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舒心的一日 4
作者:江陵霁月      更新:2019-07-20 08:03      字数:4404

闻着水声越来越清晰,穿过稀稀落落的树枝间,提奥多再一次看到了昨日他与安东尼所来的这个熟悉的地方。

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时候的水边比昨日多了些许人眼,使其看起来没有昨日那般的冷清,大概是碰上了个好时候吧。

九十点钟的阳光正好,不像正午和午后那般燥热,也不似黄昏那般凄凄。初生尚没多久的太阳将自己的光芒投射在水面上,只见波光粼粼,浮光跃金。

水边游乐的人没有多少,不过不远处倒是有不少人在稻田间耕作,看起来甚为辛劳。

唔……假如自己没有这么幸运的话,要么葬生在兽潮里,要么就和这些人一样在地里刨食了。

提奥多的目光在河边扫视了一圈,似乎还发现了几个面熟的身影,那个看似是贵族公子的两个家伙,和那个貌似是猎人的少年,那两个衣着稍华丽的家伙似乎是在练剑,二人举着剑挥舞,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看起来甚为华丽,但不知道为什么,提奥多潜意识里总觉得这两个家伙的剑术并不怎么样……

难道我以前还学过剑术?……不过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呢……

“教父”

这样想着,提奥多侧过头对老教皇道

“教父,我以前是学过剑法吗?”

“你想起来什么了?”

“什么也没想起来”

听到老教皇的问话提奥多摇了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们的动作虽然看起来很花哨,但貌似并不怎么实用。”

“没错,你以前是会剑术的,而且剑法还不错。”

老教皇肯定的回答道。

“不过并不是一个优秀的骑士,仅仅是剑法出众罢了,跋扈的要命,去骑士团的第一天就和教官打了一架、”

“是吗?”

提奥多狐疑的看着老教皇,却见老教皇肯定的点了点头。

随着马往水岸靠的愈加近了,水岸边也有人注意到了这两人一马的不速之客。

这两人的衣裳看起来并不怎么样,不过看这匹马嘛……

正在收渔网的少年抬起头羡慕的看着提奥多和老教皇,准确的说是看他们座下的马。

不过旋即摇了摇头,这种昂贵的东西他是得不到的,只能饱饱眼福,少年低下头,继续收拢他的渔网。

两个衣着姣好的青年侧过头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马这种东西他们自己家里也有,无需羡慕别人,不过是颜色少见,比他们家的马匹要在精良一点罢了,在他们看来也仅此而已了。

“这边的水挺干净的,你要过去看看吗?”

老教皇低下头看着提奥多问道

“唔……想去……”

提奥多稍稍有些不大好意思。

“那教父您去吗?”

“你要是想逗留一会儿的话,我就跟着。”

老教皇顿了顿,继续道

“不过在外面就不要叫我教父了。”

不叫教父……那还能叫什么?……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叫我父亲或者爷爷,我没有意见的。”

似乎是看出了提奥多的纠结,老教皇提醒道,看着提奥多的目光带着些许鼓励之色,却不料被提奥多拒绝了。

“教父,这样不合适的,还是算了吧,太僭越了,我还是叫教父大人吧。”

大人可以称呼长辈,也可以称呼上位者,放在这里最是合适。

“为什么会是僭越呢?只是一个称呼罢了,我把你看成自己的孩子,你难道不是把我当成你的长辈吗?”

似乎是察觉到老教皇有些失落,提奥多连忙开口道:

“不是的教父,教父在我心中一直是父亲一样的人物,不过……”

“不过什么?是怕人说闲话?还是有隔阂叫不出口?怕人说闲话的话完全没有这个担心的必要。”

“唔……都不是”

提奥多轻轻的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

“我只是觉得这会玷污了教父的名誉,是对教父的一种轻薄和污辱。”

“是指如果你这般亲昵的称呼我这件事吗?”

