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黑暗中才知道赤裸的可笑
作者:却却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707

从人才市场回来,她有种筋疲力尽的感觉,找工作真不容易,大家一看她的文凭便连连摇头,有的甚至当面就直言不讳,“名牌大学的毕业生一大把,你一个夜校毕业的拿什么跟人家比。还是找些适合你的工作做吧!”

有的开始对她的工作经历很感兴趣,听说她是被长信辞退的,马上变了脸色,赶苍蝇一般把她轰走。后来她学乖了,不说自己是被辞退,那些人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她,“长信工资这么高,待遇又好,一般人怎么肯放弃!”

他们的意思很明显,她不是正常人,所以不能用她。

什么是适合自己的工作,她有些茫然,便降低了标准,不去应征什么助理秘书之类,却仍然一次次被拒绝,她做服务员太老,人家都二十五岁以下,做收银要晴和的亲友担保,她只有孤家寡人一个,做业务员要口才好,她更是不行。

即使无功而返,走进空空荡荡的房子,她仍然有些庆幸,还在现在还有容身之所,可以慢慢找工作。她冲去一身汗水,才觉得腹中空空,刚想去买点菜做饭,门铃响了,她把门一拉,两个西装革履的男子走进来,彬彬有礼道:“边小姐,我们是银行信贷部的工作人员,你先生通知我们来收楼,他说生意破产,没办法还贷。”

小绿惊诧莫名,“他跟你们不是签的一年期限吗,你们怎么现在就来收楼?”

一个男子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文件,温和道:“边小姐,可能你先生没跟你说清楚,他后来特意找到我们去改了期,说生意很好,可以一个月就还贷。这里是他签的文件,请你仔细看一看,还有三天就到期了!”

小绿不怒反笑,挥了挥手道:“算了,我明白了,谢谢你们!”

送走两人,她不禁哈哈大笑,那个人肯定跟她有深仇大恨,连喘息的时间都不肯留下。

擦去腮边的泪水,她换了衣服出门,目的地是以前住的东区那一片出租屋区。

找到工作后,因为东区离公司还算近,她和奶奶从棉纺厂搬过来,开始时她的工资很低,付了房租就所剩余几,还是奶奶继续捡破烂维持生活。后来她的工资提上来,两人总算没有那么辛苦,奶奶的身体却一年不如一年,经常生病,她又要上班又要照顾奶奶,闲下来还要学习充电,反倒比以前更辛苦了。

她们租的是一个带洗手间的单间,价钱还算便宜。她们即使再穷,宁肯每天吃咸菜也从来不拖欠房租,房东很感动,过年过节经常把吃不完的东西拿过来。

打个电话给房东,房东十分惊讶,“你不是搬到贵族花园了么?”小绿苦笑,自己都成了祥林嫂,她耐着性子把自己的事说了一遍,房东连连叹息,“这骗子真是不长眼,怎么尽欺负些可怜人!”

所有的单间都已租出去,好心的房东竟觉得有些对不住她,“小绿,要不这样,我把一楼杂物间腾出来给你住,虽然光线暗一点,可那间非常大,而且洗手间就在旁边,也很方便。我知道你很省,就只收你房租,水电费我在别人平摊费里算就成了,反正每个月也没多少钱。”

小绿连连道谢,房东连忙找人来清理东西,拿了钥匙给她,约定明天下午一点搬过来。

恍如一场大梦,一切又回到原点,小绿看着这住了多年的小楼,凄然微笑。

出租屋区原是一片田地,随着晴和的发展,农民也不种田了,一家家在废弃的田地上建起小楼,最高的建到了七楼,因为政府规定八楼以上要装电梯。

因为晴和经济发展很快,外来人口日益增多,近年统计甚至超过了本地人口的十倍以上。在这种情况下,晴和的住房十分紧张,地产商的炒作让这个情况雪上加霜,晴和商品房的价格以惊人的速度飚升,甄氏集团的左之秋甚至说出这样的豪言壮语,“我们做房地产就是要区分出人的三六九等,不能让所有老百姓都能买上房子!”

