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身世(下)
作者:宁凡心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958

夕阳西下,木槿花开,一朵朵藕色的小花被温柔地镀上浅浅的金色,在淡雅中吐着芬芳……

昭庆抬头,匾额上苍劲的两个大字提醒她,曾经到过此地。

“这里,”越之彦的声音中不无激动,“是你父母曾经的居所,在下重金买下这片宅院,只为复原此处!这块匾,便是你父亲手所题!”

匾上的金光刺得昭庆几乎张不开眼……

“长安,更是你父一生的梦想……”越之彦十分地感慨,仿佛,那也是他自己的梦想……

“他,已经不在了?”半晌,昭庆轻声地问。

越之彦垂下头,叹息,“你是遗腹子……”

昭庆下意识地合上双眼,尽管,早已猜到,可是……

越之彦走上前,轻轻地推开院门。昭庆闻声张眼,邝总管沉静的面庞映入她的眼帘,难得地,总管的目光,温和而慈爱……

“这里,”越之彦行至院中央,立在那空荡荡地鱼缸旁,“你父曾养了数尾锦鲤。”

昭庆深呼一口气,抬脚跨入院内。

“他最喜锦鲤优美的游姿,”越之彦伸手轻抚已不再光滑的缸壁,“从不假人手,一向亲自喂养昭庆微微探头,仿佛看到一池碧水中,有色彩艳丽的鱼儿在悠闲游动……

越之彦随即走向正房,“每当你父喂食鱼儿,你母便在房内抚琴,那曲《清流》,最得你父喜爱……”

昭庆的一双手。不由得微微颤抖……

耳边,传来邝总管低沉的声音,“不错。你那日所用之琴,便是你母当日的爱物……”

昭庆心头酸楚不能自禁。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房内,一切都是那么地安静,似乎,往昔的欢乐早已随主人地离去而消散。消散得一干二净……

昭庆默默地环视,良久,目光停驻在那角落里的古琴上,低声自语,“我与母亲生得极像……”

越之彦不无惭愧,“你母毕竟是在下的主母,在下不敢逾越,是以早前见过公主,却未……”

长叹一声。他转头看向邝总管,“倒是总管,曾传授主母琴技。有幸一睹主母芳容。”

昭庆也侧头望向邝总管,总管在她地目光中缓缓点头。眼眸中尽是温柔……

“这便是天意吧!”越之彦轻轻摇头。

昭庆垂下眼。如果,在衡园。总管得以见到自己的面容……

“原本,我们都以为主母她……”越之彦感慨,“早已不在人世,未成想,她竟是避入了楚宫……”

昭庆刷地抬起眼帘,定定地看向他,半晌,冷冷吐出一句“在楚宫,我从未见过母亲地欢颜……”

越之彦急忙摆手,“公主,误会在下之意了!出事之时,主母已怀身孕,在下深知,依主母心性,若不是为保住你父唯一血脉,她必定不会独活……”

昭庆眸中的冷色点点褪去……

“在下只是感慨,若是能早日寻到你母女……”越之彦的声音渐低,满眼的懊悔之色不似假装.http://wwP.16K.CN.

昭庆不作声,半晌,寻了一张椅坐下,眼望越之彦,目光仿佛在说:现在,你可以讲我的身世了!

越之彦与邝总管交换了一个眼色,深吸一口气,沉下声道,“这不过是一个很事俗地故事……”

昭庆的双眼不由得微微眯起。

“一个极有才华的年轻人,身世显赫,颇得父辈赏识,成年后,得以迎娶情投意合的表妹,有似锦的前程,有高远的抱负,却不料,遭人嫉妒……”

昭庆的心瞬间提起……

“年轻人最小的叔父,窥视一家之主的大位已久,假意与年轻人交好,骗得众人地信任,却在暗地里,趁大家不防,对自己的亲侄儿,下了毒手……”

昭庆的手紧紧抓住木椅地扶手,嘴角,不由得轻轻抽*动……

“为了斩草除根,他诬陷已还有身孕的侄媳,蒙蔽了痛失爱子地老家主,借以斩杀了侄媳娘家满门!”

昭庆听到此,已是再无法镇定,腾地立起身来,“他是谁?”

越之彦地心绪尚未从沉痛的回忆中拔出,无视昭庆,继续说道,“老家主很快故去,他终于如愿以偿,坐上家主大位,再不用隐藏真实面目,开始大力剿杀侄儿过往地亲随,那几年,真是腥风血雨……”

昭庆看到,他面庞上流动着的,是一种不堪回首的痛楚,那般地深切,几将他平庸的容貌扭曲……

“只是,他高兴得太早,”越之彦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分,“他侄儿的生母,早就对他起疑,存了心机,随亡夫而去时,暗藏下半数的家产,交与忠仆,几经辗转,又转到我等手中……”越之彦说着,与邝总管相视,两人的眼眶均已见红。

“我等,逃过了当年的杀戮,活下来,隐姓埋名,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给忠心追随的家主报仇!”

昭庆知道,真相已将揭开,不由得呼吸急促起来……

“只是,”越之彦口气一转,声音再次沉重下来,“老天也长着眼,不容我等恢复元气报仇,已率先夺去了那贼子狗命!”

昭庆啊地一声,几乎跌回椅上,这,岂不是便宜了那丧心病狂的恶人……不过,”越之彦冷笑起来,转眼看向昭庆,眸中闪过兴奋之色,“他的儿子。还在,父债子偿,这仇。还可以报!”

昭庆着急,“是何人?”