老教皇皱起眉头,微微向上提了提手中的缰绳,马驻足停下。

“恩”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见提奥多点头,老教皇复杂的看着提奥多

“我的孩子,我一直认为你是将我单纯的看待成教父和父亲而并非其他。”

“可是教父不止是教父啊”

提奥多的声音有些低落

“教父还是冕下呢……”

“只是也一个称呼罢了,你都放肆到和我一起坐在圣座上都不避讳,难道还要在乎区区一个称呼吗?”

“不一样了教父……”

若是不知道自己做过的混账事还好,可是知道后,他在看老教皇就总带着愧疚,自责等多种复杂的东西了。

“是因为昨日的事吗?”

老教皇抱着提奥多的胳膊紧了紧,微微弯腰侧头看着提奥多道。

提奥多只是闷闷的低着头并没有答话,只有在良久后方才轻轻的应了一声,若非是老教皇离得近,怕都是听不见。

“无需担忧这些,那是过去那个混账做的,你不用因此而为他赎罪,况且亲人之间哪里会有隔夜的仇。相较于这么拘谨的你,我还是喜欢那个有些顽劣,放肆,动不动连我都训斥的小爱哭鬼。”

提奥多抿了抿嘴,有些忐忑的看着老教皇试探的问道。

“那,那我就唤教父……父亲了?”

“真听话”

老教皇在提奥多耳边轻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欣慰。

“我的孩子,我们在教廷是教皇与大主教,在教皇宫,我们是教父与教子的关系,而在外面,我们一样也是普普通通的父子。好不好?”

“只是我觉得,我还是唤教父大人合适一点,因为教父有些远了。”

“还远吗?”

老教皇笑了笑熟练的翻身下马,提奥多紧张的一动不敢动,紧紧的夹着马腹,却又不敢特别的使劲。

“好了,下来了。”

老教皇拉着提奥多的左胳膊,将提奥多整个人都带下马背了,提奥多惊恐的不知道该看什么好,在缓过神,就发现自己已经靠在了老教皇熟悉的温暖的胸膛上了,双脚稳稳的站在地上。

“吓死我了……”

提奥多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老教皇轻轻的吻了一下提奥多的额头。

“现在还远吗?我都原谅你了。”

见提奥多沉默不语,老教皇微微有些失望,伸手拍了拍提奥多的肩膀笑着道:

“随便你吧,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就是像你失去记忆之前那样直呼我的名字也是可以的。”

“沃尔蒙神父?”

“不,准确的说你以前都是直接叫我老沃尔蒙的。”

“那沃尔蒙大人?”

“随便你,不去水边看看吗?”

“那就看看吧……”

提奥多轻声道。

马很乖顺,即便没有拴住也不会乱跑,静静的站在河畔的不远处,时而拿前蹄刨刨身下的土,时而摇个头打个鼾,格外的悠闲自在。

而提奥多此时伴在老教皇身侧寸步不离,亦步亦趋的向河边走去,白色的衣服还算是显眼,不少人会投来目光,不过只有好奇,却是没有尊敬,因为这只是一件普通的长袍,而非是教袍,正如提奥多曾经所想的那样,人们大多都只是尊敬他身上的那层皮罢了,脱掉那层皮,则一无所有了。

水很清澈,但也算不上特别清澈,近处的水很浅,远处的则开始深了起来,连水面的颜色也变得不大一样了。

提奥多慢慢的走到水边去,他甚至可以看到一些鱼,还有贴在水边石缝里的小田螺之类的。

提奥多看着拖着渔网的少年莫名有些羡慕,他也想捞鱼,也想挽起胳膊和裤腿,下到河里去捉鱼什么的,虽然他知道那个少年可能并不是情愿的去捕鱼,说不准还在羡慕他,嫉妒他的际遇。

远处那两个衣着不错的兄弟,也似乎玩性大起,撸起袖子,挽起裤子就踩进了水里,搅得水里一片浑浊,裤管的下面都湿了,一点也没有大户人家该有的体面,但提奥多却是莫名的心生羡慕。

提奥多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长袍,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份格外的碍事,他也想去玩的。

“你也想向他们一样玩耍吗?”

