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
户部尚书李怀博在下躬身行礼，“淮河年年水灾，陛下已经下令严修河道，可今年各地的税不止收不上，国库还得出银赈灾，熊将军又要银钱修缮军甲，这时兵演，实在是拿不出银子了。”
李怀博上任不足三年，当初是与宁王宁凡白一同进入户部的，共同办了一个差事，受过宁王提携，算是小有交情。
镇军将军熊初墨大马金刀的坐左下首位，模样英武，声音也是洪亮，他抬手向宁凡白执了个虚礼，“宁王，你可听见了，这李尚书的意思是我玄甲军可以卸甲归田了？这番行为，不会寒了将士的心吗？”
玄甲军，是飞阳国内最勇猛的一支军队。
对应的，也是最好的马匹，铠甲，武器以及最高的军饷。
新月国异动，熊初墨父兄皆战死沙场，他十五岁扬熊家军旗，带玄甲军奋战五年，守住了疆土，可谓是少年英勇无双。
凯旋归来后，圣上赏赐不断，官衔直升正二品，在帝都一时风头无两。
可边疆战事了，不代表新月国就不再虎视眈眈。同样，若是才用血肉性命换来了胜仗，转眼就降低了玄甲军的军饷，也确实让人心寒。
李尚书可不管这些，他面色再次沉了几分，“熊将军，我可没说让玄甲军卸甲归田，不过事有轻重缓急，南边水灾泛滥，百姓流离失所，良田被淹，房屋被毁，每日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死于疾病、饥荒，这时不去赈灾，拿着大把的银钱去兵演，这是意欲何为？”
熊初墨哼了一声，“我玄甲军凯旋后，到现在已两年有余，铠甲兵器从未修缮换新，马匹也是逐渐老去，气力不足，将士成日窝营地里，锐气眼看着就要磨尽了，你别说我在这个时候为难于你，这事情我提过不止一次，陛下下令不止一次，都是你给我拖着，日日没钱，时时没钱，我带着兵士出生入死，回来岂能让你几次三番欺辱？”
两人在下争执，眼神交锋，宁凡白脸色平静无波，一双清浅的眸子却是时时盯着他们两个看着。
熊初墨吵吵了几句就拍桌而起，“老子是武将！你这文官成天跟我耍什么嘴皮子算什么帐，就问你，给不给银子？”
熊初墨蛮不讲理，朝中大臣被他打过的人两个巴掌凑一起都数不完，李怀博见他这副架势，梗着脖子仰着头，怒目圆瞪，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老子问你话，到底给不给银子！”
熊初墨一起身，气势就上来了，作势就要前去拎着李怀博的衣领好好跟他讲道理。
这道理，果然还是拳头说出来的比较硬。
“熊将军，坐好。”
熊初墨：“……”
李怀博肩膀耸动，脸色还是红如猪肝，这时却是分不清是因为怒气，还是因为憋着笑意。
熊初墨重重坐下，一口气喝光了茶盏里的热茶，一连吐了好几口茶叶，又重重把茶盏砸方桌上，“你说，要我怎么办？我现在军营都不敢去，你们这些人就成天坐着说话不腰疼！”
宁凡白目光直视着他，“河道是必修的，不然每年都有数万的民众死于天灾，这一年的劳作都是无用功，每年都是大笔的银钱砸进去，填这个无底洞。”
熊初墨瞪圆了眼，拳头捏得紧，“继续，你继续说。”
“兵演可以，武器修缮还有马匹更换，挪后再议。”
“你到底懂不懂带兵打仗？兵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们没看过书吗？”
被一武将嘲笑没看过书？李怀博再笑不出来，正欲与他理论，宁凡白就瞟了他一眼，然后他就闭嘴了。
“有天灾的地方，必有恶民，时日久了，难免暴动，熊将军先带你的玄甲军去淮河镇压暴动，算是一个小的兵演，这次事情解决，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镇压暴动，去淮河？
熊初墨把脑袋扭正，不再歪着看宁凡白，眸子却是微微垂下，掩藏住他心里的波动。
“容我考虑考虑。”
宁凡白扶着扶手站起身，“这事情，我是通知你，你应该是准备准备，而不是考虑考虑。”
这边说完，宁凡白话锋一转，“李尚书，玄甲军那边一应粮草以及军饷不得拖延，我听说那边还有水匪？熊将军一起剿了吧。”
“你说得倒是轻巧，你让我的兵拿着生锈的武器，穿着破烂的铠甲，去剿匪？你不如让他们直接跳下淮河去填了那年年暴动的水域！”
熊初墨怒气冲冲的说完这一句，转身就走。
李怀博指着他的背影手指连点，“宁王，你看看他，他现在都要鼻孔朝天了，到底还把谁放在眼里？”
宁凡白微微摇头，“熊将军爱兵如命，也是可以理解的。这两年的战事才刚结束，可之前却是打了六年的仗，国内赋税一直增加，各地怨声载道，胜仗后，天下大赦，可国库却是年年亏空，天灾是一方面，可人心，却也是难安抚的。”
李怀博重重叹了一口气，“要是人人都跟宁王一样明事理就好了，他们成天就知道跟我张嘴要银子，可这银子，又从哪里来？前些天，国子监还要大肆举办祭典，我给驳了回去，他还告我御状，说我不顾天下学子的前程？真是可笑至极。”
宁凡白眼眸微眯，“国子监祭酒，江松寒，以前不是很低调，这时怎么也凑起热闹了。”
李怀博一怔，“这段时间确实不太平，这些人都像是疯了一样，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能拿出来掰扯，像熊将军这样的，算是大事儿了。”
“不说这些了，玄甲军那边，你看他这次点了多少人去，你按人头给粮草和军饷，万不可委屈了他，水匪必剿，趁乱扰我民心者，一个都不能留。再者，熊初墨此人，你不必与他过多计较，他比你可精明多了。”
这话李怀博听懂了前半句，后面这个精明，他琢磨了半天，还是觉得熊初墨就是个莽夫混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