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没有动脑子的雅兴，只是随便拿起桌上的杂志翻看，这时手机响起，他笑着指指大门便出去接听，只留下净独自呆在屋内。
几乎所有房间都坦荡地开着门，唯有厨房旁的储物间房门紧闭。
净轻轻握着门把，发现是锁住的，便问：“这个房间可以打开看看吗？”
老韩眼睛微微一眯，眼神锐利：“你们并不是市局的专家对吧？”
净不答，随着风扇转动不断明暗的日光落在对峙的二人脸上。
“你们应该是幽冥界的鬼差。”老韩率先开口。
净有些意外：“你知道我们是鬼差？”
“普通人是看不见墙壁上这扇门的。”老韩口气温和地答道。
净微微皱眉：“能让这扇门不可见，大概是某种障眼法吧。能使用这种术法，说明你也不是普通人。”
老韩答道：“没错，我不必对鬼差有所隐瞒。警察只知道我是一个工资很低的小区安保，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光棍。不过实际上我真正的工作是除妖驱邪。”
“除妖师？”净反问，“您来自哪个门派？天道众，还是真武派？”
“很可惜，我不是名门正派的除妖师，只是从小眼睛能比别人多看见一些东西，机缘巧合便走上了这条道路。从第一次打跑纠缠孩童的树妖开始，抗击邪魔，帮助他人，几十年就这么过去了。虽然手法不是十分正统，大多数情况还能好使。”
老韩的语气有许多欣慰自得的意味。
净点点头：“原来如此，既然是除妖师，确实不能把平时用到的工具摆在客厅里。”
净的容貌本来就像女孩子一样清秀温婉，说话的口气又十分礼貌，和他交谈的人看到他天真的模样，往往也会变得更加友善，老韩也不例外。
老韩的语气变得更加柔和：“是啊，如果把照妖镜铜钱剑之类的玩意儿摆出来，会被我的保安同事当成神经病的。本来在他们看来，单身老大爷热衷锻炼肌肉力量，就已经很不正常了。”
净指着合照上的清瘦男子问道：“可是你是有朋友的吧。”
老韩拿起照片：“卫禅老弟啊，没错，他是我唯一无话不谈的朋友。这位卫禅老弟来头就很大了，是司星门下正宗传人，擅长洞察先机运筹帷幄，和我正好是一文一武的搭档，没有他我可能混不到今天，准是早就玩完了吧。”
你确实是已经……玩完了的。净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没把这句话说出来，倒不是害怕，而是不忍。直接告诉一个红光满面精神抖擞的大叔说“不好意思呢，我有个小小的坏消息得告诉你，其实你已经死了一个月了”，好像显得有些残忍。可又不能不告诉他这残酷的事实，否则上司交代的任务就完不成。净盘算着既然他有个司星门下的朋友，那么让这位卫禅先生告诉他关于寿命的真相，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而在门外的游，接到的是幽冥界的同事紧急联络。
屏幕上那人显得极为焦虑，他躺在病床上，吃力地挪开裹着渗血纱布的病腿，以极快的语速拼命朝游大嚷，说出一句让游全身僵硬的话——
小心韩赤离！切记千万别在他面前提起阳寿已尽这个话题！
除非你们想向我一样，被他用掌心雷火弹扫成筛子。
游皱眉：“可是我们是鬼差，只要虚化成鬼魂状态，是不可能被掌心雷火弹击中的！”
“会被击中的！你特么可别好奇心爆炸亲自去试试！”
游回头看着房门，一颗心高高悬起，喉结也微微耸动。净正跟老韩呆一块呢，既然还没有发生打斗，就说明净这小子还没直愣愣地说明来意。可是不能让他再说半个字了，必须马上冲进去把净带离此地。
净正坐在沙发上，老韩背对着大门，正打开橱柜抽屉，将手伸进黑洞洞的抽屉内部。阳光下老韩高大的身躯投下浓黑的阴影。
见鬼，净是不是已经说出口了！老韩怕不是在摸枪吧！而净仍旧一脸天然地端坐不动，这是自然，他并不知道面前这人是多么凶险的家伙！
游深知如果老韩起了杀心，开枪之前是不会先做提醒的，一时心脏拎到了嗓子眼。
老韩转过身来，游不敢迟疑，立刻把净扑倒。
“茶泡好了，呃……”老韩手里端着两杯茶，看见抱在一块摔在地上的净和游，感到十分困惑。
“屋里太暗，绊了一跤。”游赶紧起身拍打着西装上的灰尘，心想拿茶叶摆出一副拿西瓜刀的架势干什么，吓老子一跳。
“不要总是冒冒失失的。”净问道，“你这么着急，是不是电话有什么急事？”
“嗨！昨天相亲那妞，说我只要能准备一套房就愿意嫁给我。”游挑着眉笑容浮夸地胡说八道。
“可是你昨天并没有去相亲啊。”净疑惑地问。
“啊啊啊对！你也知道我不可能和她相亲啊！我和这妞只是玩玩儿。”游大声答道。
游心想你这傻蛋怎么就不明白呢？我故意把话说得这么诡异，就是让你留神，你可倒好直接戳穿，一百多年的老搭档了连这点基本的默契都没有，简直是没谁了。
净笑着说：“游，韩大叔是一位除妖师，并不是坏人。”
看来窗户纸还没捅破。除妖师？难怪有能耐打伤同事。游长舒一口气，想着同事被捆成粽子的惨景，笑得满脸褶子地说：“那是，把妖魔鬼怪打成花洒的老哥肯定不会是坏人。”
老韩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轻轻摸着毛孔粗大的鼻头，笑容越发欣慰地说：“是啊，这一行可不好干，每天都走在刀尖上不说，一辈子孤零零的也够受的。但临近晚年，几十年降妖除魔的辛苦，总算是得到了上天的厚报。”
老韩坐在小藤椅上，和净与游隔着玻璃茶几。热茶的蒸汽隐去两位鬼差的表情，老韩并没有看见他们互相交换的吃惊眼神。
“吃人的妖怪，就算是鬼差也挺久没见到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