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日生月死
作者:嬴政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415

循阶走上石梯,无视密闭紧缩的石牢大门,空间扭曲的感觉稍一浮现,狐不疑幻化身形,顿时如薄纸一般透缝而出。△,

地牢入口的瓮室,左侧值房房门半掩未关,墙上钉着一排排挂着铜匙的木楔钩子,石窗下的矮桌上搁着一把提灯,一碟青豆和半只吃剩的烧鸡。

一个值夜的牢子盖着厚被,斜躺在一张木床上,睡的正香。

身处地牢最外层的瓮室,一堵四面漏风的沉重石门,已经遮不住外间光亮,妖异的赤光溜缝而入,把室内照的红彤透亮。

狐不疑闲庭信步,就跟逛自家屋子一般在值房内晃了一圈,见不到有价值的东西,也不理睡的死猪一样的值差牢子,一边朝牢外走,一边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我怎么感觉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身怀天书玉简,就像服了一颗固本培元的仙丹一样,自会改造你的肌体,凝气为实,固穴为址,本命元神也会愈发凝虚为实。”

白蝠知道狐不疑究竟问的是什么,语气渐渐转为严肃,“不过就像你戏言的梦中杀人之法一样,你越是能够真实的触及梦界,梦界与梦界中的妖物也越能真实的感受到你。”

彤光盈目,半轮血月低斜西坠。

狐不疑望着隐透青白之色的东方天际,呵呵笑道:“谁说小爷是戏言,说在梦里杀人就在梦里杀人。你别在我身体里乱捣鼓,等小爷哪天搞明白这鬼地方的情况,当心一刀剁了你,做碗清炖蝠鞭补一补。”

他一直对白蝠鹊巢鸠占的无赖作风十分不满,听到什么固本培元的更是警惕,以为自己是傻鸟呢,把贼鸥培养大了可没雌鸟什么好事。

如假似真的一句笑言,未尝不是他的真实想法。

“你要真是轻生,老蝠也只有认了。”

白蝠才不相信狐不疑这么贼的小子,会贸贸然的轻举妄动,只是对他莫名其妙的抵触情绪无可奈何,只能耐着性子,循循善诱,“总之,现如今的梦界妖物能伤你的神,却动不了你的命,反之亦然。

当你真能于梦界伤了妖物,反过来那妖物也能伤到你,不单神损,而是形神俱灭。因为到那时候,你们对彼此来讲,都是真实的了,梦界对你来讲,也就是现实了。”

狐不疑闻听此言,沉默了下来,半晌才轻舒了一口气道:“现实是我手足皆断,生死不由己才对。要不是对你老人家的本事尚有几分妄念,小爷早给自己个痛快了,谁想你却如此无用。”

“老蝠没本事助你去寻夜憎的晦气。”白蝠没有受激,说的不紧不慢。

狐不疑摊了摊双手,没好气道:“没指望你,帮小爷把刀取来便是,光跟我叨唠危险有何用,还不如有把趁手的兵刃。”

“摸摸你的衣服,你还是不了解梦界。真懂了此间法则,何必寻老蝠要刀?”

白蝠语含不屑,对寄居的这具身体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很不喜欢。

此时,东方天际之上青光迸现,火云滚滚,咆哮的滚云之下,似有青阳喷薄欲出。

狐不疑没理白蝠的奚落,一直定定的望着远方的奇景,渐渐入了神。

首次对身处的这片诡异天地,莫名地起了一种奇妙感觉。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新鲜感觉,诱人探索,激人奋进,即使飞蛾投火,哪怕肝脑涂地。

他甚至生出了一股感激之情,感谢命运的捉弄,让他不用循着生存的本能,干着一份不一定喜欢,却必定不能轻弃的营生。然后到了一定的岁数,再循着繁衍的本能也好,世俗的眼光也罢,娶妻生子,按部就班的走过半生。

再然后呢?没有然后了。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从红尘中走了一趟,却留不下一丝涟漪,他虽出身低微,也算少览群书,古今中外概有不括。

因古叔的关系,又粗通武艺,闯南走北,履及中土异域,眼界渐开,当然不甘循规蹈矩,空渡寂寞一生。

四肢皆断,未能让他气馁,阿巴斯无迹可寻的一剑,反而帮他指明了武道一途的前行方向。

梦界的未知可怕么,他更怕的是波澜不起的人生宿命。

越是真实的感受到疼痛的感觉,恐惧的滋味,他越能相信自己活着。

白蝠虽恶,梦界妖物听起来也挺可怕,可正是这种有别的新鲜感觉,无时不在的恐惧感,才让他隐隐产生了兴奋之情。

少年人,谁不是自诩英雄。

何谓英雄?摧锋于正锐,挽澜于极危。云波诡谲之世,风云激荡之日,正是英雄用武之时,他自诩少年英雄,平日看话本最恨生不逢时,不得与田横共死,不能与卫霍同袍。

如今再闻白蝠言梦界妖邪可怕,逆反之心一起,反而使他胸中豪情顿生,竖指朝东方一点,喝道:“天若顺我,其天自昌,命若逆我,天命可亡。刀在手,云就得随我走,我不睁眼,哪有此天,我不在此,哪有这地?世界之所以存在,因为我在这里!”

