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就难而进(3)
作者:鼎鼎当当响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601

“你说呢?泱泱大国当有包容之胸怀,以此减少边害,这是我主张的!再说,朝廷对外小规模用兵,挟以战威,对朝局有好处!”鲁直说,“健大将军本不想答应,但他也有顾虑,凉北去而复得,守战难,立威立德,势在必行!”

狄南堂想了一下,说:“必须是骑兵!一人三骑,自带补给。”突然,他猛地一醒,大声问:“知不知道什么原因?!”

鲁直摇了摇头,说:“边关翻译不出!不必,直接可在陈州,沧州调集人马,只在边境稍外接应一下。”

狄南堂突然停下动作,好久才说:“大人想简单了。游牧人冬天里移营困难,一旦移营,所用丢失很大。这时想我们投降,应该已是迫于无奈,无非是想带部众入关,由朝廷供给补给,朝廷能撑得此下吗?”

“游牧人降哪有真降的?!”鲁直摸了下胡子,挽袍低腰,慵懒地喝着酒说,“自领部众的,无非撑不下时结个强盟,以图有个好转机。我们也就是挟着军威助阵一番,让北面的蛮夷知道什么叫尊崇。”

“是呀!游牧人哪能真降呢?不像人家大雍人,一见形势不对就丢盔弃甲,望风而逃!”风月对鲁直这种惟有自家是闻名人的话味不满,眉头一扬,不满地还了一句风凉话。

针对这事,太后主战,无非是想握住更大的权力,给自己身边的人加官进爵,是打算夹攻数年来扰边不休的阿古罗斯太阳部;而鲁直主战,是为了中央和地方在思想上协调一致,趁势抽调军伍,雷大雨小,仅仅用一个针对阿古罗斯太阳部的小接应,来巩固朝纲;健布却是出于国土安全,要在边域耀武扬威一番,比较赞同鲁直多一点。

如今,这仗已经算是定下来了,是要大也得打,不打也要打,关键是怎么打,起什么作用,和谁打!征服蛮夷和开疆拓土一样是一道大旗,历来的君王将相无不由是想用它在青史上划过一笔荣誉,但得来也不是那么容易。

狄南堂看看风月,心中顾虑重重。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必胜之仗,尤其怕是狗人南下。鲁直看他面有难色,催问几句,看狄南堂还未答应,只好停下来叹气。

“恩!”狄南堂终于点点头,心中却想:难道朝廷连能征战的将军都找不到了?

几人说了一会话,鲁直又就飞鸟叮嘱了许多,这才起身离去。外面天已黑去,街道两旁都垂着圆型的彩色灯笼,只有这里还是乌七八黑。鲁直走到门外,看了一下,指了指大门上头,安排说:“挂上灯笼才是府邸嘛。狄府,这才显得气派。”

风月看他上车的背影,尤其注意到最后教人怎么“气派”的话味,像是告诉别人前途无法估量,便回头给狄南堂说:“这也算是朝廷要密,他为何提前给老爷透底呢?难不成是笼络之举?”

狄南堂想了一下,说:“他苦心革弊,却处处都是掣肘,艰难!如今笼络之意是有的,但无非是想让我就难而进,助他杀出一条血路!”说完,他站在那儿目送他登车远去,直到碾着硬雪冰痕的辘辘马车远去,还站在门口。

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他回头问了下飞鸟,四处打量一下豪宅,然后又给花流霜说:“如今家也落了,改日托上个人,把嫂子他们接来!”花流霜笑了一笑,挽住他问:“你怎么突然想起嫂子来了?!”

“这也怪我!还不是怕来了长月,颠沛不休。”狄南堂歉意地说。

花流霜心里埋怨丈夫的宽厚,觉得自己显得薄情了,便反过来督促说:“那是!我明日就叫人到龙家的趟子局去,再要两个人,带嫂子回来。”

狄南堂点点头,引风月去休息后,往偏房里去,却正听到龙蓝采坐在厚皮褥子里说话,他再看看,底下坐了一大堆妇女,男人。“呵!”他疑惑地一笑,回头问花流霜,“这是要干什么呢?”

“给这些孤男寡女讲婚论嫁。亲人要么去了,要么失散了,都不容易!”花流霜说,“男男女女的也不是个事,其实背地里也早好上了。这就说一下,该婚配就婚配,别守那个礼。”

“老爷!”这些人听到声音回头,纷纷打招呼,杂乱一片。

他扫了一圈,见不少男女都有点羞答答的,忍不住轻笑了一下,转了个头要换屋子。刚转了个头,就听一个女人用纤柔的声音说:“我给小鸟好上了,他让我嫁,我才嫁!”

