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打扰
作者:司徒云清      更新:2019-07-23 07:41      字数:6775

“那还说来接我,耍我吧。”

“派人来接你啊。”

“算了,还好不吃你这一套。”

“那你玩吧,不打扰你。”

“没说被你打扰,那你也忙吧,祝你早日脱身于工作的苦海之中。”

“多谢关心。”

“不客气,挂了。”

“等一下。”

“怎么了?”

“你怎么不问我什么时候回来?”

“那好吧,请问小许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凌晨以前,我已经在候机室了。”

“哦,然后呢?”

“我首先来你家吃饭。”理所当然的口气,我都后悔自己问出那句话了,就知道他拖泥带水的时候总有陷阱等着我跳。

“我今天没做饭,家里也没材料。”

“我不管,反正你看着办吧,挂了。”不容我反驳,他又先我一步挂电话,这个可恶的、肯定被父母宠坏了的男人。

我提前离开ktv,回到家翻出一部电影来看,快到结尾时,门铃响起来。

我按了暂停,带着一脸的睡意去迎接这位远到而来的客人。

他穿得西装革履,头发也是看不出半丝的凌乱,夜已深,他倒是神清气爽。

“不请我进去吗?”

“请进。”我让开半个身子,他从我身边错过,我承认屋子的确有些小。

他悠闲的靠着沙发打开电视机,我一头钻进厨房,刚开始满心想着他会拖着疲惫的身姿出现在门外,那么我熬夜也可以找出一堆心甘情愿的理由来,最不济也能编个母性大发这类的。没想到,他风风光光的等待着我的晚餐,而此刻的我已经困得神情恍惚。

“喝杯茶吧。”我故意拿出新买的玻璃杯递上,让他清醒的意识到,那晚他摔了我多少家当。

“哪里有茶叶了?”他端着杯子似乎端详,有力的指尖在暖色落地灯下泛白,尤其显得手背上的青筋扎眼。

我总记得,他发火大怒时的容颜,凶残得像只雄狮,哪有今天这般和颜悦色。

“将就一下,况且你也不喝茶叶泡的茶。”我斜倚在墙上,因为是只穿一件宽松毛衣,墙壁上传来的温度有一瞬间直达皮肤里层,一秒钟里就泛起一身的寒意。还好空调的暖风就在一旁传出来,这阵寒意就迅速退了下去。

“谢谢你记得这个。”

“不客气,最好以后也跟我少点客气,免得下一句话蹦出来了就令我无从拒绝。”我自顾自讲完转身又进厨房,这么久都等了,索性再帮他下一碗冰箱里的速冻饺子。

谁知,餐桌上的许柏辰迟迟不动筷,我知道他挑食,但冰箱里就这点食料,只能再一次请他将就。

“你先吃吃看,这里就真的只有这个了,不好吃我再陪你去外面吃,可以了吧。”

“我真的不爱这种。”他也没刻意的表现出一点点对我的愧疚,反倒是我强人所难了。

“你先吃一口试试,口感不算太差。”

“真的难以接受,我咽不下的。”

“你怎么跟个孩子似的,那怎么办呢?”我征求他的意见,看来眼前这位真的是有够难伺候。

“其他什么都没有吗?”

“没有,就只有这个。哦,要么就是我前几天包的馄饨,估计你不会要吃的。”

“什么馅的?”

“香茹鸡肉。”

“你自己包的?”

“恩哼。”

“那就这个好了。”

“你保证会吃?”我可不想再白忙活一次,大半夜的索性帮他折腾起这个来,真受罪。

“会吧。”

“请给我个肯定的答复。”

“我怎么知道你手艺如何,要吃了才知道。”

我一个白眼递过去,他才转了弯的勉强说:“我保证吃。”

“烦人。”说完,我起身又钻进厨房,他兴致颇浓的站在门口看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想起来,我一共有做过两顿餐给他吃,他居然说不知道我的手艺。

我煮开水的同时,直截了当的问他:“一次在你家做的早餐,一次你生病了在我家做的午餐,你还说不知道我的手艺?”

