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风流的新败绩
作者:吴少明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363

在西部山区的军工厂里头,本地男娃儿打上海妹儿的“歪主意”,就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吴阳不信那个邪。

吴阳不敢挑明,他没得那个胆子,是沈阿根先把吴阳与卢小兰的胸臆说破的。沈阿根也没有深说,点到为止。把朦胧的关系戳破,这对于怀春男女很重要。吴阳当然高兴呐,而卢小兰却有些暧昧。虽然她暧昧,吴阳认为,只要把事情说破、先声夺人、她心头有触动就行了。反正学徒期间不准谈恋爱,现在只是搞感情铺垫与储备。因而,他暗自感激老师父沈阿根。

在西部山区的军工厂里头,上海男人打本地女人的“歪主意”,则像白天鹅拈吃蛤蟆肉,但沈阿根还是邪乎了。

好像还没有缓过气来,沈阿根刚刚在一个女人身上栽了跟头。

沈阿根住三号单身楼的二楼,楼下头就是大马路。那天黄昏,他把走在下班路上的卢小兰叫住了,他要她帮自己缝几颗劳保服的扣子。吴阳吃过晚饭伙了一帮人散步,现卢小兰在沈阿根那儿,他就上去了。

像刚打过败仗,沈阿根蔫头耷脑的,一个人正喝闷酒。吴阳上去以后,卢小兰完成了任务也不走,两人就待下来一道陪陪老师父。

沈阿根很坦诚,作为“师爷”级人物,他对徒孙辈这么坦诚很少见。深怕自己的劣行影响到两个徒弟,也担心两个徒弟鄙视自己,他的话就多一些。

“你俩多合适的一对啊,干干净净的师兄师妹。既然干净,就要把头开好,善始才能善终。”沈阿根的碗里只剩下几片家常豆腐,豆腐块泡在酱色的卤汁里。他端起碗,抿一口卤汁,又说:“要守规矩,工厂里头规矩多哟,不能违犯工厂的规矩。”他又呷一口酒。

吴阳不接嘴,他希望沈阿根多说对自己有利的话。

“我就是没有把头开好,千万不要学我,我们那个时候没得规矩。红军最开始的时候就跟土匪似的,流寇、游击习气很重,跑到哪儿就在哪儿搭窝,生产、生活上都是就地取材,女人也是就地取材。”

这样的话题,卢小兰更接不了嘴。吴阳却表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红军那个时候。**就提倡‘在小姐少奶奶地牙床上滚一滚’。也不能免俗嘛。当初在延安有个口头禅:‘老子出生入死打天下。搞个女人算个啥?’不是说红军是‘播种机’吗?就是播种机嘛。红军走一路就撒一路革命地种子。撒在女人肚子里头地。”

他俩听得胆颤心惊地。吴阳甚至觉得。沈老师父有些反动。但他又是那么真切。那么亲近。

沈阿根地眼神有些暗淡。他并不是显摆。而是叹苦经:“那个时候没得安定地生活。提着脑袋玩命。不可能正儿八经地结婚成家。红军地平均年龄不到二十岁。渴女人呐!老百姓对红军地支持。不光在粮食、金钱、兵源和劳工上。还有女人。”

“其实啊。那个时候地女人就是劳工。”他又轻声补充道。

“不是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吗?”吴阳小心问道。

“你指地是‘不调戏妇女’呀?”沈阿根很敏感。“是不调戏妇女嘛。谁也没有**谁。那些女人自己乐意地。两厢情愿。”他钩着手指擦了嘴唇上地酒水。“嗨!那个时候。精打光地女人多地是。穷得赤身**地。缩成一团在路上羞羞答答地游走。一招呼她们自己就来了;一个馒头或一只饼就能领走一个大姑娘。哪儿用得着调戏和**嘛?”

停了一会儿,他又说:“你们太年轻了,纯洁得幼稚。你们以为‘革命传统’里厢全是干净的东西呀?革命就是一股浑水,滔滔浊流,泥沙俱下嘛。”菜完酒完,他抹抹嘴皮子,挪动了一下**底下的木凳。

“玩女人也算是革命传统?”吴阳问到这儿,卢小兰把眼睛盯住窗外,像是回避尴尬。

“是啊,没有女人就没有战斗力。”沈阿根振振有词,“你们以为只有日本鬼子才乱来呀?只要是军队,一个样。”他又取出一支香烟,搓空烟头,把燃着的烟**旋转着接上去,继续抽。“红军开始的时候没得‘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后来改编为八路军,军委最先颁布了‘八路军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那里头没得‘不调戏妇女’的规定。那年头,单身汉的生活干净不了,都那样。战士嘛,只管打仗、干活儿。哪像现在,又是组织生活又是理论学习的。”

“现在可不能那么干了,新社会嘛,一切都正规起来了。”沈阿根似乎要把自己与后辈人区别开来,要把不同的时代区别开来。“我是革命传统给熏烤出来的,本色嘛,改也难。就像一块薰黑的老腊肉,再怎么洗也是那个味儿,成色还那样。”

“是的、是的,”吴阳附和道,“老腊肉脏兮兮的不好看,但吃着香。我们理解,理解的。”

