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逼都
作者:鞑靼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7512

几天后。

“阿南,阿南。你看,这是《布鲁克日报》哦!你在上面呢!”水裳兴冲冲地找到云镜南。

“说我什么了?”云镜南看着军事沙盘,头也不抬。

水裳拿着报纸念道:“咳咳……384年年度王朝妇女心目中的最佳靓仔评选,你是第二名呢!连古思都排在你后面。铁西宁才第五名,桑奴第八十五名,辛巴居然第六十名。”

“第一名是谁?”

“是德德。这报上说,他荣登首位的理由是从一而终,烧得一手好菜……”

“呜呜!”

“你伤心什么?”

“一说到德德,我就想到青蛾,就想到蝶儿,还想到小德德,他这辈子会说的第一个词是妈妈,第二个词居然是报仇!”云镜南伤心欲绝。

“这都哪跟哪啊!”水裳郁闷死了。

……

水裳不得不彻底放弃让云镜南恢复旧日性情,她安慰自己道:“也许阿南成熟了以后就是这样的。”

云镜南现在最关心的是林跃军团的走向。每天,古思斥侯都会送来最新情报。虽然所谓“最新战况”也已经事隔十天以上,但云镜南还是很认真地分析计算。

他花在军事沙盘上的时间越来越多,代表着林跃军的小石人也一步步向北逼近,每逼近一分,云镜南的话就越少。

“阿南,你说铁西宁这次能不能守得住?”水裳问道,她是分析不来战局的。

“我担心的不是林跃打刺尾!”云镜南说完又把头埋到沙盘里去了。

“阿南可能真的脑袋出毛病了。”水裳同情地看看云镜南,把晚饭放在沙盘上。

“咣当!”餐盘架在沙盘的一个突起处,那突起的城堡不堪重负,立时崩塌。

“对不起,阿南,我不是故意的。”水裳小心翼翼地将餐盘拾起,然后去堆那个崩塌了的城堡,可怎么也堆不起形状了。

那个倒下的城堡正是布鲁克城,红红的辣汁撒了一片,象鲜血一样。

“对不起,阿南。这还是布鲁克城呢!”水裳内疚死了。

“上天在预示什么呢?”云镜南一点都没有生气,对着崩塌了的血红城堡又陷入苦思之中。

闯了祸的水裳趁机溜了出去。

***刺尾城外,西征军大营。

蒲力兴奋地在大帐里走来走去,正兴高采烈地鼓舞士气:“诸位,我们西征军的副统帅林跃公爵,已经攻占了刺尾。他将继续北上,配合我军主力夹击刺尾。铁西宁的日子不会长了!请诸位务必精诚团结,耐心地等待最后胜利的来临!陛下昨天已经来信嘉奖,他说,等到拿下刺尾,在座的各位兵团长的爵位全部晋一级。”

“嗵”,一个兵团长不小心睡着了,头磕在桌子上。他旁边的兵团长忙碰醒他。

蒲力拉下脸来,道:“亨特将军,你刚才是不是走神了?”

“没有,没有。”叫亨特的兵团长忙抹了抹口水站起来,“我听得很清楚,爵位晋一级,晋一级。”

“好,很好。”蒲力对下属能够在磕睡时认真听讲表示赞许,“可是,对于陛下的莫大恩宠,亨特将军好象不是很兴奋哦?”

“回蒲力大人的话,”亨特兵团长站直身子道,“我不要爵位,只想要男人。”

下面一片哄堂大笑:“亨特,你还有这嗜好啊?”

“亨特,打战打晕了吧?你喜欢男人,那三个老婆都送给我吧!”

亨特却不理众人哄笑,继续道:“我的一千五百个骑士领,现在全都没人耕种,只剩下些女人。爵位能当饭吃啊,庄园才是最重要的。”

话糙理不糙,亨特倒是说出了各位兵团长的心里话,大帐里一下沉寂了。西征已经消耗了兰顿帝国太多的元气。

“不识抬举!”蒲力暗骂一句,然后换上一副面孔正色道,“会有的,壮丁会有的,庄园也会变好的。陛下就算亏待了别人,还能亏待了你们吗?放心吧,有我蒲力在,绝不委屈了大伙儿!”

