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节 大战宁沪杭(中)
作者:黑脸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050

和前线紧张的气氛不同,广州一派祥和。李健离开广州已经好几个月了,他真的很想念妻子妮娜还有不满周岁的儿子李润。离开战场和妻子儿子相聚让他感到心灵上平静而又温馨。

李健刚回广州,郭嵩焘带着苏伊士运河的股票也从欧洲回到广州。李健当然高兴啦,于是约了在广州无事可干的汉斯,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到广州近郊出行游玩。

经过半年多治理,广州政通人和,土改顺利进行,农村也是一片欣欣向荣。李健一行人下了马车漫步乡间,欣赏着乡间美景。

不远就是一个村子,因为兴修水利,百姓将小河上游的水流阻断,小河水位下降,露出一大片河滩,河滩上茂密的芦苇裸露着厚厚的盘根错节的芦苇根。沿着河滩向西走,可以看见一群鸭子首尾相连,一个接着一个极有节奏的跳下水,在河中游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一只大白鹅也向西慢慢游动,还伸长脖子不住的鸣叫,一同而来的叶琳娜突然钻入一旁的芦苇荡,惊得的一群麻雀慌慌张张的到处乱飞。当她拿着一支芦花不好意思地钻出芦苇荡时,李健,汉斯,郭嵩焘等人乐得哈哈大笑。

村外河边小道上相对走来一老一少两个道士。年老的道士一身青衣道袍,身体矫健,花白胡须飘然胸前,背后斜背着拂尘,颇有点仙风道骨。老道士听到李健一群人的笑声,朝李健他们看了看,高声和身边的小道士说话,中气十足。“小徒弟你看看,这群人有什么不同吗?”小道士不屑的回答:“有何不同?不过是一群有钱有势的人城里呆腻了出来游玩罢了。”老道士拂着胸前的胡须哈哈大笑。

李健感到很好奇,迎上前去,礼貌的施礼请教,“请问道长,看我们有什么不同之处吗?”老道士双手合十鞠身还礼,“我的这个小徒儿答非所问,所以老道我这才发笑,不想惊动了施主。”李健自嘲:“小师傅并没有说错啊,我们的确不过是一群有钱有势的人城里呆腻了出来游玩罢了。”“哈哈,施主有所不知,你们的确是手握重兵,权倾一方的大人物,不过我问的是你们和一般的大人物有什么不同的地方。我徒弟会错了意,这不是答非所问吗?”李健更感奇怪,又问:“那么依道长看我们有何不同?”老道士上下看看李健,汉斯和郭嵩焘,笑道:“我看三位都不适宜留恋功名利禄,应早早离开才是。”李健,汉斯和郭嵩焘听了都觉得好奇,都向老道士请教。老道士先指着郭嵩焘说:“这位施主注定在仕途之上会面临生死大劫,会因权势斗争丧失性命。而这位外国施主会陷入国仇家恨恩怨情仇的矛盾中,铸成大错,心灰意冷。至于这位施主”他面向李健,停了半天,默默计算。表情有些吃惊。“贫道和施主今日相逢,可谓是百年的缘分,贫道真是荣幸之至。恕贫道直言,施主并非世间之人。我原本是不可能有缘在此与施主相遇的。”李健听了心里大大的吃惊。他再次施礼请教老道:“道长可有指点。”老道长叹一声:“罢了!即是缘分,贫道今日就多说几句。施主并不是留恋世间权贵之人,迟早会离开的。不过贫道劝施主不如现在就撒手不管,不然只会越陷越深,到时悔之晚矣。我见施主身上杀气太重,世间万物皆有因果,望施主三思。”

其他人听老道这样说不觉都有点生气。可是李健却很心动,他问:“道长有什么办法破解么?”“无法破解,唯有及早离开。”老道不顾众人的脸色继续说:“贫道劝施主遇事不要固执己见,这样才能有所缓和,不然只会害人害己。另外我可以送给失主一个字,或许将来可用。”说完老道抓过李健的右手,用手指在掌心里写了一个字。接着他又说:“其实这个字不是最重要的,这字之前应该还有一个字。”李健追问:“请问是什么字?”“今日贫道泄漏的天机太多了,不可多说。日后自会有人告诉施主的。老道我再多说一句,如今天下纷乱,混沌一片,但大势不可逆转,天下既定之日,施主要多珍重,恩怨情仇看开一些。”说完笑而不语。郭嵩焘在一旁终究没能忍住,气愤地说:“照你的说法,大家都离开,这天下苍生,国家民族谁来重整?”老道笑了,“天下为大,己利为小。又或者功名利禄,皆为虚幻。这只是个人看法不同而已,施主何必过于执著。再说又有几人能真正看穿呢?贫道失礼了。”说完领着小道士和李健一行人擦肩而过,路过叶琳娜和妮娜面前时他稍微停了一下,奇怪的对着二个人说:“二位女施主也要保重啦。”然后朝着反方向大步离去。

