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上)
作者:湖月沉香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484

“花公子在这里住得可还习惯么?”

丁香阁里,萧文坐于上位,手端茶杯,慢慢品过之后,把茶杯放在桌上,环顾了一下四周,漾着和蔼可亲的笑容,语带关切地询问着左手边陪坐的一身白衣的青年。

公主府邸中,各院落的名称其实都有些讲究,以“园”、“院”或“苑”命名的,大多是正居,也就是说,是正牌主子住的,至于用“斋”、“阁”、“轩”等等命名的,则多半是侧室居住的地方。

花菲今天才搬进园子里来,于情于理,他这个正室都得前来招呼一声,否则岂不是要被人说“气量狭窄、难以容人”了么?尽管他的确对花菲的出现十分反感,但他并没有因此就怠慢了花菲——又是拨院落给他安身,又是挑奴才过去伺候,做的不可谓不周到,就一个正室的风范来说,几乎是无可挑剔,一百步都已经走了九十步了,最后这十步即便只是意思意思地走个过场,却也是一定要按部就班地来上这么一回的,否则可就前功尽弃了。

“驸马客气了,”一身白衣、装模做样谎称“带孝”的花菲,非常难得地欠了欠身,算是回礼——这在他来说,已经是很给萧文面子了。以往行走江湖,向来是别人给他行礼,就是男扮女装做太医,一众官员都是女子,行个虚礼倒也没什么。如今对着同样身为男子的萧文行礼,他倒还是生平头一遭,若非早就应承宝珏要尊重这位原配的驸马爷,他是绝对不会这么老实规矩的。

清了清嗓子,他侧坐椅上,正色道:“园子清爽怡人,还种了许多的花草,景色雅致得很。”面朝萧文,他拱拱手微笑道,“真是多谢驸马费心,替花某安排了这么个好居处。”

他本性不拘小节,对于礼仪方面并不讲究,虽出身医学世家,但父母早亡,幼年时,姨母一人带两个孩子,光是教他们医术、照顾他们已经很耗费心力,加上他们幽居深山,人烟稀少,就是有人,大概也就是宛秋家那群大大小小的杀手了,“诗书礼仪”里边就有了缺角儿的了;后来行走江湖,人人都忌惮于他的那些古怪药物,向来是别人看他脸色的,“礼仪”二字用的地方基本没有……所以他对大户人家的繁琐礼仪知之甚少,以至于无意中让萧文对他的印象又坏了三分。

原来,大户人家以正室管理内务,一众侧室皆以正室为尊,初次见面,均须大礼参拜,以示甘居其下,服从管教,即便得宠,但场面上的规矩终不可废,至于日后相处,正室若宽厚仁慈,侧室就不必每次见面都行叩拜礼,若是生性刻薄严厉,侧室就只能认命做“磕头虫”而不敢怨天尤人,否则被拿捏了错处,立刻赶出府去也属应当。以花菲目前的身份来说,他毕竟不是公主通过正式途径选择的夫君——公主的正式夫君,要么是女皇赐婚,要么是经由正室同意迎娶,花菲虽有婚书为证,终免不了“私定终身”的嫌疑,只不过他还算是由所谓的“姐姐”做主,好歹还有块能遮羞的,否则就要被别人指着脊梁骨说是“急着嫁人的轻骨头”了!

在这样的前提下,作为正室的萧文亲自上门探访,其实已是给他十分的面子了,即便他不跪地迎接,好歹总应该对萧文行叩拜大礼——毕竟萧文是女皇御点驸马,又是公主正室,他这大礼是当之无愧受得起的——可惜花菲什么都不懂,因此只拱了拱手,就算交代过去了,二人的芥蒂自此便开始存了下来。

萧文见他行容怠慢,不知他底细,只道他大户出身,对自己这个正室并不尊重,心中极为不快,但初次见面,终不能有失他钦点驸马的身份和礼数,若和他计较,反倒显得自己没有修养,因此强抑不快,好颜相对:“这是应该的,你是公主的未婚夫婿,家中无人依靠,前来投奔也是正常。我先还担心这个园子不合你的意,你既然喜欢,那是再好也没有的了,何必如此客套?”神情之间反而更加的温柔可亲。

花菲见他笑脸相迎,心道:你也别说的这么好听。以为我不知道么?丁香阁虽然不偏僻,但离公主和你的居处也有一柱香的路程,况且来往经过,你那处园子乃是必经之地……哼哼,若真称了你的心,八成是把我安排到城外别院去的吧?我能住在这里,想来已经是借了公主大大的光了!若非看在公主情面上,我可不信你会这般“大方”!

