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蒂梵愣神之际，自己就被绿光吞没，莫名其妙闯进了门内。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后便传来“哐当”一声闷响——这扇大门关上了。

虽然心里还有些忿忿然，但感觉到自己头上的犄角完好无损，蒂梵也舒了口气，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即使没有光源，鼠人特殊的构造使他仍能在阴暗的环境里辨识出周围大致的景象：门里空间十分宽阔，只能隐约看清楚脚下和两侧的边界，前方多远到头则不得而知。

蒂梵吸了口气，没有贸然径直往前走。在不少人类的冒险小说中，这种藏宝之地都设有复杂而凶险的机关。自己刚才被门卡住了角，能侥幸闯入已是走了大运，接下来可不能大意。

这里的地面光滑，触感冰冷，像是人为打磨了一般。蒂梵躬下身，在爪尖召唤出小火苗，照亮了四周的环境：从脚下、侧面到头顶，门里的整个空间都完完全全是清一色的墨绿色！不仅是那扇大门，连里头的空间，也是由次元钛铸造而成！

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手笔？要是能把这些材质开采出去，估计能让所有祭祀“吸”个够。蒂梵倒吸了一口凉气，鼠人本质对于次元能量的饥渴好像无数只触手，撩拨着他的小心思。

但他十分谨慎，并没有立即行动，而是嘴里嘶嘶有声，召唤出一个小火球往前方掷去。火球拖曳着尾巴，飞行了一会，最后似乎撞在了一堵墙上，被吸收了。

蒂梵仍然没有动身，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紧接着往四周各个方向都发射了一个小火球。

随着火球划出一道道轨迹，四周的景象也于瞬间清晰了起来：前方是一条长长的台阶，倾斜向下，扎入黑暗之中。

蒂梵的脑海里迅速浮现了种种可能，一度想要退缩，但自己前不见通路、后已无归途。最后，他决定横下心，爪间升起火苗，沿着台阶往下摸索。

他倒要看看，台阶的尽头，到底有什么！

…………

没下去多远，蒂梵便觉得自己错了，错得很彻底。

随着他不断向下，次元钛中散发的浓郁能量便让他头晕目眩、四肢发软，几乎要昏倒。这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感受，仿佛有无数条舌头由内而外疯狂舔舐，还有无数只爪子撕扯着自己的皮囊。他感到饥饿，但不是生理上的饥饿，是精神上的迷醉与饥渴。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一小块次元石都能让那帮老祭祀把玩一天了，至于这次元钛，简直就是猛药中的猛药。

而现在，自己就在猛药之中，晕头转向。

但他仍然强行稳定住自己飘忽的神智，摇摇晃晃地一步步往下走去。刚开始还能直着身子走，但走了十几级台阶后，只能手脚并用，向下爬去。

浓烈得几乎凝固的次元能量冲击着蒂梵浑身上下的每个毛孔，让他想要释放自己感官中最原始的本能。虽然他觉得很可笑，但事实上，自己现在和一只蠕动的家鼠并没有太大区别。

二十级……三十级……

再后来，双眼都出现了重影，他感觉自己在一团墨绿色的漩涡中颠簸、旋转、翻飞。

但蒂梵仍绝望地攥住自己即将消逝的最后一点意志，控制着自己不再协调的四肢，连滚带爬到了底部。

总共一百级台阶，却仿佛爬了一辈子。

台阶的底部，是一个小小的平台，看不清有什么东西。奇怪的是，在台阶上纠缠他的次元能量，一到这个平台，便消失不见，他又一次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躯体了。

鼠人本能的警惕感使他飞快爬起身来，弓着背，伸出爪子点燃火焰，照亮了平台。

平台的四周被地下水所环绕，隐约可听见淅淅沥沥的声音。而正中央放置着一张同样由次元钛铸就的宝座，宝座上有着繁复的雕饰，就和那扇巨门上的奇怪符号一样。

但当蒂梵的眼神扫及宝座的正中央，他惊呆了。

宝座之上，端坐着一个鼠人。

准确地说，是一具鼠人的骷髅，手脚都套上了沉重的次元钛镣铐，被牢牢地拴在宝座之上。骷髅之上披着一身华丽的锦缎长袍，上边雕龙走凤，和自己身上粗麻缝制的不同，更像是出自人类工匠之手。

蒂梵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巴，小心翼翼地向宝座走去。

他靠的越近，越是觉得这骷髅有些诡异。

从身材到坐姿，都不像鼠人，更近似于人类。但身子上的头骨，又确确实实是鼠人的模样。通体打量一番，倒像是有人带着恶趣味，把鼠人的头骨嫁接到了人类的躯体上。但这具骷髅又是那么完整、浑然一体，看不出拼接的痕迹。

