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老实人的失控
作者:江陵霁月      更新:2019-07-20 08:03      字数:11154

第二天,在老教皇的亲自带领下再一次莅临宗教裁判所。

老教皇拉着提奥多在审判厅的上首并排坐下,提奥多轻拍了下提奥多的手,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宗教裁判所略显阴暗的审判厅却已经是整个裁判所最敞亮的地方了,两排没有外出任务的圣裁官静静的立于下首。两侧的墙上是历代总长的画像,右侧的稍微久远了一点,左侧的是年岁较劲的,在左侧的最末端,也就是最靠近入口的位置有一副与上首少年极为相似的画像,除却眼睛与头发其他地方近乎一模一样,而这幅画像与其他画像的不同之处在于,更年轻,并且其余画像中的人都是严肃的,不苟言笑的,只有这幅画像中的人是微笑的,温暖的笑容。

“拉奥姆,提审瓦伦迪诺教区总主教坎特伯雷及其侄萨拉丁教区的修士伍尔海斯,我要亲自审判,裁决。”

上首的少年端坐在座位上,淡淡的吩咐道,除却眼睛蒙上了一块白色的绸带外,从其他地方完全看不出少年有任何的情感波动,只不过熟悉的提奥多都能听的出少年声音里深藏的抑制的愤怒。

对于提奥多而言处理这种事情已经是驾轻就熟的了,因为他已经在过去的岁月里做过无数次了,虽然作为总长他不需要亲力亲为,但总有一些麻烦事会招上他,而且他颇喜这种居高临下俯瞰那些曾执掌各大教区或是曾经在外面不可一世的大人物在下首匍匐的感觉。

有时候提奥多会在心里自嘲,这也许就是自己的劣根性吧。身份巨大的转变在刚开始的欣喜过后便是无比的自卑与恐惧。

“是,总长。”

拉奥姆并没有去看老教皇,而是听到提奥多的吩咐后立刻准备去执行,而同坐于上首的老教皇也并没有露出任何不满。

大主教与圣座并列而坐这本就是一件僭越的事情,但此时厅内的众人,或是没注意到,或是注意到了也没当回事,又或者是已经习以为常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之处,对这一点保持了默契的静默。

咣当……咣当……

听着铁链碰撞的声音由远及近近,除却上首的提奥多微微握紧了扶手外,其余人皆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这种事情他们见多了。

刺耳的摩擦声在一个地方嘎然而止,随后拉奥姆略显阴冷的声音在审判厅内响起。

“总长,坎特伯雷和伍尔海斯已带到。”

提奥多微微点头,坎特伯雷主教抬起头看着上首的人,伍尔海斯一直低着头。

“坎特伯雷见过冕下,见过克莱斯特阁下。”

面对坎特伯雷主教彬彬有礼的问候,提奥多有些不耐的闷哼了一声。

今天这位年少的大主教并没有再穿那一身丝质的白色教袍,而是换上了标志着圣裁官身份的黑红色教袍,黑色是深邃幽暗的黑,红色则是血腥而妖艳的红,而与其他圣裁官略有区别的是则是少年的圣裁官袍服勾着金边更加精致而繁芜,身上还照着一件红色的长斗篷,斗篷长长的后摆拖在地上。

坎特伯雷主教不卑不亢脸上甚至还带有一丝笑容,提奥多手指请敲着扶手,哒哒哒的声音在安静的审判厅内回响着。提奥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自己的心境,缓缓开口道:

“坎特伯雷,历任塔尔区主教助祭,后任塔尔区司库,前往中央教廷于圣信部任职两年,后受知于冕下,调于瓦伦迪诺教区任都主教。可有异议?”

“没有异议的,阁下。”

坎特伯雷主教面对提奥多行了一礼,躬身答道。审判厅内不少圣裁官都在心里感慨,若非是搜到了那么多不堪入目的罪证,任谁也不会相信面前的家伙居然这般虚伪。

搜集到的罪证不仅仅是饲养各种那种用途的奴隶,而且男女通吃,喜爱幼童,甚至还搜集到一个有些久远的日记,居然在很早之前这位总主教大人就对尚还年幼的克莱斯特阁下有了亵渎之意……太可怕了……

想到这在厌恶反感唾弃的同时,不由得有人微微抬头看向上首的异端审判局和宗教裁判所的总长,少年面容的确实俊美,但身上和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却是不容侵犯的,令人不敢起亵渎之意的。

“至于伍尔海斯修士,也并非是你的侄子,而是你的亲生子嗣吧!”