会议在沉闷的气氛中结束。

“林跃,你怎么还没打到刺尾啊!”面对日益低糜的士气,蒲力对林跃的牵肠挂肚绝不亚于热恋中的情侣。

(世元385年末威烈城失陷,是古思军事生涯中最重大的失误。“威烈、飞羽战役,我失去了最得力的将领,也失去了阻止林跃进入王朝腹地的机会。威烈城之失,其悲痛远远超过了我失去自己的左手。《维洲战史——古思列传》”)

西南望的早春,萧瑟苍茫。第一场春雨从厚重的云层上落下来,淅淅沥沥地打在大地上,将那些还未来得及化去的山野间的斑驳冬雪,打得与黑泥混在一处。路边不时有一些歪歪斜斜的干草垛,那是农家准备的冬草。

“春雨都来了!又是一年。”林跃感叹道。

小时候在波旁的春天,意味着欢乐、踏青、绿色。而眼前在异国他乡的这个春天,却是烦愁、无奈、肮脏。马蹄上溅了冬雪化出的泥浆,春雨落进甲胄里,把战袍湿湿地贴在身上,这一切,都让林跃讨厌。

队伍忽然停了下来,到造灶的时间了。

林跃闭上眼睛养了一会儿神。

“大人,用餐了!”近卫送来一碗饭食。

那碗中是新蒸的米饭,有一撮新鲜的野菜叶,两片红色的腊肉铺着,嫩绿酱红,配起来倒也好看。

林跃愣了一下,他抬头看了看近卫,那近卫忙解释道:“开春了,采到些鲜野菜,怕糟蹋了这顿好饭,就配上两片腊肉。这饭,只有兵团长以上的才有。”

“哪来的腊肉?”林跃看出这腊肉与军需团的供应不一样,便何况军需团已经断了三个月。

“从前天路过的村子里弄来的。”近卫低下了头,那个村子被洗劫一空,有三个农夫被杀。

“哦。”林跃的眉头动了一下,陷入长长的沉默。

“大人,趁热吃吧!现在条件不好,……”近卫以为林跃吃不下去。对于锦衣玉食的贵族,这样的饭菜确实难以下咽,只是林跃骨子里先是军人再是贵族。

林跃听到了那近卫咽口水的声音,放下碗道:“我不饿,想四处走走。”

“那这碗饭……?”

“你吃了吧!”林跃是真的吃不下,他无法下令禁止“就地补给”,但却抑制不住对这种违纪行为的反感。用“我不饿”这种方式稍稍保持一下心底最后的原则,对他来说会好受一些。

林跃朝最近的一个行军灶走去。才未走出几步,那个近卫又跟了上来。

“怎么,你也不饿吗?”林跃笑道。

“现在不饿了!”近卫抹了一下嘴,“饭好香啊!春天就是好,野菜多……”

林跃的心蓦地酸了一下,继续向前走去。普通士兵的伙食更差,大部分士兵连野菜都没有,只能就着烧开的雪水配坚硬的咸饭团和韧性十足的煎饼。

“这些王朝人够狠的,象约好了一样,不战而走的烧粮库,死守到底的也烧粮库,害得我们连一点补给都搞不到。”那个近卫是林跃身边话最多的一个,“大人,等我们打下刺尾,是不是就有吃的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刺尾?”林跃笑道。“大伙儿都这么说。”那近卫道。

“是吗。”林跃自己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是啊,全天下都知道我林跃要直击刺尾西线。”

西南望是王朝腹地最关键的“十字路口”,其西面四百里直通极乐城、东荒地,东面大路直指三百里外的凤竹、刺尾,南接南袖诸城,北通王城。

林跃军团没有直击刺尾,而是继续北上。

北面六百里,是王朝的京都——王城。

“急行军!”

“各部就地补给!”

林跃军团刚过西南望,突然舍近求远,放着攻克刺尾、围歼铁西宁的大馅饼不要,直扑向防守空虚的王城。

“大人,这样下去不行!”林跃的兵团长急了,“粮草不继,士兵们都饿着肚子呢,哪有体力急行,昨天一天,我们兵团就倒下一百来号。”

林跃立即发怒了:“这不是讲条件的时候!命令就一个,尽快赶到王城,尽快打下王城。没有粮食,就地解决!”

