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作者:湖月沉香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6747

萧文见月清澄只三言两语便收买了人心,心中烦躁,不由得就蹙起了眉头,但墨珠依旧是以自己眼色行事,这点倒让他又舒缓不少,只是想到对方实在不是等闲之辈,不觉又是愁上心头。此时此刻,他已经醒悟自己方才的行事未免有些不上台面,将来恐为人诟病非议,墨珠是自己的人,此刻他若再有什么不知进退的地方,这笔帐可都是悉数算到自己头上的,想到这里,便朝墨珠微微颔首。

墨珠得了他的首肯,这才放心大胆朝月清澄一揖到底,只是他不善言辞,涨红着脸,嗫嚅着给月清澄请安:“……墨珠……见过殿下……殿下金安……”要他这样对萧文忠心耿耿却又拙于表达的人,居然还能冒出后面这句有着“阿谀奉承”倾向的官场套话,实在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了。

月清澄把他和萧文间的眉来眼去看得清楚,当下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也不点破,心里好像明镜似的透着雪亮:这个墨珠果然对萧文忠心,不过倒也不是个难相处的人,只是若和他交好,实在还是要提防他在别人面前说漏了嘴……如此看来,倒是不必走得太近,大家一团和气也就是了!

当下,月清澄伸出一手,做势托起墨珠弯下的身体——当然不是他真的用力气去搀,他做个样子,墨珠不敢违拗他的意思,就直起腰身站定在他面前。

“墨兄弟,”月清澄柔声轻道,“照理说,我还不是公主的正驸马,也轮不到我来什么说,不过,好歹在月国,公主也是我的皇了,算起来咱们也已经是一家人了,那有些话,我也就索性对你直说了。”

他冷不丁冒出这么句话,把宝珏,萧文,花菲,紫玉都弄得一愣,墨珠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月清澄见众人神色各异地看着自己,也不理会,只是对着墨珠道:“我既然嫁了公主,从今往后就是虹国的人了,什么皇子呀殿下的,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你我共同侍奉公主,虽有正室侧室之分,那也是对外面的人说的,在家里又何必那么泾渭分明?咱们都是自家人,难不成在家里也要弄这些繁文缛节的折腾自己?所以我便有了个效仿百姓寻常人家的念头:咱们便索性兄弟相称如何?百姓家中,夫君之间称呼莫不如此,一来显得亲近,二来合闺阁礼训。我远离故土随公主来此,虽然要见自己的亲哥哥们不太容易,但若是多了些异姓兄弟,那也很好啊!”他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明着是对墨珠,其实却是说给在场的其他几人听的。

旁观众人听了,颇有些失望,尤其是先前曾下过赌注的,眼见这位月国皇子竟是奉闺训为平生信条,毫无争宠夺爱醋心的,对宝珏的艳遇自然是又羡又妒,纷纷打定主意,要把今日月国皇子的言行回去对家中内眷个仔细,让家里的丈夫儿子都得好好学学。

宝珏早已见过他对紫玉示好,知道他本性如此,这番话自然不是虚伪做作,想到他能主动放低姿态,不持势而骄,实在难能可贵,往后的日子也许没有鸡飞狗跳那么可怕,嘴角不禁噙出一丝笑。至于她的几位内眷,对月清澄的这番话,各自心有所感,由此又都生出了对月清澄的不同想法。

萧文道:“秀云,皇子殿下,大家也别尽在门口站着说话了,里面桌椅茶水,瓜果点心早就备齐了,殿下想必也有些累了,还是早些请到园子里休息吧!”

宝珏头道:“文儿所言甚是,大家进府再说。”

萧文往旁边一让,宝珏知他意思,是要自己先行,可是……转头看了看月清澄,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挽着他的胳膊慢慢拾阶而上。萧文看在眼里,心中五味杂陈,实在不是滋味,却也只有强颜欢笑,跟在后边。花菲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耸了耸肩也跟了上来,墨珠、紫玉相视一眼,均是微微笑,却各自有各自的味道,并肩同行。

待众人进府,韩秀娟吩咐仆役关门落栓,看热闹的百姓各自散去,这些自不必说。

一路迤逦而来,既然是自家人,当然就不会在前面专门招待外人的花厅里热闹,宝珏带头,各人身后的小厮跟着,大家往后院而去。

“文儿,我看这醉八仙,今年似乎开得又比去年热闹呢!”远远地,看着满树繁华和那层层叠叠的美丽,宝珏叹道。

宝珏看到的是锦绣水榭,是前院和后院的必经之地,说是水榭,其实就是内湖中的亭子,四面临水,水榭周围的花树上,开满了大大小小、重重叠叠的粉红、淡紫色的醉八仙,花团锦簇,与绿水相映,轻风拂过,落英缤纷,,实在当得起这个好名字。

“听说,花木有灵性,”萧文微笑着,却有些言不由衷,“如今府里人气旺了,花木自然也就盛了。”