光租房来说,城区就要比东区高一倍的价钱,更别提其他生活必需品。为了省钱,在晴和工作的纷纷迁到东区,久而久之这里便形成晴和最大的平民区,小绿住的这栋小楼便是东区最早的出租屋之一,房东本来就是以前的区委书记,据说仍然很有势力。

小绿第二天找了个搬家公司,用一辆大货车把床、衣柜、书桌和简单的灶具搬来,即使已经最简单,比起一年前的条件还是好太多,因为这些都是郑直新买的,郑直是个没有节约观念的人,本着搬新居用新东西的原则,原先那些家具电器都被他扔的扔送的送败光了。

和房东签好合同,小绿又把家里打扫一遍,白色的瓷砖亮得都能照出人影来。因为楼房建的时候没有规划,隔一条窄窄的小巷就横着另一栋,这个房间采光不是很好,进去时有些凉飕飕的,小绿把窗户全部擦净打开,让房间的阴冷散发出去。

搞好房间的卫生,小绿拿了剪刀和水桶抹布,又出去打理小楼门口的花花草草,房东正好过来收租,看到她又是感慨不已,“小绿,你们走了这么久这些花草都没人弄过,你看这棵发财树都快枯死了。我老婆都一直在说,你住在这里我们要省不少事情,真是麻烦你!”

小绿擦了擦汗,笑眯眯道:“举手之劳而已,弄漂亮一点大家心情也好啊!”

房东含笑点头,“不是我说,谁娶了你真是有福气,可惜那个家伙有福不知道享!小绿,你也老大不小了,干脆我要我老婆跟你介绍几个看看,你要是喜欢就定下算了,你孤零零一个在外面不容易啊!”

小绿羞赧地微笑着,“我现在一无所有,还是算了吧,别拖累人家。”

房东拧起眉头,“你人品这么好,养不起老婆的我才不介绍给你,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找有点能力的,让你以后不用这么辛苦!”他兴冲冲地回头就走,“我老婆也很喜欢你,我得回去跟她商量商量,这事包在我们身上,你就在家等我们的好消息吧!”

看着他的背影,小绿无奈地摇头,想想又觉得好笑,以前房东太太就老爱念叨这事,被她以照顾奶奶的名义推脱,没想到这一回来他们仍然没忘,只是比以前更着急了。

收拾好屋子,她洗澡换了衣服,拿起文凭和履历又往外走,她是个闲不住的人,何况现在遇到这种情况,还是早一天找到工作早一点安心。

因为是周末,人才市场今天人头攒动,热闹无比,小绿一家家看去,她昨天学了经验,这回挑选的都是小公司,隐瞒了自己的工作经历,工资要求也很低,果真有两家公司通过初选,要她明天去公司面谈。

她放下心来,拿了那两个公司的地址装进资料袋走出人才市场,天色很早,她想起昨天遇到的那美丽女子,心头一动,下意识朝街心公园走去。

路上买了三个煮熟的玉米棒子,她举火炬般拿在手里,不时哼两句路边音像店大声放的流行歌曲,“我爱你,爱上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什么乱七八糟的,老鼠爱大米?”她突然想起自己哼的是什么,不由得大笑起来,行色匆匆的路人纷纷把目光投向她,被她脸上灿烂的笑容吸引,不由得慢下脚步,有的甚至回给她一个浅浅的笑容。

街心公园里,葡萄仍然挂得满满的,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刻飞快地跑起来。听到她的脚步声,甄艾猛地回过头,惊喜万分地迎上前来,“小绿,我就知道总会碰上一个!”

小绿把手里的玉米棒子塞给她,得意地笑,“我买了三个,准备一人发一个的,你不要嫌弃啊!”