沈阿根十二岁就进了上海江东造船厂当童工,搞熔炼。他的特长是熔炼和翻砂。那时候,江东造船厂叫凯勒船厂,是英国人办的。红军第五次反围剿失败以后,粟裕任挺进师师长,率部进军闽浙地区创建根据地,在南方开展游击战。为了组建军械修理所,通过地下党,在上海网络了一批技术工人;有熔炼工,翻砂工,钳工,锻工,车工等工种。这批人,过去主要是干铸造或打制铁锅、铁壶、犁铧等农用工具和生活用具的,谁也没有干过军工。沈阿根是第一批被招入粟裕麾下的,时年十五岁,他算是正规工厂出来的。沈阿根认为,现在搞三线军工建设,真是阔气又排场,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又是和平时代,一切条件都具备,没有搞不好的道理。

红军时期的军工,只能算是一个铁匠铺,小作坊。最难的还在于安全没有保障,居无定所,偷偷摸摸的,经常被国民党军队撵得在山沟里打转,有时候简直就是在逃窜……最初的军械修理所只有两个钳工,两个车工,三个翻砂工。那时候,翻砂、熔炼和打铁匠是一个工种,没有现在分得这么细。沈阿根开初是熔炼工,后来又搞翻砂、开车床,钳工活也干,还当技术员。设备只有一台四尺长的皮带车床,两架老虎钳,和一台手摇钻。再就是铁匠铺的那种风箱,小坩埚,地坑炉子和一些锻打、翻砂的工具。一堆破铜烂铁,算是原材料。那时候白手起家,艰苦创业,全凭手上的技术和忘命的精神。自己动手设计并制造各种车床和器具。为了适应残酷的战争环境,随时需要流动转移。所以,制造的车床等设备,不但要适用,还要体积小,重量轻,便于运输。机床靠手摇,需要的时候抓几个壮丁,轮番摇机床……

由于对上海和工厂的熟悉,沈阿根经常带人潜回上海,去采购材料和工具等物品。他还偷偷找原来的工友和师父,了解或学习新的技术与工艺……

军械修理所不光修理,一开始就承担着造子弹的任务。筹备了近半年的时间,自行设计制作了造子弹的机器大大小小近三十台。还在部队的帮助下,从河里打捞出了被国民党政府丢弃在水底的、建水闸的钢材和旧机器。有一次,粟裕师长亲自送来了一部牛头刨床,和一台皮带钻床,像宝贝一样稀罕。这些机器吃力地运转起来后,在岩洞里出巨大的吼叫声,空气在轰轰地震动。当第一颗合格的子弹造出来以后,粟裕师长策马近百公里,专门赶来祝贺……他们开初只能制造头尾一样粗的子弹,这种子弹的度和穿透力都很差。通过反复琢磨和改进,终于能够生产头尖肚鼓的流线型子弹了。

后来,师里组建了一个炮兵连,使用迫击炮,军械所又承担了制造迫击炮弹的任务。炮弹结构比手榴弹复杂,它由引信、弹体、弹尾、尾翅等部件组装而成,这些部件的连接主要靠螺纹丝扣,需要进行切削加工,而军械修理所冶炼的生铁是白口生铁,硬度高,质地脆,不能切削加工,如何软化白口生铁,使其能够切削加工,成为制造炮弹的关键……

那时候,没有现在这么齐备又分工明确的技术管理部门和技术人员,设计、绘图、试制都只有那么几个人。他们主要是解剖从敌方缴获来的炮弹,搞仿造。还靠部队收集敌人打过来没有爆炸的炮弹,锯开后反复拆装和琢磨研究。还算顺利,很快就构造了弹尾、尾管和引信。但当时有一个大难题,没有引的炸药——雷汞。没有雷汞,炮弹就不会爆炸。当时根据地没有制造雷汞的设备和材料,到敌占区去采购也不可能,只能靠人工从废旧**中挖取雷汞。用人工从废旧**中挖取雷汞,是一件非常危险的工作,玩火又玩命!沈阿根的一个师兄,就是在这个环节上不小心被炸死的;一支**在手头剧烈爆炸,血肉飞溅在操作台面和岩洞的石壁上……说到这当儿,沈阿根禁不住热泪盈眶、哽咽唏嘘!

研制炮弹并不顺利,炮弹的样品经试射,只打了三十多公尺,还不如扔手榴弹远,不行。再琢磨,查原因,认定是火药燃烧太慢,爆力不够。因为火药是靠缴获来的各种不同的火药凑合成的,燃烧不一致,火药还没有烧完,炮弹就飞出去了,力度就不够。后来,采用把火药片压薄的办法,来促进同时燃烧。紧张工作了一天一夜,又出了样弹。再试射的时候,粟裕师长带了司令部的主要成员,一起来观摩助阵。迫击炮,射到了五百公尺远的山坡上。第二增加了三只药片,炮弹竟飞过了山头,落在二千公尺外的山地里爆炸了。终于成功了,靶场上一片欢呼声……