蒂梵感觉自己腹部最柔软处的那一毛也和其他地方一样，竖立了起来。

龌龊的家鼠！怎么这么诡异！

蒂梵上下打量着这具骷髅，猛然瞥见，它的嘴里似乎含着一粒珠子。圆滚滚、亮晶晶的，好像是什么宝石。

他将升腾着小火苗的爪子凑近，但仍然看不清那究竟是什么玩意。

这到底是什么宝贝？一只死鼠，也没啥威胁吧，不如取来看看。蒂梵心里暗忖，爪子却动了起来，他小心翼翼撬开骷髅咬合的上下颚，终于看到了那颗宝珠——通体墨绿、澄澈清亮，里头似乎有液体在流动。

蒂梵用爪子轻轻一拨，宝珠便滚了出来，落在了他的手中。

似乎……比想象的要简单得多？

他感受着手掌间宝珠传来的冰凉触感，竟感到说不出的惬意。凑近了看，里头流动的“液体”又仿佛尽数变成了气体，不停飘动。

蒂梵感到这珠子仿佛有种摄人魂魄的魔力，但他仍无法克制自己，直勾勾地盯着它看。

一晃神，他仿佛从这颗珠子中看到了一轮圆月，一轮碧绿色的圆月，正在空中分崩离析，化作无数块巨大的陨石从天上坠落！阴影遮天蔽日，碎片拖着长长的烈焰撕裂了天空，而后重重地坠落在地上，产生无数塌陷和尘埃。

就在蒂梵望着宝珠出神之际，一双手突然钳住了他的脖子，将他直接提起。

突如其来的压迫和窒息感促使蒂梵不停挣扎，手上的宝珠也跳脱而出，落在了地上。那双手，不是别人，正是宝座上那个鼠人骷髅的骨爪！

不知为何，它鬼魅般地挣脱了宝座上的镣铐，笔直站起，抓住了蒂梵。

“该死的骷髅！”蒂梵感觉自己渐渐喘不上气，他呼吸变得急促，感觉脖子周围的血管在破裂的边缘急速膨胀，再要不了多久，自己的鼠命就呜呼了。

就在这时，骷髅的上下颚缓慢开合，传出了一个空洞、机械而苍凉的声音：“邪月蔽日，星坠于野。顾盼踌躇，万杯之末。吾之寰宇，将往不复。苍茫世间，人不如鼠……”

蒂梵无暇顾及骷髅口中说的是什么，他只顾玩了命地挣扎。但爪子挠在骷髅身上，却跟击打在钢铁上一样，丝毫不能撼动它的身躯。

骷髅眼睛处黑漆漆的两个洞似有神一般，直勾勾地盯着蒂梵，摄人魂魄。它空着的那只爪一挥，地板上那颗宝珠便仿佛受到召唤，飞到了它的手里。那颗珠子嗡嗡颤动着，似乎很不情愿受到束缚。但骷髅的骨爪将它牢牢攥着，竟径直往蒂梵的嘴里送！

蒂梵此时已没有了挣扎的力气，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脱离皮囊，再要不了多久，就会丧失意识。

但也就在这弥留之际，骷髅把那颗珠子送进了蒂梵的嘴里。蒂梵来不及反应，咕咚一下把它吞进了肚子里。

似乎……有点冰冰凉凉的？蒂梵模糊地感觉到光滑的宝珠在自己肚子里不停滚动，最后停在了一个特殊的位置。

但他还来不及反应，一种如万针扎心的剧痛便于瞬间，由内之外传遍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的意志于瞬间被摧毁，啮齿疯狂张合，发出凄惨的悲鸣。攥住脖子的那只骨爪，也于此刻松开了，让蒂梵重重摔在了地上。那具诡异的骷髅也在以飞快的速度崩解、腐败，分解成一块块骨片往地上坠落。

蒂梵四肢的血管绷紧到了极点，透过雪白的毛发向外曲张，他的肢体正不停抽搐、扭曲，面容也拧成了一团，唯一清晰可辨的是胸口处一个急剧闪烁的绿色圆点。以胸口为中心，绿色的光芒正沿着暴起的血管向四肢每一个角落奔流而去。

最后，蒂梵躯体的颤动已达到了一个超出生理范围的可怕频率，他的身躯一会儿膨胀、一会儿又缩小，在两个相似又迥异的光影间变动——一个是白毛六角的鼠人模样、另一个却像是赤身裸体的人类少年，包裹在厚厚的毛皮中，看不清样貌。

经历反反复复几个来回，蒂梵的身躯最后又还原成了原本的鼠人模样，但胸口却多了一个如同疤痕般的淡红色圆斑，没入白色的毛皮当中。

而他的身前，那具骷髅只剩下半截身子，苦苦支撑着那颗畸形的头骨。

“苍茫世间，人不如鼠……”

在空洞地道出最后一声后，这颗头骨终于完全崩解开来，散作了满地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