份太低。”绞尽脑汁，终于又想出一个理由。

“我是王振外甥女。”

“你……”朱凝噎住。

“我中毒了。”贞儿最后陈述。打赌朱凝听到这句肯定会让步。却不料对方听到此句却是身子一颤。随即沉默下来。

“……”直到贞儿都有些熬不住了。才听到对方说：“对不起。但是……不准去。”

“为什么？”贞儿不由抓狂。想笑笑不出来。想哭哭不出来。自己这两天夜不能寐。一直盘算着。不但是自救也是想帮眼前之人解决些问题……可是。难道不能相信我吗？连个机会也不给？

“不为什么。”朱凝看着对方受伤地眼神。但心肠却重新硬了下来。“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还是说……你真地想当皇后？”

贞儿一愣。随即气得抖起来。皇后？我是为了皇后？！看着对方不屑地背对自己。恨不得上去扇她两个巴掌。若是自己不去。那王振该如何收场？肯定是逼你交人吧？那你又想怎么办？笨蛋……

见她不语，朱凝更加生气，想也不想就将怀里的东西甩过去。

一张纸摔在自己脸上，贞儿第一次感觉这么冷，听那人道：“你要这些东西，可是为了讨好母后和皇兄？”

不怒反笑，贞儿仰头：“是。”心想反正解释你也不相信，那不如就认了。

朱凝几天来为贞儿之事忙得心力交瘁，深知此刻自己出面应对远比她卷入立后一事来得容易。情急之下，赌气之话脱口而出，自己已经有些后悔。但心头还是存有一丝希望，也许应该好言好语和她商量一下？但此刻木已成舟，也只有端着等对方先服软。

只要是你解释一句……只一句……

然而，一声玉断冰削的“是”，震得她眼前一晕，狠狠咬了口牙才生生忍住去看身后之人的冲动。

“6仟，看好她。”贞儿只听得冷冷一句，随即衣带动处，门被关上。

落锁。

6仟担心的看了自家主子一眼，低头从窗户关上，将亟待翻窗而出的贞儿堵在屋子里。

“你……算了。”6仟一叹。

第一次看到小路子那张总是柔媚的脸上如此认真的表情，贞儿也有些愣住，怎么，难道是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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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隐可以听见管弦之音，贞儿坐在椅子上，与对面的6仟大眼瞪小眼的对望。

“听这个音乐是外夷前来朝贺吧？”

“……”

“这个空档可是有人宣读颂词？”

“……”

看6仟此刻突然变成了闷葫芦，贞儿不由撇嘴，心说不过是没给你主子好脸色，至于现在这样嘛？现在被非法囚禁的可是自己啊……掐指一算，时间真的已经不多了，难道真的要呆在这里？

樱儿怎么办？此刻应该是等急了吧？

还有朱凝……若是自己不去，王振又闹出一场认亲的狗血戏码，她又该怎么解释？混蛋，替她想些什么？！反正已经闹翻了……

外面丝竹悦耳，声音转而清越。似乎使臣差不多该退下了吧？那就该是大臣献寿的时候了？心里着急着，贞儿眼角却突然看到一抹奇异的光，一闪而过，快似流星。

“路公公，咱闲着也是闲着，玩个游戏？”看到面前斗败公鸡般的少女又斗志昂扬、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6仟打了个哆嗦。

“没说话就当是默认了！”贞儿笑容可掬，点点头。“咱玩这个游戏啊，叫做‘木头人’。来来来……”热情的将6仟拉到门的一边，然后自己退到了对角线的角落里。

“贞儿，这是？”6仟皱眉。

“你转过去……转过去，对对，就是这样，背对着我。然后你数一二三回头，如果要是我动了，就是我输了……啊呀，闲着也是闲着，你能不能不要做出一副不屑的样子？这样我会认为我很白痴啊！快点快点……”

6仟现在终于明白自家哥哥为什么总是对女子避若蛇蝎了，连家中长辈安排的亲事都回绝掉了。女人还真是麻烦啊。无奈的看了一眼活蹦乱跳、指手画脚的某只，认命的回头，“一、二……”

突然耳边有人冰冷冷的呼气，声音滑腻如同蛇信轻吐，“三……”待要反映，已经晚了，只觉得后脑一痛，结结实实挨了一下。意识迷茫间听到那个蛇一样的声音吐出一句——

“三。”