“就地解决”的命令从主帅口中亲自说出,林跃军团马上放手大干。

十余万军队兵分三路,齐头并进,过村劫村,过镇掠镇,即使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野之地,也要把麂子、野猪一扫而空。

这是王朝腹地数十年来最大的一次灾难,连世元368年的旷古大旱灾都比不上。

这数百里的王朝百姓,一直未遭受战争之害,大多都还留在村镇里。当林跃军团突然出现,抢走他们的牛羊驴骡、刚下蛋的小母鸡、腌在罐里的咸菜……百姓们尤自醒不过神来,有些人甚至叫道“天杀的贼兵,比罗蒙还狠,他至少不抢咸鸭蛋!”

军队在濒临灭亡的时候,象狼群一样暴发出兽性,互相协作,无坚不摧。两三天之内,每个士兵至少都没挨过饿。

将士们再一次叹服于林跃公爵的英明指挥:“幸好没往刺尾去,还是这条路的油水多。”

另一个打了个饱嗝,满足地道:“现在我一个人可以干掉六个王朝军。”

***刺尾军塞,沙尘漫天,遮天蔽日。

铁西宁手中拿着三百里快骑军报,微微颤抖。

“我最担心的事发生了。”他道。

“陛下不必过分忧虑,王城只是一座空城,意义不大。待我们收拾了蒲力,再掉头回去不迟。”韩布安慰道。

“韩布,你说的是王朝的军事地位,可它是王朝的都城啊!”铁西宁将军报在油灯上点燃,“王城就象王朝的一面军旗,它一旦陷落,后果不堪设想。全王朝的城主都在看着刺尾,到现在刺尾才集结了二十万人,处在观望状态的地方军队至少还有十多万。王城一旦沦陷,不但处于观望位置的各城会信心大失,连现在城中的这些地方军也会军心不稳,王朝军力将面临崩溃!”韩布也沉默了,和铁西宁一起看着军报燃成灰烬,黑屑痛苦地在余焰中挣扎,最后蜷成一团。

“你带着禁军和羽林赶往王城,这个消息尽量不要让地方军知道。”铁西宁握紧拳头,做下决定。

铁西宁从王城带来的羽林和禁军,经过招募补充,现在达到近五万人的规模。这是他唯一可以完全掌控的军队。

“这……”韩布迟疑了。

“怎么,你没有信心?”铁西宁道。

“林跃军补给不足,劳师远征,孤军深入,虽有十万之众,但韩布提五万军马足以将其击退。”韩布挺起胸膛道,随后面露忧色,“臣指的不是这个,而是陛下的安危!我领军离开刺尾,各地方军必定生疑,到时候军心不稳,而陛下身边又无可信之人,到时候……”

“韩卿不必多虑,尽量打好阻截林跃之战便可。”铁西宁道。

“陛下,还是我留在刺尾吧!”韩布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

“你留在刺尾?你能镇得住这些地方军吗?不要再说了,这事我已经决定。你的担子也不轻,要用五万人击退十万敌军啊!”铁西宁道。

“是,陛下。我下午就出发。”韩布决定偷偷留下二千最精锐的羽林军以防不测。

这一天,离林跃军团从西南望出发已有三天。

***六天急行,日行百里,林跃终于见到王城东面那条著名的地裂鸿沟,军团兵临王城城下。

王城城外,十万林跃军团团包围,水泄不通。

“顶胸收腹,让敌人看看我们精神饱满的样子。”一个兰顿骑将在军阵前整束队伍。

“是!”

骑将满意是点点头,望向王城城头。

城头上只有三五面军旗,几个文官在上面探头探脑。

“我一箭都可以把他们射下来,真不知道林跃大人还在等什么。”骑将很不耐烦。

那几个在城头探头探脑的文官正是此时王城中最高级别的大臣。包括总理大臣贾全、农业大臣康乔、牧业大臣巴斯穆、水利大臣高宁秀。

他们脚下,是一片慌乱之中的王城。市民们手足无措,背着家里的金银细软,一股向东,一股向西,撞在一起的人流互相通着信息:“西门出不去!”“东门外也有兰顿人!”最后,数十万市民都集中在中心广场前。

在各门维护秩序的,是各大臣的家丁,以及少数自告奋勇参加战斗的市民。这样的乌合之众,加起来也不过五千之数。“看来凶多吉少!”牧业大臣巴斯穆的白胡子颤抖着。

总理大臣贾全回顾几位同僚道:“大家有什么建议吗?”