“有些久,并且对味道的印象不太深。”

“你就挑刺吧,看以后谁能忍受你。”话一出口,我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明显这样的话题,对于现在的我和他,根本太讽刺。

关系不过是稍微好转些,我却期盼很多,大致像我这样的,就是四个字能够形容的吧。

自作多情。

惯性又想起一句词:自古多情伤离别。那么,前几次我都以为我和许柏辰彻底结束这断感情的时候,我的心有多伤,如今想来就不言而喻了。

“怎么了,我总有能力请个管家帮佣吧。”我知道,他是刻意帮我掩饰尴尬,我很感激。

“说不过你。”我投降,从来就知道他的口才了得。

“你刚才看的是什么电影,这么血腥。”

“我怕看太情意绵绵的会睡着,害你白跑一趟。”

“不会。我去阳台抽支烟,好了叫我。”

我想听他的脚步声远离,却只有水慢慢沸腾起来的翻滚声,一想也对,他穿的是我买的居家拖鞋。他对某些事情已经到了偏执的程度,就连拖鞋的品牌也是事先指定好,让我破费不少。

我穿过卧室去阳台叫他,只见阴影里,许柏辰向前弯着身子趴在阳台上,那一抹夜风中的猩红飘落下细碎的烟尘。我立在他的身后,同样是默默的不出声响,脚提不起力来,就是往前走不了半步。这样单调的背影,连带着我的呼吸都压抑下来,每个人都有沉默的时刻,而他的沉默,怎会看着如此纠心、落寞非常?

没想到他会突如其来的转身,烟头大概被他从空中抛落,一贯的不受任何约束。

“好了?”不知是被风的方向把他的声音吹偏了,还是我和他隔得有些距离,这两字听着仿佛很难分辨是从许柏辰嘴里发出的音节。

“好了,进来吧。”我又一次坠落进许柏辰的体内,无法自拔。

“怎么站着不动?”他经过我身边,停下步子问。

“你先去吃吧,我洗个澡想睡了,实在太累。你吃完就把碗放水池里好了,我明天再洗。”

狭小的室内,我知道他并没有随着我的话而离开,我不理会,蹲下来从衣柜里拿换洗的衣物。

“这么晚都等了,再陪我一下。”说着,他制止住我拿衣服的手,又把我手中已经拿着的睡裙放回原处。

仿如触电感应,当他指尖滑过我掌心的刹那,我清晰的感受到心尖抽搐的疼痛。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肢体上的触碰,就连最简单的牵手也不复。可记忆里,两年多的时间,他就没牵过我的手,走过大街小巷,又或是穿过灯红酒绿。

如果记忆属实,那这情节真的无迹可寻。

他低下头,轻吻我的侧脸,虽只是很轻的停顿一下,我却想起一句词,柔情似水。

我都有点不认识这个许柏辰,挑剔依旧,嚣张依旧,但时而交织在温情里面,就好像他从来是这样的脾气,温和的、谦让的、让人无从抗拒的。

馄饨冒着袅袅热气,大概还很烫,他吃得慢条斯理。

“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

“味道好吗?”

“还行。”

“偏好还是偏差?”我尽量没话找话,他本着惜字如金的原则。

“偏好。”大概是吃人家嘴软,许柏辰居然给出了赞美。

我从不敢预料,有一天晚上,我与许柏辰的对话可以有很多很多。虽是无关紧要,又和情意绵绵沾不上边,我却是满足的、欢喜的。

与我想像是截然相反,林艺的公寓粗略一看,非常男性化。简洁的装修风格近乎单调,客厅是以黑白两色为主,当我环顾四周时,她手中端着两杯咖啡正朝我走来,像是不好意思的笑着解释:“我家很空对吧,我觉得能住就行了,装修的时候也就没花心思,买家具也是让我表哥代劳的,没想他比我还不肯花心思。”

我听后,不置可否的笑笑,接过她递给我的咖啡,微抿一口,味道浓得十分醇厚。

咖啡杯的杯把是一大亮点,夸张的弧度倒有点像蝴蝶的两翼。林艺对大的方面要求一般,对于细节却如此用心。可见,她是真的有特别之处吧。

“我对咖啡有种狂热的挚爱,你呢?比较偏爱什么?”林艺坐到我身侧,顺手打开笔记本,有意无意这样问。

女人之间的谈话例来如此,没有特定好的,聊到什么算什么。

我想了想,摇摇头叹息:“我就是得过且过的一个人,吃饱穿暖就可以了。”

闻言,她不可置信的皱眉道:“一点不像,我第一眼看到你时就觉得你是对于生活品质要求特高的那种女孩子。”

“看来我给你错觉了吧,呵呵。”我的视线定格在电脑屏幕上,看着她纤细白嫩的手指正打开着文件夹。于是,很自然的,这个话题戛然而止。

视频拍了很多,barry大学时期染着一头亚麻色的头发,青春得张狂。那天天气出奇的好,他就背身站在太阳底下,微眯着双眼正和一位白人同学吵闹,话语间夹杂了许多骂人的话。

跳到另一个视频,看样子是同学之间过圣诞,dv应该是摆在远处的架子上,他们一群人正打牌打发时间,好几位都不满现状起来。玩着玩着,不知是谁先起的哄,开始了带点刺激感的游戏,其间有barry和某东方女子热吻的画面。我估计是看红了脸,抑制不住的笑,也许多年前的我,也是能融入那片氛围的吧。