言至畅快处,习惯性的像读话本时一手虚握,仿若擎刀在手,比划起来。

蓦地,狐不疑虚握的掌内光芒大盛,脑际之中同时响起一声惊呼。

一道白光突然从其眉心命宫嗖然飞出,白蝠化形,作一卷白玉简,漂浮于空,

“咦…!”

狐不疑见一柄光华流转的水月刀,从无到有的自手中现形,先是一愣,紧接着忽然笑了起来,先是一个浅浅的莫名笑意浮在嘴角,紧接着笑容越来越盛,越笑越大声,直笑的泪出眼角,浑身颤抖,躬腰撑腹大笑不止,“…原来如此,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这…这这这……”白蝠所化的白玉简上下漂浮,不停绕着狐不疑周身,旋转飞舞。

少时,笑声一敛,半浮于空的白玉简颤鸣不已,白蝠似乎被狐不疑的动作吓到了,骇然发声:“你要干什么?”

就见此时的狐不疑脸上笑容尽去,一双银瞳寒光直冒,煞气灌顶,正拎着一口光华流转的水月刀,大踏步的朝一只刚从狱墙一角转出来的夜夭迎去。

浮空的白玉简上旋下转,堪堪挡在其身前,连声劝阻:“你…千万不要意气用事,你……”

狐不疑闻声虚撩一刀把白蝠荡开,大步向前的势头非但毫无滞懈,反而步频越来越快,步幅越来越小。

小碎步渐化前冲之势,右手拖刀,突地脚尖一点,蹬地拧身而起。

身在半空的同时曲臂环首,举刀过顶,眉下一直紧紧锁定住身前怪物的银色眸子,一时大亮。

刚从狱墙后转出半个身子的夜夭似有所觉,蓦然昂首望来,琥珀般的凶眸内瞳孔骤然缩成一条竖线。

妖物在察觉到危险的同时,完全出于本能,身体痉挛般的朝后猛缩。

待它甫一看清扑来的是何种生物后,又像被激怒一般地嘶嘶唳吼出声,分叉长舌一卷,绷紧的四肢撑地一摁,作势欲扑。

见身下怪物一缩一收,作势欲起的模样,没来由的,身形于半空急坠的狐不疑,此时脑中竟然闪过了阿巴斯当日虚退实进的残像,似乎隐隐约约感受到了夜夭下一步的动作。

就在夜夭弹簧般飞扑而起的刹那,一抹雪亮的刀光伴随着漫天的血雾腾然炸开。

本是凭借方才心头隐约的预感而斜劈出的一刀,却正中猛咬而至的夜夭头颅,刀锋入骨,立时便将怪物狭长的前颚整个削飞。

使惯了刀的狐不疑,多多少少养了些刀感,周身气机几乎一直被刀锋牢牢牵引,一刀劈出之后就知道有了。

待刀锋入肉的手感传至,只是下意识的顺势抹削,意图增大敌人的创口。

等到怪物的前颚连同半个头颅被削飞,心神不免随之一松。

他本能地眯起眼欲要躲避迎面喷至的血雾时,眼角余光忽觉一暗,抬臂方至半途,遮挡的动作尚未完成,便好像被一条铁鞭抽中,整个人被抽得离地飞起,打着横的滚了出去。

人在半空,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重伤未死的夜夭,少了半个脑袋仍在扑腾不休,硕大的尾巴抽来卷去,搞得尘土四溅,砂石乱飞,墙上地上到处是星星点点的血迹。

缓缓从地上爬起的狐不疑,随手擦了把嘴角挂着的血痕,对漂浮在身前的白玉简无动于衷,就那么抱臂盘腿坐在原地,静静地打量着不远处滚来滚去的夜夭,

神色有些蒙楞的脸上,眼神发空,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少时,狐不疑浑身一震,似刚从梦中醒来,先是自嘲的一笑,复又笑着摇了摇头,紧跟着竖指朝身前不远处的夜夭一划。

说也奇怪,本躺在地上已然黯淡无光的水月刀,周身猛然迸发出一抹璀璨的光华,嗡鸣间嗖然飞起,化作一道银光直入夜夭体内。

透体而出的水月刀转瞬去远,本是折腾不休的庞大怪物,似被雷劈了一记,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轰然倒地,死蛇般的再也动不了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