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首战1
作者:风里话      更新:2019-07-24 03:48      字数:4238

从舒回体内抽出的离合魂脉只有一分,还有一分仍是下落不明。然而御遥在青池临终的话语里,还是听出了玄机。于是,同桑泽带着一分魂脉回了巫山。又劈开散花殿堂前石壁,翻出数沓落了层层灰尘的书籍扔于桑泽阅读,自己则去了七海凌迦处。

桑泽握着一本《七略韬》坐于浩淼池畔,将一魂投入池中净化。想起淄河之前以音波传送的两句话尚未读取,便打算化来看一看。却还是被扰乱耽搁了。

浩淼池内原本的一丝魂脉迅速靠拢过来。一缕青光自东边地底升腾起来,桑泽挥袖震慑,奈何青光来势汹汹,丝毫不肯退却。桑泽知道,这是被养在俊坛渊底离合的六魄感知了二魂,纷纷醒来,欲要魂魄相聚。

他放下书籍,闭上双眼,凝出一股精纯的真气,撒入青光之中,六魄真相抢食,更有二魄欲从青光之中挣脱出来,继续蚕食真气。

桑泽挥扇断开,只觉得一阵昏眩,累于石桌上的书籍被他不慎推翻在地。“司音之神仁爱天下,几时变得这般贪婪”

六魄看见地上的书籍,居然是《奇兵策》,《攻守论》,《将解》等各式兵书,不觉怒上心来。

“休要扣我这般大的帽子,如今吾等不过只是游魂散魄,连个寄身的元神都没有,何谈仁爱,何谈天下?”

“阿御呢?她不是已经醒了吗怎不来看我?”

“定是你瞒着她,将吾等藏于这见不得光的地方!”

“你居然修出了赤色九尾,得了一身好修为!”

“空中楼阁罢了,他先前的根基大半散在了婴梁谷中。”

“对对对,还未九尾反噬呢,如此高深的术法到时跌下来说不定就灰飞烟灭了!”

“阿御不过无聊才垂青你,你看你这术法修的如此不扎实,凭她的一身修为如何看不出,她懒得理你罢了!”

桑泽听着六魄你一言我一语,尽是刻薄歹毒,只当他们尚未除尽魔魇浊气,依旧为魔道所困,极力控制自己不和他们计较,反倒是又化了一缕真气喂给他们。如今他的体内混着阿御的一成修为,想来净化离合的六魄会更加快速些。

他看着六魄稍许满意地散开退后回地底,唇角牵出一抹苦笑。手中却忍不住发狠挥扇一掌劈过六魄所在之地,只听六魄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唤。

他咬紧的牙关松懈下来,喘出一口气。

多年来,他心中一直歉疚,常阳山战场上,朔冰提着一口气,拽着他胸口的那句话千年来向梦魇一般缠绕着她。

“要不是你任性,整整一千年不回巫山。圣上何至于因寻你错了战机,被那些小肖鬼魅偷袭,伤成这样!”

还有御遥赤红着双眼眉间惨淡寂寥,却又勉励向他微笑跌入他怀中的模样,更是让他无数次从梦中惊醒。

于是,在御遥沉睡的七千年,自己上至大宇双穹的南殭门,下入常阳山腹地寒禀沼泽,最后在魔族的婴梁谷中,前后四千余年,终于寻来离合六魄。

后三千年,他以自身真气灵力为养分,边修炼边喂养净化六魄。阿御说他七千年来,术法尺寸未进,因探她神思而累的一身伤痕。

他未为告诉她,这身伤痕其实大半是寻六魄所得。尤其是婴梁谷一战,他对战魔族六君,平局收手,到底赔上了大半修为。阿御醒来之时,他也想第一个出现在她面前,却因为心绪跳动的厉害,引发旧伤复发,于俊坛渊躺了数日方醒。

他看着阿御醒来的这三月,片刻不停,二入人间寻离合魂脉,便知道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他想,待阿御将离合的最后一缕魂脉寻来,他便也可将六魄喂养的差不多了。届时他元神消散,再也化不出人形,千千万万年只能做一只白狐。这也没什么,茫茫洪莽源,广袤天地,他可以任意来去,同样逍遥自在。他也想过,阿御会不会有一点点舍不得,将他抱与怀袖间。但又想着,往后漫长岁月,阿御有离合相伴,又怎会寂寞!

