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痛楚
作者:宁凡心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047

房间里静得几可闻心跳之声。

“不错,”定王难得地垂下眼,“我早就知道,知道你是楚国公主。”

昭庆默默地流泪,她的泪自从那句话问出,便已停不下。

“你早已知道,却还要那般对我……”昭庆柔肠寸断,泣不成声。

“你怨我!你凭什么怨我!”定王提高了声音,“是你自愿抛开一切,是你自己希望隐姓埋名,为了另一个男人,不是吗?”

昭庆的视线模糊得只能辨出他的轮廓,“从什么时候?从你在河边见我第一眼……”

“是,你在河中痛哭,我一眼就认出了你,”定王苦笑,“但那却不是我见你的第一眼。”

昭庆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原来,自己不过是自作聪明!原来,自己以为可以蒙骗他人,却不过是一直被他人所骗!

“我为何年年春季去楚攸边界行猎?”定王似在问昭庆,更似在问自己。“不过是为了潜入楚境偷看你一眼,看你高高兴兴地放飞纸鸢。虽然只能远远看上一眼,却已心满意足……”

昭庆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大哭……

可定王仍不肯放过她。

“我苦苦哀求父王谴使臣去楚国求婚,可使臣还未动身,却已传来你下嫁的消息……”

“你知道我当时是如何地悲伤?你不会知道,我将自己关在书房中,十日未出!”

“不!”昭庆叫,“我不要再听!”

“你要听!”定王也叫,“你必须听!”

昭庆拼命摇头,定王索性伸手捧住她的双颊。满满一把泪,湿了他的掌、伤了她的心……

“后来,又听闻刘武弃婚……”

“不!”昭庆高叫,那是她永远的痛!是她不能揭的疤!

“为什么不!我就要说,那样一个男人,也能让你伤心至今!”

“你不懂!你不懂!”昭庆声嘶。

“我懂!我怎么不懂!”定王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仿佛在安慰一个不喑世事的幼童。

“他伤了你的尊严,比杀了你还要难受……”

昭庆渐渐安静下来,这声音仿佛具有了魔力。

“我当然懂,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你明白吗?”

昭庆不由自主地点头,只盼着这声音不要消失。

“我担心你,不顾触犯父王,日夜兼程地赶往楚国,却错过了你,你知道我有多恨自己?”

昭庆的脸驯服地贴在他的掌上。

“我带着自己的人,不顾一切地边关寻你,错过我王姐大婚,终惹怒了我父王。”

昭庆不由自主地忆起,王府设宴那日,他曾对刘武说过,“……当日你与王姐成亲仓促,本王在边关狩猎,来不及赶回来,一直心有愧疚……”

“那日在河边,突然间看到了你,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定王继续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掩不住的酸楚。

“你生病,我心急如焚,你不快,我痛心疾首,你隐瞒,我不揭穿你……”

王府中的岁月在昭庆心中一一闪现。

“可你,”定王的声音沉重起来,“你是如何对我的?那么长时间,我忍耐着不去碰你,不过是等你,等你向我袒露一切,等你心甘情愿!你,你却背着我私会刘武,你可知我有多伤心?”

昭庆的心又痛起来。

“我没有拒绝你抚琴的请求,我明知你们会相认,可我,我以为你对他应已心死,我冒那个险,还不是为了你的楚国!”

定王说着,双手从昭庆脸上滑落。

“你呢?你是怎样回报我的?”定王的声音再次提高,“你背着我私会他!你说,罗山寺,是不是罗山寺?”

昭庆垂下头。

定王咬牙,“我那么宠你,你却背叛我!”

昭庆下意识抬头,满眼迷惘,‘背叛?’

“你逃出去,可曾想过我有多急?”定王口中埋怨之意更浓。

“我料想你定会归楚,便痴痴地守在边关,谁成想,你竟胆大包天跑去了白越,还入了王宫,你可知那有多危险?你可想过?”

昭庆老老实实地摇头。

“你没有想过,为了救你王弟,你什么都不顾了!可你为何不求我帮忙?因为你放不下,放不下你楚国公主的脸面,于是便连性命都不要了!……”

昭庆累了,哭得累了,想得累了,累得再无开口的欲望,终在定王的指责声中,似孩子般蜷身卧下,沉沉睡去……

……

也不知过了多久,昭庆在涛涛的水声、哀哀的鸟鸣中醒转,透窗而入的阳光刺痛了她微肿的双目。

“醒了?”

