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作者:竹西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1452

唐·贞观九年(公元635年)·春

扬州·北郊·甘泉旧宫

人称“石头将军”的安国县公,前云麾大将军凌雄健人如其名,陵厉雄健。他身高六尺有余,黝黑削瘦的脸庞上,五官如同岩石雕刻而成一般,轮廓深刻而鲜明。

然而,最让众人畏惧的还不是他那比一般人都要高大的身躯,也不是那张看上去过于严厉的脸,而是他的眼睛。

当他刻意半眯起眼睛瞥向他人时,似乎总有一道幽幽的蓝光从那双眼眸底部射出,让人不由联想到上好宝剑出鞘时的模样——锐利,而且令人不寒而栗。

此刻,站在马厩旁的凌府临时大总管林功致就有这样的感觉。

照理说,与国公爷一起长大的他早就该习惯了这样一张严厉的脸,但每每面对时——特别是事情进展不如人意时,他的心头仍然会忍不住掠过一阵寒意。

“你说什么?”凌雄健皱起眉头,正在整理马具的手停了下来。

“新娘子‘失踪’了。”小林重复道,并且递上那位浑名叫“老鬼”的副将姚志承寄来的信。

“这是老鬼的信。”

来见将军之前,他曾仔细推敲过各种说法,最后才决定使用“失踪”一词。他希望这样能降低这个坏消息所带来的冲击。

将军摇摇头,并没有接过信函的意思。

“信里说些什么?”他问道。

“说那位孙小姐是在迎亲队伍到达的前一天晚上从家里‘失踪’的。”犹豫了一下,小林补充道,“跟她一起失踪的还有她们家的花匠。”

“私奔?”凌雄健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林功致提心吊胆地点点头。

“据说,有人见到他们往嘉峪关方向去了。孙大人已经带人去追了。老鬼问,他们要不要也去追踪?”

姚志承带去迎亲的都是将军亲手训练出来的侍卫亲兵,要追捕一对逃跑的鸳鸯鸟简直易如反掌。

然而,将军却摇了摇头。

“不用,叫老鬼他们快点回来。”凌雄健一边束紧马鞍束带,一边打量着杂乱无章的宅院。“这里乱七八糟的,我正需要人手。”

事后,这句话便又成了对“石头将军”的最新注解。人们都说,这再一次证明了凌雄健的石头心肠。

不过,在凌雄健看来,他的新宅院要远比那位逃跑的新娘更值得他关注,也更令他头疼。

去年七月,在对吐谷浑的战斗中,凌雄健不幸身负重伤。不用太医说,他自己也知道,以他的伤势,他的军旅生涯算是走到了终点——比起那些战死沙场的战友,凌雄健很清楚自己的幸运。因此,在他觉得可以远行的第二天,便领着卫队来到这座前朝旧宫。

听多了关于隋宫的种种传闻,凌雄健一直期待着会看到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然而,他却失望地发现,在岁月和战火的双重摧残下,这里早已破落成了一座野狐出没的荒宅——虽然作为先遣队的小林已经对宫殿进行了一番整修,但那杂草丛生的庭院还是让他吃了一惊。

对于凌雄健来说,这杂乱的庭院还不至于让他头疼。只要加以整修,一切都能恢复原样。问题是,就连他都知道,要维持这样一座宅院必定需要无数的仆役。而对于仆役们日常该做些什么,凌雄健并不比林功致知道得更多——如果连他们该做些什么都不知道,他实在很难想像要如何指挥他们。也因此,当他发现有人趁机偷懒耍耍滑时,才没有感到过于惊讶。

马僮乌术里吹着口哨从马厩里走了出来,一套式样奇特的皮衣就像是挂在竹竿上酒帘一样,在他的身上飘来荡去。他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可以在身高上与凌雄健一争高下的人,只是,比起将军,他瘦得出奇。

