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节秘技（下）

火焰在烧。跳动的火苗映红了人的脸颊。

罗林拉着雷莉的手，穿过德鲁依烧出的一片片废墟，飞快前行。萨德跑在两个人的前面，用荆棘长鞭清扫道路。

莱茵河沿岸的路上洒满了无数德鲁依控制的植物种子。它们在夜风中蠢蠢欲动。听到萨德唱的德鲁依赞美诗，它们才没有爆发出攻击的态势。

大地没有变化，但奔腾的莱茵河在哭泣。很多植物残片顺流而下，哀鸣的声音钻进了萨德的脑海。

“我有听到哭声。”

雷莉跟在罗林身后，小脸皱成一团。她拧眉看着身边的草木，见它们的抖动是那样地无助，充满了山雨欲来的倾覆气氛。

“……”

不哭才怪呢。

罗林撇嘴，心说如此一来，倒方便了自己趁火打劫。德鲁依去巴卡村杀兽人，兽人族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双方屠杀彼此，在自己眼中不过是狗咬狗罢了。

俗话怎么说来着？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古语又怎么说来着？

亲戚或与悲，他人亦已歌。

世界上的事情往往就是如此。投入的双方彼此争斗个你死我活，鲜血尸骸铺满大地。可一切在不相干的人眼中，不过是场不错的谈资罢了。

“想必《泰西八卦周刊》的学术版，又要上演一出笔战了。”

罗林纵声笑了起来。眼前仿佛出现了今夜事件的标题和内容：德鲁依血洗巴卡村，兽人族逆袭里峡谷，神秘人盗走血绒花……

如疾鸟入林。萨德引领雷莉、罗林穿过冰川平原，再度进入里峡谷。

此时的里峡谷，已经不同于罗林三人第一次到达的时候。甚至跟前些日子，三人救出卡丹夫妇也有所不同。踏入里峡谷和冰川平原间的结界，罗林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结界的扭曲。他明了它的不稳定。他感觉它的内部有无数云层在翻涌，忽高忽低的气压让人呼吸困难。

挣扎着摆脱结界的束缚，罗林拉着雷莉的手站在里峡谷中。他望见了眼前无数林间上空飞舞的植物藤蔓，听到了无边无际的喊杀声。

兽人们在吼叫，他们的鸟人战斗队在空中盘旋，跟德鲁依的猛禽编队进行殊死较量。德鲁依的赞美诗在林中响彻，阴沉、狂猛的歌声使得整个自然“领域”都颤动起来。那些树林、草木都扭曲起来，叶片、枝干抖动着，朝着一个方向飞舞，根系似乎都要脱离泥土，飞向那个方向。

“我们好像赶上了大战呢。少爷少爷，你看你看。今天的鸟人好多。”

雷莉兴奋地指着夜空上头盘旋的厮杀者们。

“嗯，是啊，鸟人总是比天使多很多。”罗林拎着雷莉继续走。既然德鲁依和兽人在打架，那么今夜就不会有什么德鲁依巡逻兵了。跟着萨德，赶紧绕到血绒花的山坡去取东西才是王道。

捻起风信草。萨德听它说：入夜后不久，一队德鲁依战士就走出了里峡谷。而没出一个小时，兽人的大部队就夜袭而来，双方在隶属德鲁依的领域中开始战斗。兽人们依靠人数众多，紧紧压迫住防线，将队伍向生命水之源泉那边推进。

不想三人卷入正面战场。萨德捡了小路走，边走还边往兜里塞东西。手上的几十支藤蔓就跟灵活的触手一样，总会在林间的各个角落摘点什么回来。游历泰西各国的这几年，他弄了不少珍奇的植物种子，但说到催化反应速度，还是里峡谷的植物最好。

三个人快速行进，在战斗圈的外围赶往开满血绒花的山坡。考虑到不会碰到德鲁依巡逻士兵，他们并没有太留意掩护自己的气息。而这股很陌生的，明显属于炼气士的气息终于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

一些没有参加战斗的德鲁依飞快朝罗林三人这边靠近。很多植物的根系从泥土中冒出。它们在眨眼间变得粗大无比，用错综复杂的纠缠状态，挡住了罗林三人的去路。

萨德把双手的荆棘长鞭都放出来警戒防御，雷莉也祭出了半月斩，虎视眈眈地盯着迎面而来的几个德鲁依。

这几个德鲁依穿着打扮跟普通德鲁依不同。他们穿了深绿色的长袍，头顶带了荆棘花冠。长长的绿色植物叶片在他们掌间颤动，活似奇异的绿色长指甲。在月色的照耀下，他们很像是泰西油画中的月光老妖。

