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沉吟一秒，深沉地说：“我隐约有种感觉，我们想要对付的，甚至都不是人类。”

“答应我，就算进展不顺利，查不出来，也不要难过好吗？”

“不会查不出来的，你以为你老爸是谁？”

匆匆吃完晚饭，老爸抖动风衣上的雨珠，又再次踏进夜雨之中，循着夜色继续查案。看着他坚定的背影，我仿佛觉得他是一面墙壁，墙的这一面是安好而惶恐的人们，另一面是7个治愈游戏群和抑郁之魔腐烂阴暗的魔爪。他是我们这座城的最后一道壁垒，他不会轻易倒下，因为我的爸爸和我一样，是固执而顽强的人。

就算参加了妙心的葬礼，我仍然相信自己终有一日能和她重逢。

就算犯人行踪诡秘，老爸也从不认为自己会让他漏网。

老爸一定能和我一样，免疫这不断侵袭的黑色抑郁吧。

回到宿舍，诗音姐姐又不在家。玉早不在，房间便比昔日要冷清得多。我看着沙发旁整理得方方正正的铺盖，不由自主又将它们全部铺好在地上，然后拿出白色小狐狸的胸坠，念起召唤式神的咒语。

咒语仍然无效，我苦笑着说，差不多得了啊，玉早。我以后都不会再撵你走了，我的学生宿舍你想赖多久都随你开心。

即便如此，你也不打算嘭地一声从胸坠里蹦出来，站到我面前笑得像花儿一样，说一句“这可是你亲口答应的哦”吗？

玉早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白玉狐狸在窗外的霓虹灯下反射着温柔多彩的光芒，仿佛是玉早甜美的笑容。

我深呼吸，拍拍脸颊，打开电脑搜索doctor schnabel。这是真正幕后主使的昵称，词条的含义是“瘟疫医生”。

负责传播瘟疫的医生吗？我皱着眉继续往下看，发现并不是这个意思。

瘟疫医生甚至还说得上是好人。他们活跃在医学不发达的古代欧洲，在疾病爆发的场合出现，给人们带去药物和治疗。令人闻风丧胆的黑死病、流感和红热病爆发的年代，瘟疫医生总会戴着具有防护作用的面罩出现，所以他们独特的外观总是和瘟疫联系在一起，令人们产生恐怖的联想。

而瘟疫医生的防护面具的形状是……

我猛然放开了鼠标，这个形状就在今天中午，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种面具由皮革缝制而成的，带着鸟嘴形尖喙，有着金属风镜。鸟嘴形尖喙中填充着草药，能起到杀死细菌过滤空气的作用。

所以瘟疫医生，又被称为“鸟嘴医生”。

这正是琉丹医生电脑桌面的图案！

这仅仅是巧合吗？琉丹医生他不是一直奋战在对抗疾病的第一线吗？

在我印象里，他刻板、严肃，甚至有些不近人情，但是他精通医术，担任校医以来让无数师生摆脱了疾病的困扰。无论是在妙心出事的时候，还是在封印玉早这一次，我都得到他的悉心照顾。他没可能是那个瘟疫医生的！

琉丹医生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的医生而已。他会为朋友的去世而感到悲伤，会焦虑得失眠，会吃维生素片，而且还可以被我粗浅的法术控制思维。这样一个人有可能制造害人无数的“可传染性抑郁症”吗？有可能让绝不会轻易染病的玉早也一起中招吗？

更何况琉丹医生一直就在我们身边，从来没什么可疑的行为。就连社长跳楼之前，还要先用安眠药把琉丹医生放翻才好行动。对了！既然他当时就在学校，自然就不在外地，也就是说用“今夜下雨”来通报天气的人并不是他。

我心情略微平静，突然脑海里又猛然窜出一个念头，直接令我差点窒息。

今夜有雨，注意防寒保暖。

在那一天，学校确实没有下过雨。但是匆匆赶来的人，却有可能认为下过大雨。

因为地面是湿漉漉的。

因为我和玉早救社长的时候，用到了水管。水压最大化向下喷发，反推力把社长抛回天台。

那么当琉丹医生被学生叫醒，匆忙赶来教学楼下，现场看上去，就和下了一场大雨无异。

我抓着桌上的薯片拼命塞进嘴里，直到最后发现自己嚼碎了一张纸巾。恐惧、愤怒和不确定感夹杂袭来，我浑身发冷，不自觉抓起玉早的被子裹在身上，却仍旧不停地颤抖。

琉丹医生是谁？

他为什么要缔造一场瘟疫？为什么中招的人，我无法使用“说服大法”让他们回头？为什么能影响到千年狐妖端木玉早？

当我思考这些问题时，我感到极度的危险，我甚至不知道该向谁求援。现在可不是向爸爸报告的时候。瘟疫医生既然有本事做这么恐怖的事情，搞不好接近真相的时候，就会有人没命。

必须冷静下来，想办法找个借口弄点东西，来帮我确认琉丹医生是否真的存在嫌疑。

“小柔，你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帮我辨别身边的非人之物？”我拨通小柔的电话，假装十分平静地说。

“非人之物？比如说妖怪什么的吗？”

“嗯。今天劝阻琉丹医生吃维生素片的时候，我的法术失效了。所以我想是不是又有哪个不长眼的妖孽偷我的灵气。”

“真一，天师门下的三清圣水，如果是妖魔接触到，就会感到痛苦，但是人类喝下却能延年益寿。你需要的话，明天我给你带一些。”

我熬过了艰难的十多个小时，在心中一遍遍预演我的计划。每一句台词每一个表情都反复斟酌，直到镜子里的自己看上去不像是心中藏着事情。我不但要骗过琉丹医生，同样要骗过我的朋友们。这种奇险没必要把他们卷进来，我虽然也很害怕，却知道自己必须这么做。

因为我必须为玉早，为每一个受害者寻找真相。

因为我是天尊大人。

我笑容慵懒地接过三清圣水，甚至还硬着头皮调戏了小柔几句，说什么“妹子的话果然还是出身名门正派更靠谱，像玉早这种家伙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摆我一道。非要选个室友的话，我宁愿是小柔住在我们宿舍”，吓得小柔惊疑而害羞，然后找借口飞速逃掉。

然后我转身去星巴克端了一杯琉丹医生平时会喝的美式咖啡，在街角往杯中加了几滴圣水。

最终我来到了校医院，明明夕阳照进了琉丹医生的办公室，我却觉得屋内翻涌的黑与冷，有夺门而出，来扑杀最后一点余光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