月清澄隔着面纱,只见绿叶之中繁花似锦,想到自己离开家乡的时候还是白雪皑皑,谁能想到千里之外竟已是满目春光,轻叹一声:“我可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花……开得真热闹……好似天边的云锦……”北地寒冷,花木生长不易,多以绿色乔木为主,即便是有花盛开,亦不如南方花木艳丽多姿,纷繁热闹。母皇准他身居皇宫,虽对他宠爱,毕竟帝王也不可能逆天而为,月清澄能有满园梅花曼妙景色可以观赏,已觉心满意足,然而到了现在,他才真正意识到南方才是适合花木生长之地。

这三人在前头边行边叹,后面跟着的一位却对此大不以为然。

“哼,中看不中用罢了……”对美景视若无睹的花菲,杀风景地咕哝了一句,“要我说,石斛都要比它好看得多。”眼角撇见随行的小厮窃喜自得,他眼睛一翻,当即泼了一瓢冷水上去,给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降降温,“你得意什么?我又没夸你!我说的是药材石斛!”

墨珠、紫玉一前一后,缓步而行,两人以前亲如兄弟,只是此时此地,却都不约而同地选择沉默——有时,人与人的交流,的确是无声胜有声,可以让人尽情地根据自己的立场一厢情愿地揣测他人的想法,或者,干脆就避免可能出现的尴尬、愧疚和其他许多无法言语的东西……因为,所有的一切都被沉默所掩盖掉了。

到了晚上的接风洗尘宴,众人才算见到了月清澄的真面目,各人的反应当然也不尽相同,有安心的,有失望的,有同情的,有惋惜的……只有不请自来的水羲芝,在看了月清澄一眼之后,就一直用愧疚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亲皇姨——皇姨,你为国家做出如此牺牲,实在是难为你了……等将来我做皇帝,一定好好补偿你!幸好有你做顶包儿,不然我就危险了……

她自做多情地想着,为了这个根本不存在的可能,居然吓出了一身冷汗,从此也不太敢往宝珏的府里走动了——心虚的!

第二天一早,宝珏和月清澄上正殿入朝拜君,萧文则进后宫觐见凤后。

朝堂上的诸位臣工,对“月国之宝”的声名早有耳闻,昨日月清澄入城,在储君水羲芝公主面前,形容优雅,姿态脱俗,虽没有窥见真容,却无不对其倾国倾城的美貌浮想联翩。现在见公主与月国皇子同时上殿,众人心道:公主是不必看了,大家都是熟人,没什么新鲜了,这位异国嫁来的皇子殿下的玉容娇颜,那是一定要好好瞻仰瞻仰的!

正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民间又有“好奇心杀死猫”的说法,于是,满朝文武,不论老少,竟都打点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个个伸长了脖子睁大眼睛,有那雅善丹青诗作的,更是打起腹稿,想要回去在家人学生下属面前好生卖弄一番,不过一看之下,却都不免有些失望——月国皇子,依旧薄纱覆面,宽衣大袖,竟是将浑身上下都笼了个仔细,昨日的曼妙身姿尽数隐藏,不过,也正因为这平添的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美感,让众人的期望值在无形中不跌反升,更加坚定这位月国皇子,乃是一位气质高贵、举止娴雅、花菲月貌、冰骨玉肌的绝代美人,尤其难得,天生体香,所经之处,无不梅香芬芳,淡雅怡人。

宝珏有女皇的恩旨,不用天天上朝,但昨天携准驸马回京,今天是一定要在朝堂上露个面交差的——一来,皇家规矩多,纵然是亲姐妹也得夹着十二万分的小心,不能落下话柄;二来,也得尽快给月清澄个正式的名分,毕竟,他这个“驸马”前面的“准”字目前暂时还拿不下来,只有等他的名字入了皇室宗谱,添于她“宝珏公主”之侧,才算是彻底完成这桩两国联姻,月国和虹国的皇室,才能算真正结成了亲家。

宝珏昨天是在自己的芙蓉院里歇着的,今天出门时,才看见月清澄依旧是轻纱覆面,盛装打扮被庆熙嘉佑扶坐进官轿,而萧文则是一身“一品诰命夫”的打扮,墨珠微笑着送她出门,花菲虽然不见踪影,想必他也是不开心的……她的心突然有些发苦——欠债换钱,天经地义,可自己欠的是情债。虽然接纳他们是各有各的理由,但是,在接触了他们之后,无可否认的是,她对他们都产生了喜欢的感觉,她喜欢他们,所以想对他们好,可她清楚,无论她怎么对他们好,其实都是她亏欠他们的,因为,这对他们并不公平——他们都把自己的心给了她,可是,她却不可能把自己的心完整地给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当心被越来越多的歉疚压抑地几乎无法负担的时候,宝珏一行终于进了皇宫,早有宫侍等着她们了,见公主和驸马的车轿一到,匆忙上来传话,原来是女皇已经临殿,宝珏吓了一跳,顿时也顾不得想心事了,赶紧拉着月清澄一起进了前殿,而萧文则直奔后宫而去。

一进朝堂,发现两边文武的目光齐唰唰都投向了月清澄,觉察到身边人刹那间的犹豫,宝珏的心里顿时有些舍不得,忙挽起他的胳膊,悄声安抚道:“别怕,有我呢!”