没有人吱声。

“那好,集中城中一切可以抵抗的力量,玉石俱焚!”贾全道。

他是铁西宁上台后任命的总理大臣,虽然现在的总理大臣权力不及前朝,但仍算是众臣之首。

一众文臣立时炸开了窝。

“不行,打不过的!城里能打的最多三千人,我建议投降!”水利大臣高宁秀道。

“投降也是个办法!听说林跃治军还算严,应该不会扰民。我们自己拼了老命没关系,怕得就是惹恼了林跃,把全城的命都搭上!”农业大臣康乔说话就比高宁秀委婉得多。

牧业大臣巴斯穆亦插上道:“再说,王城是国都,一旦打起来,会损害文物的。王殿、城墙、包括几条老街,几位大人的家宅,都是王朝文明的瑰宝啊!如果它们被毁,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

贾全冷哼一声,瞪了巴斯穆一眼,厉声道:“连国都都被占了,还谈什么对不对得起列祖列宗!”

被他这么一喝,众大臣暂时都禁声了。

贾全看着这些同僚,连面对自己都无法挺直腰杆,顿时意气消散,颓然道:“大家准备一下,准备投降吧!”

五分钟后,四面白旗在王城四个城头升起。

林跃闻讯来到前军,压抑住心中的喜悦,命令旗手打旗号同意受降。不久,城头上用竹箩徐徐放下一个人来。

那人被带到林跃面前。

“降臣康乔拜见林跃大元帅!”农业大臣康乔拜倒在林跃马前,长伏不起。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降吗?”林跃笑道。

“经几个留守王城的老臣商议,派小臣前来磋商。”康乔不敢抬起头。

“要和我谈条件?”林跃笑了笑,“说吧,有什么要求?”

“那……小臣斗胆进言。第一,请大人约束军队,不要扰民……”康乔抬头看了看林跃,见他面无怒色,这才继续道,“第二,请大人不要毁坏王城文物。第三,请大人善待王朝官吏军人。”

“如果不是为了前两条,本帅早就挥兵攻城了。至于第三条嘛,只要是不反抗我军的人,我林跃绝不为难。”林跃道。

“小臣代表全城谢大帅!”康乔老泪纵横。

“去吧,限半小时之内开城投降!”

“是!”

康乔回到城中不到十分钟,南门大开,王城的大臣官吏列队出迎。

林跃策马率军到城门处纳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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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逼都2马到城前,只见为首一名大臣痛哭失声,仰天大恸。

“你哭什么?”林跃用马鞭指着他道。

那大臣哭得物我两忘,竟似未听到林跃斥问。只见康乔跪行数步,禀道:“这是总理大臣贾全,他素来不拘小节,今日是过度悲伤难以自己,请大人不要见怪!”

“哈哈,看来除了贾全一人,其余人等还是欢迎本帅的!”林跃看着敌国的总理大臣只能在自己的马前痛哭,不怒反喜。这一刻,他才真正感觉到征服带来的强烈满足感。

长号齐鸣,兰顿重骑兵兵团首先入城,其后是步兵团和轻骑兵团……

世元386年一月二十日,王朝都城王城自王朝建都以来第一次陷落。

林跃军入城之后,果然秋毫无犯,或者说王城人毫无反抗。市民们除了乖乖地交出家中的粮食被褥,并未遭到更多的侵扰。其实,只几个大粮仓的屯粮,就足以让林跃军团心满意足了。

在难得的和平气氛之中,数十万人在一个城里,总难免有一些小磨擦。

因为林跃再三重申,不准兰顿军人**抢掠,是以将士们都规规矩矩。有个兵团长实在忍耐不住,便叫了个舞娘到军营里。不久,外面的士兵听到争执,只听那兵团长骂了一句“只听过卖艺不卖身,还没听过两样都不卖的!烟花女子还立什么贞节牌坊!”然后便是那女子声嘶力竭地大声呼救,后来又是那兵团长一声惨叫,大骂一声“婊子”……

舞娘尸体被抬出来的时候,双手紧紧护着自己的衣领,怎么也掰不开。从她被撕破的外衣里面,可以看到缠了一层又一层的白布,结头不下数百个。有点见识的老兵说:“这女子是带着死志来的,好歹给她埋了,立个碑吧。”于是,军士们在东门外给那誓死不卖身给兰顿人的舞娘立了个坟,坟上的木片刻着她随身玉佩上的文字——“蓝磨坊”。