越之彦转而微笑。点头,“公主不必着急,这个人,公主非但识得,而且还很熟悉!”

昭庆的一颗心几欲跳出。双眼,一眨不眨,紧紧盯住他。“这个人,自大而残暴,喜欢上了一个他最不该喜欢的女子,为她痴迷,为她疯狂,却不知,这女子的生父。就惨死在他父手中!这女子地亲母,被他父逼迫客死异……”

“白越王!”昭庆轻声地打断他,“是当今的白越王!”彦赞许地点头,“不错!正是他!”

昭庆的手臂支在椅背上。用力太大。手腕在轻轻地颤抖。

“公主地生父,”越之彦缓缓弯膝。恭敬跪倒,“乃是我白越曾经的储君,公主,并非楚国地公主,而是我白越的公主!”他身后,一直默不出声的邝总管,应声叩地而拜……

昭庆不知自己是过了多久才恢复了神智,身子立在那里,心神却已飞出老远……

是真的吗?

她不停地问自己,只觉心头压了巨石,难以喘息。

追查身世,却不料,查出如此惊人的内幕……

自己地肩头,转瞬间,压上血海深仇!

地上二人仍在无声跪拜。

曾经,视若仇敌……

“起来吧!”昭庆木然道。

二人起身,越之彦的脸上更是闪动着难言的光彩。

“王宫的柏树林里,有一片灰屋,”昭庆的声音有几分干涩,“那里面,藏有一尊木雕,与我,十分想象,你可知?”

越之彦皱起眉头,“那里,曾住过一位老妇,是公主祖母,故去的敬安王后贴心的侍女!至于木雕……”他说着,疑惑地转头,看向邝总管。

“她知道我,她要她的徒儿在那里等一个与木雕相像之人……”昭庆补充道。

越之彦的眸中现出惊色,半晌,沉吟道,“如今想来,主母当年能够侥幸逃出,或许,也是敬安王后暗中出手……”

“一定是了!”邝总管终于开口,“敬安王后是主母亲姨母,主母贤良又深得敬安王后喜爱,王后当年想是万万不信主母谋害夫君!”

“敬安王后派人助主母逃离,那人必然知晓主母行踪,也定然获悉主母产下公主……”越之彦接着推测。

“那么,”昭庆小心又问,“那木雕,可是我母?”

两人闻听,彼此相视,眸中均是重添了悲色……

“不,”越之彦轻轻摇头道,“曾闻,敬安王后请来名匠为心爱地幼女雕像……”

昭庆讶然,“可是那木雕与我母……”

邝总管怜惜地望着她,“惜云公主与主母本就是表姐妹。”

“陆家女儿,天香国色……”越之彦在一旁叹息。

“我母本姓陆?”昭庆问,母亲从未告诉过她。

越之彦点头,“陆氏一门,出了一位当朝王后,出了一位储君王妃,原本是,无比荣耀,却也正因了这荣耀,惨遭牵连……”

昭庆垂下眼,怪不得,母亲从不提及亲人……

“那位惜云公主……”昭庆再问,心中升出不安。

越之彦叹息摇头,“贼子夺得王位后,将其赐死!”

昭庆倒吸一口凉气,“她,不过是个女子……”

越之彦苦笑,“只可惜,这女子为那贼子独子所爱……”

原来如此,一个如花少女,便这样无辜丧命……

“家主与主母,曾是恩爱非常的一对璧人……”越之彦似乎想要安慰昭庆,故意转了话题。

昭庆抬起头,唇边挂上了一丝苦笑,“我知道……”

母妃的不快乐,如今,已得到解答……

三人再不言语,一时间,房内重又陷入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昭庆忽然问道,“我父,他是怎样地一个人?”

越之彦抬起头来,“家主,雄才大略……”才一张口,声音已哽咽。

昭庆垂头,心下难过不已,再怎样,自己都是无缘见他!曾经,多少年,自己根本不知他的存在……

“家主心存高远,一心统一四国!”越之彦平复半晌后,激动地继续说道。

昭庆下意识地拧眉。

似看出她地心思,越之彦沉下声来,“家主欲统一四国,非是出于权力之欲,而是为了百姓安居乐业!”

昭庆地眉头仍是不展。

越之彦进而解释,“四国征战,在明在暗,从未停歇,战事一起,惟有百姓遭殃,家主以为,只有四国一统,才能避免战事,举国百姓长久安乐,国家也能兴盛长存!“长安?”昭庆恍然。

“正是!”越之彦露出赞许之色,“家主题的那块匾,正是寄予此意!”

昭庆心下一跳,忽然想起一人,那人曾与自己激辩民为国基……

“那你,以往所为……”半晌,昭庆迟疑问道。

“在下正是为了实现家主遗志!挑起四国混战,方有机会坐收鱼翁之利!”越之彦双目放光,应声答道。

昭庆不由轻轻摇头。

“自然,”越之彦神色一转,轻声笑道,“寻回公主,情势便大有不同了!”

“如何不同?”昭庆侧头问道。

越之彦地笑容更添了深意,“公主是我白越王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你!”昭庆几乎跳起,“你是要我……”是!”越之彦坚定地点头,“除此之外,据臣下所知,楚王无心王位,一想让位于公主,攸国定王对公主情有独衷……”

“不要说了!”昭庆苦笑着挥手打断他,想说他的想法实在太过狂妄,话到唇边,却又不知为何被咽了回去。

叹了口气,昭庆心思一转,又想起一事,“红门,为何与你做对?”

提及此事,越之彦沉下脸来,“红门门主,与臣下因故结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