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确认了这些鬼魂也可以看见自己后，恺决定尝试和他们进行交流。作为距离爆炸最近的一批人，他们绝对是对整件事最有话语权的人。而且，死人是不会撒谎的，鬼魂也是如此，恺坚信这点。毕竟，对于这些死人来说，撒谎对他们并没有什么意义。

“所以，你们可以听见我说话吗？”恺试图和他们进行交流，这个行为如果被别人看到，一定会被当作自言自语的，所以恺找了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才这么做。鬼魂们似乎也都很害怕他，并不敢靠近这个能够看到自己的活人。

正当恺不知道该以怎么样的方式和这些鬼魂交流时，一个年轻的学生走了上来，向他鞠了一个躬，似乎他愿意和恺分享一些信息。

“你叫什么名字呢？”恺问道。

“作为一个已经死掉的人，我的名字并不重要。这里的人都很害怕，当然，我也是。我们在这个被人们称为阴界的地方，却能看到现实中的每一个人。我们不能离开科研所的范围，看着自己的尸体被一个一个搬走。我们的灵魂已经被彻底束缚在了这里。”那个鬼魂说道。

“为什么会这样呢？”恺问道。

“没有人知道。我们也很困惑。我们就像没有死一样，如同活人一样游历在这里。我们不知道死亡是不是就是这样。”鬼魂说道。

“死亡显然不是这样。”恺之所以这么说，因为不管多惨的地方，他都从来没有见过有鬼魂在徘徊。他们还有着自己的意识，互相之间可以交谈，可以看到这里发生的一切，却被困在了这里。他们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没有办法去了解自己还留在这里的原因。

“所以，您和其他人不同，您可以看见我们。”鬼魂说道。

“我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我选择了这里也是为了不让别人在看到我时因为发现我在自言自语而觉得奇怪。”恺坦言，“所以，你可以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我呢，这对我现在的调查十分重要。”

“这场爆炸？就算是我们，也并不清楚这些。我们一个月前来到城东科研所，但是我们对这里一无所知。我们只知道这里是地球上最伟大的科研机构之一，除此之外我们对这个地方就没有更多的了解。我们来自世界各地的大学或者研究所，来之前没有人知道我们过来的目的是什么。”鬼魂回答道。

“你们自愿前来，只是因为听说这个科研所的名气大？”

“不管怎么样，我们来的都是小地方，现在全球的科研环境并不好。您一定比我们更加清楚。”鬼魂继续说道，“事实上，我们都喜欢能够有机会接触到更多的东西才来的，对我们来说，这才是最宝贵的财富。当我们知道能来新卡比多，而且加入的是拥有最先进设施的城东科研所时，自然就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对于全球的科研环境，恺还是略知一二的。在公元纪年二十一世纪中期，一场恐怖的大灾难席卷全球。人们将这次灾难特指为“大灾难”。人们已经不记得大灾难的那年到底是哪一年了，只知道大灾难之后，公元纪年法被彻底废弃，大部分当时的信仰遭到了践踏，宗教彻底失去了原有的地位。但是在这样的一个大环境下，科学，也被当作一种宗教被抨击。

自从大灾难之后，全球各地都出现了一批所谓的“反科学”人群。他们认为，大灾难的本质是因为人类对地球无休止的大开发，科技的不断升级导致地球的负载终于超过了能够忍受的极限。地球过载了，并且导致了大灾难。而这些人组织在了一起，被人们称为“反科学教派”。

更过分的是，很快，这个教派开始反对智慧生命的存在。他们开始指责一切灾难的根源是人类本身，正因为人类才导致了地球的哀嚎。这种论点很快在网络上形成了两极对立，反对者认为这种观点已经超过了可以容忍的范围，愤怒地称他们为“反智教派”。

大灾难消灭了全球近百分之八十的人口，剩下的人口分散到全世界已经变得十分稀少，国家的概念逐渐消失。人类以大灾难中幸存下来的大型城市残骸为基础，重新建立起了一座有一座的城邦，然后逐渐恢复了全世界的往来，不过人类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能够再建立起一个统一的国家。