好在有薄纱覆面,月清澄的脸涨得通红,心里却是十分受用,低低地“嗯”了一声,极为柔软甜蜜,身子不由得悄悄往宝珏身边凑了凑。

在他来说,万众瞩目的架势都曾经历过,眼前这等本也不放在眼里,更不可能有丝毫的畏惧之心,只是恼恨别人肆无忌惮的打量,因而心中不快罢了,不想却引得宝珏误会,虽然只是短短一句五个字的安抚话语,但只这一句,却是比任何动听的情话都要让人感动——可见她必是时刻关注着自己举手投足的,又能顾念自己的心情,虽然弄岔了意思,不过,她这般紧张自己,足见她的一片真心。想到这里,月清澄顿时觉得好似喝了上等的松露蜂蜜,从口中直直甜到心坎里,对于一旁无礼的注视,也就不怎么在意了。

夫妻二人缓步前行,直到小金水桥前,二人同时跪倒,向女皇陛下行礼,不过,一个是御妹,一个是皇子,磕头的大礼都是可以免去的。

女皇高居宝座,看着宝珏和月清澄相携上殿,不禁一笑,暗道:果然是个会哄人的,朕原本还想,秀云这丫头转了性儿,从“惹是生非”变得“懂礼守规”固然是件好事,但就此被磨得没了脾性、凡事都失了主见,做个传声筒、应声虫的,却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宠人也得有个限度,萧文现在已经持宠而骄,若没人牵制,只怕是要骑到你头上去了,传扬出去,于皇家脸面实在有损!现在看来,面团子的性子倒也不是无是处,至少看起来,月国皇子对你的“柔情似水”就是毫无招架之力的。

仔细打量了一遍月清澄,见他浑身裹了严实,女皇虽有些扫兴,却也不得不暗自赞叹:月国皇室对于皇子的教导果然谨守礼法。女儿昨天从城门回来,当时就把这位月国皇子夸得上仅有,地上绝无,却是连他的长相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朕还以为今天他会妥协些,没想到竟还是能坚守“男子出嫁前不得抛头露面”的闺阁信条——别说是后宫侍君,就是当年的无瑕也没有这样的勇气!嗯,看来,这位月国皇子的闺中修养的确不凡,若真能恪守闺训,宝珏今后的日子倒也太平,就是与朕的江山安泰也能少几分隐忧。想到这里,不由得对着月清澄颔首微笑,一边吩咐赐座。

今日上朝,其他民生事务都暂搁一边,最主要的,自然是为了公主与月国皇子的联姻大事。钦天监早已奉命测定黄道吉日,礼部也早就安排好了所有的庆典仪式,兵部骁骑营则负责对京城的安全做相应的布置,此时,一个一个负责的官员按顺序出列,向女皇禀报相关工作的准备情况,女皇对众臣的工作予以肯定,定下婚嫁迎娶之日后,宣布退朝。

散朝之后,众官员纷纷上前给公主道贺,围得二人寸步难行,若不是女皇身边贴身服侍的宫侍永寿前来传召,说是陛下命公主、皇子去真秀宫觐见凤后,也不知道要被这些人给拖到几时才能离开了。

相对于同样威严端庄的前殿,虹国后宫的布局和建筑,与大气豪迈的月国后宫有着明显的不同:亭台楼宇,多是精致典雅,小桥流水,偏重婉约柔媚,更有各类绝品花卉点缀其中,宛如画龙点睛,更衬得偌大的后宫,明丽清雅,好似人间仙境,美轮美奂。

月清澄边走边看,不觉暗暗赞叹。虽然不精通于园林艺术,不过,触类旁通,既然能看明白绘画中的高明布局、巧妙构思,对于实景的观察能力,自然也就比一般人要强,对于能工巧匠们的心血成果,多少也能体会出些奥妙来。

宝珏进宫几次,眼前的景色虽然美丽,对她而言,却早已经没有第一次见到时那样强烈的吸引力。眼看永寿在前面带路,她估摸了着他必定不会注意到她们,便凑到月清澄耳边,悄声关心地问道:“早上出门急,也没来得及问……清澄,昨晚你睡得还好么?我听庆熙说,你一早就歇了,是不是身子爽快?若是有不舒服,你千万别忍着,一定要说出来,本书转载16K文学网www.16k.cN我好赶紧找太医过来给你瞧,知道么?”

