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斗将之殇
作者:伯韧烨      更新:2019-10-02 14:13      字数:4385

位于项城的项府今天一大早就开始忙碌起来,家仆将里里外外清扫一遍,花瓶里那些枯萎的花也全换上了新鲜的,庭院里外的那些树上的枯枝都被修整一新,府内走道旁挂上了灯笼,府门外还撒上了清水,铺上了细沙,如此兴师动众只为一事,项府的主人,项燕项大将军要回来了,亲兵快马来报,距项城已不足五十里,明天必能到达。一场征战,前前后后打了半年,能平安归来本就是喜事,更何况还是一场胜战,项家二公子项梁已经前去接应。

骑着骏马带着三两挎刀随从,疾驰半天,就隐约见到前方尘土飞扬,半刻钟后十来骑前锋骑兵呼啸而来,骤停在项梁马前,稽手道:“劳烦二公子亲自来迎,请随吾等去见大帅。”

项梁回礼:“烦请前方带路。”

一头顶红缨盔的小将引领着他们前去拜见将军~其他人在后随行。

众人前行不久即遇上了前来探查地形的亲卫军,太阳偏西,此时不早点整备帐篷的话,等到天黑就太迟了。

夕阳西下,帐外除了准时响起的打更报时声以外,只有不定时巡逻的整齐步伐声。万籁俱寂中,帐内快刀抽出了一直隐在身后的那本笔记,他来到任务世界已经半年了,在此期间近百冒险者因为各种天灾人祸死亡,其中甚至有两个是他在刚进任务世界纵观全局时很看好的,不禁有些感慨,都是些孩子呀,何必这么早就动手呢,唉~何必呢!几千人挤进来,只不过要带走廖廖数人,不是说天无绝人之路吗?怎么跟说得有点不一样耶,他如此嘀咕着,身边的水杯突然翻倒~杯中水在地上蜿蜒弥散成一张扭曲的笑脸,快刀气愤地一脚踹在笑脸上……

快刀情绪激动,致使动作显得有些激烈,一不留神手札从手上滑落,掉在地上,一阵微风吹过,哗哗的翻过几页,积分榜上李爱莎的名字排在前十,紧随其后的是赵莉,而韦仁凡的名字排在很后面,再翻几页就是大片大片的灰色名字,这代表相应的人已经死亡,积分固定下来,有三十来个积分还是为零,明显属于未获得分数或被人剥夺了原先的分数所致。虽然还没到最后时刻,但如果没有意外,距离真正的消亡也只是时间问题。

天边刚露出鱼肚白,就有亲兵来掀开了快刀的帐篷帘子,招呼他起来赶快梳洗整装,上柱国召见了。

掀开大帐,站在柱国下首的一个燕颔虬须的壮硕汉子回首闻声望来,刚好和快刀对上一眼,壮硕汉子惊异于蔡石军那双拥有深邃的眼神的眼眸,整个人粗看起来仿佛历经沧桑,洞察世情的老汉。而快刀一眼望去,对于此人身份便有所猜测,虽然心知迟早会遇上,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迅疾,只是不知项燕此时相召,不知所谓何事。

两人相视一眼,目光就相互错开,壮硕汉子回身肃立在旁,石军快步上前对着项燕拱手见礼:“拜见上柱国,不知上柱国召卑职前来所谓何事?”

“吾召尔前来,只为一事。”项燕沉吟了一下,吧咂了下嘴,对着壮硕汉子努努嘴:“我儿梁,以后就跟随于他,由他做你的食主,你可愿意。”

“一切全由柱国安排,鄙人无不从命。”石军再次拱手,很用力,抑制住内心的波澜,语气平平地回应。

他其实并不想这么早出现在项梁面前。虽然这样想显得有点矫情,但现在的他实力并未回复至顶峰,他并不想在各方势力中介入太深,他是中立的,也必须中立,那是一种束缚,也是一种保护,能保证他随时都有余力来争夺某几个人,跟谁争?那是一个不可言说的事情,不说才好。

项燕拂了拂针状胡须,突然嘿嘿一笑,那神态动作竟如一个猥琐的老头偷喝到了一壶好酒,一个经年的老赌棍摸到了一副好牌,喜不自胜。

挥手让石军退下,小老儿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斜倚在座椅上,对着座下那人意味深长地说:

“梁儿呀,莫要瞧他不起,那是有真本事的人儿呀,天赋异禀,这次燕州之行,你就带他去吧。”

“带他?儿不服,元鼎等二三人与儿曾有约定,燕州游历必带其中最强者……是故~~。”

“元鼎?你带不走他了。”

“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烂成一团,埋在地里头了。”项燕微微仰起了头,迎着帐篷缝里透过来的光,回想起了半年前发生的那场试炼。

每个闯兵阵的人一般都按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八卦的次序依次闯阵,难度层层递增,他却出人意料的要求五阵齐上。兵阵本就是兵家以阴阳生杀之道融会贯通而出的阵法,战兵摆兵阵,暗合天之一道,是故每套阵法均会被激发出其内在的气息。被完全激发的兵阵相当难闯,至于叠加的兵阵不是没人闯过,能闯两个叠加兵阵的人就寥寥无几,而三个叠加阵基本没听说有谁能闯过去的,现在突然有个傻子要求列出二十二人的五连环大阵,听说了的人都大吃一惊,随即将整个校场围了个水泄不通,不得不说,这个要求还真是噱头十足,至于能不能过,没人会报有希望,都在那里大声讨论蔡石军究竟能支撑多久才被打个半死。

出于所有人的意外,的确很快就结束了,只是竟然赢了,当石军随手抓起一个兵士当武器挥舞去摔打其他兵士的时候,一顿饭的功夫,就一顿饭的功夫,胜负就已经见分晓了,这一场让所有人都见识到了他的神力,蛮横,无理,赤裸裸的暴力破局,让人无话可说,印象深刻。

第二天,申时,艳阳高照,斗小将随即开始,十八般武器,可以随便选自己趁手的,石军选了把短柄斩马刀,抓在手中颠了颠,又挥了几下,感觉不甚趁手,不过将就下也能用。

很快,第一个上台的人就出现了,那是一名卒长,手持军中惯用的长戈,一言不发,挺枪便刺,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深得迅疾两字的精髓,石军双眼微眯,迎着那点寒星,喝了一声,举刀对劈,轰然霹雳,那名卒长虎口迸血,被反震之力弹上天空,又轻飘飘的落于台下,昏死过去,众人再次被石军展示出来的无双巨力震慑住了,鸦雀无声,半晌后,才跳上来第二名挑战者,手持刀盾,双方见礼后,如猿猴般满场跳跃,忽进骤退,并不与石军正面硬刚,来来往往数十回合,企图寻隙建功,此时方见蔡石军的真实功底,紧守门户,一柄斩马刀挥舞地水泼不进,周身上下竟无一处破绽,不急不躁,缓缓推进,一炷香后将其逼至一擂台角落处,挑战者数次脱困不得,只得弃械认输,才免去如第一名挑战者那般的下场。当日下场挑战者二十有三,皆北。

第二日下场五十有余,连前日已败之人也有数人再次上场,摆明了车轮战的架势,原本的休憩疗伤时间也因挑战之人众多被迫取消,一天下来,石军原本沉静的心情也被撩得愤忿异常。

第三日开擂,蔡石军对隔着十几人的冲他冷笑的元鼎咧嘴嘿嘿一笑,露出了肉食动物猎食前的残忍神情,鲜红血腥的舌头舔了下嘴唇,,看着他犹如看着一个死人,元鼎心下不由一颤,预感今日将有突变,恐难如意。这种预感很快就变成了现实。今天的蔡石军向人展示了何谓暴虐。最先上来的是一个刀盾小将,他上台前已经被叮嘱过,以守为攻,尽力去消耗对方的气力,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想到这里他透过盾牌看了一眼石军,觉得今日的石军散发出一阵阵莫名的压迫力,让他心下一阵阵怵动,为了给自己打气,他大喝一声,对着直挺挺站在那里双手低垂的石军冲了上去……“嗤~”眼一花,紧接着腰间就传来连绵不绝的剧痛,他打了个趔趄,上半身直直的摔了下去。有那片刻时间,台下是一片寂静的,看着被腰斩的刀盾兵在台上痛苦哀嚎,十指在台上抓扒出一道道血痕,指甲全部脱落却不自知,眼框张裂,眼球充血,虽然都是上过战场见过血腥场面的坚硬汉子,眼见着前一刻还跟自己嬉笑的战友如此惨状,怜惜之余便是冲天怒火。