没有人知道乌术里是哪里人。从他那张轮廓深刻的脸可以看出,他不是汉人。凌雄健在戈壁滩上捡到他时,他被人挖去一只眼、跺去一手一足,扔在沙漠里等死。至今他也不肯告诉任何人他是谁,以及谁、为什么对他下毒手。不过,就算是遭遇如此酷刑,也一点儿都没有影响到他那喜欢恶作剧的乐观天性——凌雄健甚至偷偷认为,他之所以被人施以酷刑,与他那奇特的幽默感有很大的关系。

乌术里踩着木制右脚,仅剩的左手像鸡爪一样勾着凌雄健的座骑“月光”的马嚼,向凌雄健走去。`他把马嚼交给凌雄健,看着他给“月光”戴上,一边咧开缺了好几颗牙的嘴,用吐蕃话得意洋洋地道:“你看到墙上的画了?”

今天早晨,有人发现马厩昏暗的屋顶上蹲着一只青面獠牙的厉鬼。当人们壮起胆子靠近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一副绘制得栩栩如生的画像。

凌雄健无奈地摇摇头,也用吐蕃话回道:“别太过份了,我可不想把我的仆人们都吓跑。”

乌术里耸耸肩,冲正在马厩附近干活的仆役们掀掀嘴唇。

“他们还要我来吓?我看你就把他们吓得够呛啦。毕竟,挖我眼睛、砍我手脚的人是你呀。”

这一回他用的是突厥语——他至少能说八种不同的语言。

凌雄健扣好“月光”的马嚼,也转过头来。

不远处,几个仆役正在干活。他们一边工作着,一边在偷眼观察着这边的动静。

看着众人战战兢兢的笨拙模样,凌雄健不由又皱起眉。

看得出来,这些仆人就跟他们没有经验的主人一样,对眼前的混乱感到茫然无措。而且,他们对他至少抱着七分畏惧,往往他一个无意的皱眉就能吓得他们摔掉手中的东西——就像现在。

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厮捧着稻草走过马厩前的空地。显然,他被凌雄健那紧锁的眉头弄得六神无主,手中的稻草撒了一路还不自知。

不过,乌术里那尖锐的笑声立刻让他清醒过来。他慌张地放下草捆,回过头去收拾那一地的稻草。

乌术里大笑着拍拍凌雄健的肩,转身走回马房。

“月光”闻到新鲜稻草的清香,打着响鼻想要踱过去。

凌雄健忙拉紧缰绳,一边轻抚着它那像洒了一层油似的黑亮皮毛,一边冷眼看着小厮手忙脚乱地收拾地面。

“月光”有着修长匀称的健硕四肢,以及比一般马匹都要高大的身躯。除了额头有一块月牙形的白色印记外,全身乌黑。它是两年前凌雄健驻守阴山时,从阴山下的野马群中擒获的一匹神驹。

在凌雄健的安抚下,“月光”渐渐平静下来。他轻抚着它那修长的鼻梁,思绪又转回被乌术里打断的地方。

对于他来说,当务之急是需要一名管家,而非一个妻子。

凌雄健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拉着“月光”来到门口,一扳马鞍,飞身上马。

“月光”虽然已经被驯服,却仍然保留了一丝野性。它刚感受到背上的压力,便立刻不满地摇头喷鼻。

小林谨慎地望着那匹怪兽一样的巨马——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匹马也知道他害怕它,只要他在它附近,它总会伸头来撞他一下,或者咬他一口,或者像现在这样,冲他的脸打响唇,喷他一脸口水。

由于已经饱受“月光”欺凌,小林经验老道地往旁边跳去。脸部虽然逃开了口水的袭击,举起来的半边衣袖却遭了殃。

他一边嫌恶地拍着袖子,一边喃喃地嘀咕着说了无数遍的“我要宰了这头畜生”。

凌雄健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他不笑时那张脸就已经够吓人了,一旦笑起来,那口森森白牙更为他凭添了几份凶相。

林功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要不是看在它救过你一命的份上,我早宰了它了。”

“月光”得意地打着响唇,那咧开的马嘴竟与凌雄健的笑容有着几分相似。

见“月光”似乎仍然意犹未尽,凌雄健连忙双腿施力夹紧马腹。他害怕它终有一天会引出小林那不为人所知的火爆脾气。如果它的运气够好,只是被他痛揍一顿。如果不好,很可能真的会被他给“宰”了。