红军的军事工业就是那个样子,在艰难中起步,在困苦中展。进入抗日战争时期以后,粟裕游击队整编为新四军第二支队四团三营,粟裕任第二支队副司令员。不久,军长叶挺任命他为先遣支队司令员,先期率部进入苏南敌后作战。一九四一年,皖南事变以后,粟裕任新四军第一师师长,苏中、苏浙军区司令员兼政委,领导苏中、浙西军民开辟抗日根据地。后来,新四军军械修理所,变成了新四军第一师军工厂,沈阿根一直从事着军工一线的技工工作。

年仅二十一岁时,他就成为了技术上的顶梁柱。在抗战岁月里,军工厂先后成功研制出了拉线地雷、脚踏地雷、定时地雷和手榴弹。由于地雷阵的展开,沈阿根和他的工友们,还去粟裕师长组织的地雷训练班讲课,并具体做示范。为了提高业务技术水平,粟师长专门委托从事地下交通工作的同志,到上海买回了美国出版的《机械加工工艺》,《铸造工艺》和《工厂实习法》等书籍和资料。因为是英文版的,粟裕师长特意托人翻译以后,再才送给沈阿根他们,使他受益很大,至今也难忘怀……

了解了沈阿根的革命经历,东山厂的职工,谁都谅解他今天嗜好女人的习气。瑕不掩瑜,凭他的功劳,该。所以,东山厂的职工,谁也不跟沈阿根攀比错误。其实呢,沈阿根的毛病,主要就是“打野鸡”,旧上海叫“斩咸肉”,其它方面啥都过得硬。厂里那些因“作风问题”受处分的人,谁也不拿沈阿根说事儿。

这时候他蔫巴巴的,还对吴阳和卢小兰进行“革命传统教育”,居然痛快地检点自己的过失,是因为一向利落梗直的沈阿根,这回居然栽在“马**”身上了,闹得满城风雨的,他感觉很伤自己的威信和面子。

古家场上,那个叫“马**”的女人,身段和功夫好生了得。据说,她的**吊下去盖得住肚脐眼儿,翻起来能够搭上肩膀。在上海滩都没见过的尤物,简直就是肥**大**的杨玉环,很容易就把沈阿根给整迷糊了,由迷糊到迷恋。

在战争年代,沈阿根因为经常潜回上海采购生产和技术物资,他就做过旧上海妓女养的“小鬼”。他后来的老婆就是“窑变”而来的。支内的需要,他一个孤老被支到了这么一个异域,老婆又不愿跟他进川,他不得不又做上了马**之类的老“小鬼”。沈阿根虽然从三十年前旧上海的“小鬼”,变成了现在古家场的老“小鬼”,“烂糊三鲜汤”还是那个味儿……

支内的上海人平素瞧不起乡巴子,但女人还是乡土味好,他们道貌而又心动,只在女人的问题上入乡随俗。东山厂上海人的隐语,管乡俗女子叫“三黄鸡”;“三黄鸡”比职业窑姐来得朴素天然。上海的浦东三黄鸡,是野生散养的,味道格外鲜美。其实,马**算不上正宗的野生三黄鸡,她更像是旧上海的“野鸡”,一些男人私下里管她叫“收费男厕所”,也就是上海土话“千人坑”的意思。

那个马**好像不愁温饱,又正处在如狼似虎的中年,虽然把钱看得重,但她似乎也讲究性趣的质量,“老蟹”一只。品尝马**就像是一场荤油大餐,黄熟梅子,体质虚弱的男人可能要晕肥犯腻。沈阿根一个单身老师父,身板有些老迈了,力不从心呐,哪儿经得住马**的折腾呢,经常拖得他精疲力竭、弹尽粮绝。

这一回,沈阿根在节骨眼上命根子打蔫儿,软不拉唧的,再也挤不出内容,把个马**挠得心急如焚、欲罢不能。她就骂他、掐他、拧他……沈阿根虽然呈英雄,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咽不下那口气,情急之下就狠地挤出了一泡尿水。明明就是假货嘛,他居然一边**打撅一边叫喊:“娘希皮!叫你喝个够!娘希皮!叫你喝个够!”……假货泛滥成灾,不是装尿水的地方装了一泡尿水,那不是要马**的命哪!她顿时叫唤得乌呼喧天,当下就送公社的医院,公社医院孤陋寡闻,没见过这稀奇古怪的毛病,就显得手足无措了。马**呼天抢地、痛不欲生的样儿,把沈阿根搞得焦头烂额的。调用了厂里的救护车,当夜又送县里的医院,这才稳住了阵脚。

马**像个戏子,反正就是喔嗬喧天地叫唤,好像要了她的命。本来医生说没得大不了的事儿,“尿是从肾脏和膀胱里头排出来的东西,干干净净的,有啥子嘛,流出来就算了嘛,叫啥嘛叫?”可那个马**就是不依教,老甩头不认旧,她夸张病态,把气氛渲染得高度紧张……

为了这一摊子烂事儿,汪成和金元庆手忙脚乱了好几天。他们后来把马**弄到川东医院,进行全面检查以后才送回来。沈阿根给了她二十块钱的抚慰金才搁平;既是公了,也算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