***韩布的四万八千名禁军,离王城还有三百里。

春雨今天突然大了。

王城失陷的消息在半小时前送到韩布手中。

韩布下了马,对着西北方向望了一阵,然后放声大哭。与贾全一样,他是抱着振兴王朝的梦想辅佐铁西宁的。和贾全一样,直到王城陷落,他才体会到这座千年古都在王朝人心目中的地位。

和贾全不同的是,他更年轻,他的哭声豪壮而悲愤。

四万八千名战士在他身后,也都下了马。与主帅不同,他们没有权力这样放纵自己,只是强忍着泪水遥望西北,任雨水和无声的泪水混在一起,滑落在王朝的土地上。

韩布哭到最后,哭声已变成怒吼,他对天怒吼三声,然后是一声长啸,振动山谷。

接着,他也不拭泪,跨上战马,举起手中的大剑,对着士兵们道:“马上回刺尾!王城,我们一定会打回来的。战士们,把愤怒藏在心底,我们要兰顿人双倍地偿还!”

“报数!”“归队!”

四万八千名战士很快重新整队,向刺尾回撤。因为雨水的缘故,看不出他们是否哭过。只有一双双通红的眼睛,默默地表达着心中的屈辱和悲愤。

***云镜南再次回到布鲁克城。

古思对云镜南的到来大感意外。从固邦平原北部到布鲁克,少说也是十多天马程,而云镜南仅带着几个近卫便跋涉而来,必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阿南,你怎么来了?”古思迎出门外。

“阿筝在不在?”云镜南解下蓑衣,不顾头上的雨水,便拉着古思急急向里走去。

“陛下不在,发生了什么事?”古思急道。

“她不在就好。阿思,我和你商量个事。”云镜南把古思拉进屋内。

“说吧,你急成这样的,一定不是小事。”古思信任地道。

云镜南凝视着古思的双眼,镇重地道:“阿思,你听清楚了……我想布鲁克军到刺尾去。”

“不可能!”古思的第一反应。

“阿思,我想了十天,是很镇重地向你提出这个问题的。你再好好想想,不要这么快回答我。”云镜南道,目光很焦急。

古思看着云镜南,云镜南眼中的焦急让他平静下来,稍稍理了一下思绪,古思道:“布鲁克军不能离开,主要原因是,库克有二十万兰顿生力军……鬼知道止不止二十万。我率军一走,布鲁克和飞羽就肯定要丢了,到时候,陛下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如果阿宁撑不住了呢?布鲁克城还有什么意义?”云镜南道。

“你是说林跃北上和蒲力双面夹击刺尾?”王城沦陷的消息还没传到布鲁克,古思轻松地道,“我一直在等林跃的消息,他绕到刺尾西面的时候,就是刺尾军反击的时候了。”

云镜南摇了摇头,颓然坐回椅子上,喃喃道:“连你都没有想到,阿宁必定不会预先防备。”

“阿南,你的意思是?”古思不觉得自己的逻辑上有什么漏洞。

“我想,我如果是林跃,绝不会攻击刺尾,而是舍近求远,攻占王城。”云镜南道。

一道闪电远后,一阵惊雷隆隆之声,由远及近,经久不消,仿佛天都被雷炸出了个窟窿。

古思脸色铁青,觉得全身乏力,扶着桌子才不至于坐下,道:“就象你掐住粮道一样,如果王城被占,等于是断了刺尾的援军。而且,林跃可以抢在蒲力之前先立一个首功……我怎么会想不到呢?”

“如果幸运的话,现在林跃可能还在前往王城的路上。阿思,为今之计,只有你率军全力支援刺尾。不管王城是否沦陷,刺尾都需要布鲁克的帮助!阿宁要是垮了,十座布鲁克也没有意义,到时候,你和阿筝将要独力面对上百万兰顿军!”云镜南急道。

“我要去说服陛下,这需要一点时间。”古思为难地道,但是他已接受了云镜南在战略上的判断。他这时的心情是很懊恼的,联铁抗敌是云镜南早在几年之前就定下的战略,可是这几年古思并没有做到。

他做到的只是“不与铁西宁发生冲突”,如果早一点抛开成见,韩布就不会拖延去刺尾的时间,铁西宁也不至于在刺尾苦苦支撑。如果能早一点完全摒弃自私,他就会象云镜南一样头脑清醒。

“可是,我不知道有没有把握说服陛下。”古思道。

“我来说。”云镜南急道,“我来说可能会更好些。”

“我在你们眼中就是这样的人吗?”门被推开,素筝走了进来。

“陛下!”

