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悲愤而不甘，用拳背擦着嘴唇，走到知羽身边，怒视着疫王神：“难怪我用尽办法也干不过你，天神嘛，好威风好杀气。你现在杀了我，我一点都不会意外，毕竟我也算是冒犯了神威。但是那些抑郁的市民何辜？他们是踢翻了你的供桌还是在你神像上写了某某到此一游？为什么要这样恶毒地降下可传染的抑郁症……引发人们内心的瘟疫，让这么多人终结自己的生命！”

知羽也握着残剑：“在下也同样有此疑问。从小家中长辈便说，天界正神是仁爱慈悲的存在，可你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人无法原谅。”

疫王神轻轻垂下眼睑，嘴角挂着一个浅浅的笑容：“张家少主，正如你所说，神本爱人。本神这么做，正是为了保护你们人类啊。”

杀死这么多人……是为了保护人类？！

疫王神慢慢张开双臂，笑容竟然有一丝悲悯。

“还记得之前的禽流感吗？只要一只鸡感染流感病毒，放着不管的话，整个鸡场的鸡都会全部病死。那么你们人类的养鸡场主在疫情爆发的时候，究竟是做出了怎样的选择？是耐心救治每一只患病的鸡吗？”

不……我知道养鸡场主采取的措施，是另外八个字——

就地扑杀，深坑掩埋。

疫王神眯着眼睛，笑容更加柔和：“没错。杀死少量病鸡，亲手夺走他们生存的机会，是为了保证整个族群的安全。虽然残忍，却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一味把人道主义挂在嘴边，信口开河地说什么凭什么生病的鸡就不能活下来，这样的人才不是傻就是坏。”

可是我们是人类，我们并不是鸡！

疫王神闭目摇头：“所谓众生平等，在神看来是人是鸡，并没有本质的差别。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鸡比人更加值得同情。毕竟鸡染上禽流感不是自己的错，而人类中间蔓延的许多疾病，却是自己亲手酿造的灾难。”

“胡说！瘟疫明明是你带来的！”我指着疫王神怒吼。

“不，瘟疫的种子是你们人类自己种下的。这一次你们人类自己制造的流行病，影响的是精神而非肉体。我个人把它叫做‘跟风发烧’。”

跟风发烧？

疫王神点头：“从人类诞生以来，人的意识和思想，一直保持着一种可贵的独立，所以人类能独处一界，既不是神的仆从，也不是妖的附庸。可是到这个时代，情况发生了变化。人与人的联系，人的精神相互间的影响，都强化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这要归功于你们日益发达的传媒和通讯，不论是通过手机、电脑还是电视，人的思想要被另一个人影响，实在是太过容易。

疫王神接着严肃地说：“仅从精神层面而言，人们原本像是荒野之中各自奔跑的野兽，就算谁的精神出现了重大缺陷，也不会造成大面积的影响。而如今的人类却像是养在同一个养鸡场的鸡群，一人有病，全民中招。而所谓的跟风发烧，在我看来就是一种迫切需要清理的精神流感。”

只要流行，就盲目追随，不论流行的是知识还是愚蠢，是坚强还是懦弱，是善良还是丑恶。

一夜之间流行大家自称咸鱼，觉得丧和自甘堕落才是快乐之道，便自己也合上书本打开电视，和大家一起甘心变成一条咸鱼。

在直播平台上表演吃电灯泡和毛毛虫，也会有无数人叫好打赏。虽然这根本是不值得提倡的愚蠢行为，但看的人多，于是有趣，于是合理，于是还有人竞相效仿。

睿智的书籍再也难以传达知识，因为不够流行。在媒体上喧嚣热闹的却是各种愚蠢的游戏和表演，因为它们能够get到人们的嗨点。

即便是危险无比的“治愈游戏”也有不少受众，理由仅仅是因为“旁边的人都在玩，不加群显得跟不上潮流”。

季问宇学长眼眶微微颤抖：“没错，这次传染性抑郁症的易感人群……确实是有这样的特征。”

疫王神轻敲自己的脑袋：“所以你们人类早就病了，这里出了问题。这疾病并不是我带来的，而是你们自己造就了一个只要能吸引眼球就能成功的时代，一个娱乐至死的时代，一个根本没法独立思考，信息的洪流每时每刻都在将人吞没的时代。”

这番话让我心事沉重，我竟然一时无法反驳。

“我原本也想再观察看看，直到端木玉早的直播事件之后，我决定必须要出手了。必须将那些有缺陷的病鸡，就地扑杀，深坑掩埋。”

疫王神的眼中透出一丝凌厉的杀气：“狐妖端木玉早利用直播平台，通过骗人打赏的方式夺走元气，这传达了一个信息，就是妖族已经开始懂得利用人类的心智漏洞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试想一下，如果妖魔鬼怪也来搞直播，也来搞一个综艺节目，一定比你们人类自己弄的东西有趣多了。利用你们人类极为发达的传媒网络，有可能彻底改变人心，扭转人类的信仰和心智，甚至让人类心甘情愿变成妖的仆从，驱使着他们伤害自己，甚至亵渎神明。很耸人听闻吗？不，只要够流行，人类会心甘情愿地放弃自由，去当别人的奴隶的。”

我不敢说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毕竟只要女孩子在直播平台上卖卖萌，就会有人不惜把一个月的工资全部拿去打赏，自己啃着馒头咸菜，只为了主播一句毫无意义的“谢谢这位老铁，老铁666”。甚至还会有人贪污百万公款，明知这么做已然触犯法律，而且自己永远不可能偿还，却依然会这么做。别说是钱了，就算是命，也会有人舍得往里面填。玉早在若慈的控制下通过直播夺人元气，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这些人倘若只是自己没脑子，那也罢了，我只会冷冷看着他们自己作死。可是这群流行的追随者，同时还具有极强的传播力。他觉得狐仙很可爱，自己拿元气去打赏还不算，还要向身边的人介绍有个主播非常可爱，这种行为你们人类管它叫做……对了，叫做疯狂安利。在他们的传播之下，这些对你们人类并没有益处的行为就如野草一般野蛮生长。所以他们非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