提奥多继续问道。

“是的,阁下。”

面对提奥多的问询坎特伯雷主教并没有否认,他很清楚,这些圣裁官绝对会将和他有关的一切全部挖出来,这些估计早就不是秘密了,就是抵赖否认也是没有必要的了,因为这并不能改变什么结果。

提奥多突然眉头微皱,他感觉自己胸口那又开始痛了,可是明明已经治疗好了啊……

提奥多不动声色的将身体向前倾了倾企图缓解自己身体的不适。

“经过指控和宗教裁判所收集的证据已证明,瓦伦迪诺教区及其子伍尔海斯修士,违反教义,猥亵幼童,贪污教廷公款,亵渎教廷当职红衣大主教……你可认罪?”

坎特伯雷主教面带笑容静静的听提奥多说完,然后接着道:

“敢问阁下我可有质疑权?”

“根据教义,你自然有这个权力。”

提奥多点了点头,按照教义规定,勾结异端等罪名或者嫌疑可以当场格杀,而其他的关于教内事务的罪名则是需要经过审判,而同样的当事人拥有申辩权。

只不过提奥多并不认为这位坎特伯雷主教有什么可以脱罪的,在他与老教皇的眼里,不,是在所有人的眼里都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因为证据确凿,足以定罪。

“其他罪项我全部招认,不过这亵渎当职红衣大主教吗……这点我不敢苟同,所以那敢问阁下,我亵渎了哪位大主教,证据呢?”

“宗教裁判所查实的便是证据,宗教裁判所没有公开物证的条例和规矩。”

拉奥姆他们说查到了一些实质性亵渎他的证据,但提奥多并不知道是什么,不过这不妨碍他的裁决,因为这里是宗教裁判所,是宗教裁判所的审判厅,是教廷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方,是教廷最横行霸道的黑暗。

“好吧”

坎特伯雷主教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既然阁下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既然如此,那么我宣判前瓦伦迪诺教区总主教坎特伯雷……”

“慢着,阁下”

提奥多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坎特伯雷主教打断掉了。

“阁下,虽然阁下是宗教裁判所的总长,但冕下在场阁下怎么能逾越,莫非宗教裁判所不属于教廷?”

“当然,我只是提醒阁下而已。”

一时间审判厅内格外安静,圣裁官们不约而同的抬起头看着上首的提奥多。

身边的老教皇一直都没有发话,面容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看不出喜怒,提奥多脸上闪过一丝阴霾,随后理了理语序开口道:

“宗教裁判所自然是教廷的宗教裁判所。”

提奥多顿了顿,继续道:

“不过按照教义宗教裁判所有宗教裁判所的规矩,在宗教裁判所的审判厅,总长拥有超然的裁决权。”

众人将视线偷偷移向老教皇,可惜他们什么都看不出来。提奥多摩挲了一下权戒向一言不发的老教皇微微低头道:

“当然,我个人是以冕下马首是瞻的,愿服从冕下的所有旨意。”

“宗教裁判所内当由总长全权负责,提奥多并没有逾越什么。”

老教皇看着坎特伯雷主教淡淡的道,提奥多感觉胸口越加的疼了,收回了搭在旁边的手,略微失态的按揉着胸口的伤处。

提奥多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的一分,老教皇注意到提奥多的动作微微皱眉。但在这种场合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等到事后了。

“原来如此”

坎特伯雷主教点了点头

“阁下不解释我还以为阁下已经自认为与冕下平齐了,说不定哪天都想审判冕下了呢。”

“如果有一天我行为失当,提奥多自然有权审理。”

老教皇沉声道,这是他踏入宗教裁判所后的第二句话。

提奥多的脸色又多苍白了一分,额头上隐隐有冷汗浮现,此刻他感觉伤处绞痛,想尽快处理完这事。

坎特伯雷主教注意到提奥多的异样抢在提奥多开口前继续道:

“克莱斯特阁下怎么了?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众圣裁官们也觉得今天自己的总长似乎有些古怪,脸色是病态的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还经常蜷缩着前胸,而且还一堆废话……

“冕下自然不会有被我审判的一天,而且提奥多并没有权力审判教父。”

提奥多努力挺直身体直挺挺的说了一句

“那么……”

“我才想起来克莱斯特阁下是冕下的教子,阁下与冕下的关系真是要好啊……”

提奥多的话语又一次被打断了,但奈何老教皇在身边看着他也不太好发作,这要是换在以前他哪里会叽叽歪歪的说这么多废话,直接结果了事了,可是有老教皇在身边他不敢,只得规规矩矩的走个过程。

圣裁官们呀然的看着坎特伯雷主教,这绝对是他们见过最嚣张的被审判者了,最令他们惊奇的是自己总长居然忍了这么久还没有发作。

至于阁下与冕下的关系吗,二人情同父子这是教廷上下有目共睹的,坎特伯雷主教打断提奥多就感慨一句?

