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争吵的源头是欺骗
作者:无昊天      更新:2019-07-29 14:42      字数:2181

客栈的灯火已经熄灭,人群也各自安歇。

方行健坐在客房的桌子前,想起今天的种种,当真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孙婉仪坐在他的右手边,也是一言不发。

方乾早已睡去,他今日玩了半天,后来被心情不好的母亲捉住,做了半天的功课,早就精疲力尽。

此刻沉睡在梦乡的方乾,眉头紧锁,嘴巴是不是说着一些含含糊糊的话,方行健凝神一听,反复都是“夫两仪之内,唯人最灵,禀天地精英之气,故与天地相参。天一生水,刚柔渐形。是以人之始生,先成其精;脑髓既足,筋骨斯成;皮坚毛长,神舍与心;头圆法天,足方向地;两目应日月,九窍应九州······”

一段大约二三百字被不断念诵,方行健苦笑一声,对孙婉仪说道:“你又何必在梦里还逼着孩子。”

“他梦里的事,我又能做的了主?”孙婉仪话里有话,“我又有什么能做的了主!”

方行健怎能听不出,他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孙婉仪突然抱住他,埋在方行健的胸口,她的身子和往常一样柔软温暖,但声音已经颤抖:“我好怕。”

怕?方行健一愣,他抚摸着妻子的背,希望可以借此慰藉自己妻子的心。

孙婉仪继续说:“我今天下午听说了,你好兄弟没了。”

方行健的手停住了,脸上柔和的表情逐渐消失。孙婉仪没有注意到她丈夫的情况,而是说道:“我下午坐在庭院凉亭里,呆坐的时候一个人就会胡思乱想。我好怕,好怕,我们这次都不能回去了。”

她抬起头,盯着方行健的眼,那是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眼睛清澈明亮。她曾经就是因为这双眼决定了自己的婚事。

现在那双大眼依旧是清澈,但她最喜欢的明亮却已经被一种她为之担心害怕的东西替代。

那种东西叫仇恨。孙婉仪知道这个东西不属于他,但却必将跟着他直到仇人死去。

更令她提心吊胆的是,仇恨下有种她做了十年夫妻也不知道的东西,那东西幽深而又可怖,让孙婉仪隐隐感到,他们迟早要被这个东西吞噬。

“答应我,无论怎样。”孙婉仪拉起方行健的手,“我们要让儿子去程府习武。要让他长大成人,要让他平安喜乐。”

平安喜乐,这句话让方行健的脸上更是阴晴不定,他沉默了一会说:“他到底是我的儿子。”

“可他连那位叔叔的面都没见过!”孙婉仪终于确定了方行健的心思,心中的不满终于爆发出来,“他甚至连帖子都从没递过!”

“因为······”方行健下意识想要辩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吞吞吐吐一会,说:“如果换做是我死了,他也会一样的。”

孙婉仪知道他的主意已定不容更改,心中更加生气,她的脸上露出一种难言的讥诮,冷冷道:“方行健,我和你做了十年夫妻,如今才知道你和其他江湖男人没什么不同。”

“你们轻生死重义气,可以做到矢志报仇全然不顾家中妻小。”

“你有没有想过,你不仅仅是江湖的好汉,更是这个家的一员。”

“你可以为了朋友死,死了还能获得一个好名声。却不肯为家人活。”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死了,我会多伤心?儿子这么小就没了爸爸,他又会多伤心?”

“你从来都是这样,我知道,从十年前你隐居那一天开始,你就渴望着,重新回到江湖。”

“这十年,你从来没有一天真正开心过。”

孙婉仪初时还能克制自己的面部,但越说越激动,脸上愤怒之情愈发明显,说至最后她已经是怒瞪方行健。

“我没有。”方行健反对道。

“你没有?”孙婉仪冷笑。

“真的?”

方行健万分肯定:“比真金还真。”

“那我问你,你每个月都要去清风帐三次干什么?”

“我自然是去喝酒。”清风帐是方行健镇上的青楼,方行健听到孙婉仪提起这个,心中不由一沉,神色也变得慌乱。

孙婉仪看着他,突然流下泪:“你到现在还骗我。”

“我······”方行健摇头道:“我没骗你。”

孙婉仪擦干了泪,宛若一朵带露梨花,凄惨一笑道:“你又骗的了谁?”

“这十年,你不曾动过武,便是连拳脚,你都说懒得打。”

“可书房的书却越来越多,从最基本的《孙子兵法》,到最新的《拳纲》,基本你能搜罗的都搜罗来了。”

“那些只是一时消遣而已。”方行健脸色有些不好看。

“好,那我问你,书房花架下有个木箱,里边放着的东西你又是从哪抄来的?”

方行健脸色一变:“你翻我东西?”

“我哪敢进你书房啊,大老爷。”孙婉仪的大老爷三字,叫的阴阳怪气。“要不是乾儿乱翻,我还真不知道,我的枕边人是这么有耐心之人。”

她的泪又流了出来,“十年,整整十年!你表面装作已经对江湖没了兴趣,想要和我隐居在老家。”

“却在清风帐看了十年的《武经》!”

《武经》是一本由白玉京承办的期刊,半月一刊,除了各家各派的武功讲解,更有一位宗师授道解惑,是昔日赵越渊为了天下无门路无师承的武人所准备之路。其上固然没有什么精妙绝伦的东西,但对于众多苦于精进无门的武人来说,总会有所启迪,少走弯路。

这书本就是纯讲武学,又不讲神功妙法,所以除了有意武道者,根本不会有人订阅,更不要说翻看,摘抄了。

方行健万万没想到孙婉仪竟然看到了自己整理的摘要,神色也不在像之前那般淡然,他扔向挣扎道:“那摘要不是我写的。”

“当然不是你。”孙婉仪不再流泪,她对眼前的男人已经彻底死了心,她的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说出的话却像昔日王守义的剑一般。

精准而致命。

“那位姑娘为你抄了十年,你每次给她五钱银子,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