月清澄脸一红,轻如蚊蚋:“……多谢关心……我……很好……”隔着面纱,自然看不见他羞涩的表情,不过,只要听他说话的声音和语气,就算看不见,也能想象的出来。

宝珏笑道:“你我夫妻,这么客气做什么?你身子弱,又经过千里迢迢长途跋涉而来,我多关心关心也是应该的。早上出门时,我见你遮着面纱,还以为是为了掩饰病容才么做的,担了好一阵子心呢!现在听你这么说,我可就放心了。”

月清澄小声解释道:“若是你我独处,我自然要摘下面纱,否则,实在于礼不符。”言下之意,自然是不愿意在外人面前曝露容颜。

宝珏道:“话是如此,不过,等会儿到真秀宫见凤后,你还是把面纱摘了吧!真秀宫不比大殿,凤后又是我皇姐夫,只当是普通家人的聚会罢了,还是不要过分地拘谨才好。”

月清澄犹豫了一下,站定身看她:“只怕,要让他们大失所望了。”月国之宝声名在外,如今的自己却因久病而名不符实,若是因此被人误会月国人皆相平貌庸,岂非自己的罪过?

宝珏一笑:“你若不愿便算了,只当我没说吧!”上前挽住他一支胳膊,体贴地寻个台阶,不欲让他为难,“其实呢,我最好清澄戴着面纱了!因为这样,就只有我才能看见清澄了!我呀,真恨不得把你藏起来、谁都不让见呢!”

月清澄面红心跳,却是低了头,半晌才喃喃道:“在家从母,出嫁从妇,你既然要我摘了面纱,我自当应承下来,只是……你也知道,我现在的容貌……实在当不起‘月国之宝’这四个字,只怕,让人嗤笑……”

“这是什么话?!”宝珏不快道,“你是我的夫君,我看着喜欢就是了,哪里轮得到别人说三道四的?相貌生得好如何?不好又如何?四五十年一过,再漂亮的美人不也成了鸡皮鹤发的老人?”紧紧环住他的胳膊,“人活在世上,在意的东西太多了也累,要我说,只要在意自己在意的人就行了,不相干的人的想法就更加与我无关了!你要是担心人家说闲话,那就让他们说好了,横竖你总是嫁了我了,‘月国之宝’这个名号的确也是名不符实了,不如,我给你颁个名号吧,就叫……‘秀云之宝’怎么样?”

月清澄本也不是在意容颜的人,只是顾忌盛名在外,怕遭人非议故国,被宝珏这么一闹,心神一动,半晌后轻叹道:“若得如此,清澄一生足矣。”

宝珏本是信口哄他开心的,现在听他感叹,自觉有愧,期期艾艾道:“清澄,你……你知道……我……”

“秀云不必多说,”月清澄微侧了脸看她,“我知道的。我不怪你,也不怪他们,说起来,我才是最后进门的那个,又不是你自己心甘情愿娶的,你对他们好些也是应该的,我也只是这么想想而已……何况‘男子出嫁,善妒则休’,我既熟读闺训,又怎可明知故犯?你只管放心好了。”

他一番话娓娓道来,说得心平气和,竟是没有半点火气,宝珏虽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不知怎么,就是觉得他是面带微笑在说的,想他如此善解人意,自己却还要对他有所隐瞒,心中更加惭愧。

“清澄,”宝珏低下头,放开缠着他的胳膊,反而握住他的手,“你错了,虽然一开始是有些勉强,不过后来……我也是真的喜欢你的!尤其喜欢的,便是你这平和纯良的心性,我原以为你出生皇家,又是万千宠爱集一身的,为人娇纵些自然算不得什么,不想这段日子相处下来,才知道你竟比一般人家的子弟都要豁达恬淡,真正是难得的人物。昔日紫玉有难,多亏你出面周旋才能让他平安回来,文儿的命能保住,恐怕也有在月皇面前进言的功劳……清澄,你的好,我都记着,我知道说‘谢谢’是生分了,不过,我还是要真心实意地说一声:谢谢你!”

月清澄听了心里又是欢喜又是难过,强笑道:“紫玉的事,是丛生府抓错了人,萧驸马的事……本来就是我不好,硬是在你们夫妻中间插脚,是我有愧在先,又岂能害他枉丢了性命?‘这谢谢’二字,我实在是当之有愧……”

“不是的,不是的!”宝珏抬头看他,眼神认真,“你说得不对!在两国联姻这件事情上,你也是身不由己,我知道!”

她太过激动,一时忘记了周遭环境,几句话说得过于大声,惹得前面带路的永寿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赶紧停住脚回头看她们。

月清澄见机极快,慌忙紧了紧手心,拉着宝珏往前了走几步,永寿见她二人跟了上来,谦恭一笑,深深一礼后,回头继续前面引路。

“这你可就错了,”走出去几步,月清澄突然停住脚,低声说,“能嫁你为夫,是我心甘情愿的,我并不觉得勉强,相反,我觉得这是我的幸运……也许,多年的疾病只是为了让我有机会等到和你的见面,如果是这样,那我很庆幸,非常的庆幸!用二十年的缠绵病榻,就能换来以后漫长的幸福生活,这样的机缘并不是谁都能得到的!但是,”他偏过脸,不敢去看宝珏的眼,“我只怕你觉得委屈……毕竟,是母皇强迫了你,而我……我的身体也不好……你娶了我,对你们虹国也许是好的,可是对你自己却没什么好处……”

“清澄。”宝珏轻轻叫了一声,打断他,“做夫妻,又不是谈生意,要是什么都计较得那么清楚,夫妻做得也就没意思了,你说是不是?”