“这是自然,冕下是我的教父,所以这关系自然会亲近许多。”

提奥多微微颌首,将手从胸口挪开。

坎特伯雷主教看了一眼提奥多的胸口,然后一瞬不瞬的盯着提奥多的脸,开口道:

“阁下与冕下这么要好吗?阁下胸部的伤处应该还很难受吧?不知道阁下被冕下一击击中的感觉怎么样?”

原本淡漠的老教皇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这是他不想提起的。圣裁官们不可思议的看着上首的二人,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调转。

“阁下可不要忘了,你的伤处可差点就到了心脏呢,就差那么一点阁下你就要冤死了呢!你的教父,噢,不,是冕下差点就把您……”

“够了!”

提奥多拍了下扶手猛然站起,这是他自己都不愿意的事情,结果却被别人当面揭穿了。

可能是起的猛了,牵动到了伤口,一阵剧痛从心口传来,提奥多闷哼一声,脸上露出了痛苦之色,手捂着胸口,身形忍不住向后踉跄了一下,若非是把住了一侧的座椅扶手,就差点跌坐在了地上,当众出了一个大丑。

“阁下,你没事吧?”

拉奥姆连忙担忧的扶住了提奥多。

老教皇也缓过神来起身将柔和的圣力送入了提奥多体内,提奥多身体一晃,低声道:

“多谢教父”

“真是感人至深的画面,阁下可不要忘了前几天你还在教皇宫的地上被冕下的圣力打的趴着爬不起来呢。”

坎特伯雷主教嘲讽似的说道,若非审判厅构造特殊,不能使用一些其他的魔法,拉奥姆都想把他的嘴堵上。

老教皇冷冷的看着坎特伯雷主教,拉奥姆刚想说什么就听提奥多已经开口道:

“冕下只是一时失手而已,容不着坎特伯雷主教担心,主教还是担心自己吧。”

“一时失手?阁下还真是会替冕下找理由啊,圣域失手,这您自己信吗?这么久了有圣域出手治疗伤还没好,这怕是阁下受过最重的伤了吧,啧啧,可是冕下带给你的啊,你的教父。”

坎特伯雷主教嘴角勾起一丝嘲讽似的笑容,冷冷的毫不留情的揭开了提奥多心底的柔弱处。

“你的话太多了”

提奥多在拉奥姆的搀扶下走向坎特伯雷主教,站在了他的面前,低下头看着跪倒在地的瓦伦迪诺教区的总主教,虽然他并不能看见。

“狗屁大主教,什么冕下的教子!堂堂宗教裁判所和异端审判局的总长,教廷的红衣大主教,看起来尊贵无比,其实只不过就是教皇冕下的傀儡,奴隶,是冕下的一条狗!这就是你们的总长!”

“冕下真是明智,牺牲我这样一个人就能换来一个恶魔的效忠,阁下你可真是廉价啊。”

坎特伯雷主教突然疯癫的笑着,提奥多默然不语也不生气,就静静的站在坎特伯雷主教面前。似乎察觉到身后有圣力的异动,提奥多淡淡的道:

“教父,我想亲手杀他。”

也许是麻木了提奥多突然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气愤了,身后的圣力的波动也平息了。

“阁下,需要我动手吗?”

拉奥姆看向提奥多在一旁道,提奥多轻轻摇了摇头。

“你动手我看不见的,我要亲自见证他的死亡。”

“阁下,这会脏了你的手的。”

“我的手不是早就脏了吗?或者说我们圣裁官可还有一个干净的?”

提奥多自嘲了一声,看着提奥多将手伸向自己坎特伯雷主教脸上笑容更盛。

“阁下真是冕下的忠犬啊,被冕下调教的比我用来供人**的**还乖顺听……咳咳咳……”

提奥多面无表情的用手卡住了坎特伯雷主教的脖颈,坎特伯雷主教的话被堵在嗓子说不出来,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呼吸变得急促,随着手的收紧坎特伯雷主教渐渐窒息。

“你不是在刚才很担心我吗?现在你自己体验一下感觉怎么样?”