狄南堂吓了一跳,慌忙回头看,见是一名款款少*妇,目光斜别过给龙蓝采争,连忙回来。不光他,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把视线投到这个叫乔镯的女子身上。“什么时候的事?”花流霜连忙问,她一点也不相信,毕竟飞鸟通常都在她的视线下。

张毛对她贪慕已久了,立刻想到“糟蹋”上,心里很不舒服,直直看住她羞而欲滴的面孔,眼睛光芒一闪而逝。

在他的视线下,乔镯红了面孔,死死地咬了下嘴唇,下决心说:“有好多天了!那是在桥下面,他把手插到我怀里,又摸又捏……”

花流霜一下拿不准了,怕她说出更不堪的话,连忙打断她,“你嫁不嫁稍后再说,等他回来,我问问。”

处在黑夜中的飞鸟打了喷嚏。

他摸到二牛家,踌躇到黑才决心进去。

院子里的人都散了,屋里亮着灯,响着动静。飞鸟丢了马缰,蹑手蹑脚地踩过废墟走到窗户边,一下听到里面的哭声。

“你就从了吧!”外屋里响起张氏婆婆的声音,焦虑不安。里屋却是打斗声声,飞鸟脑子一热,喊了一声闯进正屋,却看到香儿猥琐地躲在墙角,头发凌乱,张氏婆婆却坐着,翘身侧耳,手里仍数着念珠。

“都不许!”飞鸟大喊了一声,猛地对准侧门撞。

“咋又是你呢,小鸟!”张氏一下咧了嘴巴,挤眼就想哭。她滑过小凳子,跪下来哀求:“我家的事,你不要管好不好?!爷,爷爷!放过我家小玲吧。你家现在有钱有势,狄爷又当了大官,非要抢我家的小玲吗?”

飞鸟心里揪疼,看张氏瘫软的身子,也弄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一刹那,他又想起憨厚的二牛,真想从地里挖他出来,问问他该怎么办。最终,他头晕晕地坐在门口,一阵木然。

听到他的叫喊,小玲的哭声一下裂肺而出,大喊道:“小鸟!快救我!”飞鸟耳朵一竖,就又听到大水呵呵狞笑,耀武扬威地说:“我入伍那么多年,啥不敢?!他敢进来,我就不敢整治他?”

小玲突然不作声了,连哭声都压得低低的。突然,飞鸟被一声撕裂衣服的声音惊醒,一下转为激怒。他站起来,使劲地撞门。

“砰”地一下,接着两下。木门承受不住地晃荡,上面砖头已经脱落,开出一团泥烟。张氏悲里发昏,连忙吟唱道:“看在你二牛哥的份上,求你了!”接着就爬着往飞鸟身边摸。可她的字音音刚落,一声轰响,门已被飞鸟整扇撞下。

里屋一览可见。小玲的衣服都已被撕开,连里衣也已破碎,柔软的肌肤裸露着,被大水按在地上。大水正伏身亲她,陡然听到门倒,撑身一震,他一回头,就气急败坏地冲飞鸟吼:“走不走?!”

“鸟!”小玲也被杀气腾腾的落地门声吓了一跳,惊抖地说了一个字。

飞鸟只在门口顿了一顿,就奔到大水面前,重重一脚将他踢了个滚,大声说:“我看你要怎样我!欺负我嫂子就欺负二牛哥,欺负二牛哥就是欺负我。”

大水站起身,在床梆上碰了头,他捂住头站起来,咬牙切齿地说:“你什么都不懂。我打了你,狄叔那里也没什么说的。”

飞鸟没有给他争论,听他说完未完之时,一个箭身上前,直挥一拳,正正打中他的鼻子。这一拳极重,他只觉得鼻子整个开花,酸液呛得眼泪都下来,展开捂鼻子的手一看,上面全是血。

小玲蜷着身子,也有些不敢相信,但马上就反应过来,大声提醒飞鸟说:“小鸟,快跑!”

飞鸟也不搭话,就像哥哥管弟弟那样问:“改了不?!”

