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奇怪胶着
作者:而山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144

容县城内的人民军第17师遭受毁天灭地的炮击后,死伤惨重,第17师师长谢海天召开紧急军事会议,商讨对敌之策。以前一个侃侃而谈,充满自信的谢海天已不复存在,他对自己一再地指挥失当愧疚不已。

外面枪声四作,战况激烈,里面会议室却指责声绵绵,争吵声延延。“如果不是鸭蛋团三番五次地错失战机,我梧州战区何至于陷此被动局面?我第17师何至于被八万清军团团围困?”第50团团参谋长柳度叶悲愤。团长汪剑锋的战死,第50团全体将士充满了对清军的仇恨,也充满了对第0团的怨恨。

第0团团长白文中脸上白一块红一块,他心痛于第50团团长汪剑锋的牺牲,但又无辜于第0团战士们的英勇与努力。“汪剑锋团长的牺牲我们第0团上下均很难过,但把所有的责任均算在我第0团身上,未免过甚其词了。难道我第0团希望如此吗?难道我第0团没有歇尽全力吗?难道我第0团没有浴血奋战,英勇杀敌吗?”他怫然出声。

柳度叶听了便来气,恚而起身道:“如果不是你们第0团赶往新圩镇波水村时错过了罗定清军,我们又怎会失去岑溪城?如果不是你们第0团在元山第二次阻敌失败,容县城又怎会遭受两路清军的合围?”

白文中恼怒,他不知在这危如累卵的时刻,这军事会议开的是对他们第0团的责任追究会呢?还是商讨对敌应策之会?他重敲桌子,猛然站起,怒对柳度叶道:“请你说话尊重点,胆敢再说我第0团是鸭蛋团,我便对你不客气!”

柳度叶也在盛怒中,何惧于他?轻蔑一笑道:“两次奔赶阻敌设伏均失败,枪!一枪未放;敌人!一个敌人未灭,不是鸭蛋团是什么?”

白文中青筋暴眼,宽大的手掌抓向对面桌上的柳度中,柳度中用手挡开,两人隔着桌子就若泼妇般扭打起来。

“够啦!还有完没完?大家都想死在这里吗?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内哄?”师长谢海天大喝一声,站起来指着两人怒斥责骂。

“梧州战局陷入此般地步,我谢海天负主要责任,用不着你们来争。如此战之后,还有命活下来,我自会向第五军军部、集团军总部、人民军军事委员会请罪!”他色厉内荏,愧疚自责,而后又厉声道:“现在是对敌军事会议,最紧要的是怎样解决目前我师面临的困境?大家说说看,抓紧时间,时间只限十五分钟!”他掏出怀表放在桌上。

“我建议我师立即组织突围!容县城狭小,且又一大半落入敌军手中!我军几千人拥挤在这窄小地方,不用清军展开步兵进攻,就是仅用火炮,轰塌这些屋舍,便可把我们炸死砸伤!”第17师师参谋长欧河军第一个站起来发言。他痛心第17师落入这样一个局面,在开战之初,他就曾建议谢海天至少需在浔江南岸的苍梧县部署一个团的兵力,因为万一清军改道重点攻击南岸,而其水师又封锁了江面的话,人民军过江不得,将全面陷入被动。果然,这事后发生的一切,全部印证了他的推测。

第17师师政委李文盛不同意,他试问:“依目前外面八万清军团团围困我师,我师能不能突围得出去不说,想想如果我师放弃了容县城,清军顺势南下占北流城、郁林州,威胁我南方集团军防的背后,致使整个人民军防线的崩溃,这种后果我们第17师承担得起吗?唯今之计,我师只有固守待援,静候我南下的第18师的到来!”

第50团团参谋长柳度叶与第0团团长白文中两人被谢海天骂醒后,虽还在怒目相对,但心渐平静下来,柳度中道:“问题是,守!我师能守多久?来!第18师何时才能来?如果我第17师被清军歼灭,清军不照样南下北流城、郁林州,攻击我南方集团军的背部吗?我赞同欧河军参谋长的意见,迅速组织突围!突围成功后,我们可以一路骚扰打击清军,还有一线生机阻敌南下。”

“我们怎么突围?清军八万大军,层层围困,包围圈便有几道,我怕我们还未冲出去,就可能全军覆没了,与其如此,还不如依李文盛政委之见,固守待援,寄一线希望于第18师的到来!”第0团团长白文中看一眼柳度叶,寻思了一会儿道,他这话倒不是针对柳度叶而言的。

“白团长你怎么就肯定我们冲不出去呢?试都不试一下,怎能下决论?”柳度叶却错以为白文中又是针对他而来。

白文中无名火又起,这柳度叶还真是一个小肚鸡肠之人,不由又色厉声重道:“这能试吗?一试便玩完了!”

