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两害相权取其轻
作者:江陵霁月      更新:2019-07-20 08:03      字数:5567

“冕下”

拉奥姆见到屋中的情景立马低头道,提奥多仍然是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没有一点起色。

“我让你去查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冕下,让您失望了,艾萨克修士自尽了。”

正在配置魔药的弗朗西斯手抖了一下。

大主教服用的药剂中的一味魔药被替换,至今昏迷不醒,而且这味药还是通过掌管圣库的修士手里取得的,最主要这位修士还没等审查就自尽了,是傻子也能看出来这是教廷内部的又一次权力倾轧。

拉奥姆默默的看着老教皇在房间中皱眉踱步,老教皇突然抬头直视着拉奥姆道:

“你去查查最近沃兹都做了什么,接触了什么人,顺便严密的监控起来,去吧。”

在线索奇异中断的情况下无外乎老教皇这样想,毕竟教廷内和提奥多结怨最大的就是他,而提奥多被除掉得利最多的同样也是他。

待拉奥姆领命离去后,老教皇看了一眼仍然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提奥多担忧的对弗朗西斯道:

“他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

提奥多现在的状态很不好,甚至能保持这样的状态还是在老教皇出手压制住提奥多体内濒临溃散的圣力,弗朗西斯调配魔药养护的作用下。

“冕下,我不得不说克莱斯特阁下的状态非常不好,这一点我无法欺骗您。”

老教皇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坐到床边,轻抚着提奥多的头发。

“有什么办法吗?”

“经过验证和克莱斯特阁下的反应来看,阁下药剂中的龙纹草被人替换成了与百年龙纹草极为相似的迷身草,所幸阁下救治的及时能保住命。”

“能保住命就好”

老教皇松了口气心疼的看着提奥多

“不过……”

弗朗西斯看了一眼老教皇的脸色继续道

“但也仅仅只能维持在这个状态……”

老教皇身后的洛佩斯面色不善的盯着弗朗西斯,这个状态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吗?弗朗西斯被盯得有些发毛赶紧将没说完的话一气说完

“如果想要救治克莱斯特阁下的需要几种名贵罕见的魔药……”

“这些都不是事,你将所需材料列出来就可以了,教廷会派人去寻的。”

老教皇沉声道

教廷就是好,粗财大气的,弗朗西斯不由得感叹道,但他还是提醒道

“不过冕下,有一点我想我应该跟您说清楚,说清楚后您在决定是否要救……”

“嗯?”

“就是阁下恐怕不能跟以前一样了……”

“什么意思?”

老教皇皱着眉头看向弗朗西斯

“救治这种病人有两套方案,代价大不说,更重要的是会留一些后遗症……”

“不管什么后遗症救还是要救的”

“冕下,第一种香藁本药剂,第二种是用木麻黄,一个会令克莱斯特阁下失去他的一身实力,一个会致阁下失明……”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没有了。”

老教皇握了握提奥多冰冰凉凉的手,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转头冲弗朗西斯问道:

“实力尽失后还能恢复吗?”

“很遗憾,这种是没有办法恢复的,不过冕下,如果用木麻黄的话,眼睛会失明,但也有复明的希望,而且实力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只不过就是眼睛……”

“那怎么复明?”

“这个具体不知道”

弗朗西斯摇了摇头

“大部分是机缘巧合复明的,但也可以说明是有复明希望的,如果冕下和阁下愿意,我们魔药师公会会倾尽全力救治阁下的。”

老教皇叹了一口气,用手背贴了贴提奥多苍白的脸颊

“既然这样,那就选第二种吧,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强,希望我的孩子不会怨恨我的自作主张吧。神明在上,圣光与他同在。”

一个大主教在圣库取的药被人动了手脚,这事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怪异。人人心惊胆战,反思自己平时对克莱斯特阁下是否有所怠慢,生怕暴怒的老教皇迁怒于他们,在外人看来,也许是老教皇保留着理智没有想象中那么愤怒,又也许是提奥多和老教皇的关系没有想象中的亲密,在提奥多昏迷的第五天,教廷终究还是解除了戒备,被牵连的除却圣库的家伙就只有沃兹了。即便他想方设法的为自己申辩,却都无法洗脱自己的罪名,成了宗教裁判所里又一个孤寂的人。

木麻黄,金银花……

在老教皇派人收集魔药的过程中,一个消息也渐渐传了出来,一传十,十传百。在有人暗自拨动算盘的同时也有人忧虑而焦急,比如此时身处教皇宫的安东尼。

“冕下,这个后果我们不能避免吗?如果是需要什么代价冕下不愿意出的话,我想我很乐意。”

“安东尼,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并非是我不愿,总归失明要比失去实力好,毕竟还有复明的希望,不是吗?”