老教皇注意到提奥多的目光所及,眉头轻挑,开口问道。

“没有的,教……大人。”

提奥多想起老教皇的嘱托连忙改口道。

他记得教父是最喜好整洁的,永远都是一丝不苟的。他可不能让教父知道自己居然想向这些野孩子一样撒野,在光天化日之下撒野。

“那你是要和我在这里一直坐着吗?”

老教皇淡淡的道,看不出来任何多余的情绪,还是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

随便在河岸的不远处找了一块干净光滑的石块做了下来。

“教父,我戒指里有垫子的。”

提奥多见老教皇直接坐在了石头上,略微带着些许担忧的说道。

“你是指这个吗?”

老教皇拿出了两个有些丑的坐垫,提奥多见老教皇直接在自己的戒指里取出了东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只是看见老教皇手中的两个垫子时,提奥多俊脸微红,轻轻的点了点头,不好意思的道:

“大人还是垫上吧,别着凉了,虽然……虽然不怎莫雅观……”

老教皇拿着垫子翻看了一番,垫子的表层是棉麻面料制成,看起来上面的步也有些许老旧了,黑色的布料都磨损的颜色不均了,有深有浅,甚至微微泛黄。

这坐垫大概是衣服改来的,上面还有扣眼的痕迹,在扣眼处,制作坐垫的主人很细心的用针,一针一针的细细的缝了起来,没有露出里面的一点绒续,虽然缝的线很丑,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来是个生手。

老教皇伸手捻了捻坐垫的边,光凭感觉,里面填充的大概是天鹅绒,但着实令人难以想象,这么一个破破烂烂的垫子里面填充的竟然是昂贵的上好的天鹅绒。

老教皇翻过垫子,只见垫子的侧边上还有些毛毛刺刺的边角,不过倒并非是因为主人的敷衍,细细观察,在布边上还有迁线,只可惜技术实在是不忍直视,才多出了这么多毛刺,布和布之间的缝合处的线也是歪歪扭扭的,不过倒也能感受到制作者的努力,虽然这努力并没有什么用处。

见老教皇还在饶有兴趣的翻看着坐垫,提奥多的脸上更加的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就地就钻进去。

“大人别看了……”

真不知道一个破坐垫有什么好看的……

“这是你做的?”

老教皇好笑的看着提奥多,提奥多含糊的应了一声,见老教皇还有继续研究手中坐垫的意思,提奥多羞红着脸,一把抢过老教皇手中的垫子,气呼呼的对着老教皇吩咐道:

“快起来!”

老教皇笑呵呵的微微起身,提奥多迅速将垫子塞了过去,随后自己也将另一块垫子压在了屁股底下。

“做的挺好的,最起码我是做不出来的。”

老教皇由衷的看着提奥多说道,然而这话落在提奥多耳中却是变了一个意思。

这是在讽刺我做的太差了吗?……他都做不到这么差劲……

提奥多微微有些失落,这可是他第一次亲手做的呢,虽然丑了点但他还是蛮有成就感的,就是不好意思在人前拿出来罢了……

似乎是看出了提奥多误会他的意思了,老教皇继续道:

“做的真的很好,如果要是不那么吝啬,用更好的布就好了,这布都磨得掉色了。”

提奥多复杂的看了一会儿老教皇,随后轻声道:

“这是我的教袍……”

他也想用好一点的布料啊,可是他没有啊!他那件教袍一直伴了他五六年了,还是最近小了才换掉的。以前连衬衣都是朴素的棉麻,和其他大主教,甚至是主教,一般贵族都没法比,还是最近方才用自己辛辛苦苦的攒下来的钱买了一件薄薄的丝质衬衣,他喜欢这个手感,但是又舍不得花钱,所以买了成衣店里最便宜的一套丝质衬衣,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店员看他买这件时眼神怪怪的,却又不是鄙夷,这让提奥多疑惑至今,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