月清澄转过脸,虽然隔着面纱看不太清楚,可是,宝珏还是发现那隐约可见的噙在眼中的泪光。

“你既然嫁给我了,往后便是我的夫君,将来也是我孩子的父亲,”宝珏挽着他慢慢前行,“我不疼你宠你爱护你,难道还等着让别人来抢我的美差不成?你放心,我自然会待你好的,只是,比起你母皇能给你的,我所交付的恐怕有限……”

“母皇给我的,是母亲对儿子的爱,我身为人子,纵然留恋,也不可能永远侍奉在母皇身边;你给我的,是妻子对丈夫的爱,也许不能象母皇那样专注,但是夫妻之间的爱注定是要分享的,不可能被一个人独占!我知道,所以,我不贪心,只要你愿意给,我就要,不在乎多少,不在乎深浅,我统统都会珍惜在心里的。”月清澄的声音依旧恬淡而雅致,谁也想不到他会说出样相当于告白的话!

宝珏为他的痴情所动,一时也是默默无语。

永寿在真秀宫前向小宫侍说明来意,把两位皇室贵胄请了进去,自己躬身退下。

宝珏和月清澄没有思想准备,等进了正厅不由得都愣了一下。原来,不止凤后一人在场,还有几位盛装男子亦陪坐在侧,萧文则垂手侍立一旁——显然,这几位男子亦是后宫之人,有外人在场,凤后自不便对萧文过分照顾。

宝珏和月清澄正要给凤后行礼,倒是先被凤后给拦住了。

“这里又不是大殿,哪来那么多规矩?”凤后笑盈盈道,“尽数都免吧,坐下话。”

便有旁边伺候的小宫侍搬了两把红木椅过来,凤后见了,微微敛眉,轻斥一声道:“真是糊涂奴才!连数都不会数么?”

小宫侍赶紧又去搬了把椅子过来,这回倒好,凤后和几个华服男子字排开占天门,现搬过来的椅子可就成了“白板对杀”了。

萧文见宝珏进来,心思早就飞到了她身上,眼光只是围着她转,听凤后吩咐,忙走到妻子身边,三人一同拂身行礼谢恩。谢恩之后,宝珏略一踌躇,便选最中间的位置坐乐,萧文随即落座于她的右手边,月清澄微一犹豫,宝珏已经朝她左边的位置点点头,他也只好落座。

凤后看了,微微点头,心道:萧文果然听劝,倒也不枉费我平日里的一番开导。退一步海阔天空,眼光自然还是得放长远些好,生我平最瞧不起的就是鼠目寸光之人,为了争一时之气,连今后的退路都给堵死了。拟现在能够做到礼让谦恭,旁人看着或许是吃了亏的,不过,要我说,反而是占了便宜,一来,月国皇子找不着借口刁难你;二来,秀云看在眼里,以她的性子,必定对尼更加怜惜珍爱——夫妻之间,原本就是感情最要紧,夫君和小爷之间,争的不就是妻子的关注和爱护么?所以说,笑得好看不好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笑到最后!

“宝珏公主,”坐在凤后右侧下手的红衣男子笑着开口,“往日里,我可没少听陛下和凤后夸奖过你,还在想着,若是能得缘一见就好了,可惜碍于宫里的规矩,今日倒是托了月十五皇子的福,让我们几个能在真秀宫中一睹芳容……果然是人中的龙凤,真不愧是陛下的亲妹妹。”

凤后听他完,眉心几无可辨地微皱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笑道:“秀云,十五皇子,刚才说话的,是丽君——沈贵人。”接着,又逐一指点介绍,“这位是德君——赵贵人,这位是雅君——靡贵人,这位是贤君——郝贵人。”

随着他的介绍,宝珏和月清澄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跟着一个一个打量了过去——萧文比她们到得早,自然已经知道这几位的来历了。

靠近凤后的左右两侧,各自端坐着两位贵族公子。

凤后的右侧(湖月插花:这个位置对宝珏来说,是左,因为以前过马路养成的习惯,她总是下意识地先看左边。)第一人身穿绛红锦袍,一串珍珠抹额勒在额间,眉心处,一颗拇指大小的粉色珍珠悠然自得的散发着淡雅的光,衬得那人面如敷粉,目若朗星,唇如丹寇,平放于膝盖的左手上,则挽了一挂淡黄色的琉璃珠,此人正是雅君靡梦。名下育有两位皇子,只可惜一子夭折,如今只有献仪承欢膝下。

