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曾经的过往

一）

秋天的夜晚还是很清凉的，外面的空气要比酒会里面清新多了。我坐在一个花坛旁边，使劲地吸气，刚才呆在里面，实在把我憋坏了，大约我天生不适合那样的场所。

我拽拽身上的紫色礼服，我是第一次穿这样的衣服，这衣服特别成熟，像借来的，一点也不适合我。

“怎么，在里面觉得不舒服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扭头，瞬间出现了大脑缺氧的感觉，呼吸也变得不顺畅，因为站在不远处的，是方至谦。

“至谦。”这个名字忍不住从我这儿脱口而出，虽然我不确定我还有没有资格这样叫他。我愣了几分钟，才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走到我近前来，凝视着我，“我现在在世纪酒店工作。”

我又一次愣住了。方至谦不是云海市人，他学的专业和酒店业也毫无关联。他是博士毕业，虽然现在博士并不稀罕，但是一个博士，进酒店工作，实在有些不可思议。在云海市，世纪酒店和盛装酒店势均力敌，互为竞争对手，他进入世纪酒店工作，难道是因为我嫁了林正皓吗？

见我呆，他说：“有些奇怪是吗？其实很简单，世纪酒店的韩总是我堂兄的同学，他这人自己学历不高，但是很迷信学历，听说有个博士要进他们酒店，十分欢迎，短时间内就对我委以重任了。”

我看着他，他穿了他原来最不喜欢穿的西装，看上去和我穿礼服一样不合时宜。几个月不见，他的脸沧桑了不少，人也好像更成熟了。此时此地，面对曾经的恋人，我真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刚刚看你跑出来，就知道你不喜欢那种场合，于晓瑜的喜好似乎没有多大变化。”他眼睛还在直视着我的脸。

要是以前，我会在他的面前抱怨那种场合有多么令我讨厌，甚至会撒娇说简直把我累坏了，可是如今，我不具备这个资格了，我已经是林正皓的妻子了。在和林正皓结婚之间，我还坚定不移地认为方至谦就是我要携手一生的人，可是几个月后，这种想法已经恍然隔世。

我现在在他的面前，是羞怯的，无论如何，我对不起他。我结婚之前，他曾经来找过我，他当时刚刚毕业离校，还没有开始工作。他恳求我等他，他说他会筹钱，他会帮我爸爸治好病。可是我没有等他，因为爸爸的病等不及了。当时医药费、手术费、住院费，加起来要六七万，之前因为爸爸一直在断断续续的治疗，家里已经倒空了，能借钱的地方也借遍了，还欠了几万块钱的债。他的病情当时已经恶化，迫切需要手术。奶奶因为受不了刺激也病倒了，躺在另一个病房里，也需要钱。我手足无措，我脆弱不堪，我当时觉得自己除了和林正皓结婚，毫无别的选择。

我动了动嘴，想说句“对不起”之类的话，可现在说这个似乎毫无意义，而且在他面前，这样的话会显得异常苍白。

“今晚的月色真不错，只是心情不可能像以前那么明亮了。”他感慨了一句，又问我，“他对你好吗？”

我点头。

他在我的身边坐下来，一股久违的温柔的气息马上包围了我。可我知道，他的温存，他的温暖的怀抱，再也不属于我了。

我们静静地坐了很久，直到我丈夫林正皓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晓瑜，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我一惊，站起身来，大约我出来太久，林正皓感到奇怪了。他走过来，看看我们，我连忙介绍，“这是我的……师兄，方至谦。”“这是我的丈夫林正皓。”

两个男人握握手，方至谦说：“林总，久闻大名，我在世纪酒店工作，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林正皓笑了笑，没说话。我说：“进去吧，在外面呆久了，有点冷了。”便拉着林正皓往里走。林正皓边走边说：“天这么凉，你的手心怎么汗津津的？”

回家的路上，我们都沉默不语，坐在同一辆车上，我们各怀心事。

二）

虽然回家已经很晚了，林正皓还是去了书房，而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我和林正皓一样，也有过一些过往。在和林正皓结婚之前，我投入地、全身心地爱着方至谦。现在，一闭上眼睛，我的眼前马上就会出现我们在一起时的情景，他背着我在湖边散步，他在我打吊瓶的时候给我讲笑话，他帮我吹凉碗里的面条，他摸着我的头叫我“傻丫头”。

和林正皓结婚后，我企图忘记那些过往，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终究还是忘不掉。他的笑容，他的动作，就像刻在我心里一样，怎么挥也挥之不去。今晚，当我再次遇到他，我仍然有怦然心动的感觉，我仍然有投入他怀抱的冲动，我必须承认，我还在爱他。

如今，他来到的云海市，就生活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忘掉他，似乎变得更加不容易了。可我知道，我已经没有资格爱他了，我现在是林正皓的妻子。我只能寄希望于时间，希望时间久了，我就会忘记那些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