本来,他已经很少去想这些事了,从他决定以灵力喂养离合六魄的那一刻起,他便开始试着与御遥告别。

可是自从阿御醒来,他才发现自己仍旧控制不住的想要接近她,陪伴她。

他甚至尝试着在有限的时间里与阿御告白,得到的却是她从头至尾只爱过离合的直白拒绝。

尽管这样,他还是舍不得离开她身侧。

可是今日六魄的一句“阿御不过无聊才垂青你,你看你这术法修的如此不扎实,凭她的一身修为如何看不出,她懒得理你罢了!”却是真正刺激到了他。他自是不信阿御会这般冷漠待他,可是这话说的却半点都没错,他修出赤色九尾,分明是个空架子,没有任何根基,阿御如何看不出来?他安慰自己是,阿御忙于寻找三魂,纵是阿御对自己没有半分情爱之心,总也有一分关切之意。

这样百转千回的想着,对面巫山之上流拂凤来琴音波波传送开来,他侧耳倾听,不禁站直了身体,琴音所响乃是司战之音。

玄蛇漠鼓从俊坛渊中心的池水中浮出身影,如他一样震惊异常。

“桑泽听谕!”桑泽尚未回过神来,从圣境中赶来的垂越托着法器白芒钟已出现在他面前,并且带来了御遥的谕令。

谕令所示:要他去丛极渊处迎战魇人魂一族,无需招降收编,直接灭族。

桑泽单膝跪在地上,这是他入巫山近三万年来首次接到阿御的谕令,竟是一道司战的谕令。

垂越扶起桑泽,温和道:“你即为巫山守护神,圣上不在期间,本应代掌琐事。而巫山向来无琐事,有事便是征伐。”

桑泽握着一方谕令,眼角弯了弯,仿佛凝了些笑意,却没有盈到目光里:“司战乃大事,阿御为寻离合魂脉,当真是要因私而忘公吗?”

“桑泽!”向来温婉柔和的垂越已然含了怒气,“不得妄议圣上。”

“原是我失言了!”桑泽脑海中七千年前朔冰的话再度响起,他想他有什么资格去责怪阿御,又有什么资格同离合做比较。

想到此处,他收了谕令,一柄折扇化成一柄青铜锏,原本的立领广袖锦袍化成了一身束腰紧袖的戎装,是一副出征的模样。

对面单手托钟的女神仙微笑着点点头:“此战,我为督军,你为总帅,我与你同去。”

去丛极渊的路上,桑泽从垂越口中得知,本来魇人魂一族在婴梁谷一代昼伏夜出,不过以吞食一些凡人梦境为生,偶尔吸取神族仙界灰飞烟灭之际散于天地间的气泽,以此提升修为。数万年来在神魔两族的夹道中求存,是故一向识趣,安分守己。却不知为何在数日前魇人魂数百散魂偷袭了淄河圣母,欲要抢夺她的天辰命盘。被淄河圣母打退后,路过丛极渊处,吸取了七海中一神仙的气泽,这本也是常事,不足为奇。只是却又不知何故惊扰了那人间乌离国国主,两厢便斗了起来。人间帝王多半是神谕选中之子,有九龙真气相护,而这魇人魂多以吸食凡人梦境,说的好听些便是半人半神的存在,其实骨子里就是血统混乱,修为不纯,洪莽源最忌此种。此一战到底让那乌离国占了上风。如此那魇人魂之主一来护短,二来只当失了面子,竟亲率精魂偷袭了乌离国。到底他仗着数万年修为,灭了乌离国,更放任族人肆意吞食乌离国众生死前梦境,一时间整个魇人魂一族修为大涨。是故乌离国主一缕亡魂告到了秦广王处,秦广往只治仙界和人间事,本不欲理会。但乌离国主一口咬定圣上不久前踏足丛极渊,垂青过他乌离国,如此不依不饶。这才让秦广王惊动了圣上,有了此番出征之事。

漠鼓转过头来,“殿下,您上月不是方从丛极渊处回来吗?您和圣上果真去了乌离国?”

桑泽骑在漠鼓身上,将他的脑袋推转过去,“好好看着方向,丛极渊以非昔日模样,莫要走错了地方!”