大水想不到他说打就打,刚堵住鼻子站起来,想再摆道理,却又见一拳带风而来。他连忙摆头,却更被打个实在,皮腚骨头碰撞,发出清亮的脆响。

大水一辈子算没被人这么打过,被一阵羞心怒火烧过,他干脆不起来了,反抬腿在床上蹬。飞鸟退了几步避开,再问:“改了不?”

大水“哼呵”喘息,又怒又没办法,只好说些委屈的倔话,或者是“不改”,或者是“不管你事”。等香儿进屋站在他俩中间,他这才英雄十足,站起来扛身向前。

小玲也在了起来,远远啜泣,低喊飞鸟:“小鸟。走!咱们走!”

飞鸟二话不说,立刻到她身边,拉着她就走。在外屋门口见了跪在地上的张氏婆婆,她拜了一拜又一拜,一个劲地说:“鸟爷爷,你放过我们家小玲吧!”

“我?!”飞鸟气急无话,只好反过来求,“你放了我嫂子吧!”

张氏听着说话的方向,跪地而爬,逶迤而来,两手乱抓。飞鸟被她捞到了腿,怕挣脱甩了她那一身的老骨头,只是说:“你怎么非让嫂子嫁大水哥呢?我还怪大水哥呢,其实都是你!”大水灾里屋里捞了个凳子,搡了香儿出来,听他这么一说,反转台阶而下,说:“谁稀罕她,破货,你怎么非叫我要她呢?”接着,他提掇这板凳,威胁说:“小鸟。你不管她,自己走。今个的事算清了,不然,你看我不好好治你!”

“别说了!你跪下,你跪下求一求!”张氏摆手招他,自己悲泣。

飞鸟几乎软下。垂暮之人,又是前日如同一家的长辈,他怎么能硬下心肠甩腿就走?但小玲却突然坚定,搅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弯身出门,抽泣着说:“休我吧,不要你家的恩典!”

大水动了一动,却被强悍的飞鸟镇住,只是说:“走了清寂。”

半晌后,飞鸟在张氏的抢天悲歌中出了门,却也不致到自己的玲嫂走到哪里去了,唯见自己的马儿低低嘶鸣。他一阵惘然,闹不清自己到底是对是错。只是拉了马绳边呼边找。

小玲好像消失了一样,整个不见答应。他在巷子里找寻,急了一头的汗水。正焦急着,听到一处角落里有人哭泣,过去一看,才看到揽着衣服在那里发抖的小玲。他心里怜惜,连忙脱了自己的衣服给她,追问她怎么办?

“你回家吧!”小玲不要他的衣服,只是强忍住自己的情感,固执地叮咛。

“不回!你要坐在这,我也坐这。”飞鸟扯拉着她说,“我们去铺子吧,哪里可以去!”说完,自己就地一坐。看看他郑重的样子,小玲突然再忍不住了,搂住他大声地哭。哭了一阵子,还是答应去铺子里落落脚。飞鸟这就把自己的衣服套给她,扶她上马,而自己则牵着缰绳走。

小玲揽住他的衣服,一路低着头,冷不丁地去看他,见他反一身单衣,发抖地扯着马儿走,不自觉想起两年前二牛接自己进门的事。她还记得他也是这般牵着自己一路子走的,驴子驮自己过青纱帐时,那一路有许多麻雀,“吱喳”个不停。

可如今呢?人去无踪!不知自己是该激动还是该悲伤,她眼睛一片模糊,再看飞鸟,心中涌上一丝异样。难道真是花婶子说的那样?我不知不觉把他当成了二牛,总想依赖他,疼惜他?

她摸着飞鸟入宫才穿的锦衣,感觉到衣服的光滑,终于鼓了一下勇气,低声问:“小鸟!你吃饭了没有?”

“没有!”飞鸟老实地回答,还打了个喷嚏。

“穿上你的衣服吧,嫂子不冷!”小玲心疼地说。

“你不知道,我们那里冷多了。小时候,我阿妈每天都用冷水浇我,我早就不怕冷了!去年,我一个人拉着匹马,就走在大雪里。天圆圆的,除了偶尔能见个山外,什么也看不到,全是雪。我一下走了几个月,不但没病,回到家还比以前长高了好多呢!”飞鸟边走边说,“眼睛也变大了,皮肤黑黝黝的。”

“是吗?你又骗嫂嫂啦。”小玲不相信,伏在马上去看他的眼睛。

飞鸟扭过头来笑,越描越黑地反问:“我骗过人吗?我从来都不骗人的!”接着就又建议说:“我们去吃饭吧,我口袋里还有金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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