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明王神情凄恻，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瞳仁之中晃动着清冷的月光。

“没错，妙心的意外并非意外，乃是妾身和龙姬妹妹的失败所导致的苦涩结局。”

我浑身僵硬冰冷，如木雕一般呆呆站在原地，听孔雀明王用平淡的语气将那一夜的苦战娓娓道来。

天地山海、林境空幽，是天尊大人妙心所具有的八方庇佑的统称。

孔雀明王和东海龙姬是其中的两位，在察觉到妙心将要遇到危险时，自然应当挺身而出。

事情本来并不复杂，无非是妙心因为一时的恻隐之心，送给富二代钱宝宝一个护身符，让他消减灾厄。可是钱宝宝命中注定是必须横死的，因为他们钱家曾经为了赚取不义之财，将穷困的乞丐殴打致死。死者化作厉鬼，一直怀着复仇之心，只有作祟害死钱宝宝，才能消解怨气回归幽冥。

妙心的仁慈令钱宝宝免于死亡，却将厉鬼的怨气引导了自己身上，但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讨命鬼那种级别的邪祟之物就算有十万个，且不说妙心只要一个响指就可以让他们早登极乐，就算妙心什么也不做，孔雀明王和东海龙姬只要站在妙心附近，身上散发的强大灵光就足以让其灰飞烟灭。

可是她们赶去营救妙心的路途中，出现了阻拦者。

阻拦者并不是帝犼，而是一个叫做花朝的女妖。

“花朝实力极为强悍，就连妾身和清澜联手，也并不是她的对手。当夜在夜空中，我们与她鏖战两个时辰，就算用尽了全部力气也仍旧不敌。而妙心那边究竟遭遇了些什么，妾身也并不知晓。之后妾身才知道，妙心大人因为交通事故而失去了生命。”

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握着拳头，心脏突然十分刺痛，可我仍旧用麻木的声音，自言自语地说道：“原来守护者们并没有全部缺席，原来在那个夜晚……在看似风平浪静的沉沉夜空之上，仍有人为了拯救妙心而豁出性命。原来妙心的事故果然不是意外，而是……早已在对方计划之中的谋杀事件。”

“花朝……就是你们所说的帝犼的手下吗？”我抬起眼睛，感觉自己脸部的肌肉如僵尸一般僵硬，“这个人，必须死。”

清澜被我的眼神吓了一跳，低声说：“真一，寻仇无异于自寻死路。”

孔雀明王也点头道：“连妾身和龙姬都无法对抗的强敌，现在的你大概活不过一秒。更何况，花朝身后的大老板恐怕就是帝犼，是你躲都来不及的可怕角色。”

孔雀明王大人继续说道：“而经此一役，妾身妖力损毁大半，实际上连天之扉也被夺走了。否则妾身的确可以打开这道连通天界人间的大门，有的是愿意下界的天神。只要我允诺放行，他们自然愿意给妾身提供一些小小的帮助。可是如今妾身病骨支离，也无法回归至高天，幸而在人间有位鹭这位挚友，可以暂且隐居在瑶函谷休养生息。而龙姬妹妹也仁慈慷慨，常常送来海之珍宝，如今妖力也恢复了许多，至少可以自保了。”

“那么天杀星……”

我还想继续提问，却看到孔雀明王大人眼睑微闭，透出如丝的困意。而她的右手食指藏在左袖下方，先指了指清澜，然后对我轻轻摇晃。

她的意思是不想在清澜面前谈起这个话题。

我只好强行按捺刨根问底的愿望，重新提起筷子，却茫然觉得满桌的珍馐美味就像是塑料制成的模型一般，食欲消失得彻彻底底。这个夜晚我一直百思不解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这答案却足以冲击灵魂，我的大脑一片混沌，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晚宴之后，鹭诚恳地请大家留下来小住。我在竹塌上沐浴月光，身上冷得仿佛凝着霜，装满羽毛的杯子如云朵一般轻柔，却不能给我带来丝毫暖意。我把头埋在膝盖中间，说不清是该喜悦还是该痛苦。真相渐渐明晰，我却比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更加迷茫。曾经以为只要找到应该对妙心的死负责的人，我就会握着拳头怒火万丈地笔直朝他冲过去，令他付出代价。可现在我已经知道了那个人就是帝犼，却彷徨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个银发的混蛋，是可以用一个响指就把我们彻底击溃的恐怖存在啊。

是连东海龙姬和孔雀明王联手都无法战胜的究极反派啊。

现在的我就这样冲过去，不就是白白送死吗？

虽然不想承认，当我回忆起被他衣角掀起的风扫到而浑身重伤的剧痛时，我的大脑便一万遍地告诉我“不想要再见到那个人，搞不好会死的”。我很害怕，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夫。可是这次的事件已经超过了勇气能够处理的范围，与其一腔血勇地死掉，倒不如和妙心共享生命苟且偷生地活下来。

孔雀明王大人轻轻推开房门，把修长的食指放在双唇之前，示意我不要发出声音。

然后她指了指窗外月色下的樱花树，让我去那里和她见面。

玉盘明耀，落樱如雪。孔雀明王大人的衣裳如云霓一般虚幻飘逸，她轻轻撩着被风吹乱的发丝，回眸用不胜感伤的目光注视着我。

“真一，关于天杀星的事情，妾身至今没有告诉东海龙姬。因为妾身自己也不能确定，妙心愿不愿意让信赖她的人们知道这段过往。”

孔雀明王大人是妙心的八方守护者之一，代号为“空”，负责保佑妙心头顶的这片蓝天澄净明澈，没有凄风苦雨天魔飞坠之厄。或者用更容易理解的话来说，妙心坐飞机的时候就算整个飞机炸掉，身上又没有降落伞和氧气瓶，旁边是电闪雷鸣的积雨云，她在孔雀明王的保护下也可以安全回到地面。

同时孔雀明王大人也是“天之扉”的守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