左侧和他相对的,是一个仅看坐姿便知身材高大的英俊青年,一身青衣,笑容和煦,除了头上一根翠玉簪挽住发丝,身上并没有佩戴任何饰物,这位,便是德君赵无忌。当年,他,李无忧和玉氏兄弟一同被选在还是储君的水御天身边侍奉,由先帝先后恩赐双名,后来,李无忧畏罪自杀,玉无双被打入冷宫,只剩下他和玉无瑕两个陪在储君身边,在水御天的众夫君中自然就要高人一等些。水御天登基之后,玉无瑕以“储后”之尊晋为“凤后”,他则顺理成章地升为四君之首。前一阵子,他刚刚在女皇的恩赐下,领养了哑公主兰芝,而且还代凤后行使管理后宫的职责,也算是如今在后宫中权倾一时的人物。他本性淳厚,加上又和凤后多年共处,因此虽然暂时执掌后宫,为人却很平和,并无颐指气使的骄躁行径,对凤后也极尊重,所以两人之间倒并无矛盾。

在他二人下手处,又各自坐了两位公子,只是较这两位,却总好像却了点什么,宝珏细看之后便即明白:原来是一个过静,一个过燥,少了凤后的睿智精明,欠了雅君的雍容雅致,缺了德君沉稳温和的气度。

红衣公子坐在雅君之下,是四君中最末、也是资历最浅的丽君,名叫沈芳,出身不比雅君的右丞相府和德君的将军府,也比不上贤君的翰林世家,但到底也是一个正三品官员的儿子,况且相貌艳丽,宜男宜女,初进宫时,一度极得女皇珍宠,随侍左右,并册封为丽君。可惜,浓情蜜意终有淡却时,群芳争艳总有败落日,沈芳固然能得一时之宠,但终究不比凤后和女皇的结发之情,又没有后来端宏那样的心计手段,自然难以长久维持女皇对自己的关注和宠爱。时间一长,喜好之心转淡,女皇对他的缺点也越来越觉得难以容忍了——沈芳生性活泼好动,但在女皇眼中,却成了“浮躁跳脱”;沈芳是个直性子的人,说话往往脱口而出,女皇宠他时不觉得什么,不喜欢他时,就嫌弃他不知收敛,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时候要装白痴问问题,什么时候要装乌龟听打雷。沈芳渐渐察觉女皇的冷淡,便更加用心地揣摩圣意,原本是想有所挽回,谁知却适得其反,他一些自以为得体的话,在女皇听了反而更加心中不快,嫌他过于自作聪明,却不宣诸于口直言呵斥,宫中美人众多,有不得趣的,舍了便是,哪里还会费心思教诲?几次三番下来,女皇便不再招他服侍。好在沈芳还有三个儿子陪在身边,即使圣驾疏远,倒也不算寂寞。

贤君郝楠,一身淡蓝,面容秀美,人虽坐在那里,却是一人恍惚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众人笑着寒暄,他却是半个字也没有插上过,只是静静地坐着,明显有些格格不入,不怎么合群。他是文人世家出身,三代翰林之后,自幼喜好琴棋书画,平日里并不爱在宫中走动,宫中风雨飘摇,是非纷杂,他能独善其身,并不是因为他寻到什么靠山——再好的靠山也有靠不住的时候,恰巧,就是因为他的孤僻性子。没有朋友相伴,他也不急,没有敌人陷害,他也不喜,悠然自得地过着自己的日子,是个随遇而安的主儿。

他是女皇登基之后才进的宫,雅君入宫比他早,而丽君却比他要晚,只是者一早一晚的两个,早都已经服侍陛下生养了皇子,若是换了别人,早就急得烧香念佛,走门路活动,寻找一切可能的机会好和女皇留个子嗣,偏这位,却是八百年风吹雷打不动的顽石一块,依旧吃得好睡得好,安稳地过着自己的懒散日子,浑然不管宫里宫外关于他不得宠的传闻——赵德君虽然膝下无子,但其实当年也曾服侍女皇怀孕过,虽然最后没有结果,但毕竟证明他是受过宠的,何况因为流产的缘故,女皇对赵德君也是心存怜悯和爱惜,对他的家族也是爱屋及屋,倒的确是没少得好处——赵楹之所以能平步青云,说来,也是借了赵德君的光——他是他同母异父的兄弟,因为无心婚嫁而发愿从军,从此离开身势显赫的家族,却终究还是得了亲人的余荫。

趁着众人相互介绍的功夫,月清澄双手轻巧翻动,把纱帽从头上摘了下来,交于一旁随侍宫侍,落落大方地抬起脸,露出了本来的面目——就算秀云不说,他也清楚:此处既为后宫,在座都是内眷,自己若再覆面纱相见,实在没什么道理,真要一意孤行的话,恐反落下“堂堂皇子却不识礼数”的恶名——毕竟以凤后和众后宫侍君的身份,和他这个皇子相比是只高不低的——这可就不仅仅是容貌外表的问题了,还关系到品性德行,更是万万不能容他人污秽的!