提奥多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但看起来却是越加残忍。

“你说我是狗?狗可是一种忠诚的动物,圣裁官可是永远忠于冕下,忠于教廷的呢。就算我是狗,是任何什么,也不是你这种下作的家伙能比的。”

提奥多饶有兴趣的感受着坎特伯雷主教的身体在自己手中痉挛,抽搐,挣扎,纵使他看不见也能想象出他的痛苦,一时间他感觉有种奇妙的快感自体内升腾而起。

“总主教,坎特伯雷主教真是天大的人物啊……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啊……不过你现在怎么在你口中瞧不起的傀儡,奴隶,狗的手中不断的挣扎呢?”

提奥多脸上的笑意愈加的浓,让站在他身侧的拉奥姆打了个寒颤,他忽然感觉面前的这位阁下状态有些不对劲。老教皇皱了皱眉,听着提奥多的话语微微感觉不妥,于是开口打断了准备继续戏弄的提奥多。

“提奥多,差不多了。”

“噢”

提奥多失望的应了一声,但也没有违背老教皇的意思。

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把匕首,提奥多一手拽住坎特伯雷主教的头发将他的头直立了起来,另一只手握着匕首在坎特伯雷主教的脖子上慢慢的滑了一圈。

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的声音从坎特伯雷主教的喉咙间冒出,提奥多感觉坎特伯雷主教似乎还没有死,狠狠的将匕首插入了坎特伯雷主教的喉咙正中,慢慢的旋转着手中的匕首,血滋的一下喷涌而出,坎特伯雷主教瞪大了双眼,看着脖颈处的血抑制不住往外流。

提奥多又狠狠的往里扎了一下,血瞬间涌出,染红了提奥多的手,贱到了提奥多的脸上,教袍上,地面已经汇聚了一滩鲜血了,而鲜血的量还在不断增加,提奥多站在血泊中,红色的斗篷格外艳丽,就是分不清到底是颜料还是血了。

见坎特伯雷主教还没有完全死亡,提奥多往坎特伯雷主教的胸口狠狠的扎了一刀,愤恨的道:

“凭什么你们把我的善良当做软弱来欺负!”

提奥多将刀拔出,又插了一刀,一道血花溅落了出来。

“凭什么你们总要将你们的意愿强加在我身上!”

再次将刀拔出又插了回去,而脸上居然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凭什么我做了那么多,我比所有人都要优秀,而你们还是不把我当做人来看!”

又是一刀,坎特伯雷主教的脸上满是自己的鲜血,眼神已经没了神采。

“凭什么沃兹要杀我,你也要害我!我做错了什么!”

“……”

黑暗阴冷的审判厅中回荡着提奥多一句句质问的回声。

所有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明明没有风,却好似有股阴风神不知鬼不觉的吹了进来。

又一刀,一刀又一刀,拉奥姆震惊的看着提奥多,他与提奥多相处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他这么残忍,这么一个人。

“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们眼中只有其他人没有我!冕下是,其他大主教也是,教廷的执事也是这样,可凭什么你一个狗屁都不会只会享乐的蠹虫都敢鄙夷我!你开口啊!我哪里比不上其他人!我是最年轻的圣痕掌控者,我曾召唤两个圣痕,我从小就在宗教裁判所和异端审判局长大,我击杀了无数恶魔!我是教廷最年轻的大主教!你凭什么不尊敬我?我无数次在生死间徘徊,几次都濒临死亡,可你们为什么还是轻视我!我哪里比不上其他人!我哪里比不上你!可是凭什么不论什么事你们都要先指责我,好像都是我的错!从小到大你们从来没有给予过我公平!别人在玩我在学别人在学的时候我已经去和恶魔搏杀了,可是这样还是没有改变任何事!坎特伯雷主教你告诉我!我哪里比不上你们!”

“疯了……这绝对是疯了……”

拉奥姆呆滞的看着状若疯癫的提奥多喃喃自语道。

提奥多还在对已经死不瞑目的坎特伯雷主教愤恨的捅着,他身边的伍尔海斯修士早已经被吓晕了过去,老教皇从不敢置信的状态回过神来,怔怔的看着还在继续的提奥多。

“阁……阁下,坎特伯雷主教不可能给您答复了……他,他已经死了,死透了……”

拉奥姆吞了口唾沫,磕磕绊绊的提醒道。

“你该死!”