李健转身挽留,“道长留步!”老道并不回头,摆动着长长的衣袖,扬长而去,一边走一边高声吟诵:

“昨日凌云志,

今朝黄粱梦。

世间多悲情,

一字定乾坤。

真相大白日,

还需他人托”

老道的声音慢慢模糊,一老一少渐渐远去,汉斯很好奇,轻声问李健:“他在你手里写了什么字?”“一个‘龙’字。”李健一脸茫然,“他说还有一个字,日后会有人告诉我的。”郭嵩焘一脸不高兴,“这老道故弄玄虚,说出来不就是了,还卖关子。”叶琳娜爽朗的说:“我说老先生!说不定以后告诉大家这个字的就是你呢?”众人都逗乐了。

笑过之后,大家的好兴致一下子都没有了,按老道士的预言似乎每个人都没有好结果。既然没了兴趣继续游玩,一行人各自乘上马车返回广州。马车上妮娜指着窗外说:“健,你看窗外,多美啊!”李健探头观望。只见一轮火红的落日西垂,夕阳正挂在那弯弯的芦花之上。

“多好的景致啊!”李健赞叹。“但愿天下都是如此好的景致。祥和而宁静。”妮娜说的意味深长,停了一下她还是继续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刚才那道士有一点说的很对,我们杀戮太多,听说江西一战竟击毙清军几万人。还有各地土改运动,不但成千上万的人被没收财产流放海外,还杀了无数的人,很多人是全家被杀,难道真的要杀那么多人吗?你的事情我本不该过问,可是汉斯曾和我说过,我们有优势海军,完全可以直捣黄龙,攻取北京,那时各地不就不战而降了吗?到时天下都像今天这样恬静平和难道不好吗?”

李健神情黯然,“那道士说的很对,也许我不该固执己见。建党初期我和王韬就讨论过如何夺取中国政权。我也想温和一点,可是两千年了,中国必须经历一次新的洗礼,才可以彻底摆脱浑浑噩噩,一扫民族的积垢弊病,重铸尚武的精神。打破旧世界,建一个新世界,是我的理想。再说,即使取了北京,我怕反而会天下大乱。看看今日中国,北有捻军和回民暴动,南有太平军和白旗义军,各地督抚拥兵自重,我们没有捷径可走。”说到这里李健竟有些激动,说不出话来。妮娜神情悲伤,她动情地说:“父亲一生也是为了国家民族复兴,半生穷困潦倒,到处受人排挤。我的两个兄弟追随父亲实现理想,然而富朗克惨死在芬奇,而朗姆至今仍背井离乡冒着生命危险在中国打仗。我每天早上起来都担心收到他阵亡的消息。我爱你,健。所以我愿意跟随你到天涯海角,我从未后悔过,即使在佛罗伦萨身受重伤快要死去的时候,可是如今我看见了太多的杀戮,太多的悲伤。你已经不再是我在热那亚旅店里遇见的李健了,也不是在都灵重逢的李健。虽然你一直都很温和,可是现在所有人都害怕你,连我也开始害怕你。”妮娜说着说着伤感的哭了。李健将妮娜温柔的揽入怀中,好言劝慰,“难得忙里偷闲,我们不要再说这些事情了。你看窗外多好看的晚霞。不管怎样,对你的爱我永远不会变的。”妮娜躺在李健怀里哽咽着说:“‘昨日凌云志,今朝黄粱梦。’我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李健无语,两人看着窗外不再说话。李健看着如火的红霞,心境却不再平和,道士和妮娜的话让他感到茫然,也许有这么一天他真的不能驾驭杀戮的战车而令世界疯狂吗?等待他的又是什么样的命运呢?

