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走的很是安详，嘴角带着笑，就好似睡着了一般，像是在做着一个梦，在做着一个活着的时候无论如何都没能实现的梦。

长乐的遗书是翠瑛收拾长乐的遗物的时候看到的，她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刻便把遗书呈给了南宫曲，那是长乐留下的最后一点东西，南宫曲颤抖着手稳稳的托着它，良久都不敢打开。

举国大丧，连续七日不必上朝，南宫曲便在自己的屋子里困了七日，南宫染第一次看见南宫曲这样的时候，是在竹寒死在了战场的时候。

“曲小侄，你……”

南宫染正想去劝谏一番，却被竹寒拍了拍肩，回头一看，只见竹寒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南宫染于是压低了声音道：“可是。”

“没事的，让他一人想通了比我们在一边聒噪什么都强。”

南宫染向来清楚竹寒对南宫曲的了解，是以也便不再说话，牵着竹寒一脸愁容地走了出去，两人均是一身缟素，在外院里头站着，头七这才刚刚过了，明儿一早早朝便要照常的上了，两人都在担心南宫曲的状况。

“小笙笙，呜呜呜……”

南宫染突然就扑到竹寒怀里哭了起来，那像是忍了很久，忍不住了才突然爆发出来的绝望，竹寒不知高如何安慰，她很清楚长乐对于宫中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很重要的，对于南宫染她是最和蔼可亲的嫂嫂、对于宫中的下人她是最没脾气的主子、对于南宫曲来说她是最重要的亲人。

长乐的离开，注定是给整个宫廷蒙上了阴影，但竹寒也知道姨母的用意，所以她似乎比所有人都恢复的快，长乐过身后的第二日，竹寒便已经平静了下来，她知晓很多人在说她冷血，其实她自己也这么觉得，但很多时候哦就是这样的，最容易看透的、最清醒的人，总是那么……冷血。

“姨母此时应当和先皇后见上面了吧？”竹寒仰着头，看着天穹上的圆月心里甚是欣慰，嘴角也不自觉带了笑意。

可偏偏此时南宫曲出来了，好巧不巧还偏偏看见了竹寒嘴角的那一抹笑，他顿时便震怒了，他的母后死了，这人却在高兴？高兴什么？她以为没了母妃她便能早日回到荒漠去了么？这不可能。

南宫曲立刻便冲了过去，拉开了南宫染，伸手捏住竹寒的下颚，逼她和自己对视，两人对视了很久，竹寒的眼底依旧没有半点波澜，南宫曲的眸子却像是要喷出火来。

“南宫曲你这样可不是个皇帝该有的样子。”竹寒不怕死地道，她用手指头想都知道南宫曲为何如此生气，原来时至今日他都还是如此喜欢怀疑人、不相信别人。

“哦，那你告诉朕，朕应当怎样？”

“您应该沐浴更衣，处理完政事，明日早些时候去上朝。”竹寒坦然地盯着南宫曲的眼睛，淡淡地笑道。

“朕便不能……”

“能，但……太久了，皇上，这七日若是边陲那些蠢蠢欲动的恶狼要扑过来，您的黎民百姓、江山社稷便都没有了，若真是如此，那您便真的是辜负了姨母的期望了。”

竹寒说着说着，目光也渐渐柔和下来，那眼里还映照着圆月的光。

南宫曲没有再说话，南宫染也不敢上前劝阻什么，她只是自己坐在一边接着抽泣，南宫曲放开了竹寒，竹寒走到南宫染身边，伸手给她拍背顺气，还不停的宽慰她。

南宫染哭了没一会儿，本来都快要收住了，可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又小嘴一撇，哇的哭了出来，竹寒连忙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不哭不哭，阿染不哭。”

有很多事就是这样，当时很痛很难受，以为一辈子都放不下去了，可在无数个来日方长里大多的记忆都已经慢慢被淡忘了，即使日后真的突然想起，即使还会不自觉的落下一两滴泪来，却已经不会像最初那么痛了。

可竹寒不一样，因为药物的原因，竹寒对南宫曲的坏完全可以扳着指头一件一件的数出来，所有的记忆都没有被淡忘，但竹寒却没有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了，竹寒不知道的是，那不是不爱了，而是放下了。

不爱和放下向来都不是对等了。

也不知是不是竹寒把长乐搬出来的劝慰起了作用，南宫曲第二日穿戴整齐地去上了朝，其实很久的以后竹寒也会想，南宫曲将那样的一面展现给她是否是因为他觉得，在她面前他不必逞强呢？

“主子，这是皇上叫我留给您的。”

竹寒接过知含递过来的纸，无意间瞥见知含的眼底红了一片，有些心疼，道：“知含你今儿便歇着吧。”

知含应声退下了，合上门之前还不忘看竹寒一眼，她实在是担心主子满腔的伤心都憋在心里会郁结在心，主子除了第一日躲在被子里头哭了一夜，第二日便没事人一般的开始张罗宫中的各种事务。所有人都说主子冷血，只有她知道，主子这人开的比谁都明白，心里其实比谁都伤心，可主子倔强的很，难过了旁的人是绝对看不到的。

竹寒打开了字条，那上面是长乐的字，长乐的字，竹寒是认识的，毕竟她的书法也是长乐一笔一划教出来的。

“也不晓得翠瑛把这信转到寒儿手里的时候，曲儿可已经看过了。寒儿啊，你身体康健真是太好了，你笑变多了真是太好，你还愿意回来真是太好了。我向来都是觉得对不起你这个丫头的，仗着教了你几天书，就擅自把曲儿那孩子托给了你，让你吃了那么多苦。”

“我知道这些年你受了很多委屈，我明明承了你一声姨母，却一直也没有怎么真的帮到你，每每你和曲儿出事，我似乎也一直是站在曲儿那边，总也没有顾及到你。寒儿，你娘亲同我在钰初院里是最好的姐妹，我如此真真是愧对你的娘亲了。”

怎么会愧对呢？

姨母如果不是您，我早已经死在了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