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2) 缘,妙不可言
作者:幽洇若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258

明亮的阳光流转。

溪睁大的眼睛忽而马上闭上,稀疏的树叶透进来的光芒,洒进眼里一时晃得闪了眼。

室外网球场内,一袭黑色运动装的男孩正挥洒着汗水,栗色而显凌乱的头发彰显着桀骜不驯的个性,琥珀色的眼睛大而有神,不似安晨和风洛希皮肤的白晳,阳光如流水划过他古铜色的皮肤,立即让他浑身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溪站在用钢丝织成的围栏外,看着球场纵身飞扬的少年,灵动的眼眸慢慢沉静下来,来之前采儿就提供准确情报,说他们在这打球,往往会持续一、二个小时。

阳光下,他轻松的跳跃着,五官阳刚有朝气。

她看了看另一头那个白色的身影,锁定了目标人物——腾子千。

真不知采儿怎么会想到要这个火暴男帮她去演戏,如果是做给朋友看,找风洛希不是更让人信服么?似乎以柔克刚也不错,只要不去实行她那个可怕的计划就好,但明天呢?谁知那个善变的女人啊。

“你的决定?”她还在犹豫要不要过去,安晨拿着球拍走了过来,惊讶的眼神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愤然的冷淡。

“安……”她嗫嗫不知该叫他什么了,低着头,使劲拽着口袋里的信封。

那一个字足以让安晨愤怒,他的眼眸中闪现出如针芒般的光芒,那光芒,令人不敢逼视。

溪抬起头,目光平和如山间缓缓流淌的溪流,神态柔静至极。

空气在他们中间辗转,忽明忽暗,忽冷忽热。

安晨轻闭了下眼,望向别处舒缓了下情绪,眼神移过来,似乎在极力克制内心的震荡。

“如果——”他声音淡漠深沉,“如果我说我相信石头会开花,你会认爷爷吗?”

认爷爷?他说的不是我们,难道他从一开始就不在乎她认不认他吗?

溪向他微微一笑,“你打算不要我了吗?宁愿相信荒谬的事情,只为让我认爷爷?”

安晨的表情依旧淡漠,眼珠转都不转动一下。

“家里有个人不欢迎你,你认为我还有回去的勇气和必要吗?”她笑得凄苦,唇角竟似能拧出苦胆汁。

安晨一惊,手指收紧,胳膊僵硬的垂于身侧,他终于震惊的发现,她的笑容不再美好,酸涩得化成了嘴里满满的苦水。

“你也觉得没那个必要对不对?”溪的唇边带着一丝虚弱的笑意,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溢满酸楚:“既然是那样我又何必自找麻烦,让自己存着希望,接受失望,再绝望吗?”

她哀伤的神情刺痛了安晨的眼,倨傲的神态瞬时柔软下来。

“那个家从来只为你存在。”他冷硬的说,声音中含着一股难言的沉重的苦涩。

“哦?”溪的声音轻得几乎是站在心底跟自己说,若有若无的,脸上有种半信半疑的神态,“我该怎么想呢?谢谢你们的伟大,为我守着一个家,不放弃渺茫的希望等着我的归来……”

“够了,你如果还有点良心就去认他。”安晨厉声打断她的话,整齐的眉峰间是恣意漫延的怨气。

溪安静的凝视着他眼中骇人的锐气,薄薄的嘴角微扬起,闪现一抹冷酷的笑意。

“你果然很恨我呢,可是该怎么好?有人还要我伸手抓住幸福,难道你想在我刚准备抬起手就把它砍掉?”

“你——”安晨怒不可遏,手背青筋暴现。

是谁在亲人见面时拂袖离去?

是谁问石头会不会开花?

是谁逼他舍弃自己的自尊,只为让她认爷爷?

而她,竟敢这么无耻的指责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吗?

