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铃声
作者:谁家的狗      更新:2019-07-23 09:16      字数:2391

十月中旬秋凉,大坡外面还是烈阳肆虐的天气,坡里却能感受到几分寒气,尤其是晚上。

本是月圆天高之夜,寒风卷着砂石吹着树叶哗啦啦的响,如同蛮牛沉重厚实的低吼声,狼叫狗吠声沉了进去,只剩无意义的呜鸣,这巴掌大的村子每月唯一可热闹的一夜也就这么过了,到是可惜。

老汉径直进了晓家的屋,合上门户,捻起烟丝装上,噔噔的在桌上敲实了,揭开灯罩,点上。

那堆皱在一起的老皮舒缓开来,“崽啊,你娘好些子没?”

…………

老头揉着百晓生的脑袋,“怎么了?”

“没气了。”百晓生坐在床前,歪着脑袋,瞪圆着眼睛,皱了皱眉头,似乎在想事情。

村长上前翻开床上女人的眼皮,确认是否真没救了,烟锅子又是在桌上噔噔的一阵敲。

“也好啊,你娘整天那样的咳,我这老头都看着难受,走了人也安生,…………活着真累啊。”

原先想好跟女人说的话也没的说,立在那里只是狠嘬着烟嘴子。

“村长,你先坐,我给你倒水去。”

“不了不了,先走了,婆娘在家等着呢。”

“我送送您。”

“门口就行了,崽啊,好好给你娘守几天灵,生死离别早晚的事,看开就行了。”村长挥着烟锅比划着,摇了摇头。

到了门口,老头转了一圈,从怀里掏出几角碎银子放在桌上,语重心长的道“葬了你娘,出去寻个活路去,在这待着不是个事,那些狗犊子性子野又犟的跟头牛似得,出去了也干不了事,你…………”

“好好活着,过几年回来看看我就行了,都黄土埋到脖子梗了,在晚就回来只剩给我烧纸了。”

“走了,走喽,老了,老喽……”

百晓生默不作声,靠在门上目送老村长离开,今晚风大,月却亮的像个大光盘子,狗吠狼叫也歇了下来,百晓生嘴一张一合,又抿了起来,关了门。

看嘴型他在说,“去你娘的。”

村头有棵直径一米宽的大榕树,北方能有这么大的树不容易。

长得比别人高有时候也是错,夏季雷雨天挨了雷,整棵树劈成了焦炭,看着是没法活了,被村里汉子砍了当柴火。

村长摸着树桩子新长出的嫩芽子,咧着嘴笑了,“老东西够倔的啊,这样还不死。”

还是无声,夜风凛凛,村长不算大的身子蹲蜷在地上,背靠着树桩子,红色火星在夜里亮了,黯了,闪烁着。

手心手背的割那里都疼,不割又除不了病根,难啊

他是蛮喜欢那小子的,是个犟种,认死理,北方汉子的通病,却也多了北方人少有的圆滑。

那对母子必须走,这是他在意识到村里问题时的第一想法,长长短短干了四十多年的村长,就算是头猪也能摸索出点道道来。

在这择人而噬的恶地,村里人能活下来的唯一资本就是团结。

些许分歧,导致的四分五裂或许就是村子的未来,他不愿看到,至少在他还活着的时候。

至于那小子到外面的活路,十死无生。

大晋立国不足百年,前朝遗留官吏还未完全的换血,纵使国院中莘莘学子如何称赞当今的盛世太平,那也只是以皇城为辐射点所笼罩的千里之地,其他地方仍旧是陷在战争的泥潭中,逼良为娼,欺男霸女,为官作恶的戏码从来不曾少过。

每日里随着母后奔丧,见宾,还未踏出皇城一步的三岁小皇帝不懂,但他母后懂,朝堂大臣懂,边疆镇守的大将更是深受体会,便连被赶出皇城的几位闲散王爷也懂,唯独这天下之君不懂,真是讽刺。

“拴子哥,对不住了。”老头兀自长叹道,灭了烟火,隐约的佝偻轮廓被黑夜吞噬。

村里每年都会死人,好时两三人,多时二十几人,干的本来就是高危工作,不死几个人总的说不过去。

对于死亡,村里人是麻木的,又或者是默认。

百晓生肃穆而立,给灵台上的老人上了三根香,弯腰低头,插香。

抓起遗像下的果子,塞进嘴里。

放以前,他还真不敢这样,他娘虽然从来对他不打不骂,甚至是不闻不问,但他就是怕他娘,或者说是珍惜。

老栓头认了他娘当干闺女,按理说他还得叫老头子一声爷呢。

“老栓啊,小子我要走了,在这鬼地方呆了这么多年,虽然我娘常教我学诗认字,但外面啥样我真不知道,说实话,小爷心里也有点发虚,没底。”

“你这老家伙常跟我念叨外面女人漂亮,大楼高耸,跟天堂似得。”

“要是不是,老子回来就拆了你的坟。”手里的果子被他咬的咔吱咔吱响,隐隐对遗像抱有威胁的意思。

“想了一下,带上你了,不然怪想念。”百晓生砸了相框,将里面的肖像画取了出来,这是他娘画的,老头当时还拿出去跟人一阵显摆。

卷好画塞进怀里,桌上的几角碎银子一并塞了进去。

从旮旯找来麻绳、阔斧,看着娘亲的面容,嘲讽道“倒是没人给你画了,你都不晓得给自己提前准备。”

油灯的照射下,他的影子映在窗布上,宛若从远古苏醒的巨神,挥舞着巨斧向着床上的人劈去。

…………

温督城这两日里热闹,上面那些肉食者突然大发慈悲,免了出入城门的税,还四处设了棚子,免费发放绿豆汤,供行人纳凉小憩。

愚笨的觉得是苍天开了眼,聪慧的晓得这是要出事了。

次日,断断续续的人潮向着温督城蜂拥而来,城中一度人满为患。

鼎沸的人声让许多大唐遗民想起了曾经辉煌一时的辽都,西营边塞的巨城,大发着战争财的辽都每日里也如这般人满为患,那是大唐的巅峰时代,无数的英雄豪杰,文人才子频频复出的伟大时代。

犹为可惜,大唐还是逃不过历史的碾轮,辽都也在铁骑的践踏下走向没落。

每每想起,都是一声长叹,但回忆终究只是回忆,当下想的还是如何安排这么多的“强人。”

城中不大不小的杀人抢劫案,已经出现了二十几起,在庞大的人潮下并未激起太大的浪花,但长之一久,引起的恐慌是一定的。

晌午时分,通知的告示贴了出来。

贴告示的是衙门的人,但告示上未有任何官员署名,署名处只有朱万财三个字,却是比任何人的名字都顶用。

简直如雷贯耳,当今皇太后也姓朱,仅从那些官员三步一揖,十步一扣的态度来看,其中所代表的关系不言而喻。

当今国舅爷,这个名头足以压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