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3征粮

程知节向身边的李世民瞄了一眼，却见他脸上仍是挂着淡淡的笑意，一如这冬日的阳光那样和煦。阅读最新章节他不觉真的抬头看了一下挂在天边的太阳，那阳光映在眼内虽然仍能耀眼生花，却无力驱去这大地上半分的寒意。

世民这微笑，是否也会像这冬日的太阳那样，对已经被战乱寒了心的百姓，是一般的无能为力呢？

知节心中翻滚着这样的念头，世民已领头翻身下马，缓步向着村子里行去。众人跟在他后面，也进了村。

只见村内的土路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到处可见残垣败瓦之类的战火遗下的痕迹，乍一看会让人以为这是一条已经被放弃的空村。可是明明刚才见到两个小男孩从村口跑进来，这村里一定还是住着人，而且住的人并不少，才会这样派出两个小男孩在村口望风。众人再凝神细看，就现临街的窗户都微微打开一线，随着北风把帘子吹起，这里那里的缝隙间似乎到处都有眼睛在往外窥视着，但若定神去瞅个清楚，那些眼睛却已迅地隐去。尽管看不真切，但他们仍能感觉到那些窗户的缝隙处遗下的尽是猜疑与警戒。

走在这样由满怀敌意的目光夹峙的路上，程知节浑身上下都很不自在。虽是无形的视线，却竟似是细微的针尖，不住地扎在他身上。一下两下不觉痛，但一路走下来，那难受劲儿委实是不轻。

村子不大，只是一忽儿的功夫，众人已从村头走到村尾。村尾是一片空地，空地再过去是一片树林。林子前方建着一间祠堂，一堵土墙竖在祠堂旁边，看起来是平日村中张贴公告的所在。

世民把牵在手里的马缰递给身边的一个小卒子，向另一名背着一个包裹的小卒子道：“拿一张榜文出来。”

那小卒子把背上的包裹解下，只见里面有几十张纸卷成一卷，他把最外面的一张抽出来，双手递给了世民。

世民拿着纸张的两角一抖，纸卷展开，只见上面以浓墨写着榜文。程知节只是粗通文墨，但那榜文语句简洁平实，他也能看得明白，大意是宣示此次率领唐军前来的元帅是秦王李世民，要收复刘武周的贼军占领的河东，让百姓再次安居乐业云云。但里面只字未提征粮之事。那字体端正工整，看来应该是出自世民的记室房玄龄之手。

世民让身边的两个士卒把榜文贴到那堵土墙上，他自己站在后面，像是欣赏着什么书画杰作似的左右看了好一阵子，这才一招手，领着众人却不是沿路返回村头，而是走进村尾那片林子里去。

程知节心里正想着：“世民很熟悉这里的地形吧，知道可以这样穿过林子到另一条村子去？”却见前面的世民忽然就此止了脚步，道：“大家停在这里，屏息凝气不要出声响。我们就在这里观望一下村子里的人对这榜文有什么反应。”

原来如此……

众人就地站住，世民却是挽起知节的一条臂膀，走近那片空地，借助一棵参天大树的树干掩藏身形。

等了一会儿，只听得“吱嘎”之声不绝，本来紧闭的门户一个接一个地打开：先是拉开一道缝子，伸出一个脑袋来左右张望，然后是各家各户的男人先走出来，66续续妇孺老人也跟了出来。

村民互相打听、议论着刚才见到的那一小支人马的事。有人在称奇：“居然没有作任何骚扰就走了？这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啊。”有人在猜想：“只是路过的吧？要急着赶路，所以一下子就走了？”有人在驳斥：“不可能！如果是急着赶路，为什么不是骑着马一阵快跑就穿过村子？他们还特意下了马步行的。”

终于有住得靠近祠堂的人叫道：“看！他们在那里贴了什么？”

村民哄的一下都涌到那堵土墙前围观。毕竟大多数人还是目不识丁的，人丛之中一个看起来长相斯文、大概是村里的教书先生之类的人朗声地把榜文念出来。念罢，还以更日常的用语再解释了一遍。