垂越立在一旁,看着就这般两人一蛇赶赴战场,终于忍不住问道:“殿下,眼下即将到达丛极渊处,你打断从何处调兵?”

“掌镜司莫担忧,这里离得八荒最近,想来殿下是要用八荒自己的灵兵上阵了。”

“你这是多久未出巫山了,如此兴奋话多。”桑泽拍了拍玄蛇的头,“八荒善守能治理,却不善兵战。方才过来我已传令曼骨草族备战,想来此刻他们也在途中了。”

玄蛇晃了晃身子,险些将桑泽甩下去,“曼骨一族竟认了您做新主?”

垂越向来稳重端方,只是暗暗扶正了白芒钟,心下道:“圣上对小狐狸可真是大方!”

桑泽到达丛极渊时,正是日暮西垂,月上柳梢之际。按着魇人魂一族的特性,正是出来活动觅食的好时机。可不知为何,全部的魇人魂都昏昏欲睡,散在各处。

“这魇人魂吃光了乌离国一国人的梦境,提了修为,连胆子也大了许多。”玄蛇扫着尾巴,啧啧叹道。“殿下,掌镜司,若此刻吾等下去偷袭,就凭我三者之力,大可收缴了这帮乌合之众。”

桑泽擦拭好青铜锏,将它重新化成扇子,细细看了一眼魇人魂,确是一副熟睡的模样。遂而转向垂越,笑道:“这一族以吃食梦境为生,就不知他们睡着的时候,可会也做梦?”

“倒可以一试!”垂越回道。

“漠鼓,既你如此自信,且做先锋前去探一探吧!”桑泽与垂越跃下蛇身,退出数丈观战。

漠鼓乃巫山之上的一尾玄蛇,已化世近十万年,只因灵智未开,尚化不出人形。但却天生神力,蛇尾横扫便是破石成齑粉,碎骨为烟尘;蛇口一张更是驱狼吞虎,并山围水。只因前番战事皆有掌镜司逐一领命出战,况且在它前头还排着阿九,根本没有他用武之地。难得熬到此番得令上了战场,便使出浑身解数。

桑泽看着玄蛇东窜西扫,倒是吞了不少魇人魂,同时也将其余的也唤醒了过来,片刻间数千魇人魂跃地而起,井然有序地列出方阵,一时间漠鼓被困于其中。桑泽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扬,将灵力灌于执扇挥入阵中,落地时却是一把青铜锏带出一片霞光。魇人魂纷纷闭眼挡光之际,桑泽鸣哨唤出漠鼓。却见的半空中一个弥漫着神魔浑浊之气的身影跃来,漠鼓只当是一头灵力大些的魇人魂,遂张口巨口正要吞并。却被桑泽唤来三株曼骨草拦住了黑影,从蛇口拖了出来。只见曼骨草腾用力一裹,黑影顿时化成四截,瘫在地上抽搐了几下。曼骨草化出人形,对着桑泽施礼叩拜,为首一人道:“此乃魇人魂族中的一味梦毒尸,最是摄人心魄。若凡方才玄蛇吞下了,此刻怕是被同化为一体了,成了他们的帮手!”

漠鼓睁大着眼睛,望着桑泽,遂而默默低下了头。

“殿下快看!”垂越持着白芒钟走来,望着魇人魂一族列着方阵正步步上前逼来,分明不过数丈的距离,转眼间便可到达身前,却是迟迟过不来。

“他们这是被困在阵中了!”桑泽想起近来读过的《百阵图记》有一阵法叫混沌金锁阵,是用来围困敌人的上佳阵法,使其灵力消耗,不战而胜。只是布阵者需数位灵力高深者轮番以修为或法器伺阵,敌死阵破之时布阵者也将散尽修为力竭而亡,是故从未有人不过此阵。而如今围困魇人魂的这个阵法,图有其行,而未现真遂。显然布阵者只想拦住他们,未想要与其同归于尽。

垂越细细瞧去,心下了然,原是她们三个都回了洪莽源。

桑泽传下命令,由曼骨草率丛极渊百草入阵中对战魇人魂。至此他再未下达任何作战的指令,反倒是化出一方桌凳,坐下来懒懒地摇着扇子,捧着甘华蜜就着晓风残月,仿若看戏般悠然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