最后一个视频看了他们的毕业季,终于看见barry和方格先生珠联璧合的表演。

那是盛许的夜晚,凌乱的桌面上都是些瓶瓶罐罐,画面中许多人都已经微醺,然后才有了疯疯巅巅的那些个人秀。barry歌声很动听,他一个劲的唱中文歌,引得许多白面孔和黑面孔不满咒骂。他从《突然的自我》唱到《你把我灌醉》,又唱了周杰伦的《星晴》……

到最后,他模模糊糊的说了些什么听不太清,当中掺杂是风的低微呼声,但最后一句我怕是比谁听得都要感动千百倍。他握着无线话筒,喧哗的鼎沸声根本无法分割掉我的注意力,他低着头小声昵喃:“还约定过要一起去听西班牙r呢。”

之后,他抱着木吉它坐在地上弹了一首《同桌的你》,然后方格先生唱起来,后来许多华人留学生大合唱,好几个女生都抱着哭了。录像摇摇摆摆,看来那拍的人技术并不佳,偶尔只是一片漆黑,那是特拍了谁的头顶。

最后,画面定格成了一张搞怪的集体pose,风里的他们,离今天也已过了好几年。

“那天,你们女同学都哭了吧?”我看得幸福又辛酸,我年少时没实现的梦,自那起早摔得粉碎,没什么好遗憾的。只是替林艺庆幸,总算是拥有一些疯过的曾经,生命中的无价之宝,也不过如此吧。

“是啊,最感动那首《同桌的你》,边哭边唱,可能以后再也不会有那种机会了。”林艺晶亮的眼眸像是当夜的星星,在星空中无尽的璀璨。

“一辈子有过那么一次,也够了。”咖啡被我喝了一半,连最初时我难以忍受的苦涩口感也不介意了。

我们默契至极的各自叹一口气,呼吸之间透着些沉重,就像人长大了,也就随之收敛。比如barry,也已经染回了一头中规中矩的黑发,就连那颗耳钉也不知被他扔在哪一片广阔辽原。

我抬表,时间快到傍晚了,抓抓头发说:“你贡献出来这么多宝,晚餐就我请了哈!”

“再好不过了,那我先上件换套衣服,你随意参观一下好了。”说完,她转身上楼。

我坐在沙发上等了近五分钟,正百无聊赖之际,那个微小型的书架吸引了我的眼球。书并不多,倒是几样陈旧的摆设有几分年代感。

走近一看,其中正有一个小相框,照片是一位男子的背影。我怔愣住了,与昨晚的许柏辰如出一辙的动作,弯着腰舒适的趴在阳台上,发梢修剪得很整齐,有一股少年的气质。

唯一不同的是,昨晚的许柏辰穿着一套黑色西服,而这张照片中的他,穿着干净的白色t恤,季节是许天。陈旧的相片,已经泛出些黄来,它落落大方的显现着世事的变更。

人依然是这个人,回忆依然是这个回忆,但隔着苍白的时间,许多事终究无言的变了许多。

许多……

听到微乎其微的脚步声,我才回过神来,原来他这疏离的气息,早有人比我先发现。而我还不自知的以为,终于寻觅良久,等到了那么一个,静静的许柏辰。

林艺十分坦然,见我的视线匆匆从照片上转开后,她不隐讳的解释说明:“这张照片是大一,我偷拍的。”

“哦,我只是想起一句话。”我无力的笑,微抿嘴唇,身体有些冰凉。

“他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可惜我站在他背后啊,呵呵。”林艺爽朗的笑,短时间内,她已经挽起长卷发,上了淡淡的妆。每一面的她,总能散发出一种,想必每个女人都在心里暗暗期许变成的模样。

“可以出门了吗,怕饿坏你。”我对于她的话一笑了之,实在不想与林艺讨论起许柏辰来,更何况,我和许柏辰的关系刚从僵局里拉出来,并不想破坏当下的气氛。

“走!”

又遇上堵车,我们像车阵一样陷入了静止状态,大概怕不适合冷场,林艺打开电台。

一个小时后,天色近黄昏,却已经离天黑很近。

最终,我们来到一家位置隐藏得极妙的新疆餐厅,未走近就闻到一股浓厚的羊肉味。餐厅内光线昏暗,服务员领我们到了两楼,像西餐厅一般的布置,这里没人大声喧哗。

东西点了不少,林艺照惯例吃得很少,电视频幕上播放着新疆文化。我偶尔吃着菜,偶尔转过头看几眼,纯属避免与林艺对视后又无言以对的场景。

“打扰两位,请问这只烤羊腿要切块吗?”服务员适时的打破沉默,一旁站着笑容满面的新疆本地厨师,端着一整只烤羊腿。

“好的,谢谢你。”我向他们点头微笑,然后林艺朝我笑笑。

这顿饭持续的时间有点久,实在忍得有些痛苦了,我才率先打破沉默,询问总共也没动过几次筷的林艺:“饱了吗?”