提奥多最后一次将刀捅进了早已死去的坎特伯雷主教的胸口,将拽着他头发的手松开,坎特伯雷主教的身体倒在地上,铁链的撞击声惊醒了所有还处在震惊状态的人。

此时坎特伯雷主教已经死的不能在死了,胸口插着一把刀,胸前有意见数不清了的血洞都在流血,脖子一圈血痕,中间还有一个血洞,提奥多的身上,脸上,白色的头发上也满是血迹,只是这血迹全不是他的,都是地上那位坎特伯雷主教的。

提奥多弹了弹手,静静的转身,转向老教皇的方向,平静的说道:

“教父,他死了。”

平静的有些可怕,甚至脸上还带着一抹笑容,只是这笑容没人会感到温暖了。模糊的鲜血粘在脸上甚至看不清他本来的面容了。

“提奥多,你……”

“只是衣服好像脏了,又要换洗了,真是讨厌呐”

提奥多皱了皱眉用轻佻的语气向老教皇抱怨道。

老教皇复杂的看着提奥多,他突然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的去理解过提奥多,以至于他在这一瞬猛然觉得自己面前,由自己亲自教养大的孩子是那么的陌生。

“教父?这些东西粘在身上很不舒服的我们回去吧,我要泡个澡换个衣服呢。”

提奥多笑着对老教皇道。

老教皇看着提奥多突然想起自己曾同提奥多说过的话。

“教父,什么是疯子?”

“噢,我的孩子,世上本没有疯子,他们最初只是不被理解的可怜人罢了。”

“那是不是我站在他们的角度去理解他们,他们就会很快乐,就不会发疯了?”

“是的,我的孩子。”

画面一转

“教父,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他以前也是个很善良的人呢!他为了其他人割舍了自己的利益,可是为什么他后来会变成这样,还有为什么他在做好事,而那些人都在厌恶他呢。”

一个年幼的孩子正缠着一个老人问道,老人疼爱的揉了揉孩子的头,眼中却是闪过一丝不耐,但老人压下了不耐开口解释道:

“他变了,每个人都是有个临界点的,超过这个临界点就会失控。而他,大概是因为长期的压抑和在无数次的失败面前,在不被理解的痛苦中,梦想终究是会变质的吧,因为经历了无数次的挫折后,曾经坚信的信念与底线也会随之动摇了,当激进和执着主宰了思维,那么神圣而伟大的灵魂,也会变得丧心病狂般的堕落,也许他们也曾光明而热忱……”

“教父,那是不是只要我们去体谅他,尊敬他,理解他,他就不会变成这样?”

“是的,我的孩子,你以后要做一个尊重他人,体谅他人,理解他人的人,而且你还要做个听话的孩子。”

“嗯,我一定会听话的,不会违背教父的旨意。”

孩子用他紫色的眼睛与老人对视着,坚定的点了点头。老人见状露出了笑容,伸手揉了揉男孩柔顺的金色长发。

“我要忙了,让拉奥姆带你去宗教裁判所和圣裁官的叔叔们玩,或者去找安东尼和兰斯拉夫他们玩。”

小男孩低声应到,老人不着痕迹的甩开了小男孩的手,男孩眼中浮现出了浓浓的失落之色,但老人视而不见,示意身边一个穿着圣裁官服饰的男子带着男孩下去。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拉起小男孩的手道:“冕下要做正事了,阁下就不要打扰冕下了,阁下刚刚不还说要乖乖的听冕下话吗?”

小男孩没有再说话默默的跟着男子离开了,小男孩转身后,老人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了。

“教父,教父,你怎么了?”

提奥多担忧的唤道,随即好似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白

“教父,你是不是觉得我太残忍了……”

“我没事,没有的。”

老教皇挤出一抹笑容微微摇了摇头,看着满身血污,一脸忧虑的提奥多,心里一悸,平静许久的心境竟浮现出深深的悔意愧意与伤感。

“教父抱歉……我没控制住自己……”

见提奥多脸上还有忧虑,老教皇笑着道:

“我真的没事,走吧,我们回家。”

老教皇刚要拉起提奥多的手就被提奥多躲开了。老教皇眉头微皱。

“怎么了?”