大灾难后的纪年变得十分混乱，对于日月的规划也没有了统一，因此全球各地对于纪年的认知就变得一团糟。这个问题在一次全球大会后终于得到了解决，在统一了纪年法之后，那一年，被定名为“后大灾难时代元年”——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大灾难那时早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到现在，人们依然只会用“数年前”、“几年前”等含糊的词语来描述年份的时间，只有一些官方内容中才可以看到“后大灾难时代x年”这样的说法。

至于现在到底是几几年，根本没有人关心了。在这个时代，每个人都为了生存而艰苦奋斗，却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大灾难之后，全世界各地各类奇异事件层出不穷，就好像是灾难的余波一样。很多在以前只能从科幻电影中才能看到的情节，现在却在一个接着一个发生着。

有人说，地球的寿命即将到它的大限。随着这种观点很快蔓延到了全球，许多持有这种观点的人们反而将这一切怪罪到了人类身上，他们追求回归原始，反对智慧物种。这些人被称为“反智教派”，他们游行，破坏，大部分来自基层，极易煽动。

“这几年，‘反智教派’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大，许多地区的学校被迫关闭，科研设施被砸毁，科研人员无家可归。”鬼魂说道，“因此当我们听到这个邀请时，自然不会错过。而且新卡比多是少数没有被‘反智教派’腐朽的城市之一了。”

“你们事先了解过这里吗？知道这里只用了大约一个月时间就建成了吗？”恺问道。

“完全没有，我们根本不在乎，这是让我们离开原来的城市，往更高处走的机会。”鬼魂说道，“我们相信科学依然可以带领人类走向更好的明天，而且也只有科学才可以帮助我们对抗未知的恐惧。”

“但是看看这里给你们带来了什么，死亡？”恺质问道，“你们甚至愿意为此牺牲自己吗？”

“在别的地方，我们已经快要没有生存的空间了。宁可在这里成为棋子，也不想苟活。”鬼魂答道。

“你们就这么白白送命，连自己为何而死都不知道，这样真的值得吗？”恺觉得这样的问答已经没有意义了，他决定转移话题，“如果是，至少告诉我，你们到达这里后，到底都在做些什么吧。”

“最初来的时候，我们在这里接受考核。不过这个考核并不难，我们所有人几乎都可以轻松地通过。在通过考核之后，我们就被带着认识科研所的各个部分，然后做入职培训。”鬼魂停顿了一下，“在做完培训之后，我们就先后在系统中录入我们的个人信息，包括三种，指纹、声音和虹膜。”

“竟然是声音。”恺记得之前在云霄城时，检测系统一直是脸部、虹膜和指纹，因为声音其实是一种极其容易被模仿的验证系统，而且因为身体状态不同，同一个人的声音也经常会发生变化。

“在完成个人身份信息录入之后，我们就领导了自己的工作证，开始分配岗位。我被分配到的岗位是技术革新组。”鬼魂说道，“城东科研所内部一共分了五个大组：资源开发组、技术革新组、产品研发组、危机检测组和技术维护组。资源开发组是对基础资源进行研究，以寻找最佳的科技材料了；技术革新组的任务是对现有技术进行革新和升级，以适应各种新的需求；产品研发组则利用现有资源和技术进行合适的产品开发，制作出一些新式设备的概念原型；危机检测组则对这些概念原型进行测试，直到该原型没有出问题为止；而技术维护组的任务就是在以上流程都完成后，对产品进行技术上的更新和维持。整一套流程形成一条可以称得上了流水线的作业模式。在正式入职之后，我们整一个月，都没有离开过科研所，吃住都在其中。”

“这看起来倒是不太像城东科研所的作风。”恺说道，“城东科研所之前在本部时，几乎可以说拥有人类最具智慧的一群人，被称为最强的大脑。他们的工作一般都各自为政，互相竞争。强烈的竞争环境让他们的效率提高了数百倍，也加速了他们的衰老。云霄城就是在这样一批鬼才的智慧下建成的。”

“但是云霄城最后却毁灭了，这些老古董们也成了陪葬品。”鬼魂说道，“虽然我们知道我们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在这里工作确实能让我们感受到和在学校，和在别的城市的不同。我们感觉非常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