一时之间,空气凝滞。

薄如纸的眼神扫过他深沉的面色,柔若柳絮的笑在空气中轻荡。

“你究竟是人还是魔鬼。”冷如玄冰的声音刺破含着蜜的空气,划开轻柔的风,安晨眼色暗沉,如同死神那诡异的黑。

“我是什么?你以后会知道的。”溪轻轻摇头,唇角的笑意还没散去,“是太阳就该释放光芒,而我只是静静的溪流,蜿蜒却不会按照别人所想的去支配自己,如果你们能接受这样的我,我会认真考虑回到那个家。”

紧缩的瞳孔一松,安晨些许讶异的看着她,眼神中透着匪夷所思的神情。

溪的头撇向球场另外一头,温柔的笑,双眸明亮的闪动,灿若繁星。

阳光变得很静,柔情似水的洒在她身上,黑色的T恤别样的柔和起来。

“喂,腾子千。”她双手拢在嘴边,略带兴奋的声音直穿对面的人耳膜。

休息椅上,腾子千懒散的靠着椅背,大手拿着毛巾擦着额上冒出的热汗。

她的笑意更加阳光灿烂,美男果然是不同,连随意的动作都很帅气,等下要用什么方法让他接受那封信,按照上面说的去做呢?那么狂傲的人,让她做这种差事看来得动点心思了。

一声轻扬的呼喊声,腾子千转过头来,一脸不可一世的表情,些许惊讶后,看了好友一眼,迅即知道来者为何许人也。

球场门口,少女背倚着后面的铁网,笑容灿若花,只是秀气的鼻梁上面部分被大片阴影遮住,她的笑脸让人觉得有些狡诈的意味。

“你就是晨那个白痴妹妹?”欠扁加恶毒的腾子千打破沉默,大踏步走过来,高大挺拔的身影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你才白痴,你这个野蛮人。”溪生气地回瞪他,掏出信封丢给他,“好好看,这个礼拜五下午六点校门口见。”

红色的心形信封直直向他掷来,腾子千身形一侧,信封飘然落地。

他看也不看地上的物品一眼,轻蔑的扯起半边嘴角:“你以为我是你哥?放下自尊听任你差遣??”他瞟了安晨一眼,带着为好友报复的心态。

“我有说过让你们放下自尊吗?”溪依旧淡笑,笑得波澜不惊:“我倒是很惊奇呢,你有什么权利说我在践踏别人的自尊。”

她扬起下巴,语不惊人话不休道:“试问一个不懂一点绅士风度的男生,有什么资格说别人,连最基本的礼貌都不懂。你又有没想过那些听到你一句无礼的话,或因为你一个无礼的动作而受伤害的人呢?她们伤的可也是心啊。”

腾子千狠狠将大毛巾甩在地上:“臭丫头,你敢教训我?”

“哦?”溪佯装困惑的眨了眨眼,优美的微笑,声音淡淡的:“我在跟你讲道理,你却得到了教训,这是不是证明我的教育手段很高明呢?你夸人的方式还真特别啊。”

他一把捏住她的下巴:“你来挑衅?”

“你认为呢?”她毫无惧意的直视着他,眉宇间是淡漠的神气。

腾子千眼睛阴郁的咪起来,手指在掌中咯吱咯吱响。

“子千。”从刚才就默不作声的安晨低低喊了声,提醒他不可对她动粗。

腾子千的头侧向他,紧皱的双眉透着匪夷所思的神情,多年的友情终究比不了亲情。

“我今天不是来找你打架的,麻烦你放开。”她像没有反抗能力的雏鸟,目光清冷的看着眼皮底下那只大手。

腾子千的手在安晨目光的逼视下缓缓松开,“想玩什么花样早点说?”

“少爷,在您看来我能玩什么花样呢?无非就是想让你为自己犯的过错做好补偿。”溪眼露讥讽,扬起薄薄的唇角。

过错?补偿?