凌雄健不由自主地摸摸鼻梁,那里有一道不明显的疤痕。这便是七岁那年,他惹怒小林所造成的后果。

“月光”倔强地甩甩头,不情愿的服从了凌雄健的命令。

凌雄健却暗暗咬紧牙关。刚才的动作不小心扯动了旧伤处,一阵令人牙根发酸的胀痛正从左大腿处传来。

小林看看已经无法拯救的衣袖,喃喃地咒骂着。他注意到凌雄健眼下的肌肉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便明白他的旧伤处又疼了起来。他张嘴刚想要劝谏些什么,又及时忍住。

凌雄健从来就不会听从他不想听从的劝谏。从刚受伤那会儿,他让老鬼拿着宝剑守着他,不让那些庸医锯他的腿,直到五个月前违背医嘱下床活动,再到三个月前尝试重新骑上马背,这期间,小林不知劝谏过多少回,却没有一回是起作用的。如今他的伤势已经大好,就更不可能听他的劝了。

小林叹了一口气,拉回话题。

“呃,那个……让老鬼他们回来……不太好吧?至少也要让他们去追一追,哪怕做个样子也好。”

“为什么?”凌雄健不解地望着小林。

不知是不是被老林总管给洗了脑的原因,凌雄健发现,小林变得越来越婆婆妈妈。

“怎么着,这也关系到我们将军府的面子和将军您的名声呀。”

小林一脸的烦恼。

“是吗?”将军挑挑眉,“依你的意思,追回来就能挽回将军府的面子和我的名声了?”

“不是……”

“就算是追回来了,我要一个不情不愿的新娘子干什么?算了,随她去吧。”

凌雄健轻轻一抖缰绳,“月光”便沿着新栽下的灌木篱笆向操场方向慢慢地踱了过去。

林功致愣了一下,连忙又追上去。

“可是,这已经是第四个了!天知道这回人们又会怎么说。那些话可是好说不好听的。”

想起此事的始作俑者,小林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都是老太太糊涂,看人总是只看家世背景,一点儿也不考虑对方的个性人品!”

凌雄健诧异地收住缰绳,“这可是我第一次听你说老太太的不是。”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功致,“不过,这倒是提醒了我。你替我给老太太回一封信,让她以后少管我的事。”

他们所说的老太太是指将军的外婆,高老太君。

老太君出身于一个官宦世家,与太上皇李渊的原配夫人太穆皇太后窦氏是远房表亲。她的夫君曾经与太上皇同在前朝文帝驾前为官,并且曾官拜一方太守,只是很早便因健康原因退隐山林。然而,老太太却从来没有忘记过她的出身,她一心想要恢复那份昔日的荣耀与辉煌。因此,联姻便成了达到这一目的的最好手段。

只是她的三个子女性格偏偏都像她,竟没有一个人肯听从她的指令的。她唯一的女儿更是违抗母命,竟然跟一个出身不明的打柴汉私奔了。

虽然多年后,随着日月更替,这位昔日的打柴汉在新朝廷中被封为侯爵,但在高老太君的眼中,这个女婿的“不明出身”仍然是一个让她难以忘记的“污点”。

由于当时正值天下大乱,凌雄健的父母常年在外征战,不便带着年幼的他,便将他寄养在老太太膝下。这么一来,老太太那屡次受挫的梦想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任由她实施的对象。武德元年,她为当时年仅十岁的凌雄健与某位李姓亲王的女儿缔结下鸳盟。

武德五年,凌雄健十四岁,前线突然传来他的父母遭遇突厥偷袭遇害的消息。将军在承袭了父亲爵位的同时,要求参军为父母报仇。由于担心他会遭受意外,他的岳丈大人便动用权势阻挠他入伍。谁知这凌雄健竟一意孤行,瞒着家人混入秦王李世民那著名的“玄甲卫队”里出了征。于是,这位岳丈便在一怒之下退了婚。