杭州也是落日西垂,意境却完全相反,夕阳孤烟,沙场悲风。

张威在杭州打打停停,不停的消耗着清军的斗志,也消耗着他们的装备补给。杭州城里聚集了11万大军,每日的消耗巨大。而红军几个月来精心准备在温州金华两地囤积了大量的储备,他们消耗的起。即使在李鸿章阻断福建路上运输的时候,还是有一船一船的物资源源不断的从海上运到温州。同时,南京上海两地的红军明显加强了对清军的钳制,苏州那边,印第安骑兵师和6师已经完全阻断了清军和杭州的一切联系。清军在杭州完全落入了张威设计好的口袋。张威这样大费周折,只是想以最小的代价歼灭清军主力,尽量完好的夺取杭州,南京和上海三座繁华的城市。以红军现在的兵力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将十几万清军包围的严严实实的,如果真的那么做,那么一定会付出很大的代价。当初温州大战,几千红军战士牺牲付出的代价让他一直难以释怀。

杭州城内的左宗棠和曾国荃心急如焚,如今他们终于渐渐明白了张威的战略意图,红军攻杭州但是却不取杭州,只是为了引诱他们来这里增援,然后把前来增援的小部队消灭在路上,将大部队聚集在这里,最后逼迫他们放弃有利的城池的依靠出城和红军决战。不幸的是如今他们必须这样做,和红军在杭州城打了快半个月了,消耗却是惊人的,苏州和杭州的联系被中断,意味着他们将不能从那里获得补给和援助。江西的李鸿章被刘永福打得大败,缩在南昌不敢动弹,更不要说什么补给和援助啦。现在十几万人每天粮食的消耗就让人头痛。部队的士气一天比一天低落。再这样下去,不用和红军开战,十几万人都会在杭州城束手就擒。左宗棠和曾国荃下决心找一个机会全军突围北上和曾国藩汇合。

曾国藩比他们还着急,形势已经大为不妙了。自己手里还有几万人可以调动,他想让刘松山带着湘军老营去苏州打通和杭州的联系把弟弟曾国荃援救出来。可是张威却出动了海军,呤唎率领海军十几艘军舰分别聚集在南京上海长江江面,一面骚扰驻军,一面阻隔清军与江北的联系。监视南京和上海两地的红军配合海军多次发动突然袭击,突入清军储备军事物资的据点,差点把清军的储备物资给一把火烧了,弄得曾国藩首尾难顾,应接不暇。只能把解救曾国荃的事情放置一遍,听天由命。烦人的是太平军也来掺和,安徽的英王陈玉成连番骚扰安庆,忠王李秀成贤王李世贤在浙江拥立洪秀全的儿子福瑱重新在宁波附近兴风作浪。江西的汪海洋乘着李鸿章新败,在鄱阳湖附近活动,大有东山再起之势。湖南有胡金祥到处流窜。其中最严重的是安徽的陈玉成,如今安徽是曾国藩最后的后方基地,红军暂时还没有能力插手安徽,如果连安徽也被搅乱,他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关于突围方向,左宗棠和曾国荃发生了矛盾。曾国荃希望直接从杭州向北突围,先到湖州,再从太湖西侧避开红军在苏州的主力,经过宜兴,溧阳回到南京。走这条路最大的好处是路途比较近,道路通畅易于行军。而且他认为曾国藩还会南下接应。是最好的方案。左宗棠之所以反对是因为,他明白张威现在围而不歼就是在等待他们突围,然后在突围途中展开歼灭战。如果是这样,曾国荃选择的突围路线必然是危险重重。他建议首先来个声东击西,佯装北进湖州,实际向西进入安徽黄山一带的山区,然后化整为零利用地形一边阻击追兵一边向北面的芜湖撤退。到达芜湖后再经过马鞍山返回南京。曾国荃认为这样突围无疑是自寻死路,安徽的山区不适合大部队行进极易被敌人追赶,分割包围,甚至是中埋伏。太平军残部也是在那里活动,到时候很可能前后被打。而且一路上人烟稀少,根本不能进行补给。

两个人不能统一意见,从争辩慢慢变成相互指责。当初攻取南京,红军意外介入,不但使李鸿章左宗棠两人乘机抢了攻陷南京的功劳,还使曾国藩因为擅自动用军费买通红军撤兵受到朝廷的猜忌。两个人的关系本来就不融洽,最后道不同只能分道扬镳。曾国藩率领从苏州来的5万人向北突围。左宗棠率领本部6万人向西突围。