谢海天不爱听白文中这丧气话,何况,他内心里有一种恐惧,固守待援绝对是死路一条,面对第17师全军覆没的命运,他谢海天可担不起这个责任,背不起这个骂名。前不久人民军第22团的覆灭,在人民军、人民根据地中已闹得沸沸扬扬了,已令林主席无比震怒了,现在他第17师如也全军覆灭,那又将在人民军、人民根据地中掀起怎样的波浪?又会引起林主席怎样的震怒?想想这些,他便全身发冷,身体战栗!

见白文中与柳度叶恼人的争吵又起,谢海天看看时间,十五分钟时间已过差不多了,便摇摇手,阻止任何人的再度发言,重咬嘴唇,下定决心道:“我们还是突围吧!”

赞成突围的人喜形于色,而不赞成的则大惊失色!“师长!那是死路一条啊!我们还是固守待援吧!”政委李文盛努力劝道。下面持不同意见的人又开始争吵起来。

谢海天轻叹一声,凑近李文盛轻声道:“政委!我也不是不想守啊!可是我们怎么守呢?凭什么守呢?我们弹尽粮绝,连水都被清军下了毒了!”

“可是!可是!我师固守待援至少还可以坚持三天两天的,而突围却是马上去送死!”李文盛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

“政委!不必说了!我承担不起第17师全师覆没的骂名!我心意已决!”谢海天异样坚持。

李文盛茫然:“难道像这样粗蛮地突围便不可能全师覆没了吗?说不定还要覆没得更快些呢!这谢海天到底是为他自己的名声着想呢?还是在为第17师全师官兵着想?”

“他应该为整个人民军着想,为人民根据地的事业着想!”想想不对,李文盛准备再劝劝谢海天。

会场里还在乱哄哄一团,“师长!我有话要说!”一个人猛然站起,大吼一声。

他的声音特别响亮,全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齐射向他。“刘参谋!快坐下,这里那有你说话的份!”白文中大感突然,见是本团团部的作战参谋刘温力,赶紧阻止。刘温力是他今次开会带来的笔记参谋,这种团部主官以上级别的军事会议,根本轮不上他这小小的上尉参谋来发言。

见刘温力严肃郑重模样,谢海天与李文盛均阻止白文中,道:“让他说说!看他有什么好建议!”

刘温力走上前,激动道:“师长!我们千万不能突围!若此时突围正中清军之计!”他的这一番大胆举动,也是内心激烈斗争了许久才做出的,现在确实到了生死决择关头,容不得他再迟疑。

谢海天色变,他现在最怕的便是提中计之事,连番的失算,已严重摧毁他的自信心。其它人觉得刘温力危言耸听,不以为然,李文盛剑眉拧竖,问:“此话怎么讲?”

刘温力指着外面渐渐稀落的枪声道:“清军炮击之后,以为我师已遭受毁灭性打击,本欲一鼓作气吃掉我们!可出乎其意料,我师顽强,寸士必争,清军损失惨重,屡攻无效,便又放弃了强攻的念头。你们听!外面清军的进攻不是势弱很多了吗?这便是清军故施的示弱之计,可能清军还故意放出一条通道,让我师可以轻易出城呢!但迨我师出至城外,他们再于野地围歼我们,便容易多了!”

有些人开始信服,李文盛点点头,赞许道:“刘参谋言之有理,依程启龙的诡计多端,老谋深算,此举很有可能!”

谢海天也被说得犹豫起来。“报告!”外面足音跫然,第17师师部一个瘦高的作战参谋进来。

“什么事?”谢海天蹙眉,他不高兴开会时被人打扰。

“外面清军的第三轮进攻已退,我师第0团顺势推进,已夺下南城门!”作战参谋简明扼要报告。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谢海天吩咐。

刚还在推测来着,现在却成事实了,显然以清军目前之实力,不可能让第0团轻松攻下南城门,大家讶然望向刘温力,谢海天来了兴趣,问:“依刘参谋之意,我们应怎么做?”