提奥多摇了摇头,道:

“教父衣服上是干净的,把教父的衣服弄脏了就不好了。”

“没事,我不介意的。”

说着再次拉起了提奥多的手,但还是被提奥多避开了,提奥多固执的拒绝道:

“冕下是圣座,是圣洁的,神圣而伟大的,不能碰这些污秽的东西,而且弄脏到衣服上很麻烦的,不能给别人找麻烦。”

老教皇凝视提奥多良久后叹了口气。

“冕下,我领阁下回去吧。”

拉奥姆自告奋勇道,反正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干了,从小到大已经做过无数次了,准确的说是很早就开始帮老教皇带孩子了,相较于怎么和少年相处的问题上,拉奥姆自认自己比老教皇更有经验。

老教皇微微点头,应允了拉奥姆的请求,拉奥姆嘿嘿一笑,直接拽走了提奥多的手。

“诶诶,你做什么?你这是对我不敬,你没看见上一个对我不敬的还躺在地上吗?”

“那我不敬的次数多了,阁下别忘了还是我把你从粪坑里捞出来的。”

“……”

提奥多瞬间默然无语,默默的任由拉奥姆拽着走出宗教裁判所。

“粪坑?”

老教皇错愕,这是什么事?

“这是怎么回事?”

“噢,就是啊……”

“闭嘴”

提奥多低声打断道,拉奥姆摸了摸鼻子

“其实冕下,也没什么,就是阁下小时候出去玩,掉粪堆里被我捞上来了而已。”

“……”

还有这事?

老教皇惊讶着,然后就听提奥多气愤的道:

“你怎么不说是你骗我进去的!”

拉奥姆露出了一个无辜的表情,摸了摸鼻子,悻悻然的道:

“我是跟您说下面有好东西来着,可是谁曾想您那么耿直,直接就往里跳了……”

“……”

这样就信了拉奥姆的鬼话,这是单纯还是傻呢……

“从粪堆里出来后阁下就嚷嚷要别人也尝尝他的厉害……说要去祸害冕下和安东尼大主教……”

“然后呢?”

老教皇饶有兴致的听着,追问道。

“阁下有没有去冕下那里捣乱我不知道,不过阁下把安东尼大主教祸害了。”

“安东尼怎么做的?”

老教皇挑了挑眉

“阁下去花苑抓了一把泥丢安东尼大主教,蹭了安东尼大主教一身脏,安东尼大主教把阁下又丢进泥坑了,把阁下从泥里捞出来后,也没教训,还教了阁下两个魔法,带出去吃了顿好的,还送了阁下一个魔杖,不过第二天阁下就送回来了,死活不收。安东尼大主教要把阁下惯坏了”

“还不是老安东尼自责,他说他对不起我,因为他没有管好你,以至于我被你一砖头打傻了……”

每每提到这提奥多就一阵郁闷。

老教皇默默的听着,他依稀记得,有次提奥多在趁他种花的时候故意把花上的土扬到他身上还冲他傻笑,被逮到后委屈的说是开玩笑。

“听着提奥多,我不喜欢这种低劣的玩笑,这是一种没有素质的行为,不是你该做的事,你有这个时间不如去宗教裁判所和异端审判局学习一下,习惯一下,那是你未来生活的地方。”

老人按着男孩的肩膀凝视着男孩的紫色眼眸,男孩低下头沉默不语,老人看见男孩左手紧紧握着的魔杖直皱眉。

“把手伸出来,这个给我看看。”

男孩没有犹豫的乖乖的就将魔杖递给了老人。老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眯起眼严肃的盯着男孩。

“这是你从安东尼那里偷拿的?”

“我没有偷拿,是老安东尼送我的。”

男孩显得很委屈。

“送?你怎么能要人家这么贵重的东西!”

“不是我要的……”

男孩低着头低声道,但老人未加理会,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魔杖,继续道:

“明天把他还给安东尼,如果你需要什么可以跟我提,不过不要再要别人的东西了,教皇宫里不需要贪得无厌的小鬼。

果然,第二天男孩就乖乖送还了,而且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带回来任何礼物,也再没有和老人开过玩笑。

不过好像并非没有在带回来其他东西呢,比如……那份游戏牌……

只是,这好像也被自己当成玩物丧志的东西丢掉了……

老教皇复杂的看在提奥多,心思单纯到有点傻的孩子的好处就是,会自我安慰,好哄,听话,只要说什么就乖乖去做什么,也不反抗,就是在苛待稍微对他好点就被原谅了……

而单纯听话的孩子总是最可怜的……

“冕下?提奥多?”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一个白色的斗篷盖在身上遮住了衣服上的血迹,脸上的血迹已经擦干了,只是头上还有零星红色的东西。

“老安东尼?”