至于后来怎么会有传闻,说他曾经掐着那位他从未谋过面的未婚妻那纤细脖颈,凌雄健至今也想不明白。不过,他也从来没有费那个神去想过。

次年,凌雄健首次领兵作战告捷。随着朝廷嘉奖令一同到他手中的,还有他外婆寄来的一纸婚约。原来,老太太又找到了另一个符合她标准的准孙媳妇。这一次是某位外姓郡王家的孙女。

然而,当这位未婚妻得知将军无意退出军队,并且以他身先士卒的作风很容易早死时,便吓得又哭又闹,最终还是退了婚。

至于这任未婚妻怎么掉进河里的,凌雄健倒是记得很清楚。从某种意义上说,罪魁祸首应该是他身边这位貌比潘安的小林总管——那个骄横的女孩为了贪看他那清秀的相貌才失足掉进河里。

贞观二年,凌雄健因战功卓著而被晋升为云麾大将军时,老太太再次出动,为他定下某位国公爷家娇生惯养的千金。只是,那位千金却是一个身体单薄的,没等他班师回朝,便一病而终。

自那之后,凌雄健便再也不肯接受老太太的安排。

经过几个回合的较量后,高老太君终于认识到,她再也不可能像他小时候那样操纵他。于是,这一次她干脆先斩后奏,直接与对方订了婚期之后才通知将军前去迎娶——谁知老太太眼中的美满姻缘最后却以新娘的落跑作为收场。

也许是平生第一次说主家的坏话,刚说完,林功致便觉得良心不安。他立刻为老太太辨白道:“不管怎么说,老太太的出发点还是好的,她只是希望你能结一门体面高尚的亲事。”

凌雄健鼻子里发出一声大不敬地“嗤”,他可比小林更清楚老太太是怎么想的。老太太只是嫌他的血统不够纯正,想要找个好人家的女儿改良一下他的血统罢了。

小林看看凌雄健不悦的神色,叹道:“这京城的消息向来传得很快,也许老太太现在已经知道了。我想,以她的个性,只要将军一天没成亲,她就一天也不会放弃。不过话再说回来,将军也到了该成家的年龄了。”

凌雄健皱起眉头。关于这一点,已经有无数人向他指出了。其中包括太上皇。

事实上,凌雄健自己也心知肚明。作为凌家的唯一传人,结婚生子传承香火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然而,只要一想到将有一个女人在他的生活中出入,他便会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身鸡皮疙瘩。特别是经过玲兰郡主恶梦般的纠缠之后。

他烦恼地摸摸鼻梁上的那道疤痕。

有一件事是小林和老太太一直都不知道的。其实,当初他之所以默认老太太的逼婚,是出于两害相权取其轻的考虑。

当时,太上皇正与那位他看着就头痛的刁蛮郡主玲兰合伙,想要逼他娶她为妻。若不是老太太不知情的插了这么一手,他肯定已经难逃他们的合谋——如果老太太知道了实情,恐怕会后悔得吐血。

如今他的挡箭牌已经不存在了,如果那位以固执闻名的玲兰郡主与太上皇联手,说动皇上插手此事,那他可真是在劫难逃了。

凌雄健突然意识到,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如果他不能先为自己找一个妻子,那么,很快便会发现自己正躺在某个恐怖的女人身边——唯一的区别是,这个女人是太上皇塞给他的,还是他外婆。

想到这一大堆的麻烦,他的额头不由掠过一阵抽痛。

“这事儿真是讨厌,得想个法子解决才行。”他扶着额头喃喃地抱怨。

“没有其他解决办法,除非你有一个新娘子。”林功致实际地指出。

凌雄健以马鞭轻敲着马靴,思索了一会儿,正要说话,眼角处晃过一个可疑的身影。

“谁在那里?”

他拉住受惊的“月光”,喝问道。

一个妇人的头立刻慌慌张张地缩回篱笆后面。

小林追过去,只一会儿便又着跑了回来。

“什么人?”凌雄健问道。

“咱们不是新招了一批佣人吗?那女人就是其中一个的娘。说是来看女儿的,结果咱们府里太大,她走迷方向了。见着我们本来想问路的,被将军这一喝,胆儿都要吓破了,现在吓得走不动道儿,在篱笆后面歇着呢。我刚才跟马厩里的小子们说了,等她缓过劲儿来就送她出去,别让她再瞎撞。”

凌雄健点点头,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管家呢?还是没找到合适的?”