萨德看到他们，脸色微变。他手中的荆棘长鞭立刻摆出进攻姿态。雷莉紧张地看了眼罗林，她从空气的波动中感受到这几名德鲁依的不同寻常。那些风元素、土元素虽然没有听从这几个德鲁依的摆布，但生长在其中的植物们都臣服了。

“普力巴布帕！果然是你。”

一名年长的德鲁依信步向前，站在离萨德十米开外的地方。

“几位长老好。今天的月色真好。”萨德小指头微动，把两粒小种子弹在罗林和雷莉的身上。种子挨了两人的身体，就冒出千万条细不可见的绒毛，它们飞速生长，很快就跟编织物一样，结成了衣服状的东西，把罗林和雷莉的要害部位包住。

雷莉好奇地拉扯着绒乎乎的防护服。罗林看到萨德的防御姿势极其明显，就一把拎过小雷莉，和她往旁边挪了挪，似乎是要给萨德和几个德鲁依长老让出地方。

“我不是普力巴布帕，我是萨德。”

萨德的荆棘长鞭渐渐变幻颜色，从绿色变向了幽蓝。

“无论你叫什么名字，你体内的德鲁依之血是无法改变的。你自从回到巴卡村后，就跟兽人族的猫熊混在一起，如今还带着奸细潜入里峡谷。难道你想再一次窃取生命之源吗？你为了人类女子竟然抛弃身为德鲁依的荣耀。你们跟你那不争气的母亲一样，简直就是德鲁依的败类。”另外一个德鲁依长老开口斥骂萨德。他说话间，额头上的青筋蹦跳着。双手的锯齿草长刀也发出嗡鸣声。

“血又如何？我作为‘我’而活，并非作为我的族群而活。”

萨德脸色微变，但没有对这个长老动手。他的手指紧紧握住荆棘长鞭，不让它跃向那个出言不逊的长老。

“血绒花。我们只是想请萨德带路，采摘血绒花好通过魔法师认证的……”

罗林在旁边开口插了句话，他简要地解释了几句，表明自己只是拿点血绒花，对兽人族和德鲁依都不感兴趣，跟萨德和潘塔之间，也不过是雇佣关系。

“你是谁？”

几个德鲁依长老仔细观察萨德，却无法在他脸上发现一丝惶恐和害怕。

“罗林。泰西大陆近百年来最伟大的魔法师、最顶尖的炼金术士、最强大的武斗士、最聪明的傀儡师、最全面的元素师、最完美的幻术士……”罗林一口气给自己添了十几个头衔，听到那几个德鲁依嘴角不停抽搐。

炼金术本来就是泰西大陆比较神秘的一门，据说是用元素、晶石、阵法来制造法器之类的东西；魔法和武斗双修的魔武士也很少有，都是各国军方的抢手货；幻术士之类更是炼气士中的偏门。

面前的这个罗林开口就说他全部都擅长，实在很想让人抽他的大嘴巴。

太能吹嘘了！

几个德鲁依长老不屑地看了眼罗林。那个斥骂萨德的长老还涨红了脸骂萨德：“早就告诉过你，不要为了这种愚蠢的人类出卖你德鲁依的自尊。”

“……”

萨德听了罗林的介绍，倒是露出看好戏的表情。他知道罗林要是有所行动，那么必定有“好事”了。

“所以呢，我想说。我和我可怜的小女仆进入这里，完全没有觊觎你们泉水的意思。你们跟萨德的恩怨我也不关心。你们还是快点让开，我们好过去采花。”

罗林做了总结，如愿中看到几个德鲁依长老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少爷，我们中学的老师说过，路边的野花不要采。所以你下次换个措辞吧。”

雷莉听罗林的口气，觉得少爷的用语有些色迷迷的。

“不采白不采。你个淫者见淫。”

罗林捏了下雷莉的脸蛋，扭头跟萨德说：“好了，快点吧。让你们族里这几个老家伙快点闪人。那帮兽人不是在打德鲁依战士嘛。这几个老家伙不赶过去帮忙，在这里徘徊干什么？难道德鲁依也有老年痴呆症？”

“嚣张的人类。你不知道擅入德鲁依的里峡谷者必死吗？”一个德鲁依长老出手，片片草叶飞刀般朝罗林丢去。萨德见状挥舞荆棘长鞭将它们纷纷打落。当初逃亡出里峡谷，十几个德鲁依长老都没有拦住他，何况现在面前这几个人。

