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整件事说给妙心听，尽量用非常平静的语气和简单的句子。

“在这一次我和你都差点失去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而到最后，我们都得到了最好的奖励。”

我本以为妙心会露出甜甜的笑容，没想到她的表情却渐渐变得郑重。

“并没有结束……真一……”

我眨眨眼睛：“什么东西并没有结束？”

“光头大叔……并不是真正的坏人。”

我的心脏咯噔一下，放在大腿上的手不由得攥紧：“妙心，你说什么？”

妙心焦急，努力说得更加通顺：“虽然看起来证据确凿，但光头大叔……不过是替罪羊而已。”

难怪我总觉得一直有某种说不明白的违和感。

一直设下绊子阻碍我调查此事的幽冥势力，这一次表现得果敢明快，以无比积极的态度全员出动来抓捕坏人，并且没用多久就审出结论，得到了完整的证据链，足以将案件盖棺定论，这一切未免太顺利了，就跟事先排演过一样。

我握住妙心的双手：“你为什么会知道光头大叔不是真凶？”

妙心眉目笼罩着淡淡的阴云：“曾经有某种力量想要夺走我的勇之魄，那种力量令我感到恐惧和鼓噪不安。全靠山神大人用强大灵气屏蔽了这股力量，我的勇之魄才没有被夺走。而真一和光头大叔的一战，他根本就没有展现出那样的力量……”

教室窗外的夕阳渐渐被浓密的乌云笼罩，无声的狂风中，橡树的树冠如泼洒的绿色油墨一般凌乱。

妙心不安地说：“要快些出发，在真正的幕后主使彻底逃走之前抓住他。一定要小心，这一次的对手……比之前都要更加狡猾可怕。”

我点头：“放心吧妙心，不管是谁试图蒙骗天尊大人，我一定让他后悔。”

在闪电明耀天际的刹那，我从睡梦中惊醒，背上的冷汗让床单湿了一片。

我推开房间，对熟睡的玉早和明靖说：“去茅山明言堂！”

明言堂外风雨斜疏，我远远看到大殿三清像前的三盏明灯，咬牙没有走过去，而是转身去天机星之馆找道谙师叔。

我急匆匆地说明来意，没想到道谙师叔却不为所动，只是对我说：“真一，你最近恐怕是过于辛苦了。审案的时候你就在边上看着，证据充足人赃俱获，不存在任何疑点……”

我大声反驳：“疑点当然有！导师并没有展现夺魄的能力！”

“可是连导师自己都承认是真正的凶手了。”

“说不定连导师自己，也是串通一气以掩盖真相的一环！”

道谙师叔背对千万明灯，藏在阴影之中的面容竟冷峻无比。

“真一，或许你把幽冥界想象得太过险恶了。幽冥界依照天条和地府律令办事，并不是坏人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

从大门涌进的寒风令我透体冰冷。道谙师叔这番话，分明也是张判官的口气。

我不禁回想之前的战斗，师叔和张判官的配合也十分默契，两个人一唱一和，像是熟悉的搭档。

搞不好仙风道骨刚正不阿的茅山门下也已经沦陷了。

我二话不说，把道谙师叔拉到三清大殿，不多时被吵醒的众位弟子也一并聚集在大厅之中。

道悠依然一袭白衫披着长发在青灯前打坐，看见这样的场面，不禁惊愕地看着我：“真一，你怎么来了？道谙师叔，你们这是怎么了？”

我皱着眉逼视着道谙师叔：“师叔，我怀疑您有意阻碍我继续追查真凶。”

道悠眼睛瞪大，怒斥道：“林真一，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胡说八道就算了，竟然当着三清祖师怀疑师叔的人格！真凶不是早就被抓了吗！”

我难过地看着道悠：“抱歉，你一定觉得我是在胡说八道。但光头大叔是替罪羊这件事，是妙心亲口告诉我的。”

道悠微微张大嘴巴：“妙心？那么妙心也对你说过师叔不对劲吗？”

我摇头：“妙心没这么说过，我也不想这么认为。可是当我提出这件事的时候，师叔的态度显得异常冷漠。我想维持人道的中坚力量，天道众茅山门下，不应该对这么重要的事情报以这种态度。”

大家看我的眼神充满敌意，我知道他们对我根本没有半分好感，明言堂因为我乱改符咒法则而烧毁两次，大家替我收拾残局已经很够呛，而现在我公然怀疑道谙师叔，更是引得大家不忿。

道悠左右为难，既不想我在三清祖师前大放厥词，又不愿意师兄弟们让我难堪，只好拼命从中调和：“真一，我告诉过你的，清心钟声响起，没有任何心怀叵测之人可以安之若素。师叔每天都和我们在一起……”

道谙师叔依然十分友善地微笑着，对身边的弟子说，“道谅，鸣清心钟。”

“可是现在并不是鸣钟的时间！”道谅师兄着急道。

“不如果能让真一放心，现在鸣钟无妨。”

清越的钟声回荡在山间，道谅师兄挺直胸膛，不忿道，“你看道谙师叔可有半点不舒服的模样吗？”

果然道谙师叔俊朗之气丝毫未减，仍然十分宁定，甚至也不对我生气：“真一也没有对钟声感到不适，所以也不是故意上山捣乱的。中间有什么误会我们可以慢慢澄清，大家用不着替我打抱不平。”

师叔给我台阶下，我慢慢握拳，却没打算迈步离开，而是笃定地说：“那就还麻烦师叔做一件事，能不能让我看看您身上的魄有没有异样。”

一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玉早也大吃一惊，似乎并没有料到我会如此顽固。

此时风雨交加，惨白的雷电撕裂夜空，风势强得拔山倒树，像是想吹走整个山门。

除了三清祖师前如豆的灯火，仿佛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抵挡这阵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