“恩,那走了?”

“好啊。”

回到家,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衣服上残留下来那股羊肉气味。真想不到,那个娇柔的女子,居然会提议去吃这个。吃就吃好了,她每道菜最多尝两口,我都不好意思连续夹菜。太痛苦的事情,莫过去看着满桌盛宴,却无人陪你共享。

那烤羊腿估计还剩点余温,好几道菜我都打包了,一一加热过后,思忖良久,才拨出许柏辰的号码。

“喂。”接得很快,漫不经心的语调,平白而淡然。

“吃过晚饭了吗?”

“恩。”

“哦。”

刚想说再见时,他十分难得的问:“你没吃?”

“吃得不多,你爱吃羊肉和牛肉吗,我家里有热的。”

“我二十分钟后到。”

“恩。”

果然和他说的时间差不多,他自己开的门,我趴在桌上转过脸去朝他笑笑。

“我不吃羊肉和牛肉。”坐到我的对面,许柏辰第一句说的就这这个。

我冷下脸来,反问:“那你还过来干吗?”

“看你吃啊。”

“时间很多?”我不解,以往的他总有这样那样的夜生活,今天倒是一副休闲打扮,就连这种时间身上常配带的酒气和女人味也无影无踪。

“不缺。”

我煮了粥,是利用中午的剩饭熬的,想到林艺的食量放我身上,不出一个星期,保准得饿得面黄肌瘦。

安静的看我吃完,中间两个人差不多也无任何交谈。

直到我把剩菜倒光,然后收拾桌子,等到洗碗时,许柏辰倚在门边,不甚在意的问:“不开心?”

“没有。”

“那怎么摆一张我欠你钱的臭脸?”

“呵呵,也许吧。”不得不说,许柏辰的心思很敏锐,又大概我的演技太拙劣,分明是连自己都是骗不过的,还试图在他面前掩饰。

他停顿了几秒,然后没说什么就走开了。等我出去,他坐在沙发上看我们台的晚间新闻,我看着小凡那张美丽又可爱的脸,突然心情好转许多。

或许,我在意的只是,那张和昨晚情形重叠的照片。

接到爸爸电话的时候,我正和许柏辰坐在地板上玩游戏,正厮杀的激烈。

“喂,亲爱的爸爸。”放下遥控手柄,只见我的叫声让许柏辰小小的恶寒了一下。

“嗨,小诺,最近快乐吗?”爸爸十分注重我的心情,他一般与我通话,第一句话总是询问我快不快乐。

“当然快乐,你和蒋阿姨呢,身体还好吗?”我望着屏幕中,许柏辰正用名不见经传的网球选手把我挑的英国选手穆雷打得手无缚鸡之力。

我随手抓过一个抱枕就朝他扔去,他挠了挠头,不满的转过头瞪我。他最讨厌之一,别人拍他头;最讨厌之二,别人摸他头发。

换句话言之,就是不得在太岁头上动土。

“一切都好,巧克力最近喜欢上老许家的开心果了,老缠着它不肯放。”听了爸爸的话,我咧嘴大笑,许柏辰也停下了手上的活,闲情逸致的盯着我再不转开视线。

“爸爸,等它们生了狗宝宝你给我带回来一只吧,让我也有个伴。”

“那不行,小诺就是三分钟热度,我还记得你养第一只狗泰迪的时候信誓旦旦的保证,大小便你一人包办。”爸爸宠溺的边说边笑,笑声里含有的稳沉是岁月赋予的厚实感。

“行了行了,总提这事,讨厌。”我的眼光从许柏辰身上移开,谁想刚移开,他便大喇喇的坐到了我身旁,甚至霸道的伸过手一把搂过我,我就正好跌进他的怀抱。

“好了好了,小诺长大了,知道害羞了呢。对了,猜猜老许今天在和爸爸冬泳的时候,和我说什么?”

“说什么,不是坏话吧?”好多事才发生不久,仔细推敲,就连许伯伯那次借我的手帕还在我这里完好无损的保存着呢。

“他说,他儿子肯定喜欢你。”

我听了这话后,顺势咬了一口许辰柏自然垂落在我肩头的手掌。也许是动作太过意外,他“嘶”的从嘴里发出一记轻呼,轻轻捏住我的下巴就让我准确的对上他不怀好意的眼神。

他稍稍眯眼的动作,带一半的邪恶眼光,就觉得这男人是祸水。

“他和许伯伯说的吗,我怎么不知道。”我四两拨千金的和爸爸打太极,毕竟我和许柏辰刚有一点的稳定因子,就慢慢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