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白净凡如鼠般钻街入巷、人人喊打数日后，文远终于懂得了此处的一些规矩，诸如买与卖，抢与偷，于他而言可谓新鲜至极。不过从一开始就明了的是，这里的人都不喜欢他，厌恶他，更确切地说，他们憎怨每一个人，是谓人人相恨。眼前这个脏兮兮的少女则是例外，她确实为千夫所指，但不怨恨，也许是因为她所为尽皆鸡鸣狗盗之事，无甚资格抱怨。此地从未有好人，未有一桩合乎人情之事。

到底年少，几日下来，两人芥蒂消弭，无话不谈，这日文远忽然问道：“那人你认得？”白净凡正托腮远眺，盘算着怎生骗得下一顿饱餐，充耳不闻。“喂，你究竟认得他吗？”文远提高嗓门。她抖了个激灵，小声抱怨几句，道：“那个，那个，你是说把你臭扁一顿的那个家伙吗？”文远心中不悦，恶狠狠地瞪她一眼，道：“我要找他算账，快说，他叫什么，现在何处？”白净凡支吾着：“你，你打不过他的。”文远重重哼一声：“你不用管，只说便是。”白净凡不忍他去讨打，遂想着如何应付过去，正思虑际，忽听茅屋外有人喊：“是哪个不要命的臭小子寻本大爷？”文远初来受辱，对此人声音记得深，闻言倏地夺门而出，指着此人黑油油的鼻子道：“正愁寻不见你，咱们再来打过。”痞子往地上啐口浓痰，轻蔑一笑，撸起袖子呼呼两拳便便超他面门打过来，白净凡两手紧紧抓住门框，道：“当心！”文远匆忙避过，回身出脚踢向对方，他虽未习武，但应付得尚可。却看那痞子一举一动有些章法，一拳打空后身子并未前倾，给对手下手的机会，反而纹丝不动，两只黑手凌空一抓便拿住对方的腿，顺势一带，文远便连滚带爬地跌出去，鼻子碰到一块青砖，鲜血往外狂涌不止。白净凡急道：“他会功夫，你打不过他的，快跑。”痞子嘿笑道：“跑？老子倒要看看往哪里跑！”边说边往前方逼近，文远怒不可遏，一通孙子爷爷乱骂，抄起沾着鲜血的青砖便掷，痞子挥手便把青砖弹到门楣上，“哐”得一声，茅屋应声而倒，，白净凡手脚伶俐，轻巧避开，他冷笑道：“这大概叫做，叫做什么呢，狗急跳墙？”文远眼见无论如何也敌不过，一腔怒火化为厉声咆哮，痞子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只见文远如疯狂的野兽般，扑过去死死咬住对方的手，痞子疼不过，拱膝相撞却怎么也甩不掉这个包袱。只听其哀嚎一声，全力朝前踹去，熟知自己的拇指被对方硬生生地咬掉，血淋淋好不渗人。他恃强凌弱许多年，从未吃过如此大亏，张牙舞爪一双血目似要吃人般，不料白净凡早有准备，双手抱着青砖，闭上眼往他头上重重砸下。“咣”得一声，那痞子登时委顿成软面条，扑通倒地。文远吃了几记膝撞一记重脚，嘴角淌着血，拼命地扶墙站起，冷冷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人，问道：“他会死吗？”白净凡虽偷偷摸摸，但自始至终不愿伤人，颤颤巍巍地伸手探其鼻息，觉出热流股股，喜道：“太好了，他没死！”文远哼道：“不死便好，我迟早再寻他计较。”说罢扭头便走，只听白净凡忽然惊叫道：“你快来看，那砖头原来所在的地方，像是有个洞。”文远无心理睬，道：“这有什么？”白净凡兴致勃勃，双手刨开边上的松土，地上便露出个可容一成年人通过的小洞来，她喊道：“快过来瞧一瞧。”文远不以为然，仍往外走，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阵阵，当先之人围一圈大胡子，嗓音粗犷：“四弟说在此处会和，怎么没个踪迹？”一枯瘦汉子环视四周，发出枯柴声响：“大哥，四弟确实不在此处，莫非是您听错了？”大胡子回首就是老大的一记耳刮子，道：“放屁！你大哥我什么时候出过错？”另一汉子附和道：“就是就是，你大哥我什么时候出过错？”这下可惹恼了前两人，纷纷抡圆了巴掌掴将过去，此汉子身形矮小，自知失言，只一低头便躲过去，打马便跑，指着一处围墙道：“四弟定是藏在那，看我不教训他一顿！”三人呼呼喝喝地往这边赶来。白净凡自是听了个明明白白，心头突突直跳，忙拉过文远道：“那几个人定是这厮的朋友，若让他们看到这番景象，咱们今天须得吃不了兜着走。眼下茅屋已塌，只有躲进洞里方可逃过一劫。”文远怒道：“明明是他有错在先，我为何要躲？”白净凡知道他又犯倔，灵机一动，忽然指着墙外道：“你看！”文远应声瞧去，不料脖颈上受到猛击，登时卧倒在地。白净凡不住道：“对不住啦。”率先跳入洞中，确定安全后才将他拖过来，往深处一步步摸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