不过，真要动起手来，解决掉他们很麻烦呢。

萨德埋怨地看了眼罗林，心说这位阴险的主人嘴巴也够损的。

“按照你们的说法，兽人早该死了千百回。可怎么还不死？自己本领差，就不要怨别人。”罗林很无聊地摸摸下巴，继续道：“你看，你们跟萨德有旧怨，不如你们先解决掉，然后我们再讨论我们的。”

“你的意思是……”德鲁依长老听罗林的意思，似乎是让他们先跟萨德打一仗。

这个叫罗林的臭屁小子不是为了坐山观虎斗，最后渔翁得利吧？

几个德鲁依长老交换了下视线，同时想到了这个问题。

“随便你们怎么对萨德。”

罗林微笑着坐在一棵大树的旁边，还把雷莉抱在了自己的膝盖上坐下。他温柔地抚摸着雷莉的头发，冲萨德眨了眨眼睛。

萨德在这瞬间很想先把罗林给抽死。但他不能，他看到了那几个德鲁依长老在惊诧后扑向了自己。一柄柄植物兵刃招呼到自己周围，很多草籽暗器也在呼啸而来。那些不输于自己的荆棘鞭子跟灵蛇般在半空中舞动，试图绕过自己长鞭的防御圈，钻进自己的领域。

怪叫了声。

萨德愤怒地丢出绿色防御网，躲开了德鲁依长老们的第一轮攻击。他侧身伏地的时候，左手掌按在了地面上。一连串德鲁依赞美诗从他口唇中发出，地面上疯长的草叶成为了他的贴身盾牌，再度抵挡了德鲁依长老们的第二轮进攻。

两次完美的防御暂且让德鲁依长老的攻击停止。他们犹豫了片刻，似乎在思考如何对付萨德。而与此同时，萨德周围出现了很奇怪的情形。

萨德左脚在前，右脚蹬地稳住重心。他身前，以左脚尖为圆心，脚尖左右成扇面分布，身后十余米的所有植物都散发出腾腾杀气。那些植物在风中摆出种种姿态，似乎要朝德鲁依长老们进攻。

几个德鲁依长老也不甘示弱。他们催发周边的植物跟萨德对峙。无数草芒在他们的赞歌中扭曲、凝聚在一处，随时待发出击。

时间仿佛就在这一刻凝固，双方没有谁出手。萨德身边的草木变换姿态，试探着几个德鲁依长老的发力大小。几个德鲁依长老也留意着萨德的荆棘长鞭。

普通的战斗型德鲁依，会驱使大部分动植物，而且都有一两样精通的。但萨德精通的太多太多。里峡谷但凡能叫出名字的植物，基本都被萨德操控得服服帖帖。甚至还有德鲁依说萨德有股隐藏的技能，只是萨德从不外露，除了他的卡丹阿姨，没有任何德鲁依见过。

“真帅。”

雷莉由衷地赞美道。她看到草叶像小游鱼般飘浮在空气中，脸上不禁露出了痴迷的表情。

那些细若兰草的植物，前一瞬间还垂头纠缠，下一刻却将身躯挺得笔直，箭般锋锐。打眼望去，起码有上千只并列在萨德周围。粉色的、红色的、蓝色的、紫色的、黄色的、白色的……花朵一瓣瓣在空气中脱离花蕊。它们缓缓旋转，在萨德周身形成漩涡状的防护圈。只要萨德催发，它们的花瓣马上就会变成杀人利器，割开敌人的身体。

一株很弱小的花朵落在了萨德的肩上。它的枝叶温柔地缠在萨德的头发上，它用花瓣擦拭着萨德的头发，让萨德恢复成金发碧眼。

盯着萨德在风中飞舞的金色发丝，德鲁依长老们的表情更加凝重。他们仿佛看到了几年前的那个晚上，通往里峡谷外的道路上躺着上百名重伤的德鲁依战士，而里峡谷的出口，一头金发的萨德却再也没有回头，就那样消失在冰川平原上。

“真的很帅。你说是不是，少爷？”

雷莉问罗林。

“是。所以……让他们自己玩去吧。我们先去采花。”

随便那群德鲁依老家伙怎么跟萨德打，自己和小雷莉只要去采花就好。这是多么完美的分工啊。哦耶～

罗林吹了声口哨。他拎起小雷莉和萨德制作的植物小温室，在德鲁依和萨德僵持的时候闪人。

“快点干掉他们，我还等你给我保存血绒花呢。”

罗林只留下了这句话，和……

很想破口大骂的萨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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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西游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