“阿筝!”

“阿南的话我已听到一些,虽然还理不清头绪,但是我相信阿南。是啊,铁西宁如果完了,留着布鲁克一座孤城又有何用?古思将军,你可尽提布鲁克军前往刺尾。”素筝在这时表现出来的果断,连古思都自愧不如。

“那陛下您?”古思道。

“给我一万人,把管丰留给我。我要留下疏散百姓,然后去刺尾城会合。”素筝道。

云镜南马上明白了素筝的意思,她不想给百姓造成仓皇的印象,于是点头道:“我觉得可行,但是阿筝在疏散百姓之后不要去刺尾,这一路上都是兰顿人的控制区,太危险,还是直接北上到固邦平原和联盟军会合比较妥当。”

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会留下来帮助阿筝,尽早了结布鲁克的事。夜长梦多,兰顿王就在库克,他的鼻子可是很灵的。”

“好,陛下就拜托你了!”两个兄弟的手紧紧相握。

这也许是两人最后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无论是前赴刺尾城,还是在固邦平原,二人都处在一场世纪之战的漩涡中心,都在死亡与生存之间徘徊。

云镜南,是除了林跃之外,第二个看清形势的人。可是,他还是慢了一步。慢就慢在他身处远离刺尾、王城的固邦平原。千里迢迢,再快的草原烈马,也没办法再挽回王城失陷的命运了。

世元386年一月二十三日,王城陷落三天之后,古思尽提布鲁克、飞羽十余万精兵,往刺尾开进。出城之时,顺便攻了文速军团一阵,为素筝疏散百姓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一月二十六日,素筝、管丰率一万布鲁克军随云镜南北上固邦。

布、飞两城五十三万百姓几乎全部移向阿南要塞,由一沙负责分流安置。一时之间,草原联盟负担加重,这也是草原联盟第一次受到兰顿西征的不良影响。但从长远来看,王朝难民为草原联盟带去了王朝的先进技术,特别是冶炼、造纸、农耕的技术和人员。

直至二月八日,文速才胆颤心惊地出兵进驻布鲁克,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古思肯放弃这座城市。二月十五日,文速军团又占据了飞羽,终于相信“天上的馅饼砸中了自己,而且还是肉的”,文速派快骑通报了兰顿王,并附上扣押了很久的阵亡名单——那是云镜南上次攻击山地营寨造成的伤亡,他一直不敢上报,而且瞒报可以多领几个月军饷,让阵亡士兵为自己挣钱,何乐而不为?

二月二十五日,文速伯爵感激涕零地挂上兰顿帝国最高荣誉之一“帝国飞鹰勋章”。

(历史证明,云镜南建议古思放弃布鲁克城无比英明,丢开一城之地,使布鲁克十多万军队得以从固守状态解脱,这对战场形势的影响是巨大的。云镜南没有对古思明说的是:他的灵感,来自于水裳不经意间压坏的军事沙盘。)

韩布还未回师,王城沦陷的消息就已到了刺尾。

刺尾城二十万大军坐不住了,军士们纷纷走出营房、帐篷,不安、焦虑、茫然的情绪充斥着军营。

“干什么?为什么不呆在营里?”

“大人,听说了吗?王城沦陷了!”

“什么!怎么回事……”

……

军营里的嗡嗡声象苍蝇一样传来,铁西宁知道王城的坏消息已经在军中传开,他比军队提早一天知道了这个消息。

“通知各兵团长到我这里议事!”铁西宁决定做点什么。

传令兵用了一个小时才把各兵团长找齐,原因是各地方军都在自己的军营里进行“战争形势预判”的热烈讨论。

铁西宁微笑着等待各兵团长到来,丝毫不露烦燥之意。

上官贞泉是最早到的,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其他兵团长陆续到来,看到铁西宁的架势,开始在心中嘀咕“王城沦陷的消息是不是假的?”

待得最后一个兵团长粟丰城主郦子期也到了,铁西宁开始讲话。

他的第一句就是“林跃军团一月二十日进驻王城”。

兵团长们骚动起来,他们虽然都刚在自己营里开了小会,也知道王城沦陷的消息不假,但这个消息经过铁西宁亲口证实,感觉大不一样。

铁西宁的第二句话是:“这是朕等了很久的消息,现在到了我们收拾蒲力兵团的时候了!”

