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知羽，心中没有一丝埋怨，反而突然就理解了他的动摇。

天师门下一向敬仰神明，而如今却要和神明为敌。就好比我一向崇拜担任探长的老爸，而今天突然知道他是某个大案的幕后主使，是他给不法之徒网开一面，理由是“借用他们的手肃清这座城市之中，那些无法用法律之光来照耀的黑暗”。即使我找到一丝破绽，能够把老爸送到警局，一路上也会无比动摇。

这种沉重的心理障碍……根本就没有人可以轻松克服。

而现在我们败了，等待我们的只有死路一条。疫王神直接绕过了知羽，因为知羽已经感染了抑郁症，迟早有一天会选择自尽。当下必须立刻去死的，就只有我和季问宇学长。

然而在疫王神走近之前，一张符纸飘到我们面前，紧接着火光爆射声如雷震，可怕的爆炸将我和季问宇学长直接炸飞。是知羽，强行提起最后一丝胆气，用爆火符送了我们一程。

我们飞出庭院滚到马路上，一辆青碧色的保时捷停在路边。

“快上车。”

驾驶室里的女生摘下墨镜，竟然是诗音小姐。

就这样我和季问宇学长跳上跑车，在疫王神的植物杀到之前绝尘而去。

时间转眼过了三天，这三天内天师门下的师兄弟们片刻不离身地服侍着知羽，而且不敢将他送回天师门下本部。知羽遭到这番打击，回去之后会看到长辈们怎样的冷脸，根本就不难想象，一定对他的病情无益。小柔照顾着兄长，心中的焦虑也渐渐加重，她在微信上对我说，能很清晰地感觉到兄长眼中的一丝火焰正在渐渐熄灭，知羽他甚至连自责的情绪都不存在了，不悲不喜面无表情，仿佛觉得和神的一战，从来就没有任何意义。

与此同时电视新闻仍然不时报道跳楼的消息，精神瘟疫比之前越发严重。我知道老爸他们奋勇努力，摸查了那七个群的全部成员信息，并救下了不少人，可是情况仍然没有好转，就意味着除了已知的七个群，或许还出现了新的游戏群，情况实际上是在恶化当中。

我很想把琉丹医生的消息告诉警方，但我不敢。面对这位天界正神，我和知羽都遭到了严重的挫败，让警方出动根本无济于事，反而是将大家送到了死地。

唯一让我觉得不解的是琉丹医生这三天竟然没杀上门来将我补刀，明明这三天我浑身是伤，以等死的心态枯坐在房间里，他随便搞一只丧尸老鼠我都对付不了。可是我竟安然无恙地活下来了，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诗音小姐在罩着我。

“诗音姐姐，我知道你并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律师。你神通广大而且心地善良，既然你能够一次次让我出离险境，那么能不能大发慈悲地对这座城市的受害者们施以援手？”

夕阳即将消失在远处的高楼之上，最后一瞬的光芒便异常耀眼，刺痛了我的眼睛。在金色辉光的映衬下，没有开灯的屋子里就显得更加黑暗。我贴着创可贴的模样倒映在玻璃门上，看起来很蠢。而诗音小姐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合上苹果电脑，然后悠然叹息。

“真一，我确实什么也做不了。”

“可你不是把疫王神拦在这道门之外了吗？我，明明是那家伙的眼中钉，不是直到今天还活得好好的吗！”

我眼中含泪，握着拳头，颤抖着恳求道：“我能活着，是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救救大家如何？”

诗音小姐不忍地把脸转向暗处：“真一，真的是你想多了，我真的什么也没做。疫王神是天界正神，我怎么会有……和天神较量的能力呢？”

“实在不行你告诉我疫王神的弱点也好，我可以再次向他发起挑战。”

“抱歉，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弱点。你要明白，精神瘟疫的爆发，是上天降下的命运，既然是命运，仅凭人力当然无法轻易扭转。这件事终究会过去的，只要你选择认命，而不是一味地要逆天而行。”

又是这样，诗音小姐依然是一幅置身事外的态度。从皎螭事件开始，到玉早被情丝障所迷，到这一次大规模地有人患上抑郁症自杀，仿佛这一切都和诗音小姐无关，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既不会奔走呼告，也不会充满义愤，好像她站在高高的大楼上，坐在顶层华丽的观景餐厅里，在落地玻璃窗边以优雅的姿态朝窗外看去，并不能听见红尘俗世中的众生那悲苦的呼喊。

我越来越搞不明白到底诗音姐姐是什么人。她到底是不是我的后援，她到底算不算是本故事的正面角色。

“可是你不是来到幽冥之中把我和妙心救了出来吗？那个时候怎么不说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律师？”我悲愤地说，“诗音姐姐，既然我可以得救，为什么其他人不能得救？”

“因为，你是天尊大人，而我不是天尊大人。”诗音姐姐落寞地说。

我睁大眼睛，立刻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我之所以能获救，并不是因为诗音姐姐慈悲为怀，而是看在几万亿灵力的份上，才选择伸手拉了我和妙心一把。但芸芸众生显然并不是都有获救的价值，他们或生或死，在诗音姐姐看来根本就不值得放在心上，她是告诉我，她并没有去拯救他们的义务。

这冷冰冰的口气，真像是不可一世的天神。难道诗音姐姐的真实身份，也是来自天界的上仙？如果是这样就说得通，她既有强大的法力，又总是选择袖手旁观，这的确符合天神的行为模式。

我心中那股热血渐渐冷却，紧握的拳头也不觉松开。阳光在此时彻底消失，紫罗兰色的夜空只余下几点寒星。我觉得无助，因为我只见过这样的剧情——在危机爆发的时候，少年们如果不能斗志爆发，就一定会靠友情获得胜利。不论是“皮卡丘，坚持下去”，还是“我路飞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的朋友”，只要身边还有伙伴，就一定会有转机。

可是当我面对我无法战胜的敌人时，奇迹没有发生。

我身边的人，也并不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