“但愿如此”

安东尼叹了口气

“不过我想知道你打算怎么安排他,如果教皇宫没有位置的话,我的居所也是个不错的地方。”

“还能怎么样?如之前一样就好了,难道还能有人非议不成?有人非议就让他们把嘴闭上好了。”

半个月悠悠而过,除却还躺在教皇宫的提奥多外,似乎与之前没有什么不同的。

“唔……咳咳……”

提奥多轻咳一声,手指在床单上抓了抓,随后慢慢的支撑起身体。

“阁下,你醒了?”

这个惊喜的声音提奥多听得出来,貌似是老教皇身边的一个侍者。

“阁下,容我先去通禀冕下。”

提奥多并没有答复,静静的坐在床上。侍者看了一眼没有什么反应的提奥多轻轻的掩上了门。

待人走后,提奥多用颤抖的手触摸着自己的脸,准确的说是眼睛的位置,内心无比的惊慌与恐惧。

“为什么……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提奥多挣扎着起身,然而刚走了一步就被绊倒在了地上,提奥多跌坐在地上也没了起身的欲望。

此刻老教皇正在圣殿与人议事,咔嚓,圣殿的侧面被人转动打开,侍者快步来到了老教皇身侧附耳低语了几句,老教皇对面的主教惊讶的发现老教皇脸上竟然露出喜色,随即就见老教皇歉意一笑,对他道:

“失陪了。”

“冕下客气了。”

主教连忙起身恭送匆匆离去的老教皇。

老教皇一进门就看见跌坐在地上不知道想什么的提奥多,老教皇眉头一皱,上前拉住了提奥多的胳膊。

“快起来,在地上呆着成什么样子了。”

提奥多不配合老教皇怕使劲拽把他拉伤了,提奥多无动于衷用失去神采空洞的眼睛颓丧而茫然的看着前面。

“教父,教父是你吗?”

“是我,我在。”

“教父,告诉我,我为什么看不见你了?为什么我眼前是一片漆黑?”

提奥多的语气很平静,但在老教皇听来却好如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振作起来我的孩子,很快就好了。”

说着老教皇示意侍者与他一起把提奥多扶回床上,提奥多并没有反抗或者大喊大闹什么的,但或许这样的平静才是最可怕的。

老教皇揉了揉提奥多的头发,轻轻的将被子给他盖好,提奥多突然轻声道:

“教父,我的眼睛看不见了是不是。”

老教皇不知道怎样回答但还是轻轻的应了一声。

“是龙纹草的问题吧。”

老教皇还没想好如何给有他解释就听提奥多自言自语继续道:

“可是,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是你的错孩子,先好好休息吧,我让人给你送餐,一会记得还有吃药。”

老教皇叹了口气,向门口走去随后将门轻轻的关上了。

……

“冕下”

洛佩斯为难的看着老教皇

“阁下一点都不配合啊,没法让他进餐。”

“怎么回事?”

老教皇皱起眉头看向洛佩斯,见洛佩斯一脸难色欲言又止,老教皇摆了摆手从座位上起身。

“算了,我去看看吧。”

隔着门就能听见房间内的动静。

“阁下,吃点吧”

“阁下这是冕下的命令”

“阁下您不吃说句话也行啊”

“……”

老教皇皱眉推门进去就看见可笑的一幕,侍者转到哪边,提奥多就默默的翻个身转回去也不说话,就像是小孩子赌气一样,不过看着那苍白的脸色,空洞无神的双眼也没有人会笑得出来了。

“给我吧”

听见身后的声音,侍者连忙行了一礼,将手中的碗递了过去。

老教皇接过碗坐到床边,用勺子盛了一勺轻轻的吹了吹,将粥递到提奥多的嘴边道:

“快点吃饭,特意给你做的你喜欢喝的杏仁牛奶粥。”

老教皇举着勺子,见提奥多闭着嘴恍如什么都没听到,尽力将自己的声音又放的柔和了些,像哄孩子一样哄着提奥多道:

“乖,张嘴”

提奥多极为不配合的转了个身,几次都是这样后老教皇终于被供出了火。

“你们两个”

老教皇起身对洛佩斯和那位侍者吩咐道

“把他给我按住,今天这饭他吃也得迟,不吃也得吃!”

洛佩斯和侍者面面相觑,对视了一眼后一人一面按住了提奥多。可怜的提奥多大病还未愈哪里抵得过二人。老教皇冷着脸对提奥多道:

“张嘴,在不配合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提奥多抿了抿嘴唇,别过头去。老教皇被气笑了,一手捏住了提奥多的下巴,提奥多被按的生疼闷哼一声,另一只手将撑了粥的勺子送入了提奥多的嘴里。

提奥多被呛的猛的咳嗽了几声,脸色涨红。在老教皇要喂第二口之前有气无力的开口道:

“教父……别别掐我了,要死了,要呛死了……”

“还会说话啊,我还以为你连话都不会说了。”

老教皇示意洛佩斯和侍者放开提奥多,提奥多沉默不语,老教皇的声音又缓和了下来

“乖,吃饭,配合点。”

老教皇半强迫的让提奥多用完了这顿感觉并不怎么好的午餐。

“喝掉”

提奥多闻着这个闻起来味道就令他难以忍受的汤药皱了皱鼻子。

“我不要喝”

“必须喝掉”

“……”

见提奥多乖乖的喝完药,老教皇满意的点了点头,不知从哪取出一块糖塞到了提奥多嘴里。

“好了,你安心休息吧。”

说着老教皇从床上起身,提奥多突然有了一丝慌乱和不知所措,一把抓住了老教皇的衣袖。

“教父,你去哪儿?”

