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北月
作者:絔弑天      更新:2019-07-24 21:16      字数:5701

“这个问题,我在很久之前就回答过你啊!”她双手撑着树枝,看着他,“因为我想这天下大乱。”所以才会留那样一个东西在月晓那里,所以才告诉华月楼暗器的制作方法,所以才会容忍鬼兵时间简单的收尾,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天下大乱。

“太子殿下,你住的那间屋,好像有人来喽。”

听见她的话,竹贤迟疑了一下……什么人会到他的屋子去?!!

----------------------------------------------------------------------------------------------

竹贤在五道城的时候将书院里有一处地方的钥匙留给北月,为的就是给她打发时间。然而北月对密密麻麻的书不感兴趣,直到得来通魂镜才去翻书查找。镜子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用,每次驱动都需要术法牵引。有时偶尔能照出一个人前世的模样,也是因为镜子获得了强烈的感知。

这次北月并没有在神界,而是来了五道城,和竹贤在同一个地方。

北月几次尝试用术法启动通魂镜,她想看看自己前世的模样,然而镜子回应她的只是望不到底的水雾。

“破镜子,这样还如何去偷看主人前世的模样。”北月躺在落地竹门前打翻身,将镜子高高举过头顶,又将镜子微微侧过来一些,想试试看镜子有没有透视的功能。片刻白色水雾,果然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连普通镜子都不如,等下就把你砸了!”

北月说着假意挥舞镜子,也就在这须臾,镜身抖动了一下,先前迷蒙的水雾一点点散开。北月惊地从地上坐起,保持镜子照着后方的竹门一动不动,屏住呼吸。她盯着渐渐清晰的镜面,似乎沧海桑田,爱恨情仇,所有的人和事都已在时光的消逝中化灰成烟,只有那斑驳的镜面上还残留过去的影响……会是,主人的前世?可是主人还没有回来不是吗?难道还没有发现我离开了吗?

白色水雾全然淡去,北月看到一只无拘无束的灵兽,纳天地之精华而生,可长生不老,可变幻莫测,可来去无踪……一时竟成为世人竞相追捧的祥瑞之兆。人间传说独角兕天下无双,得知便可得天下,凡人为了得到独角兕可以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各城城主不惜倾国之力,寻找它的下落。厉害点的城主命令猎妖师找到独角兕的栖身之地,将那儿搅得一片狼藉。

独角兕冷眼看着那些人拙劣的伎俩,犀利的目光中透着浓浓杀气。其实凡人对它形同虚设,只是可怜了那些鸟兽,无端地跟着遭殃。

意外的,镜子中出现一个凡人,那是个轮朗如星的青年男子,有浑然天成的王者之风,一双炳若日星的眼睛,仿佛洞察世间的所有。他命人撤去罗网的三面,只留一面用作捕猎,他虔诚地叩拜,愿飞禽走兽可自行避开,只有不听天命者才自投罗网。他说他只与不听天命者为敌,对黎明百姓却无比的仁慈。

男子的行为在一瞬间打动了北月,她猜测男子会不会就是竹贤的前世。试着用手抚摸上镜面,镜中的影像转瞬即逝,转为院落门口传来的一阵急促敲门声。北月循声望去,还待不及起身开门,那如星辰一般的男子已从镜子中走出,活脱脱站在北月面前。

雪山的风猎猎作响,吹得人的心头恍惚而茫然。北月这才意识到镜子照出来的,应该是面前男子的前世。

男子拱手作揖道:“在下世子重莲,前来有一急事相求。”他将怀中揣着的木奁放在矮桌上。那是一只专门用来盛放香薰的盒子,只不过应该从未被用过,里头没有任何残留的香气。

“重公子让我看这空盒子是何用意?”临的近了,北月才看到重莲的脸因长时间的风吹日晒变得苍白龟裂,两颊凹陷,但是他的眼里还有光,还有希望。听重莲介绍自己是世子,身为世子居然弄得这番模样,定然背后有曲折故事。

重莲将木奁推倒北月手边,道:“此奁中原本装着一味香,姑娘能否帮我寻到它?”

“我想重公子是寻错了地方,这里是神界,而我这里是卖魂求愿的地方,遑论你的盒子中什么味道都没有。”北月将木奁推回去,心想着真是名声大了,什么怪事都能碰到。重莲再次将木奁推过去:“正是因为没有香味残留才不好找,不就是要魂魄么,拿去便是。”

北月惊愕抬头,看到重莲正背对着远处的雪山,在雪山悲鸣的寒风中,他苦苦等待寻找,心中有一个无底洞在不停地吞噬着他的希望,等待的时间越长,希望越发渺茫,转化为一阵阵凄苦,涌来上便是满腔的涩味。

他就要失去希望了。

北月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她无法确定寻到香味是否为重莲执念最深所系,万一不是,重莲死后的魂魄不会来到这里,她就做了亏本买卖。心中斗争着,面前仍是重莲快要失去希望的眼神,但是他还是不甘愿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神情触动到了北月,北月叹了口气,从身后端出放着契约的托盘,依次将短刀、契约黄皮纸、鬃毛笔,一一放在矮桌上,道:“写下心愿,以血入契。”做生意真的好难啊,但愿这个重莲也是个神仙就好了,她就不会被出逮到她的竹贤大人教育了。