料敌的准确,给了刘温力很大的信心,没有了先初的那份忐忑不安,他大声道:“我建议依李文盛政委的之意,固守待援!”

第50团团参谋长柳中度反问:“如清军倾全力进攻,或是步步推进用火炮覆盖炮击,不一样会令我军全军覆没吗?这只是时间上稍稍拖缓了一天两天而已!”

刘温力不慌不忙道:“容县城只有这么大,清军便是想倾力攻击,容县城也容不下那么多兵啊!对付清军的炮击,我们可以采取两种手段对付之:一是在各战略据点挖洞掘沟以躲敝;二是可以与清军在城中犬牙交错地展开巷战,始终保持与清军的亲密接触,敌中有我,我中有敌,清军的火炮自是不敢随意发射了!”

众人双眼发亮,大赞:“好主意!这既可扼制清军炮火的优势,又可以发挥我军的长处!近战、巷战是我军的拿手好戏。”

谢海天兴奋,认为在不能突围的情况下,此举不失为一套可行的方案。“好!我们便依刘参谋之意,把容县城划分成四个作战区域,以各团为负责单位。”

刘温力倒不像在座各位那样乐观,他又无不忧虑道:“这样只能拖延清军几日的时间,如我援军不到,我们还是完蛋。清军只需围而不攻,切我水源,断我粮,不出五日便可困死我们!”

众人又阴沉脸下来,谢海天“噌”地站起,鼓舞士气道:“有五日,便足矣!我师坚守五天,也算尽职尽责,对得起人民军,对得起人民根据地了,五天时间也够南方集团军方面作出应敌之策了。何况,我第18师岂能弃下我第17师几千官兵而不顾呢?他们不是正日夜兼程南下吗?我相信在五日之内,他们一定会出现在容县城下。”

政委李文盛又是一番慷慨激昂地说辞,大家热血沸腾,生死度外,决心与清军决战到底。

谢海天扫视众人,抓紧时间道:“命令:第0团负责南门战域区,第50团负责东门战域区,第49团负责北门战域区,梧州预备役团负责西门战域区,师直属部队居中支援;各战域区又划分成无数小区域,组织无数小战斗单位,把清军放进来,再打巷战;大家深挖洞宽掘坑,每屋必争,寸土必夺,与敌展开全面巷战!”

清军见让开道后,人民军依然毫无动静,知他们的“先强攻令其胆怯,而后示弱让其突围”之计不成,便又恢复了猛烈地进攻,火炮轰击后,一万清军分成四个方向突入城中,一步一步推进。人民军灵活利用地形,诱敌深入,然后再从两侧突然冒出,或是出现在楼椽瓦顶,或是翻墙钻洞,穿街过巷,无处不在地打击清军。清军东南西北,摸不清方向、无从适应,损失惨重,激战一下午,伤亡四千余人后,便又退了回去。

晚上,人民军利用近身武器优势,实施夜战,多路出击,又歼灭不少清军。但人民军的粮食弹药告罄,他们不得不开始收集清军丢下的刀箭、火铳、前膛线枪、食物、水袋等等,就连清军士兵尸体上的一点小零食也不放过。

第二天,清军改变战术,不再轻意深入街巷中,他们推来火炮,一步一步地,一屋一屋地,一巷一巷地,一街一街地推进,不把房屋炸倒摧平,他们绝不往前挪进一步。如此蚕食,人民军四大战域区渐渐缩小。

人民军第17师根据清军战术的变化,也及时改变战术,他们时不时地集中优势兵力,猛然反扑清军的火炮方阵,缴获摧毁不少清军的火炮后,血战一天,清军又败退了回去。

第三天,清军莫名其妙地停止了进攻,第17师猜测清军可能准备采取围而不攻,活活饿死、渴死人民军的战术。其实是,清军内部发生激烈争执,程启龙在犹豫是否如部分将领所言,采用火攻!