花菲这边沉默不语,萧文心里也是百转千绕,寻思着要如何开口,旁敲侧击,以探虚实——他对花菲的凭空出现十分怀疑,对其所持婚书更觉疑点重重。试想:花太医平白无故,怎会愿意让自家兄弟屈居人下?要知道以她的身份,在一般人家里为自己兄弟结门正室的亲事亦非难事。云儿的解释,是花太医要为兄弟寻个终身依靠……可花太医又为什么要急着这么做呢?难道她早就知道自己要死了吗?花太医当日既然尸骨无存,只建“衣冠冢”以示纪念,那婚书又是如何辗转到花菲手中?难道花菲也跟着去了?当然不可能!那这婚书又是如何交到花菲手上的?莫非是早就传回国内?但两国之间并未通邮,就是当日周云巧回来也是临时起意,花太医自不可能提前将婚书交给她带回……那就是后来由云儿转交?也不可能!云儿一回京,就立刻进宫,连家门也没进,如何有机会去见花菲?

这么深究细想,仔细推敲之后,萧文便知这门亲事结的实在蹊跷,其中恐有诸多不为外人所知的隐情,便是云儿也有心相瞒自己,一念至此,心里便好象堵了块石头似的,十分郁闷。

越想心里越难受,有心叫了云儿起来好好询问一番,看着她熟睡的样子,心又软了:哎——辛辛苦苦这许多日子,还是让她好好休息,有事以后再问是一样,倒也不急在这一时。

不过……就算云儿醒了,自己能跟她开得了这口么?

萧文扪心自问,却只有暗暗摇头:他不是不相信云儿,她有事从不隐瞒自己,如今既然不说,自然是有她的道理,自己若咄咄逼人、追问不休,反而有损夫妻情份,偏这事让自己如梗在喉,若真对着云儿,恐怕说不了几句就要失去常态,若是因此被云儿当作是善妒狭隘之人,破坏了他在她心中的美好印象,岂不是得不偿失了?思来想去,也只有试着从花菲这边能套些蛛丝马迹的线索出来,以解心中困惑了。

在女儿岛上,因为男子一生只得一次生育的机会,所以,不论夫妻多么恩爱,必是一女多夫的,萧文身为公主正室,又是女皇御赐的姻缘,虽比寻常人家的正室风光,但到底也是必须以帮助公主“开枝散叶、繁衍子嗣”为己任的,所以他才一心要安排替公主纳娶小爷,为的也就是不担了天下的骂名,对女皇也好有个交代。毕竟是驸马,又笃定云儿对自己的感情,他对未来由他亲自挑选的一干侧室并不放在心上,反正总是自己拿捏的住的,也不怕他们能翻了天去。不过现在的情况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自己可别应了“前门迎虎、后门接狼”的俗话儿,万事也得早做打算,否则,不论是花菲还是月含羞,都是在一旁虎视耽耽的,到时候两人联手对付自己当然是大大的糟糕,就是有一方抽身事外,自己弄了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也是个蠢的不能再蠢的结局,

他心思细密,片刻功夫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系利害,因此,趁着这次来探望花菲的机会,也有心对他的谈吐人品考究一番,若能谈的来,自然是为往后深交做个好铺垫,若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至少也能摸出个大概的底细,为以后做打算。可惜只对了没几句话,他对花菲的印象已然是大打了折扣了。

“花公子,不知道采珂那孩子可听教诲?若是愚劣难驯,你只管和我说,我再另外给你安排好的,千万别客气。”萧文说的采珂,就是先前安排给花菲使唤的小厮,因为花菲是侧室,按照规矩,身边只能有两个小厮服侍,他自己只带了一个叫“豆蔻”的半大小子在身边,所以,萧文又按照规矩给他配了个个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