“你想我去哪儿?”

提奥多微微摇了摇头,抬起无神的眼睛凝视着老教皇轻声道:

“教父为什么还要救我?”

“这个需要有理由吗?我的孩子,不要再问这种傻问题了。”

老教皇疼爱的揉了揉提奥多的头发,提奥多犹豫的看着老教皇低声道:

“教父……”

“嗯”

“我能抱抱你吗?”

老教皇看着面上彷徨不知所措的提奥多,叹了口气将他搂入怀中,轻轻的拍了拍后背。

“冕下,你比我的父亲更像我的父亲……”

提奥多紧紧的抓着老教皇的衣襟不撒手感到无比的温暖。

“嗯,我的孩子,教父和父亲本来就没有很大的差别,不过我的孩子你有多久没有像这般信任我了。”

“教父……”

提奥多抬起头

“我能不能回去住”

“回哪儿?”

老教皇皱了皱眉

“去下面你那个居所?”

“嗯”

“做什么?”

“我的宝贝还在下面……”

“猫重要还是人重要?”

“猫重要……”

提奥多惴惴不安的说道,老教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可怜兮兮的提奥多道:

“一定要去吗?”

“嗯”

“冕下,阁下的身体还没好我陪他去吧。”

洛佩斯插话道。

老教皇沉吟片刻微微摇了下头

“走吧,还能起来吗?我陪你去。”

老教皇给提奥多套了件外衣,将十字架挂在提奥多的脖子上,纹章别在胸口,重新将两枚戒指戴在他的手上,提奥多就静静的任由老教皇摆弄。

“还是长得一样俊”

老教皇哈哈一笑捏了捏提奥多的脸,牵着提奥多的手走出了教皇宫。

感受到风迎面袭来,阳光照射在大地,虽然提奥多看不见但他仍然感到眼睛有些不适。老教皇看了一眼身侧的提奥多将斗篷的帽子给他扣上了。

“冕下,呃,克莱斯特阁下”

走了出去,听着骑士致意的声音,提奥多紧张的攥住了老教皇的手。

“没事的,走吧,不须担忧什么。”

“我的孩子,永远不要让人看出你的恐惧,但我也要教导你要让你的敌人感受到你的懦弱从而低估你,不过现在的你需要微笑面对教廷的每一个,只有你的坦然才会让人忘却你现在糟糕的状况。”

“微笑和沉默是两把利器,微笑能解决很多问题,沉默能避免很多问题,但当问题无从避免时,你只得微笑面对。”

“重要的不是过去,而是我们现在决定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你不必因此而感到有什么不妥,那些骑士会一如既往的尊敬你,因为你是一位高级魔法师,是教廷的大主教,所以你需要振作起来,也必须振作起来,要不然他们才会鄙夷你的。”

骑士们怪异的看着离去的二人,不知道用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心情了,本来能顺其自然突破到大魔法师的,结果因为担心失败为了加几丝成功率喝了魔药,反而把自己给玩废了……虽说是因为药材被调包了……

“我们把猫抱回家养好不好。”

看着抱着猫爱不释手的提奥多老教皇提议道,提奥多抿了抿嘴微微点头。

提奥多抱着一只猫,老教皇一手抱着一只猫一手拉着提奥多。

“哪个混蛋传的阁下和冕下不和的来着?”

“这我哪儿知道?看这样子冕下对阁下和亲生子嗣没什么差别。”

是夜,由于提奥多的床没有搬回来,提奥多只得暂息在老教皇的居所中,他睡在主卧,老教皇睡在次卧。

等已经关了,教皇宫内一片漆黑,安静的有些可怕,偌大的主卧只有提奥多一个人,他甚至可以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他虽然看不见但也能微微感知到光的变化,幽深静谧的黑暗让他感到无比的恐惧,他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变成这样的,就是将头蒙在被子里也无济于事,反而越来越可怕他听见自己的心脏在咚咚作响一点风吹草动就让他神经紧绷。

“教父,我害怕……”

提奥多颤抖着轻声呢喃道,可惜并没有人回答他。

他感觉自己魔怔了,感觉总有一些妖魔鬼怪,一些脏东西在暗处盯着自己。

提奥多壮着胆子从床上爬起来,抱着被子在黑暗中摩挲着,扶着墙壁,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向老教皇所在的次卧寻去。

经过几天的操劳老教皇睡的格外沉,提奥多听到老教皇的呼吸声稍稍安心,提奥多不由转念想到,老教皇如此没有防备,怕是随便来一个有恶意的人都可以得手了吧。

提奥多将被子放在地上,挪动了下身子,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趴在床边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