昭庆下意识地又合上了眼,他为何还在自己身边?

定王的声音很沉,一时竟分不出他是否还有怒意。

这个时候,昭庆发觉自己十分不想面对他。

“醒了就起身吧,总要进食。”定王淡淡地说。

昭庆的心跳得急促,为什么要惧怕他?只因为他昨晚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可是,该面对的总归要面对……

这么想着,昭庆再次睁眼,缓缓转头,迎上定王布满红丝的双眼。

他的神色中带着掩不住疲惫,下颌已生出明显的青须。

“你……”昭庆的声音有些嘶哑,“一夜未睡?”

她希望他答不是,这样她心里会好过些,可他却干脆不答,只静静地盯着她,没有了昨晚的暴怒,没有了昨晚的激烈,却让她仿佛真切触摸到了深埋于他心底的那缕悲伤……

昭庆张了张嘴,只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也许什么都不该说吧……

昭庆暗暗叹息,默默与他对视。

“起来吧!他们都在外面等着,生怕本王欺负了你。”终是定王先开了口,让昭庆长出了一口气。

昭庆起身,无梦一觉,确是令她恢复了不少体力。

走了几步,昭庆停了下来。

“怎么?”定王在她身后问。

昭庆回首,神色颇有几分尴尬,“我的脸,怕是……”

“你以为昨晚他们没有听到我们争吵?没有听到你哭叫?”定王反问,仿佛在嘲笑昭庆的那点儿小心思。

昭庆咬了咬唇,经过了昨夜,他对自己的态度……

推开门,一股湿润清新的气息迎面袭来。

“王姐!”,昭庆尚未站稳,子思已急切地冲到她面前。

子思的神色中难掩担忧,不免令昭庆内疚。这个幼弟,平日里也不见得与自己多么亲厚,危难之中,真情才现。

“王姐没有事,你不必担心。”昭庆伸出手,温柔地替他将被风吹乱的一缕发丝别入他的耳后。

子思是君子,不愿昭庆尴尬,只怔怔望着她憔悴的面容不语。

清儿却顾不得那许多,一上来就大呼小叫,“主子,您哭得眼都肿了!”

昭庆急忙垂下头,却一眼看到地上趴着的小白虎。

小家伙四肢瘫软在地,大头无力地微微仰起,正可怜兮兮地盯着昭庆。

“小虎,”昭庆大急,“这是怎么了?”

“主子,白虎只是晕船。”清儿笑嘻嘻地解释。

昭庆俯下身,心疼地爱抚小虎的额头,只觉它平日里粉嫩的小鼻子也失去了神采。

‘船’?

过了好久,昭庆才猛然意识到这个字眼的含意。

缓缓起身,昭庆举目望去,茫茫水色,片片江鳞……

“我们这是去哪里?”昭庆分外苦涩地问道。

“主子,我们也不知道啊,只晓得是逃出了秭阳。”清儿抢答。

昭庆环视左右,贝衣与玄木均不见了踪影。

“贝衣一早就下船了,说是明晚返回。玄木应是还在睡觉。”机灵的清儿看出了昭庆的疑问。

昭庆转头,回了舱室。

舱室内,定王已卧在她睡过的床上,仿佛睡着。

昭庆伸手便去摇他,“船开向哪里?”

定王被昭庆摇烦了,才眼都未睁地吐出两字,“返攸!”

昭庆停了手,这个答案早在她意料之中,可真正听到,还是令她难过、失望。

“我要回楚国!”昭庆颤声肯求。

“你?”定王微张开眼,斜斜地瞟了昭庆一眼,“你不能回去!”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可我王弟……”昭庆不甘心。

“本王自会送他归楚。”定王不以为然地重又闭目答道。

昭庆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用力,指甲几乎陷进定王的皮肉……

定王并无反应。

“你将贝衣送到哪儿去了?”半晌,昭庆又问。

“贝衣嘛,本王派她去白越境内露下面儿,迷惑一下追你的人。”定王答,仿佛这样做是天经地义一般。

“贝衣是我的人!”昭庆狠不能咬他一口,“你不能随意指使她!她在白越无比危险!”

昭庆的愤怒并没有打动这个男人,“本王告诉她,这是为了助你,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你看,你的手下多明事理。”定王言下之意,你怎么就不能向她学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