三人冲上了擂台,两个卫兵直奔小将处料理后事,给他一个痛快。最后一人擎着一柄斩马刀稳步走向蔡石军,眼中冒火,刚才那名小将是他兄弟,亲生兄弟。只可叹世上的事情有太多的无奈,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报仇雪恨本身并不是一件坏事,但空有意愿却没有相匹配的实力为基础,犹如空中楼阁,只是很美好的妄想,这个道理在大好头颅被人一刀劈下来的刹那间才能想明白自然就是一件坏事,因为再也没有纠正的机会了。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人群也从最初的震惊转而愤怒而后畏惧进而麻木,如果不是限于斗小将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超过一个时辰没挑战者上台挑战就判定擂主为最终胜者,此次斗小将结束。那也就没人会赶着上台以命相搏,不过这样的局面随着日头渐渐偏西越发的稀少,很多人上台后只求能顶上几招然后认输以求获得某位上层人物的青睐,不想很多时候连认输的机会都没有,今日的石军快、准、狠,死的人多了,心怀侥幸的人自然就少了。

在寥寥几个从石军手下逃生的人中,水生是接招最多的一个,前后交手七招半,也是最惨的一个,上台时他一身重甲,拖着长柄重锤缓缓迎向石军,走到近处,锤头毫无征兆猛然从地面弹起,竟如毒蛇般噬向蔡石军,石军后退一步,举刀横扫急速追击过来的锤头,哐地一声余音袅袅,两人各退一步,斗小将至今,水生是第一个硬碰硬将石军击退的人,旁边小平台上有几个人发出咦的一声,端正了下坐姿。水生刚退了一步,迅速横过锤柄,双手举火燎天架住破空而来的斩马刀,一沉一顶弹开刀身,斜身滑步后顺势扫向石军,十分沉重的长柄重锤在他手中纸做的一般轻巧灵便却又威势十足。哐~哐~哐哐……七招过后水生当头一锤劈向石军,蔡石军横过刀柄作势欲架,在将要接实的瞬间双手弃刀,人斜着身子狠命前冲,掠到水生的左侧抓住锤柄用力往前一夺,水生击在虚处刚好处于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手一滑锤柄被夺了下来,心中一激灵,张口就喊,却已来不及,蔡石军迅雷般在水生胸前背后头上连击三锤,幸亏水生身着重甲,头戴重盔,又见机得早,在胸前中锤时就背身逃向擂台边,才能顶住连环三锤不倒。

“我认……哇~输,哇~哇~~,我认输”

水生被震得大口大口的吐血,抓紧认输后,滚下擂台,倒在台下继续吐血,两眼被震得赤红一片,头晕目眩,五脏皆伤,估计半年内是下不了床了。

小平台上一名将军面露不忍,提议道:“伤亡二十有余了,如此进行下去,底层兵士损耗过甚,对吾军实力不利,不如就此打住吧?”

项上柱国呵呵一笑:“无妨,当时提议之人还未上场,吾等静观其变吧。”

众将方知柱国心意,皆默然,片刻后,自有伶俐之辈将老将军的话私下传出去……

一个时辰后又败下几员小将来,元鼎方才步履沉重的踏上擂台,环顾台下众人,表情各异,他并未料到蔡石军如此强势,如果他再不上台,不止众人会憎恨于他,连小平台的将军们也将从心底里不再有他了,那还不如死了的好,还能落下勇名。

那一刻,他突然开始怀念起那在不知名的小村落里听说为他哺育了一对儿女的糟糠之妻与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天好蓝呀,风好冷……至死方知生有可恋。

距燕国一处小城十里处有一农庄,庄主乃是一书生模样的消瘦男子,胡须长一尺有余,尽白,面容枯槁,双眼无神,据说姓张名平,字天祐。他此时正在堂中考校膝下两个儿子的学问。小儿子年仅十五,正是活泼的年纪,明显无心就学,望着窗外的寒梅遐想涟涟。

大儿子毕竟也二十有一了,就显得沉稳很多,一身翠绿服饰,面容姣白清秀宛如女子,在后世他的名字极为有名,此人正是“汉初三杰”之首——“留候”张良张子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