听到声音,提奥多欣喜的回头。安东尼习惯性的刚想摸提奥多的脑袋就被提奥多闪开了。

“别碰”

“怎么了?”

安东尼诧异的看着提奥多,随后上下打量了一下提奥多,古怪的看了眼老教皇。

“什么时候这么生疏了?”

“不是,是我没洗头,上面还有些污秽的血。”

见安东尼似乎误会了,提奥多连忙解释道。

“我怕把你手弄脏了,大主教要干净体面。”

安东尼毫不在意的揉了揉提奥多的头发,笑着道:

“在我面前装什么你那套?你也是大主教了,你怎么不干净体面,天天搞得脏兮兮的。”

“那是因为手早就脏了,洗也洗不干净的……”

提奥多低声道。

“去哪了搞得这么脏,去s人了?”

“唔”

提奥多点了点头,有些愧疚的道

“我把坎特伯雷主教杀了,亲手杀的,没控制住自己,他死的有点惨……”

“有多惨?”

“唔,就是好像嗯……胸前没有一处好地方了……唔,脖子被划开了,插了一刀……”

提奥多缩了缩脖子弱弱的道,完全不似之前面对坎特伯雷主教时的疯狂。

老教皇默不作声的用空间魔法隔绝开了一块,引导元素在安东尼面前描绘了一副坎特伯雷主教的凄惨画面。

安东尼不可思议的看着死像凄惨的坎特伯雷主教,按着提奥多脑袋的手顿了顿。

提奥多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原本就不甚红润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老安东尼你是不是也觉的我好残忍的……”

“但是老安东尼你不知道他太气人了,所以我就没忍住……不过你相信我,我以后绝对的,绝对不会在做类似的事了……”

“没关系,对于那种恶心的家伙就应该用残忍的手段。”

看着可怜兮兮的提奥多,安东尼笑着蹂躏了一下提奥多的头发,弄得乱糟糟的,一旁老教皇面色似有不愉。

“安东尼,我并不认为提奥多应该用那么血腥的手段,或者换种说法说你或许不应该鼓励他这种做法,他需要有一个正常大主教应有的矜持,而不是像……一样突然失控……”

所幸这点是安东尼的大主教宫的一处死角,所以很少有人会注意这边。

像什么?恶魔?还是失控的疯子?

提奥多握着的手攥的紧了些。

“小提奥多,要不去我的大主教宫玩会儿?我和冕下说点事。”

“噢”

提奥多点头应道,很识趣的没有多问什么,随后看向老教皇的方向。

“去吧。”

“阁下这边请。”

见拉奥姆将提奥多引向另一个方向,安东尼脸上笑意渐渐淡去,回过头看着老教皇。

“冕下”

安东尼的声音有些低沉

“冕下不觉得这么形容自己的教子有些不恰当吗?”

“我只是觉得那么血腥的东西不应该让提奥多沾染罢了。”

老教皇眼神微微闪烁,声音也同样低沉。

“他还小,你不觉得这么失控很可怕吗,或者说是突兀,这不应该由他表现出来。”

刚才的提奥多完全不像他平时表现的那般淡然,也不似他昨夜所说的柔弱。

“不想让小提奥多的手上沾染污秽的东西,那为何冕下还要送他去做圣裁官?而且冕下应该比我清楚他应该是压抑了许久才爆发的,难道冕下是想看着可怜的孩子把自己憋坏吗?”

“这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们无需再提,而且这孩子是我的教子,我认为我还是有权力管教的。”

“希望冕下是真的管教……”

安东尼深深的看了一眼老教皇

“冕下那一下本来是想要他的命吧,其实冕下本可以不这么做的。你以为那个孩子不说就不知道吗?他很敏感,他只是怕说出来被你更加厌恶反感而已。”

“其实坎特伯雷说的也不全然是错的吧,冕下本就没有想让提奥多掌权,虽然我不知道冕下现在又在想什么,反而因此而责怪他”

“相信我,我对那个孩子没有恶意。”

阳光正灿烂,照在神像的双手上,好似正捧着白昼,从指间透析出的光芒,渲染了神圣与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