北月盯着重莲一笔一划将愿望写下,果真是找到木奁中的香味。重莲毫不犹豫划开自己的手,在黄皮纸上留下血迹。

青色的月光随即飘来,洒满整个红梅飘香的院落。神奇的是先前满院落的红梅香味快速淡去,被一阵又一阵浓郁的香味完全盖住。那是种怎样的味道,像是阴暗潮湿的长巷尽头传来的腥甜味,分明是异怪的味道,闻着却让人舒爽至极,产生醉生梦死的错觉。

好在香气收集得很快,不稍片刻便化作块透明的膏状物,安静地躺在木奁中。

重莲欣喜地将木奁阖上,口中不停念叨:“就是它,就是这个香味,终于回来了!”重莲似乎一直很急,匆匆谢过北月后就翻身上马离开。他带着香味离开的时候,院落里的香味也终于渐渐淡去。青灰色的上弦月从某个屋檐的一角悠悠升起,照耀着一切死去的,活着的,一切虚拟的,现实的,感知的,或者未知的。

-----------------------------

竹贤到达这里的第一瞬,便闻到了院落内残留的封香。他微微思索,猜测到了在他不在期间发生的事。光亮从窗外照进来,他双眼湛黑,脸部线条清俊得不可思议。不知站了多久,终于微一抿嘴,拂手推开竹门。未几步走到院落中的石凳旁,对着尚不知身处何处的北月道:“月儿,给我倒杯凉茶。”这丫头,这么久不见,倒是不见得思念我一下。

后来的屋子响起碗盘碰撞的声响。竹贤敛容,莫不是月儿在逃出去的时间里厨艺退步了?

过去良久,北月终于端着托盘匆匆赶来,她将托盘放到石桌上,行了一个标准的叩拜礼,随后起身指着托盘内的东西,激动道:“主人匆忙赶来定是饿坏了,我特地准备了主人平时最爱吃的小点。”

原来不止是茶。

“你是何时知晓我会饿坏?我吃东西,向来是为消遣。”竹贤落眼托盘上的小点,量不算多,却都摆得异常精致。他随手拿起最边上用布包裹着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是月儿给师傅准备的谦礼,打开看看。”北月边说边挪步到竹贤背后,垫着脚。

竹贤感知到手中的东西缠着一丝北月的术法,便心知肚明地打开布包,里头果真是通魂镜,他故意将镜子移低了点,恰好照出他的下颔。

就是普通镜子的功能,并没有照出竹贤前世的模样。北月既想知道竹贤前世,又害怕被他发现自己的伎俩,在看到镜子没有反应之后,终于长舒口气。

“月儿在我不在期间用了两张契约纸,买卖魂魄很有趣?手魂还愿并不是靠运气的赌博,你是觉得次次都能得要通魂镜这样的宝器?”竹贤说着略一抖手,通魂镜便脱手而出摔倒石桌上。

“月儿知错!”北月再次下跪,低着头不敢再解释。她是昏了头,竟然想用小伎俩骗过师傅。这下好了,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她脑中幻想着众多师傅惩罚她的法子,愈发后悔。竹贤一拂衣袖落座石凳,青色的衣料滑过北月眼角,他淡淡道:“月儿回屋收拾下,我们去趟五道城。”如今这种局面,怕是难以挽回了……

北月以为听错了,抬着头,满脸疑惑。

“你若是不愿意,继续帮我看着这里也可以。”竹贤故意吓她。

北月立马起身,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跑回屋子收拾行李。大约磨蹭小半炷香的时间,北月背着行囊再次回到院落。灿金光辉洒在竹贤身上,他不知何时换上寻常的石青色便装,样式简洁,衣面上皆是暗纹,本是极易淹没人群的,他穿着显出让人屏息的天人姿态,举手投足间都是幽冷的气息。“走罢。”竹贤淡淡,手中竟然拿着那面通魂镜。

北月看着他,莫名觉得那背影萧索,须臾间四周化为粉末,他随着神佛,与世间万物一同消逝。既然隐瞒不住,北月选择了坦白从宽,在前往五道城的路上,北月将发生的事一一说了遍,并坦白她用通魂镜,也是为了知道师傅的前世。

她被师傅束缚在身前,一同骑着马走出雪山。觉得无聊的时候,北月将自己贴在马脖子上,回忆着:“前世和今生,长得模样会一样吗?”

“为何会这么问?”竹贤看着这张和那个人那般相似的脸,压下心下的惊讶,问道:“难道我的月儿有什么想不明白了吗?”

“因为通魂镜,有时照出来的前世,和今生长得一模一样。”

竹贤如实道:“不都是此,取决于魂魄的完整与否。魂魄愈不完整,就愈难维持前世的模样。当然,若是魂魄碎到一定程度,那人便不属于六界中任何一界,永生永世无法投胎,比魂飞魄散还惨。”

“这样啊……”竹贤眼珠子一转:“那主人收集各种妖怪的魂魄,是为了在不伤害他们的情况下让他们无法投胎?”

