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简这一觉睡得很沉，即使外面暴雨滂沱，她都没有任何转醒的趋势，直到深夜四五点时，门口传来的几声暴动让她迷迷糊糊地醒来。

林简揉了下眼睛，心里翻了个白眼，知道殷虹能折腾，可这动静未免也太大了吧，因为这件事，这几天她出门不知道被前台的管理员明里暗里挤兑了几次，感□□情都被殷虹干了，最后她不仅得四处奔波替她擦屁股，还要受人脸色，真是···

不过很快，林简就意识到情况不对劲了，只见殷虹衣衫不整地开门闯进来，然后用一种极大的力道把门重重合上，巨大的响声不仅惊得屋内两个孩子瞬间睡意全无，还把附近几个房间的住户都给吵醒了，他们纷纷隔着自家的栏杆门朝这边破口大骂。

林简和殷涛不解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她掀开被子走到殷虹身边，刚想询问她发生了什么，却被殷虹怪异的表现给吸引了注意。

由于工作的关系，林简和殷虹的生物钟几乎是完全相反，两人在平时经常碰不到一起，认真算起来，她俩也快两三个月没打过照面了，而在这段短短的时间里，殷虹的模样和林简印象里的她简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眼前的女人脸色苍白，从前双颊健康的红晕以及略微婴儿肥的颊肉似乎被凭空削走，从而显得两侧颧骨格外高耸突出，她的眼睛如同金鱼般向前凸起，下面的黑眼圈像树的年轮一样一圈一圈地交叠，因为今天破天荒没有涂脂抹粉，缺少了化妆品的掩盖，整张脸上的疲态一览无遗。

若说殷虹容貌上的改变给人的视觉冲击还只是惊奇讶异的话，那么她身体上的变化就称得上惊悚诡异了。

她原本还算丰满的身材此刻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林简甚至可以透过那身过度暴露的衣物看见她胸间肋骨的形状，在进来的短短一分钟内，殷虹就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整个人更是控制不住地一直在颤抖痉挛，那幅度仿佛快把自己全身的骨头都给摇散似的。

林简看着眼前好似完全陌生的女人，眉头拧到一起，她蹲下身撩开对方被不知是虚汗还是被雨水浸湿的刘海，然后轻轻抬起她的胳膊从下到上仔细检查，果不其然，在殷虹左臂上的几个静脉游走过的部位，她找到了被针长期扎过的痕迹。

林简有些不敢置信，她揉捏着自己的山根，心头酝酿着一口怒气，可一时又不知该怎么吐出，憋得她如鲠在喉，只能红着眼瞪着面前毒瘾发作的瘾君子。

虽然殷虹的私生活很乱，作风也差得一塌糊涂，对孩子的态度更没资格称为母亲，可她身体内流动着的那一半与殷虹相同的血液总使她对对方抱有一种复杂的情感，说到底，她对殷虹还是怀着几分希望的，可殷虹现在这副没出息样子简直就是对林简心里那种可笑情愫的无情嘲讽。

殷虹似乎对外界发生的一切已经做不出反应了，她只是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颤抖着把自己一点一点蜷缩成一团，希望这样可以多给自己一些安全感。

还没等林简冷静下来，门口又陆陆续续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随着脚步声的逼近，殷虹身体打颤的幅度越来越大，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绝望，好似门外是一群会吃人的野兽在向她靠近。

“咚、咚、咚···”，终于，沉闷又毫无规律的锤门声响起，其中夹杂着男人怒骂：“殷虹你这个臭**，你有胆量借钱，怎么没胆量还钱了？你当我们这群兄弟是做慈善的啊！我告诉你，你别以为你躲进自己的狗窝就可以没事，今天你要不把欠的钱吐出来，我们跟你没完！快开门！”

林简听着门外的叫喊辱骂，原本因愤怒而憋得通红的脸蛋突然平静下来，她捏着殷虹的下巴让她正视自己，质问道：“你去借高利贷了？！你现在赚的钱还不够你挥霍吗？为什么要去借高利贷？你难道不知道那群人有多穷凶极恶吗？”林简不相信以殷虹的经济条件，会因为承担不起吸毒的开销而跑去借高利贷，毕竟殷虹从她和殷涛身上克扣的生活费已经足够满足每月的毒品需求了。

殷虹眼神涣散，根本听不进林简的话，直到林简用力摇晃她的肩膀，又施狠劲掐她的人中，双管齐下下她才勉强集中起注意力，当焦点聚集到林简脸上时，殷虹仿佛找到了救星，她伸手把林简的小身体抱住，语气呜咽地乞求着：“翎翎，你一定要帮帮妈妈，妈妈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要是今天交不出钱，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的，我知道你一直在打工，手上一定有闲钱，你先拿出来给妈妈救一下急好不好，我以后一定会补偿你的！”

林简被殷虹一口一个“妈妈”给膈应得不轻，但她听得出对方在逃避她的问题，就又耐着性子问了一次：“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去借高利贷，还有，你究竟跟他们借了多少？”