贞儿看着倒地的6仟，指着眼前之人，哆哆嗦嗦好久才说出一句完整的：“你你你……下手这么重？他不会死了吧？”

担心的俯下身子，将6仟脸上，睫毛上的血抹掉，但很快血液又成股留下，染满双手。

“小主子果然聪慧，竟然觉小人，让人佩服。”

贞儿没空搭理他，正待抓狂，却听旁边那滑腻的声音又道：“他死不了。”

“恩？”听到这句，贞儿多少冷静了些，学着哥哥曾经教过自己的方法，测了一下6仟的脉搏，现的确如来人所言，脉象弱却平和，似是没有大碍。“还好，没有弄出人命来！”毕竟是从法制社会来的，若真是看到一个人死在自己面前，恐怕……不敢再想，贞儿费力的先将6仟头上的血止了，刚想拿金疮药，却被那人制住。

“乙，放开我！”贞儿略带生气，瞟见乙阴柔的目光轻轻掠过自己身上，没由来的打了个寒颤。

乙阴柔道：“你知道吗？我有一万种方法能让他毫无伤的晕过去……”

贞儿一愣，随即大怒，“那你为什么这么做！”

“没为什么……我讨厌他。他涂胭脂让我恶心……”乙目光冰冷，看了眼倒地的6仟，不屑道。

贞儿哭笑不得，心想就为了这么个荒唐原因？当下言道：“你涂起来比他还让人恶心！”

乙瞳孔紧缩，右手力，一下子扣住贞儿脖子。“万贞儿……我讨厌他，所以我可以弄死他。同样，我也不喜欢你……”

贞儿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对方的手一点点的力，像是精准的仪器，不断测量着自己的痛楚和恐惧。眼前开始迷离起来……隐约间想到，难道这就是死？

乙歪头，嘴角含笑。此刻他的笑容再正常不过，甚至可以用灿烂来形容。平常阴柔的脸上也因为这笑容而温暖起来。多年后，当贞儿向朱见深提起这个手下的时候，朱见深评论的很精辟——

他人因杀人而狰狞罪孽，而此人因杀人而温柔平和。

杀戮，是他的享受。

笑间，乙突然看到少女嘴角翕动，似乎在说什么。乙不由好奇，心想她在说什么？难道是“救命”？耐心去看对方的嘴唇——

“王振。”

乙心里一乱，就放开了钳制贞儿的手。他此刻也想起了临行前主子的话，不由有些不安。努力向趴在地上喘粗气的贞儿堆起一个笑容，只是那笑容在贞儿看来更像是凄惨的哭。

“万贞儿，我跟他们不一样……”乙蹲下来，轻触少女稚嫩的脖颈，几乎能感觉到那脆弱的生命跳动。

掐断……

又想到这个主意，他血液几乎沸腾。但想到了主子的手段和大哥的武功，还是收敛了杀意，耐下心来道：“如果再像刚才一样招惹我，你就不会这么好运了。”

看着眼前之人，贞儿疑惑——明明未着女装，为何却更见阴柔之气？

贞儿点头，冷汗沿着后背留下。“那……我们走？”

乙笑笑，柔柔道：“小主子难道不换件衣服？”指了指贞儿因接触6仟而满是血污的衣衫，然后变戏法般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裹。“请。”

听见刚刚那声“小主子”，贞儿略微平静了下。脖子上还是隐隐痛着，但此刻却没有功夫去管，紧张间把衣服换好。将散乱的头向往常一样随意一挽，长及膝。

“走吧。”贞儿看了眼时间，咬咬牙。

“就这样？”乙惊奇的看了眼贞儿装扮。

“恩。就这样。”贞儿深深看到对方眼睛里，现那人眸中的自己是如此淡定。

“你最好不要骗我们……”乙说完，转身先行。

贞儿将自己褪下的外衣给6仟盖上，在其耳边淡淡道：“对不起。”随即跟出了门。

脚步渐远，月光映进来，屋内昏迷的6仟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澈，他苦笑一声，回忆着刚刚那人的那句“对不起”，一跃而起，好似未伤。“贞儿，真正应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

一声叹息传出，外面夜色黯然，笙歌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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