小林摇摇头,学着他的样子摸摸鼻子。

“如果我爹知道你重新找管家而不用他,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凌雄健横了他一眼,“如果你有你爹一半的本事,我们也不需要找什么管家。”

显然,小林并没有遗传到他父亲的管家才能——他更擅长于记帐理财。而鉴于老林简直就是老太太派驻在凌雄健身边的斥侯,凌雄健宁愿学着自己管理仆人也不想自找麻烦,把他给召来。

想起老爹的严厉,小林也缩起脑袋。他连忙转移话题。

“昨天长史夫人还说,咱们府里缺的不是管家,而是一个能干的女主人。没有女主人指挥,有再多的管家也没用。”

凌雄健皱起眉头。他以为远离京城和故乡就能抛开那些过于关心他的亲友,却不想在这里又遇上一位“阿姨”——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李袭誉的夫人与他的母亲是手帕至交,自然便毫不客气地将自己看作是他的长辈。

“将军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去把那位孙小姐追回来?”小林以满怀希望的目光看着凌雄健。

凌雄健扯起一边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胡扯。依我看,老太太挑的人未必就是会管家的。”他若有所思地又道:“事实上,我认为那些世家小姐里应该不会有这样的人。”

他想起在京城和洛阳遇到的那些“天之骄女”们。在他看来,离了仆人的帮助,她们连自己都料理不好,更别说是料理家园了。

“而且我也没有那个好性子去哄这些大小姐。”想到玲兰的刁蛮模样,凌雄健不禁耸起眉。

小林连忙低下头去假装咳嗽。

去年,将军在洛阳养伤时,曾受到众多女人的围攻——虽然他的名声不好,但那显赫的地位还是让众人选择了遗忘这一点——出于军人的率直天性,凌雄健从来也没有弄懂(或是假装没有弄懂)她们的抛眉弄眼。他一直以不解风情的冷脸面对这些故作娇羞的表演。可是,他这与“石头将军”名号相映衬的表现非但没有让她们知难而退,反而更激起了前所未有的征服欲望——那位玲兰郡主便是个中代表。

值得庆幸的是,当时老太太正在太原忙于第四个孙儿的婚事。

沉默了一会儿,凌雄健突然道:“我发现,其实找老婆就跟找管家一样。”

林功致惊讶地抬起头。

“一个好的管家要求出身清白、教养良好,性格要沉稳冷静、温顺忠诚,最重要的是要会当家,会管理下人。这正好也是我对妻子的要求。”

林功致听了连连点头。

“将军所言极是,是要找一个像管家一样能干的人来做将军夫人……”

凌雄健挥手打断他的话。

“何必如此费事?找一个管家婆来做将军夫人岂不一举两得?”

小林大吃一惊,“管家婆?这怎么能行?!”

“为什么不行?”凌雄健挑起眉。

“就我所知,给人管家的都是些出身贫寒的人。这样的人,别说什么地位,就连像样点的嫁妆都不会有。”

“哼,”凌雄健冷哼一声,“拜你所赐,这些年我的收入颇丰,并不缺钱。而且,以我目前的身份,也不缺地位。我只缺一位能管家的夫人。”

见他似乎是认真的,小林不禁有些慌乱。如果被老太太和他爹知道了,还有他的小命在?

“那……还是有一个问题,”他急中生智,想出另一条理由。“这管家婆多是一些半老徐娘,正因为她们结过婚才有管家的经验,您打算到哪里去找一个没有结过婚的管家婆去?”

将军低头沉思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他一边安抚不耐烦地踏着步的“月光”,一边思考着。

“这么着,你去把扬州城里的媒婆都找来,让她们给我找一个会理家的寡妇。条件嘛,同管家婆的一样。”

说完,凌雄健一夹马腹,放马飞奔而去,留下目瞪口呆的林功致站在滚滚沙尘中,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