何况……月清澄淡然一笑,明眸微转,心道:眼前这阵势也已经是明白得很了,不论善意还是歹念,目的之一总是要看看自己的面容,自己若再遮遮掩掩,在座众人既是女皇夫君,又是秀云姐夫,无形之中怕是把所有的人都给得罪了呢!索性顺势而为,见招拆招也就是了,想来秀云在场,众人又是身份尊贵之人,当不会闹得太过分才是。

老实说,包括凤后在内的五个人,都很失望。他们虽久居深宫,但前番“月国之宝”远嫁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他们自然也听得不少闲话,对这个被月女皇藏过婚嫁之期的大龄皇子也是好奇得很,有猜是他眼界太高没有看得上的,有猜是他心气过傲根本不想嫁的,还有猜是他性子娇纵没人敢娶的……种种版本不一而足,却都是无一例外地把他想象成一个举世无双的美男子,如今见真容,除了一身淡雅的花香之外,实在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就是般的宫侍中也有比他漂亮出色的,自然是深感流言夸大,果然当不得真,除却凤后,其余四人均在心中暗道:早知是这样的人物,也不用巴巴地过来走这一回了。

虽然凤后等人都把失望之情掩饰得很好,不过月清澄岂是等闲之辈?深宫之中过了多年,他又是心思极敏锐的人,自然看出蛛丝马迹,心中暗自冷笑:世上果然多是以貌取人之辈,后宫中人虽同为男子,终究也脱不世俗的毛病!本以为虹国的凤后精明能干,是个有着独特见解的智者,原来也不过尔尔……能在第一眼时并不在意容貌的,也只有秀云一个了——那时我病容憔悴,步履蹒跚,眼看是一只脚就要踏进棺材的人了,她却毫不在意地和我说话谈心,没有象皇姐们那样表面假意亲近、背地里却对我避之唯恐不及,仿佛和我说话会传染了她们似的!而且还不着痕迹地为我挡去寒风……后来我夜访公主,她对我又是那样悉心关切,还亲手为我……她这样的人,怎么能让人不喜不爱呢?想到这里不由得晕生双颊,斜眼瞟了身边的宝珏一眼,低下头去,唇瓣却是忍不住微微勾起。

“十五殿下……”凤后才说了三个字,忍不住笑了,“咱们陛下只有两个兄弟,又都是早早地嫁,也有多年不走动了,现在乍一见到十五殿下,称呼起来可还有些不习惯呢!”

“可不是?”丽君在旁附和道,“如今三国帝王血脉之中,最为繁荣兴旺的,就是月国皇家!也是宝公主的福气,陛下做主为宝公主娶了十五殿下回来——十五殿下在月后身边长大,耳濡目染之下,想必月后的品行德行也是承袭了不少,必能旺妻荫子。依我看,宝公主将来,多半也是能象月皇那样多子多福的,届时,宝公主可得多想想陛下如今的一番美意啊!”

丽君这话,本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但者无心,听者有意,且各人听都是别有一番滋味。

凤后暗暗不快:你这话说的,倒好似我这凤后气量不够宽广似的!不错,月后在世时,在外辅佐帝王,在内统率后宫,月皇生四女十五子,月国内和外祥,为世人称道,是个难得的人物!陛下风华正茂,膝下已有二女五子承欢,又是哪里比不过月皇了?后宫充盈,美人众多,陛下要再诞下女皇皇子,机会有的是,便是再要生个十个八个的,也非难事,难道我还会从中阻挠不成?宫中妖媚既除,一切井然有序,朝堂上战事已结,两国握手言和,国泰民安指日可待,窝为陛下分担政务、宫务多年,又是哪里不如月后了?

赵德君其时已经开始代理后宫事务,听到丽君所言,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你这话,莫不是在讥讽我没有凤后的肚量吗?就算我做得不好,也轮不到你丽君来指手画脚!

月清澄低头不语,看着是羞涩,其实却是气愤:你现在说“多子多福”的话来,莫非是要我允她再纳新人么?这话对我这个尚未过门的驸马,不嫌过分了吗?你要说也不该只对我说,你倒是对萧大驸马去说呀!不去教训他,倒来说我,这算什么意思?难道秀云现在双十年华只得个女儿也是我的罪过么?!

萧文虽然也低着头,却是满腹的怨怼:我只希望夫妻相守,白头偕老,难道也错了吗?你们一个一个,只会拿繁衍子嗣的话来压我,我都已经屈从于压了力,你们还要怎样?大家都是男子,应该最能解我的苦才是,为什么还要苦苦相逼?哼!你们也就是能欺负欺负我罢了,将来月清澄不肯松口让秀云纳侧室,我看你们一个一个的,找谁说去?若是有胆子对他也象对我那般威胁逼迫,我就服了你们!