腾子千和安晨面面相觑,看着她的笑脸如雾里看花。

“你撞了采儿,我来向她要医药费啊。”她安静的仰起头来看他,淡然的笑。

“采儿?”腾子千脑中迷惑不解,稍一沉吟,目露凶光:“原来那个泼妇是你的朋友?果真是很配。”

他鄙视的看了溪一眼,只差没说那句“蛇鼠一窝”了。

“真是不好意思,”溪满含歉意的眨了下眼,却之不恭接受他后半句话的赞赏:“她那么可爱,我没理由不喜欢,今天听到你说我们很配,更让我确定自己当初慧眼识珍珠。”

“果然白痴得无可救药。”他侧着脸,嘲讽的冷笑。

“我有没药可救与你何干?”她淡淡的反唇相讥,话锋一转,揄揶的笑着睨向他,说:“你这么生气,会让我误会你关心我的啊!”她自嘲的低笑:“我是白痴?那关心白痴的人岂不是更白痴?突然发觉多了个同类,我是不是该高兴呢?”

腾子千没想到被她反将一军,气得黑着张脸像包公。

他目光移转,不经意间竟发现安晨唇角微扬,有丝浅淡的隐忍笑意。

果真是对冷血无情的兄妹,他愤恨的想。

溪没注意到那头快发疯的狮子,自顾自拣起地上的信封,轻轻掸了掸。

“听说你曾参加全国网球大赛,而且夺得了冠军?”她娴静的样子像在跟朋友闲话家常。

腾子千不置可否,不知她要搞什么鬼?

“不知今天能否有荣幸跟你比一场呢?好让我这个无名小辈见识下你的高超球技。”她目光真挚、诚恳,丝毫感觉不到有任何心机夹藏在里面。

“就你?你也配做本少爷的对手?”

腾子千结结实实的怔了下,满脸无比鄙夷的神气,不屑一顾的看了她眼。

“配不配不是要比过后才知道吗?”她无视他眼里的鄙薄,慢条斯理的说:“你连和我比试的机会都不给,莫非是输不起吗?”

“比就比。”腾子千剑眉一挑,紧盯着她瞧了几秒,放下豪言壮语。

“早知道你会这么爽快,我也就不用浪费那么多口水了。”溪惋惜的感叹,淡漠的说:“比完之后,就按照信上说的去做。”

腾子千微愣,她还没赢就谈条件,轻淡的样子好像胜券在握似的。

“等你赢了再说吧。”他冷冷的斜了她眼。

她明事理的点头赞同,静静望向安晨。

一个白色的球拍扔过来,她手一抬,稳稳的抓在手心。

看了下蓄势等发的对手,她懒洋洋的走向球场里面。

很快,腾子千的漫不经心换作了全力以赴。

一局下来,溪轻而易举的获胜,只是额上微微沁出细密的汗珠。

“好耶……”

“哇,老大终于输了耶!”

“笨蛋,那是碰到真正的对手了,老大以后就不会觉得无聊了。”

“同学,你干脆跟我们老大组成个组合,成为黄金搭档。”

球场外,不知何时来了几个男生,一场精彩的球赛让他们不由自主的发出赞叹的声音。

腾子千脸上阴云密布,嘴里发出“滋滋”欲噬人的声音:“莫卡,你找死啊!”

众男生身子颤抖了下,立刻噤若寒蝉,握成的拳头紧紧塞住自己的嘴巴。

溪听着他们情不自禁的喝彩声,有礼貌地向观众鞠躬致意,唇边泛起一抹轻淡的微笑,优雅得如轻掠过湖边的美丽白天鹅。

“名不虚传,不错。”她轻声赞扬。

本来就觉没面子的腾子千听着却觉刺耳,把她的赞赏当作了在说风凉话。

溪不以为意的笑,走到安晨身边时扔下句话——

“不要浪费时间等我,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在想清楚前,我不想生活有什么不便。”

“我会等。”安晨略怔,妥协地点了点头。

无暇揣测他究竟是继续要等她回家,还是等到她想通的时候。更没理会气得快暴怒的腾子千,她朝躲在石柱后的采儿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阳光照着她自信的笑脸,炫烂夺目。

不远处,一棵高大的榕树下,风洛希斜倚着要几个人才能合抱住的粗壮树杆,安静的看着球场里的三人。

蓦地,心中涌起股怪异的感觉,他眼神复杂得如同个染色缸,似乎是嫉恨,又似乎是落寞。

“不管她是谁……你永远无法成……为她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