“我···”殷虹嚅嗫道，“我开始也没打算借多少，就是几万而已，后来跟着几个死鬼玩了几把大的，押的钱都赔进去了，就又多借了点去填坑，结果到现在利滚利，已经滚到···”

“滚到多少？”林简语气不由自主地跟着放轻，她眼皮直跳，不详的感觉加重。

“···六十万！”

林简听完，心里只剩浓浓的无力和荒谬感了，六十万对很多富裕的家庭都是一笔沉重的负担，单靠她一个人就算不吃不喝也要攒十几年才能凑够，殷虹怎么能寄希望于她帮她偿还这些债务？更何况现在的殷虹无异于一只专擅长挖坑刨洞的田鼠，就算她勉强把这个坑填好了，也会有下一个坑等着她，她不能永远跟在她后面帮她解决问题，要不迟早会被她一起带进沟里的。

想到这里，林简突然对着殷虹笑了笑，真心实意地夸奖了一句：“你挺厉害的，年纪轻轻黄赌毒一样不落全都试了一次，人生无憾了啊！”

殷虹再怎么无脑也能听得出林简话里的讽刺，她恼羞成怒地指着林简，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你舍不得出钱就直说啊，在这里阴阳怪气地指桑骂槐做什么，我生你养你这么多年，你连给我钱去救急都不愿意，就只知道盼着我倒霉的时候落井下石，好啊，既然你这么想我出事，那我干脆开门让外面那群人进来把我打死算了，你就抱着你那堆臭钱站在一边说风凉话吧！我妈以前总说生女儿靠不住，都是赔钱货，我还不相信，现在看你这种刻薄的嘴脸我才知道她是对的，你···”

林简充耳不闻殷虹的泼妇骂街，她回头看了一眼惊慌失措地躲在沙发后的殷涛，又看了看眼前还在骂骂咧咧，只会添乱、派不上任何用场的殷虹，脑里飞快思考着对策。

见敲了半天，里面的人还在装死不回应，门外几个膀大腰粗的黑社会彻底失去了耐心，他奶奶的，不给这□□一点厉害瞧瞧，人家还真当他们是吃素的，于是，他们改敲为踹，每人都上几脚，没几个来回把这扇本就不堪一击的小铁门踢得摇摇欲坠。

情况紧急，林简来不及多考虑什么了，为了避免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损失，她第一反应是报警。

可就在她刚拨通电话并准备把公寓的情况向接线员描述时，殷虹却出乎意料地跑过来把电话给掐断了。

“不，你不能报警！”殷虹双目瞪得浑圆，“这几个人只是替人收债的，就算你把他们全都送进去也关不了多久，而且我要是为了这事儿叫了条子，传出去就把整个圈子里的人都给得罪了，我会死得很难的，所以绝对不能报警。”

“如果不报警，我们三个可能今晚就会‘死得很难看’。”林简尝试着把殷虹摁在话筒上的手挪来，可惜对方根本不为所动，林简被她这无脑的行为给激得语调都抬高了好几个度，“殷虹，你到底知不知道，这间房子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还有我和殷涛，你不能只考虑你自己。万一不报警，等一下外面那群人闯进来，我和小涛保不齐会被他们迁怒，你真的想看见你的两个孩子在你面前出事吗？”

殷虹犹豫了一瞬，可仍然还是坚持着自己的选择：“不行，就算像你说的，报警可以躲过一劫，可照我现在做的事，条子一来我肯定也会跟着进去，我在这里混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吃过牢饭，要是让我妈还有老家的亲戚知道了，那多丢人啊！而且我也不愿意去受那个罪。”

殷虹说完，还有点担心林简会趁她不备偷偷报警，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电话带着电话线一起从阳台上扔下去了。

这是林简生平第一次，有了杀人的冲动，如果可以，她真恨不得骑到这个胸大无脑的自私女人头上，把她活活掐死。

最好的后路被殷虹断送掉，门外的暴徒又随时有可能夺门而入，在这种双面环敌的处境下，林简也只能凭着自己的直觉行事了。

她首先把躲在沙发后的殷涛抱进殷虹房间的床底下藏起来，还反复叮嘱他，不管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声，更不要出来走动，在得到殷涛的保证后，林简把撩起来的床单重新铺好。

接下来，林简把殷虹的梳妆柜抽出来，从后壁上取下自己用透明胶粘在死角处的存折，而后又用最快的速度脱下身上的睡衣，换上合适的衣物，再将一把从厨房里拿过来的小型菜刀小心放进自己的袖口里。

最后，林简返回客厅，把地板上自己睡觉用的瑜伽垫和被子收起来，仔细确定屋内的所有都按预计的摆放无误后，她坐到沙发上，静静地等待着风暴的到来。

殷虹不知道林简的意图，她只是用力顶着房门，希望自己微弱的力量可以多拖延一些时间。

只可惜，一个女人的力量在一群强势的男人面前始终无异于螳臂当车，过了不久，门还是被重重撞开了。

四五个浑身横肉、面相凶恶的男人手提水管，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们眼睛慢慢扫视着房间内的一切，包括一脸淡然地坐在沙发上的林简，最后视线不约而同地集中到脚下神情惶恐的殷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