兵团长们又是一片骚动,但这一次众人脸上多了一点疑惑,目光齐聚在铁西宁身上,七八个兵团长都有一句话没说出来:“陛下的头是烧坏了吧?”

只有上官贞泉微微颔首,静等铁西宁说下去。

“大家都知道,自从林跃分兵南下,我们正面的蒲力军团就只剩下四十万人。这本应是我们歼灭蒲力所部的大好机会,只可惜蒲力生性怯懦,不敢强攻,一直在保存兵力。如今,林跃到了我们背后,我们终于等到了歼灭蒲力军团的机会……”铁西宁娓娓道来,仿佛一切都是他刻意安排的。

“陛下,我们的家小都在本城。林跃占了王城,下一步就将威胁到地方各城了。”极乐军兵团长道。

铁西宁出乎意料地未对鲁莽插话的兵团长发火,耐心鼓励道:“只要我们在刺尾的这一战打好了,林跃必然东来驰援蒲力,不会到地方上去。”

然后他开始布置第二天的战斗:“粟丰军团前军,负责防守城门;极乐兵团埋伏右翼,瑞郡兵团在左翼,祖龙兵团负责最关键的那一步……”

这场会从日上三杆一直开到黄昏日落,铁西宁与众兵团长就战术细节做了诸多假想和预防,用他的话说就是“明天一战,一定要砍下蒲力的脑袋”。

祖龙兵团的任务是最早讨论完的,剩下的时间里只是时不时对其任务作一些细微调整。上官贞泉一直在看着铁西宁,在她眼里,这位年轻的王朝皇帝,身上涌动着不可思议的血液。无论什么困难,在他这儿似乎都不是问题。

“他竟然能用这样一个反守为攻的计划来化解危机!”上官贞泉的目光中是敬佩,是好奇,更多的是心中深深的仰慕。

待得她看到铁西宁看过来,问她“贞泉,你还有什么问题?”,她才发现会已经散了,忙低下头道:“陛下,没什么问题,我该回营安排各骑将的工作。”

“明天的战斗会很惨烈,”铁西宁走到上官贞泉身边,“我想,你明白朕把你安排在外围的用意吧?”

“恕贞泉愚钝,请陛下明说。”上官贞泉的声音微如蚊吟。

铁西宁将手放在上官贞泉的肩上,低声道:“朕不想你出事。”

上官贞泉没想到铁西宁会如此直白,愕然抬头,迎上的是铁西宁深情如潭水的目光。

她咬了咬嘴唇,想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可是却身不由己地*上前去。

“陛下,你明天也要小心!”

“什么?我听不到呢!”

“我也不想你出事。”上官贞泉仰起头,将嘴凑在铁西宁耳边道。

“太远了,听不见!”铁西宁顺势将上官贞泉轻轻抱住。

上官贞泉嘤咛一声,紧紧贴在铁西宁胸前。

铁西宁的脸摩了摩上官贞泉的发际,嘴唇向她的脸上吻去,慢慢地移向她的红唇。

上官贞泉只觉心中一阵狂跳,那心儿都要跳出躯壳了,可她毕竟是第一次和男子如此亲近,心中多少有些戒备:“他是个皇帝,想要哪个女子还不是召之即来,我……”

她猛地推开铁西宁,然后对着一脸失望的铁西宁急急道:“我还要回兵营,布置明天的作战。陛下,我先去了!”说完红着脸一阵风似地跑出营去。

在户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吹了一阵凉风,上官贞泉总算听不到自己的心跳,这才红着脸往祖龙军营而去。

两个铁西宁的近卫低声交谈:“我猜上官兵团长不会超过二十岁。”

“怎么看出来的?”

“你看她刚才离去时的样子,居然还蹦了一下,就象我女儿得了个大红苹果。”

“呵呵,老兄你耳背了不是……”

***次日,刺尾城上空万里无云。

蒲力起了个大早,象往常一样,他要巡视各个军营。最近都没什么战打,或者说是他不愿意打,这多少会让士气松懈下来。因此,他按照库克军校的理论,给士兵们布置了很多研究课题,诸如“除了云梯,请想出三种以上登上城墙的方法”、“瑜珈和辟谷谁更节省粮食”、“如果你与韩布单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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