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中)
作者:湖月沉香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178

说到宝月楼,本来是公主府中的藏书楼,原先也不叫宝月楼,而是叫铭杉堂。因为“宝珏”不学无术,对于诗书文经向来敬而远之,因此,这个铭杉堂一直闲置,无人收拾打理,日子一长,倒是成了无人光顾的僻静地方,空有藏书楼的外表,内里实是破败不堪。自从落实了月清澄远嫁的消息,萧文便开始着手准备他的居所。月清澄是驸马,和他这个元配是不分大小的,所以,住处就不能离宝珏的芙蓉院太远,至少不能比宣兰园远,还要风水好,朝向佳,景色美……想来想去,也只有铭杉堂可以拿来派用场。

铭杉堂是藏书楼,因此是二层楼的砖瓦结构,若要改建的话,实在很费周章,而且时间也来不及,萧文反复思量,最后决定还是翻修算了——大户人家子弟的闺房也多是二层楼的格局,底下是普通小厮佣人住的,二楼是主子住的。月清澄住样的楼房也不算突兀,唯可能会让人诟病的地方,大概只有所谓的两不平等——月清澄住楼房,而他萧文个元配却住平房!不过,对于个问题,萧文也想过,毕竟月清澄是皇室出身,论出身本来高高在上,虽然住处隐隐有超越盖过的意思,但在众人眼中应该也是理所应当的——萧文个丞相的儿子,在般人面前是高不可攀的,但在皇室贵胄面前绝对是落下风。何况样的安排于他自己也有些难于启齿的好处,所以萧文便打定主意命韩管家找人来办。在把主楼翻修之后,他又命工匠在铭杉堂两侧新造两排宽敞的厢房,另外还配齐厨房、洗衣房等等,最后在铭杉堂外又砌层围墙,以此藏书楼为中心,划分出个新园子。

当初宝珏离开的时候,铭杉堂还在休戚,萧文便要宝珏给重新起个名字——既然是打算整修如新的,这名字也须取个新的才好,讨个吉利嘛!不过,虽然是要宝珏起名字,他自己却先提了个建议出来:“久闻月国皇子爱梅,不如投其所好,园中再种些梅树,至于这园子……不知‘赏梅斋’这个名字会不会让月国皇子满意呢?”

不想宝珏听了却是摇头:“梅花虽好,终究过于独立特行,虽有花中君子之美誉,终究活得辛苦……何况,梅与‘霉’同音……就当我是迷信好了,月国皇子身体羸弱,若是不避讳些,我总觉着不是太好……”否则他要是病得越来越重,这帐岂不是都要算到我的头上?有的他日被人穿凿附会,不如今天就索性多费些思量。

萧文听她为月国皇子打算,心里便有些不快,强按着醋意婉言劝道:“府里所有的院落,都以花草为名,梅为花中君子,与月国皇子的身份也算契合,以此为名若是不好,我也再想不出其他名字了,不如先把府里其他地方的名字搬来,以后再慢慢想就是了。”

话音未落,宝珏拍脑袋:“别想了,干脆就叫宝月楼!”

她既然定了主意,萧文便不好再多说什么——出嫁从妻,何况月国皇子的身份实在敏感,自己若言行有失,传到宫里又惹是非……也不知道这府邸中除了韩管家,还有多少眼线,总之,小心提防总是没错。有些话,大庭广众不方便说,也只有在枕头边吹风,但关于月国皇子的事,他在和秀云独处时根本提都不想提

于是一锤定音,铭杉堂就改成了宝月楼,正好把月清澄的姓给嵌了进去,为此宝珏还颇为自得了许久——尽管还是“借鉴”乾隆皇帝给香妃造的住所的名字,不过好歹“借鉴”得也算贴切。而铭杉堂所在的院落,原本想套用月清澄以前住的宫殿名字,叫“沁香斋”的,可惜却多了些清尘出世的味道,宝珏觉得不太吉利,便提议命名为“木兰园”,和萧文的“宣兰园”倒是遥相呼应,两处园子大小、布局均在伯仲之间,没有厚此薄彼,纵然主楼高低有别,也是因为尊重月清澄的皇家身份。

宝珏出门时,木兰园还只是一座空中庭院,停留在纸头上的一张画饼,唯一有基础的,只有那幢二层的小楼,萧文在她走后,召集工匠大兴土木,日赶夜赶,才算把两侧厢房建好,一应家具器皿都配备齐全,花草树木也种了不少,总算在宝珏回来之前把一切都布置停当。现在听妻子问起,他心中有底,当即答道:“自然是收拾了过。你放心,我亲自检查过几次,应该不会出什么纰漏的。”

“这就好,”宝珏点头,“你办事仔细,我一向都是十分放心的。”说完,出门朝外而去,萧文等人也跟着迎了出来。

走到月清澄的马车边,她先是低声说了几句,然后才掀帘子上了马车,没一会儿功夫,只见车帘一动,却是庆熙、嘉佑两个青年侍从率先从马车里面跳了下来,然后,是宝珏下了马车,小心翼翼地把月清澄也搀扶了下来。

空了的马车也不用家丁引路,自然就跟着宝珏那车,从十几步开外的侧门进府,到马厩卸马休息。其后的贵重嫁妆也都跟着进府,自有专人负责指挥搬运到月清澄的住处放好,而他那十六个陪嫁的小厮,亦是随车而入,也算是个监督。

依旧是薄纱覆面的月清澄被宝珏挽着款款而行,颇有些娇花照水、弱柳扶风的韵味,待他走到萧文等人面前,气息已经有些紊乱。

宝珏轻声问道:“要紧么?是不是要坐下歇歇?”