甄艾微笑道:“怎么会,谢谢你,可惜我身上一毛钱都没有,没法买东西给你吃。”

小绿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你喜欢我就很开心了!”她目光落到甄艾手中的书上,吃吃笑道:“你现在还在看漫画,真好玩!”

甄艾一本正经地举起玉米棒子,“我告诉你卡通片和漫画里啃玉米怎么啃的。”她用牙齿发出上下敲击的声音,在玉米棒子上左右移动,小绿哈哈大笑,“我在米老鼠里面看过!”

甄艾拿起漫画书敲她的脑袋,“现在已经不流行米老鼠了,蜡笔小新、樱桃小丸子、维尼、加菲猫、还有那只坏坏的JeRRY,可怜的TOm……”

小绿捂住脑袋嗷嗷大叫,“别打我,我小时候又没看过!”

“完了,我弟弟又来了!”甄艾缩了缩脑袋,“小绿,这臭小子不喜欢我和陌生人说话,我先走了,以后再见,谢谢你的玉米棒子!”

小绿还没回过神来,甄艾已经一溜烟跑了,拉着那一脸铁青的甄卓手舞足蹈说着什么,他往这边看了一眼,小绿被他目光中的冷意吓到,不禁暗暗心惊,这个甄卓不像是好人,和甄艾那种大家闺秀的气质完全不同,这两人怎么会是姐弟?

“真是太闲了,就知道胡思乱想。”她甩了甩头,把脑子里那些奇怪的念头抛开。这时,从她身后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她刚想回头,被人用手帕捂住口鼻,顿时晕了过去。

她很快醒来,发现自己仍躺在葡萄架下的椅子上,钱包、信用卡和资料袋却失去踪影。

小绿不知道怎么回的东区,不幸中的万幸,那贼竟然没有抢走钥匙,她就不用麻烦房东过来开门,耳根落了个清净。她把窗户关好,一头栽倒在床上,再也不想起来。

文凭没了,身份证没了,信用卡没了,昨天以为房子被人收走已经是最黑暗的时候,没想到自己的霉运并没有到头,现在怎么办,没有身份证,信用卡连挂失都没有办法,那两个公司的地址也在里面,自己什么都没了,又要到哪里去面试,拿什么去面试呢!

她第一次觉得命运的残酷,伤口疼痛流血的时候,它永远不会拿纱布包扎,而是再撒上一把盐,她已经愿意重新开始了,为什么还不放过她,难道就因为她做过的那件事吗?

她握紧拳头砸到床上,咬牙切齿地说:“我没有错!”

“我没有错!”

她反复念着这一句,慢慢起来,擦干脸上的泪水,在心中一个字一个字告诉自己,“没有必要为这种事情哭,我有手有脚,一定能活下去!”

就着前面小院里的水龙头和一块空地,她把炉具架了起来,淘米煮了锅腊肠饭,以前她和奶奶也经常这样煮饭,因为没有厨房,她们没法炒菜,一开火就是满楼的油烟,她不想在外面吃,也不想房东难做,便想出这样的主意,把饭菜一锅煲出来。

饭和腊肠的香味出来时,她洗了些青菜放到锅里,加了些酱油调味,香喷喷的饭就算好了,肚子仿佛响应着这香味的引诱,咕咕直叫唤,她装了一碗送到鼻子下使劲闻了闻,不禁微笑起来。

坐在台阶上,享受着美味的晚餐,她抬头望向天空,心头不觉一轻,区委书记的门口还是没人敢挡风水,院子前面老远才建了栋楼,加上这栋楼地势很高,视野还算开阔。

天空中变化万千,太阳撒赖打滚都没有用,被满天彩霞监视着赶下地平线,万道霞光后,幕布的颜色越来越浓,所有绚丽的色彩渐渐隐没,被黑色完全吞噬。

正在为彩霞的消失感到懊丧,不经意间,一轮弯月已高高挂在头顶,她捧着脸痴痴看着,不禁粲然微笑。

临近的那栋楼上,一双深沉的眼睛愈发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