当天晚上两个人各率人马同时从北面西面两个方向突围。左宗棠自知曾国荃此去路途艰险,为了掩护他故意首先在西面展开突围以掩护曾国荃。

杭州城下,左宗棠率众越过红军设置的壕沟,铁丝网,冲过火力封锁网,大军像潮水一般涌向临安。曾国荃不甘落后,鲍超做前锋,李元度殿后,曾国荃居中。一路向北朝湖州方向突围。双方20万大军在杭州城下展开激烈的混战。到了天亮的时候,两个人各自在付出巨大损失后终于突出红军包围。

曾国荃的人马突围受到的阻力明显比左宗棠小很多,他比左宗棠晚行动却率先突出包围圈。突出包围后乱哄哄的一路狂奔,很快摆脱了红军的追击。下午的时候接近了德清县,再穿过几座小山就可以到德清休息。过了德清县就是湖州。此时部队极其疲乏,大家稀稀拉拉的,枪也背歪了,旗帜也耷拉下来了,连马儿都没精打采的。先锋鲍超督促手下打起精神注意警戒,自己也不敢大意。不断的派遣骑兵四处查看。就在部队缓缓进入山谷的时候,两面山上突然红旗招展,号声四起。接着便是突突的连续不断的枪声。红军果然有埋伏。鲍超从枪声中听出这次伏击他们的部队不同于往常,枪声相当的密集,看来火力很猛。鲍超督促兵士们向前冲锋,却只见他们成排成排的倒在出山谷的路上,两边山头架起了不知什么东西,突突的连续不断的射击完全封住了去路。难道那就是李健机枪吗?

在德清伏击曾国荃的是从福建秘密进入浙江的第三军。张威估计清军回从德清方向突围,早就排第三军在此设伏多日。不过他没有料到的是曾国荃和左宗棠竟然会意见不和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分别突围。这个情况令他大喜过望,他正可以利用这个机会集中兵力将他们各个击破。歼灭清军当然是先近后远,他首先选择了曾国荃。

群山之中清军左突右杀,犹如困斗猛兽,鲍超和李元度不计代价的进攻终于夺下一座小山头,撕开了一个缺口,掩护曾国荃逃出了红军的袋子。剩下的清军都没有斗志,纷纷举手投降。九死一生的曾国荃虽然逃出来了,却没有了前进的方向。他收拢被打散的部队,清点人数才发现只剩下不过区区3千人。5万大军被消灭的干干净净。他知道如今再往湖州去就是去送死。气恼的他大骂左宗棠没有跟他一起行动,致使自己兵力淡薄。想起左宗棠,他马上改变方向,向西走直奔安吉逃跑。

詹保柱在德清收拾战场,到处找不到曾国荃等人,知道他们一定是随着小股人马钻出了包围。也没有派人追赶,因为张威命令他打扫战场后立即派两个师向苏州进发协助围歼苏州守敌,另一个师立即前往黄山地区协助歼灭左宗棠。他立在山头上眺望整个战场,这个景象他在江西瑞金歼灭李鸿章的时候也见过,只是今天战场在群山之中,又正逢日落之时,夕阳衬着山川一片鲜红,更感到悲凉。战斗结束了,偶尔还会有军号响起,似乎要重新唤起那千军万马,显得格格不入。此时的战场已不再混乱,没有嘈杂,一切正开始平静,大地默默不声。夕阳漂染着一切。阵亡士兵的尸体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斜插着的破损的旗帜,在微风下飘动,似在安抚他们的亡灵。空旷的战场上有人靠在毁坏的战车边低低呻吟,有人躺在阵亡的战友旁凄凄哭泣,有人立在残破的战旗下声声哀嚎。失去主人受伤的战马在地头慢走,悲哀嘶鸣,寻找自己忠爱的主人。让人看了伤感不已。

詹保柱曾经作为近卫营的副营长,跟随李健在意大利经历大小几十仗,出生入死。在芬奇城街巷混战,在佛罗伦萨郊外的菲埃索莱城阵地肉搏,他从未恐惧过,从未动摇过,可是现在他感到恐惧,感到动摇。这是完全不一样的战争,是自己同胞之间的屠戮,是成千上万的尸体。科技的进步,带来更强大的武器,军队变得更强大,伴随着的是更大的杀戮,更多的牺牲。战争使人变得失去理智,杀戮有时候会令人变得疯狂。也许有一天整个世界都会变得疯狂。一个月不到他的第三军就歼灭了7万人。他希望不要再有这样的疯狂,一切应该结束了,但是他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