“凤后所言甚是,”雅君笑着打圆场道,“以殿下相称,何止是不习惯,简直是生分了!十五殿下是宝公主的驸马,虽然还没有正式过门,不过早晚都是一家人了,咱们几个可都从心里认定了你这个妹夫了!若是十五殿下不介意的话,便省了这虚的如何?”

月清澄轻声细语道:“能得凤后殿下和诸位殿下如此看重,实在是清澄的福气。”

凤后微微一笑:“清澄实在是太客气了,这么称呼可显得生分呢!”

“多谢殿下美意,”月清澄低眉顺目,“清澄既然嫁到虹国,自当以虹国为家,只是,殿下和诸位贵人,于公是后宫金贵,于私是清澄的长辈,这于公于私,清澄都该谨守礼教,实在不敢轻慢诸位。”

凤后笑着点头,余旁的雅君和德君也不由得面露微笑,轻轻颔首,心道:月女皇家教倒是严厉,月皇子能不自傲骄横,实在难得。

凤后拍了拍手,初一从旁闪出,手里捧着一个托盘,凤后掀了红巾,笑道:“清澄,第一次见面,我也没什么好的送你,这块七星伴月砚就全当是见面礼了,你可别嫌弃啊!”说完,递个眼神,初一会意,捧着托盘走到月清澄面前站定。

月清澄忙站起身,连声推却:“殿下和诸位贵人的心意,清澄心领乐,只是这礼物太过贵重,清澄实在不敢受。”他平素闲来无事,舞文弄墨之余,对文房四宝也颇有些见地,月女皇的赏赐里面也有不少个中精品,现在都尽数做了陪嫁带了过来。七星伴月砚虽然有名,但也未必就放在他的眼里,不过既是凤后的恩赐,自然免不得又要推托一番,否则不但缺了礼数,还要被人嘲笑是个没见过大市面的井底之蛙。

雅君、德君等人见状皆都笑了,德君道:“清澄不必推辞,这是殿下的一片心意,收下便是。咱们几个也凑了份见面礼,只是不比殿下雅致文气,终究还是落了个俗套,清澄若是不收,可就是嫌弃咱们几个了。”说着也是一拍手。

又有四个小宫侍走了出来,各自手中捧了个托盘,走到诸位贵人跟前,由主子们抬手抽去红绢,显出托盘上各自摆放的物件:一只镶金嵌玉、富(蝙蝠)贵(乌龟)吉祥笔筒;紫檀座、百蝶翩飞白玉水盛一件;镂刻“宝象负瓶”之平安如意象牙搁笔;以祖母绿为眼的避邪狮子白玉镇纸。虽然都是名贵之物,但到底是一般装饰用品,比不得凤后所赠的前朝名家传世之作,即便是金银有价玉无价,却终究难以和极品的古董媲美,所以被德君自嘲落了俗套。

月清澄自然不肯收下,站在那里只是推辞。

宝珏笑着起身,站在月清澄身侧,说道:“这是殿下和几位贵人的心意,清澄,你就别推托了,收下吧!”

虹国风俗,新人进门拜见长辈,为表祝福,长辈们通常都会送上一份见面礼,萧文当年也曾收过,不过他收礼是在成亲之后,恩赐下礼物的,也只有凤后一位。昨天晚上,他和宝珏商量进宫事宜时,想起此事,便特意给宝珏提了个醒——毕竟月清澄不明本国风俗,到时若一意推辞,只怕惹得大家不快,届时自然还需宝珏从中打圆场。果然,今天的情况正如昨预计的那般,宝珏见状,自然就要及时出场亮相了。

秀云开了金口,月清澄当然唯有从命,当下俯身行礼,谢过凤后和几位贵人的赏赐,其后自有小宫侍将礼物送到公主府中。

一切收拾停当,月清澄和宝珏又都坐回了原位。

大家又坐着闲聊了起来,无外乎是问一些月国的风土人情,说一些天南地北的传闻,谈一些古往今来的典故,月清澄都是有问必答,显然十分博学,不过难得的是,他却并无意卖弄,有人问起才说上几句,谈吐用词都是言简意赅,往往能一语中地。凤后惜才,撇开他的身份地位,亦忍不住对他的人品才学暗中称道,雅君喜欢他的博学,贤君却对他平和的心态十分赞赏,而德君,则是嘉许他不骄不躁、不卑不亢的态度,即便是心直口快的丽君,对他也生了几分好感——说话象自己这么爽快的人,宫里头可实在是希罕的很!难得见着一个,当然就有好感了!

真秀宫中难得热闹,几位贵人平时也难得碰面,借着这个机会,大家索性说个痛快,最后聊得兴起,凤后索性留她们在宫中起进膳。午后时分,诸位贵人各自向凤后告退回寝宫休息,宝珏这才得着机会脱身,带着两个驸马回自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