烧毁整个容县县城,这样当然可以轻易地解脱掉城内人民军,但这也因此会完全毁掉许多百姓的房屋财产,一些古迹古胜也必将遭到破坏,这是他绝不愿看到的。这一路而来,他所率之部对百姓秋毫不犯,虽说这样未必就争得了民心,但至少没有惹起百姓的反感。如真实施火攻,那他们之前所做的争取民心的策略,不就白费了吗?

前面有探子回报,南下的人民军第18师明日即可到达容县,对于这点程启龙并不是很担心,他自信他只需派出一万新式清军便可阻挡住人民军第18师的增援。

第四天,南下的人民军第18师到达容县,在容县城东门外三十里处,遭到一万新式清军及五十门火炮的阻击,他们被迫停止前进。与此同时,清军又开始了对城内人民军第17师的猛攻。

东方集团军参谋长徐自民率领南下的第18师奇袭封川镇,神不知鬼不觉渡过西江后,西进攻下苍梧,便沿着新地镇——糯洞镇,到达岑溪。这时,徐自民接到军报,第17师全部及梧州预备役团均被围于容县城中,徐自民不由对着天空破口大骂:“谢海天!真是蠢猪一个!夸夸其谈,自以为是,到头来害人害己害国家!下什么务必死守,务必阻敌南下的命令啊?清军要容县,便给他容县啊!清军要南下便给他南下啊!本是四散分开的部队,很好多路骚扰打击敌人的嘛!又何必都往容县那‘死胡同’里钻呢?这下好了!鸡飞蛋打,全给包在容县城这个大饺子里了!你让我一个师怎样去救你们啊?清军可是新训练、新装备了的八万部队啊!”他气过不停,也骂过不停!

“徐参谋长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啊?”东方集团军政委罗高平打着哈哈走来。他一边走,一边解着身上衣服的纽扣。

“啊!是政委啊!你怎么来了呢?你不是在柳州的吗?”徐自民惊讶。

“我这不是放心不下部队吗?我在荔蒲县交代好一切,便转道南下追赶你们了!”罗高平一路风尘,头发被风吹得根根竖起。

“政委辛苦了!来喝口水!”徐自民递过水袋。

“我不渴,怎么听说遇到难题了?”罗高平伸手挡开徐自民递过来的水袋。

“我这倒没什么问题,问题出在第17师身上!”徐自民向罗高平大致介绍了一下情况。

一个师被围被歼对人民军来说是不可想象的事,罗高平从政治上考虑,根本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他焦急道:“参谋长!不管前面有多少敌人,有多少艰难险阻,我们都得把第17师救出来!事不宜迟,我看我们这岑溪城也不要打了,直接绕过去!直奔容县城!”

“我也是这个意思!”徐自民同意。

“让部队加快行军步伐!第17师的兄弟们在流血啊!”罗高平催促。

一路西进,徐自民一直在思考怎样解救第17师的问题,遭受到清军的外围阻击是意料之中的事,他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第17师能支撑得起那么久吗?要知道清军是携有火炮的啊!对于军事,在徐自民作战术部署时,罗高平从不插嘴,他只把握政治方向,所有战略意图不得偏离人民军与人民根据地的最高利益便可。

面对一万清军的阻击,徐自民不准备与清军硬碰硬,他想事已至此,人民军第17师那么久都撑过来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吧?于是,他把第18师分成三个部分,其中第52团在东门扮作师部主力佯攻以牵制一万新式清军;第53团绕道三十里,从北方骚扰打击清军;第54团绕道二十五里从南门骚扰打击清军,他特别提醒,不管在任何有利的条件下,各部均不准冲入容县城内。

这样,在容县城周围战场出现了很有趣的一幕,城内有人民军与清军混战一团,好像是清军包围了人民军,而在最外围,又有人民军在围着清军打。如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双方还维持着一种均势。一方不愿放弃兄弟部队而去,一方自信能吃掉对方,如此胶着。

清军不堪外围人民军第18师的骚扰打击,果然又故计重施,又想放开一条通道,让人民军第18师冲入城中。然而,人民军第18师死活不肯上当,清军无奈,只得一边猛攻以期尽快吃掉城内人民军第17师,一边阻击人民军第18师的骚扰打击。

胶着战一天之后,徐自民与罗高平正在商讨今晚怎样打清军之计时,前出的侦察兵回来报告:“参谋长!清军不知何因向东悄悄溜走了!”

“哦!怎么回事?”罗高平不由奇道,心里一阵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