月清澄微微摇头,柔声道:“不用了,我这是以前留下的病根,不碍事的。秀云,是不是为我介绍一下面前这几位公子?”语气温柔恬淡,好似莺声雁语,婉转优雅。

宝珏笑道:“这是应该的,我本来就是想给你们做个介绍的。”说着,朝萧文掂掂头,“文儿,这位便是月国皇子,月清澄,”挽住月清澄的胳膊,小心地搀扶着,“清澄,你面前这位,是我的元配驸马,姓萧名文,是本朝左相家的大公子;旁边这位是墨珠,几年前被我收进房里的;这位……”看着花菲站在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宝珏有些心虚地回眸看了看月清澄,急中生智,道,“这位是花菲花公子,他是花神医的孪生兄弟,对医术也很精通,如今暂居在我府中……”因为心虚,说到最后,语气便有些飘摇不定。

月清澄何等聪明伶俐,鉴貌辨色,一听之下立刻明白了花菲隐约的身份,当即笑道:“花神医于我有再造之恩,当日若无她出手相救,此刻我已是黄泉中人了。花神医不幸遇难,我也很难过,总想着不曾报答她的恩惠,现在既然知道她还有一个兄弟,那是再好也没有了。花神医的兄弟,自然就是我的兄弟了,只是,不知道花公子可嫌弃我这久病之人么?”此言一出,其实已经是默许花菲的地位。

萧文听了脸色微变;墨珠没有听出弦外之音,倒也没什么;宝珏听了松了口气;花菲对月清澄的好感又多了几分;至于紫玉,既然已经不愿意跳进争风吃醋的圈子里,听见也只当是一阵风从耳边吹过,虽然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但面目沉静,好似一无所知。

花菲笑着对月清澄拱手道:“殿下盛情,本是对草民的抬举,草民哪里会不愿意呢?正是求之不得呢!草民不才,虽然是男儿身,对医术倒也略有心得,家姐当年曾告诫过草民,医者当有一颗慈悲心,是要救治苍生的,哪里还有嫌弃病人的道理?说若能对殿下有所帮助,草民自当尽力而为……说来,草民虚度年华二十,不知殿下贵庚,想来应该是要比殿下痴长了几岁……”

月清澄轻轻地笑了起来:“如此,我这个哥哥倒是越发做定了呢!我今年可是二十有一了!”语气轻快,显然心情很好。

花菲其实早就知道他的年纪,如此明知故问,本就是故意在人前显派,也是存心气气萧文,听月清澄自己道出真实年龄,便假意狐疑道:“殿下别是为了强要做哥哥而虚报年龄的吧?怎么瞧,都是殿下比我要小上许多呢!”

月清澄也不生气,只是叹了口气无奈道:“还不是让这一身的病给磨的……自打我懂事起,吃的药比喝的水都多,十天里面倒有九天是卧床不起的……看着别人能跑能跳的,别提是多羡慕了……不瞒你说,几个月前,我本来是已经躺在床上等死的人了,若不是你姐姐随公主进宫替我治病,我现在哪里还能站在这里和你们大家说话啊!象今天这样,能有人搀扶着走几步,对以前的我,可是想也不敢想的……真是怎么想也想不到现在,我也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着,握住花菲的手,尽管隔着面纱并不曾瞧见他哀伤的容颜,但只听他的声音,便知道他是发自肺腑的难过,“花兄弟……你姐姐真是个好人……可惜……真是可惜……”后面的话已经哽咽着说不出来了。

宝珏见他激动地身体有些发颤,担心他有什么闪失,慌忙轻拍其背,在他耳边悄声安慰:“清澄,别伤心,身子要紧,花太医天上有灵,也不愿意看见你为她又弄坏身体的。”

花菲见月清澄真情流露,心中感动:说起来,“花碧莲”也并没有做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只不过是敢于对症下药而已,能被这个异国皇子如此感念“恩德”,倒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尤其难得的是,他竟然还把这份感激铭记于心,时刻不忘,居然还“爱屋及乌”到宽容和支持我的存在……眼角扫了一眼旁边的萧文,花菲不禁撇乐撇嘴:雍容华贵的气质和宽广大度的胸襟,果然都是天生的,别人想学也学不来呢!

如果说,开始他的心只有五成是向着月清澄的话,现在已经是百分百的站在月清澄这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