“秦王？是秦王领的兵？是长安的皇帝派来的？那就是官军，是王师了？”类似的议论之声在人丛中嗡嗡地响起。

忽然，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呸”的一声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粗声粗气的道：“官军又怎样？王师又怎样？跟贼兵匪军还不都是一路的货色？前些时候不也有军队到过这边来，要我们把这村子整个烧掉，跟着他们进柏壁关去，说是什么坚壁清野，不要让敌军来到这里的时候能得到一米一盐的补给吗？那统兵的家伙叫什么裴寂，据说还是个仆射，长安城里皇亲国戚之外就数他的官最大了。那就是所谓官军、王师想做的好事！若非这家伙吃了败仗，给皇帝撤掉了军职，我们条村子早就保不住了。你们现在还要相信什么官军、什么王师么？”

村民听着，不由得纷纷点头。里面又有一个瘦小的汉子道：“那怎么办？走掉了一个仆射，又来一个秦王，这官是越来越大了，我们这条小村子终究还是难逃一劫吗？”

那满脸横肉的汉子道：“我听说夏县那边有个叫吕崇茂的，他们就是不甘心被唐军烧掉了家产财物，这才聚众起义的，却连那个裴寂派兵去攻打都给他击败了。看来我们要活下去，也得学他那样子，与这里附近的其它村子联合起来，觑着个机会就把那柏壁关占了吧。柏壁关对面是浍州城，刘武周的定杨军就驻扎在那里，我们占了柏壁与定杨军合作，那就不用怕唐军前来攻打了。那个吕崇茂也是这样做的。他做得的事，我们就做不得么？总好过在这里坐以待毙啊。”

村民中有人大声叫好的附和这意见，却也有人道：“这不就是作反了吗？跟着贼军，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吧？”

那汉子道：“什么贼军不贼军的？胜为王败为寇，现在住在长安皇宫里的皇帝，以前也不是皇帝啊，也是从太原一路打过去的嘛。现在刘武周也是一路从太原打过来的，谁敢说他以后就不能也住进长安里去做皇帝啊？”

村民里一时有人反对有人支持，吵成了一团，但更多的只是缩在一边，惊惶万分的旁观。

程知节在树林里听着这些议论，没想到连这么一个小村子里的平头百姓都动起造反的念头来，不觉暗暗心惊，想：这河东的局势真够乱的。看来我们要对付的可不止定杨军，还得防着这些本地的百姓去学那夏县的吕崇茂。这可真够头痛的啊。

他想到这里，忍不住又往世民的方向瞟了一眼，见他这时两道剑眉差点没拧成了麻花，眼中还闪动着怒火。知节正想着大概是外面那满脸横肉的汉子口出大逆不道之言把世民给触怒了，却忽然听得他压着嗓子冷哼了一句：“裴寂真是好事多为，看他都给我留下了什么样的烂摊子！”他这才恍悟，原来世民怒的乃是裴寂此前的扰民措施留下了这样的后遗症。

程知节沉吟着不知要怎样安慰世民，却见他猛的一抬腿，竟是一个招呼也不打，径直就步出树林，向聚集在空地上的村民走了过去。

知节大骇，连忙也要跟着出去，却给身边的一个兵士一把拉住，道：“元帅没有叫我们跟着出去，我们就得遵行他刚才下的停在原地不动的命令。”

“可是……他孤身一人出去，这不是太危险了么？”

“那些村民都是身无武艺，又赤手空拳的，就是十个人一起上也打不过元帅一人。再说，我们就在旁边，真的有人威胁到元帅的安危，我们当然也不会袖手旁观。放心吧，元帅是胸有成竹之人，他知道该做什么的，我们静候他的命令吩咐下来就对了。”

程知节看看这一脸安然不惊之色的兵士，又看看已走出林子的世民的背影，心想：这卒子一定是很早就跟在世民身边的老兵了，对世民心思的熟悉要远远胜过我。我还是不要鲁莽行事，静观其变吧。

于是，他与那一百名的唐军士卒一起，紧紧地注视着那修长的身影走进阳光普照的空地上。这时，空地上的村民也现了世民，他们的眼睛，也全都集中到了这身穿白色长麾，与折照着阳光的白雪一般地耀眼的少年身上。

后记：

1、帅帅的世民～～～～hnetbsp;2、这个小卒子是谁呢？请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