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咬咬唇，眼神凄楚，却不肯退让一步：“我很感激你救了我，所以无论为奴为仆，我皆无怨言。可你救了我却对我不管不问，那与杀了我又有何区别？既然如此，我倒不如一头撞死在这里，免得受人侮辱！”

她一头就要往马车上撞去，蓝衣青年忙扯住她，眼神中带着几分无奈，“早知你如此不惜命，我就不浪费刚才那些钱……”

女子羞愤难当，眼中的泪扑簌簌地落：“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这么狠心无情？叔叔骗我说，他可以帮我找到我娘，我就跟他走了。可他却把我卖给了人贩子……我好不容易逃出来，却险些又被抓回去，本以为必死无疑，却遇到了你们。我以为你是救命恩人，却不曾想，你宁愿看着我死，也不愿带我回家……呜呜呜，我活着有什么意思？……”

她毕竟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姑娘，一再遭遇险境，情绪本就激动，又被刺激，深感绝望，顿时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蓝衣男子微微有些无奈，尴尬地站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身后马车的帘子忽地被人掀开一角，一个好听的却略有些冷漠的声音透过半开的帘子淡淡传出来：“带上她。”

“是。”蓝衣青年低低应了一声，转头对哭得惨兮兮的少女道，“上车，跟我们走吧。”

少女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匆忙地抹去脸上的泪，以最快的速度跳上车辕，生怕他们反悔一般。

“记住，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最好把自己当成一个哑巴。”蓝衣青年驾车离开前，又特意嘱咐了她一句。

能够绝处逢生已经让少女欣喜不已，又怎会有任何异议，当即点头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赶了一天的路后，一行人停在一处荒凉而偏僻的客栈。

马车里那个清冷声音的主人掀帘而出时，少女看着他的脸愣了好久，因为此人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蓝衣男子称呼他为王爷。他的视线未曾在她面上停留一刻，只匆匆一瞥，便极快略过。

虽是小店，但店主殷勤而周到，好酒好菜全都端上。

所有人均不动筷，反倒看着店主不言不语。

一直低眉顺眼的店主忽地摔了杯子，一个个黑衣蒙面的男子在下一瞬涌进了店里，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刀剑无眼，混战之下，双方各有伤亡，但王爷这边的人明显更为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纵然被动应敌，却依然毫无慌乱。留下几人缠住黑衣人后，其他二十余人护着男子逃出包围圈。为了方便赶路，他们舍弃了马车，只骑马赶路。

少女这才知道他们为何最初不愿带上她，这遭遇实在是太过惊险了。可他们既然应允带上她，就不会再把她抛下，所以她依然在他们的队列之中。

她和蓝衣青年共乘一骑，被他牢牢护在怀中。

身后黑衣人穷追不舍，厮杀声和马蹄声渲染了夜的孤寂和冷清，以及血腥和残暴。

又有几人分散去拦住黑衣人。

少女在马背上心跳如擂，有太多话想问，却谨记着谨记着蓝衣男子的警告，一言不发，充当哑巴。

逃了一夜，终于摆脱了黑衣人的追捕，而原本三十多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不到十个。即便如此，队伍丝毫未散，依然进退有序。她本以为，那些留下对付黑衣人的人不会再回来，却没想到一天后，他们一个又一个地赶了过来。

队伍重新聚拢起来，少女数了一下，竟然只折损了两人。不由咋舌，那些黑衣人的武功并不差，可他们却几乎全身而退，这是怎样一群可怕的人啊。由此她对这些人的敬畏之心更深。

经过这一夜的生死与共，蓝衣青年对她的态度好了不少，一方面因为她听话不乱跑乱叫，没有拖他们的后腿，另一方面则是在王爷有危险的时候她居然不顾自身安全，主动挡在王爷身前。虽然刀剑未曾落在她身上，却也使得他对她的印象大为改观，得闲时，自我介绍，说他叫非影。

她说，她叫落音，隐瞒了真实名姓。

往后两天，他们都匆忙赶路，除了必要的住宿和三餐外，几乎没有任何停歇，也不再留宿客栈。白天，他们就着水囊里的水啃些干粮；夜里，安插人在四周警戒，和衣而眠，或睡马车或直接睡在地上。所有人都是戒备的姿态，将王爷牢牢守卫在中间。

只需一日，他们便会离开北戍的范围内。

少女的心开始慌乱，心知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是的，从一开始，她接近他们就别有所图。她一直都知道他们如此匆忙赶路是为了什么。马车里的人是仁王刘元冀，而他作为历国脊梁，舍身犯险轻车简从深入北戍，不过是为了救出一个在北戍隐藏了多年的细作。

只可惜，那人依旧死在了北戍。

王爷不仅没能救出他反而暴露了行踪，致使北戍各方势力派人追杀。虽然他一再从包围圈中脱身，所带的五十人却也折损了近半。只要一日不离开北戍的范围内，他就仍旧不得一刻安心，所以他日夜兼程，舟车劳顿。而她接到的命令，却是要将仁王彻底留在北戍，纵然她不是很能理解那人的做法。

她不愿对他们下手，可她不得不做。

那夜，她以要方便为由离开人群，过了好半天没回来。非影去寻的时候，她正在跟一头鹿作殊死搏斗。手中匕首染了血，脸上也满是血，手臂上被蹭出条条血痕，可她却死死拽住那头鹿的蹄子。

非影上前帮她解决了鹿，却对她如此执着不明所以。

而她不顾周身的伤口兴奋地嚷嚷：“我们有肉吃了！”

非影不觉有些动容。

原来，她是为了他们才不顾周身的伤口，以瘦弱的身体跟一头鹿作斗争。

这群人日夜赶路，已经数日未曾好好吃过东西，当下架起火堆，而她主动承担起了烤肉的职责。

所有人对着鹿肉流口水，无人对她起疑。她趁所有人忙着吃鹿肉的时候，在剩下半只鹿肉里撒了药粉。

夜半，所有人因为迷药的作用陷入昏睡之中。

她为了不让他们怀疑，也吃了鹿肉，陷入昏睡之中。只不过因为吃的很少，所以醒的很快。醒来的时候发现她和王爷以及非影三个人在一个山洞里，周遭并无其他人。见她讶异地打量四周，非影解释道，有人在他们的吃食里下了药，他一个人的力量，能带走的只有王爷和她。

其他人呢？她问。

非影的眼神中有彻骨的恨意。他说，他本想把王爷和她带到安全的地方再想办法拿到解药去叫醒其他人，可他没想到敌人瞬息而至，回去的时候，只看到满地的尸体。他们的行踪暴露，所有人在昏睡中被人一刀毙命。

愕然，惶恐，歉疚在一刹那填满了她的心房。

她原本想要的，只是王爷一人的性命而已。

可她一个疏忽，却害死了那三十一人，那些曾拼死护过她性命昨夜还与她把酒言欢之人。

非影舍弃了其他人，却救了她这个凶手的命。

她既为害死了那么多人而深感歉疚，又为非影的信任而深感不安，更为自己该不该继续完成任务而迟疑。

她有机会杀了王爷。

因为非影对她并未起疑，甚至还单独将她和王爷留在一起，自己出去探路找水和食物。

可她却放弃了这机会，自己跑了。

她知道自己的逃走等于在告诉非影，是她下的药，她别有所图，是她害死了那么多人，可她只有这个选择，毕竟等王爷醒过来就会怀疑到她身上。鹿是她猎的，肉是她烤的，而她对他们来说原本是个陌生人。

她未能完成任务，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可她却必须回去，她娘亲的性命还在娘娘手中。她在黑夜里慌不择路，一脚踏空，摔落山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