她等待着回答,可是竹贤半晌没有回应。过去良久,竹贤才淡淡道:“到了五道城,我们去见一个人。”

“是谁有这么大面子,还让主人亲自去找?”

“并非面子大,而是他来不了。”

“哦……”北月觉得无需追问,等见到那个人自然就会知晓。她忽然想起来什么,便道:“重莲来到师傅你住的那个地方前,我正拿着通魂镜照主人闭关的屋子,你猜我看到了什么?一头神兽,独角兕。若不是之后镜子中也出现了重莲的模样,我险些以为主人的前世是独角兕。”

竹贤含着鄙夷垂眸,音嗓平平:“若我的前世真是独角兕,你也不会觉得奇怪,对么?”北月回了竹贤一个鬼脸,她虽然能接受,可是心底还是觉得主人还是神仙的好。如此漫无主题的聊天持续了三日,第三日日暮时分,竹贤和北月终于来到五道城城门外的驿站,他们将马匹留在驿站后徒步走入城中。有时候竹贤真是觉得他自己有毛病,好好的为什么要从新走一次。明明才进去过不久。

五道城果真是方圆千里内最繁荣的城,依着运河地处要势,来往商船络绎不绝,气候潮湿温度又低,七月底垂柳浓荫。北月正急着今晚住处,竹贤却有目的地往某个方向走,最终停在长长的巷中。尽头,朱红色的大门徐徐开启,黒木牌匾上贴金字:重府。

重莲?世子的府邸?“主人,我们这么闯进去不好吧?”北月拽了拽竹贤衣角,谁料竹贤再次迈开步子往世子府走。

他应该是用术法打开了门,神奇的是往内走的一路上都没有人。晨光微现,整个世子府的地上都铺着薄薄的霜雪,前去后屋的游廊上挂着层层挡风的帷幔,几步一重不见来往人。冷风将后屋门吹开,重重纱幔飘舞纷飞,隐约可见帐幔后黯色身影,平躺着一动不动,蛮荒苍凉。

浓郁又异怪的香气一阵阵飘来,北月环顾屋内,看到躺在床榻上的正是重莲,他的身旁点着从师傅屋子里求来的香薰。“很奇怪对不对?踏入府前还是月光,府内却是晨光。”竹贤垂眸身旁惊讶的北月。

北月缓缓走到燃着的香之前,吸引她的不是那块凝香,而是烧着它的香炉,总觉得和竹贤用来燃魂魄的香炉,有异曲同工之妙,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她猜测着:“莫非是因为此香?”

“此香名为封香,燃时会制造幻境,我们此时正处于重莲的幻境。”竹贤从衣袖中伸出修长的指,一缕香便化作实质落在他的指尖,须臾又变作水状流逝,他观察后道:“幻境尚不稳定,香应当刚点上没多久,我们现下出去便能看到重莲莲不惜用魂魄换的,究竟是什么。”

落语,竹贤在前头领路,北月匆匆跟上,最后撇眼躺着的重莲,他的模样轻轻薄薄的,就像一抹烟云。“那重公子呢?”北月担心道。“你现在看到的还是真实世界中的重莲,我们需在他从幻境消失前回来,唤醒他。”

北月听得稀里糊涂,只觉得事情紧迫,便踏出了屋子。屋子外已是烈日当空。上官兰找到重莲时,重莲还是个孩子,花灯节的夜晚,她选了一副亲切温和的面具,在人群中观望他。他随娘亲站在糖人摊前,四处张望着,蓦然盯住她所在的方向,不自觉微笑,摇了摇手中拿来做掩护的短剑。

然而他怔怔看她半晌,却‘哇’一声哭起来,哭得惊天动地,她转身快走,连撞到路边摊贩都无暇顾及,只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轻轻哄他:“莲儿不哭,不哭不哭……”

上官兰就着夜色走远,取下面具瞧了瞧,并不吓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收了起来。重莲是邻城质子,从小锦衣玉食养着,却极度缺乏安全感,从小受尽亲人分别之苦。所以上官兰和重莲初次见面,就在哭泣中结束。

……..................................................................................................................................................................................................................................

念花树下。

陌上尘到这里时,竹贤已经离开好久了,只能够看见九华一个人独坐在那里喝酒。“怎么,竹贤人呢?”

“找他媳妇儿去了。”她没有回头看都知道陌上尘定是坐在了她的身后,她习惯性的往后一仰。果不其然,刚刚好倒在了陌上尘的怀里,“他问了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他抱着她;九华感觉就像是一个小火炉抱着她一样,不烫,很温暖。她抬头看着头顶的树,树上已经开起了花儿,“他说……”

“说什么?”

“他说……说……”她就像是喝醉了一样,说话断断续续的,让陌上尘听不清楚,扶着她让她待在自己的怀里,也不管她说不说的出来。幸好她终于,清醒点了,指着他道:“他说,陌上尘你……是不是……喜欢男的啊!”没有人看见,陌上尘的脸色已经暗淡了下来,一阵寒风吹过。冷的人只抖擞:尼玛,这鬼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