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慕青拿着勺子搅拌着碗里的粥，腹中空空，可他吃不下去，眼前的食物总是有重影，看着有几分狰狞，香味飘散间更像是浓郁的血腥味，刺激得他恶心反胃。

他知道自己这是魔怔了，还没走出那凌迟刑法的阴影。

宁凡白又问：“我让人做些别的？”

唐慕青抬头看他，他们离得远，同一张桌上吃饭，最远的就是对面，他微皱了下眉，然后哑着嗓子说：“殿下，您可以离我近点儿。”

宁凡白的表情有瞬间的错愕，然后就依着他，直接坐到了旁边。

唐慕青看了一眼在旁边侍候着的几个丫鬟，人手一个食盒，他知道，这是怕他摔碗，提前备着别的。

他记忆有些混乱，虽然前世就糊涂了那么几年，最后落了个悲惨结局，可很多事情都记不清，特别是关于宁凡白的，毕竟从未放在心上。

可作为皇子，宁凡白府上肯定也有别人安插的眼线，他现在没有大吵大闹已经是很奇怪了，传到熊初墨那里，就该坏事了。

宁凡白嘴巴不甜，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眼色倒是会看，挥了挥手，那些丫鬟就都退下了。

待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唐慕青也不拐弯抹角的，直言道：“殿下不可轻举妄动。”

前世唐慕青怒而告御状，自己把事情闹大了，所以也不清楚宁凡白会怎么处理，可人家连这江山都不要，又怎么可能轻饶了这下.药之人？

宁凡白表情慢慢有了几分戾气，眼底却又隐忍着，像是疑惑于唐慕青反常的态度。

“你今天说话，很客气。”

唐慕青无法解释，沉吟了一会儿又问：“殿下准备怎么办？”

宁凡白垂下了眼眸，脸上的戾气也收了，语气很平静：“我会让他尝尽世间百毒。”

唐慕青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宁凡白不需要证据，他也不需要惧怕谁，甚至不用明着来，可这事不能这么做。

唐慕青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眸陡然瞪大：“殿下，不是三皇子……”

宁凡白眼眸清浅，可真盯着看，又会觉得深不见底。

这时候的熊初墨明面上支持的人是大皇子，而给宁凡白下.药的人，是三皇子。

宁凡白母妃不受宠，在他单独开府之前，他也是个不被待见的，是后面差事办得好，不畏辛劳，由着这些，在一众皇子中，第一个称王。

而三皇子宁致远，是他最苦的十多年里，一直施以援手的人。

唐慕青有点儿模糊的印象，宁致远后半生缠绵病榻，药石无医。

是宁凡白做的？唐慕青摇了摇头，紧锁着眉，他不是这种不记恩的人。

宁凡白叹了口气：“我跟三哥的事情，我自有主张。”

唐慕青听着心里泛酸，语气太过无奈，他自己都能脑补一出兄弟反目，手足相残的戏码。

可要怎么暗示他再查清楚一点，把线头往熊初墨身上引？唐慕青思索着，眼眸愈加明亮。

“殿下，我听说这几天就要立太子了。”

这话一出，空气里都像是凝固了一样。

都嚷嚷着要立太子，可总是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茶余饭后偶尔的笑谈罢了。

唐慕青说完也不怕宁凡白把他怎么样，他不需要解释这消息的来源，他们心知肚明。

唐慕青也是皇子，但他是邻国大庆送到飞阳国的质子。已经十多年了，交往最深的两个人，就是宁凡白和熊初墨。

宁凡白追着他跑，他追着熊初墨讨好。

但凡没气糊涂，宁凡白总能琢磨透他想暗示的是什么。

可唐慕青没想到宁凡白会这么说：“我知道你现在很委屈，很愤怒，也很怨恨，我会给你个交待的。”

这是误会了吗？唐慕青眼眶又觉得酸胀，视线也朦胧了一些。

宁凡白还怕自己被熊初墨伤了心？他猜出来这事是谁干的？那为什么，前世的时候从未听他提起过？

唐慕青放下了汤勺，声音因为想哭的情绪哽咽着更是沙哑：“你不想想你要怎么办？”

宁凡白倒了杯茶推了过来，唐慕青捧着就那么含着满眼的泪看着他。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太子立不成，不正好？”

唐慕青怔了下，他一直以为宁凡白是个权谋小人，满肚子的黑水，心眼儿里都是皇位，做事不讲情面，就想博圣上一笑。

虽然最后他错了，可他也是现在才知道，宁凡白从不想要这天下江山。

但是已经晚了，宁凡白没有退路了。他要么往前爬到巅峰，要么被人拽下去摔死。

“树欲静而风不止。”

宁凡白已经几次错愕了，明明气氛不对，他却轻笑了一声：“你今天很让我意外。”

唐慕青喝着茶，平息起伏不定的心，很多事情无法解释，可在宁凡白面前，他有恃无恐。

宁凡白又给他再倒了一杯，唐慕青继续喝着，不知道是茶香还是宁凡白身上的熏香，那种令他恶心难忍的血腥气终是散了。

粥已经是温热的了，唐慕青尝了一口就微眯了眼睛，像是隔了一生都没有吃过一样。

宁凡白一直在边上看着，眸子里的光忽明忽暗，唐慕青时不时看他几眼，猜不透他在想着什么。

等吃饱了，唐慕青才揉了揉肚皮，眼睛还是肿着的，他想俏皮的眨个眼，但实际上眼皮已经离得很近了。

看着宁凡白唇角的笑意，唐慕青也不觉得有什么好丢人的，撑着脸又问：“殿下觉得，这些我是砸了好，还是放着好？”

宁凡白轮廓冷硬，五官也很立体，薄唇，再就是生了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所以一眼看去就觉得他是个狠厉心肠的人，眼下他微微笑着：“你开心就好。”

唐慕青心想着，砸了，才更符合他现在的境况，不引人起疑。可砸了，也更落实了他在宁王府，这个洗不轻了。

不砸呢？不砸他也在宁王府，可理由千千万，还不是随意编？但是熊初墨那边定会怀疑，到时候难道历史重演？

耳边“啪嗒”一声响起，唐慕青才看宁凡白丢了一碟点心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