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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悄然无声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249

泱渀沙漠的四季似乎永远都是凝固的。春似夏,夏似秋,秋似冬,冬又似春。在封旭都以为日夜辗停留驻时,一只海东青到了大漠的天丝城。

时值傍晚,灯影飘忽,封荣在一旁见到陈瑞正在仔细看着手里的羊皮条,手微微发颤,似又惊又怒,还隐隐含着几丝忧惧,一时叫他分辨不出来。

旭就不由问道:“怎么了?”

“才两年,你的历练还太少……”陈瑞轻声道:“可是我们必须得回东都去。”

封旭一惊:“为什么?”

“因为大陈的皇帝有了后继的子嗣。”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但细细一思量,便如一股凉水兜头盖脸的浇下来,内外皆凉,却也顿时清醒了过来。

“可是,以什么名义回去?”

陈瑞目光仍须臾不离地望着手中的羊皮条,他脸上虽平静如常,眼底却掩藏着异样的神情:“献俘。”

立夏前,陈瑞带着封旭回到了东都,顺便整合了冬日里擒获的穆燕数十名重要战俘。

依旧是在贤良祠安置了,陈瑞按例便要拜访杜江。

杜江的相府,八字门墙,门楼里面,鼎甲扁额,不计其数。进仪门一条甬道,中间明巷,过穿堂、二厅、三厅,花厅、船房、书房一重重浓重的赭色墙面,渐渐延展开来。七进的宅子本是来的极熟悉的,可今日不妨刚走到前面轿房,就被家丁拦住了。

家丁行了礼,垂手站在下头,连头也不敢抬,只一个劲儿的盯着陈瑞一角酱蓝色纻丝的衣摆,慢吞吞道:“老爷说……将军并不是回京述职,所以……未见圣驾之前,不宜相见。”

陈瑞暗吃了一惊,望住家丁垂着的滴水不漏的脸,心半晌里渐渐回过味来,不由轻轻吁了口气,方说道:“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我都应该先拜见恩师,即便是陛下知道,也必不会怪罪。”

说罢,侧身站在屋檐下:“还请再通传一声。”

见陈瑞一副宁肯久候的架势,家丁犹豫了片刻,还是转身去通传了。

一盏茶的功夫,哭丧着脸回来,跪在陈瑞脚下:“将军,请别难为小人了!”

余下来的一段时日,陈瑞接连在相府门前守候,皆被拒之门外。眼见着定于立夏之日的“献俘”仪式,愈来愈近。

陈瑞别无他法之际,就避无可避的想到了香墨。

四月里白日晴暖,但晚上却仍是寒风料峭,风起时,侯在墨府门口的侍婢,眼看着一株早槐绽出,夜风里飘飘洒洒地似下了一场细细春雨,不由连打了三个喷嚏。

打完了,她抱紧了自己,狠狠啐了一口:“不知哪个缺德的在背后嘀咕我……”

忽然看见门口一行车马慢慢地停住,顿时喜上眉梢,三两步迎在阶下,谄媚唤道:“夫人!”

刚从文安侯府饮宴夜归的香墨,从马车上被搀扶下已喝的微醺,侍婢忙上前搀扶,香墨并未留意她的神色,脚步亦如踩在云絮上,走过了几重月亮门,侍婢才又唤道:“夫人……”

香墨连着声音亦有些摇摇不稳:“怎么了?”

微红的眼梢斜斜挑上,眼风不自觉的变得凌厉,侍婢一时只不知是被冻得,还是惊的,结结巴巴回禀道:“有……有……客在牡丹厅求见夫人?”

这时,已是更深人静,园中的一架子荼縻映着星月,枝干交错,盘旋而上,繁盛如羽。侍婢手中一盏绛纱灯,映出彤红的的影,荼靡的花每有风来仿佛都翩然欲飞了起来。

脑子里最先浮起的竟是一句——寂寞开最晚,不妆艳已绝。

牡丹厅……

呆了半晌,才回过味来,不觉一阵头昏目眩,似乎要立脚不住,幸亏身旁侍婢搀扶的紧,方免跌倒。

“牡丹厅?不是早叫人封了吗?”

厉声问罢,却只看见侍婢伏跪于地,不敢再言一声。

恨恨一挥袖,转身往牡丹厅去。随侍的人见到这样的情形,都识得眼色的不再跟随。

牡丹厅内已有人掌上了灯,当中挂一幅《汉宫春晓》,左右有一副盘龙金笺,已有小半浸在了红烛的阴影里,半明半暗中一仗御题的对联,“桂子秋风天上,杏花春雨江南”,已失去了原本旖旎的意境。

陈瑞背手低头,心中愈加烦闷,信步间不知不觉绕过四扇黄梨屏风隔断,放眼看去,只见偌大的天井内见一轮明月当空,到处是光色如洗。陈瑞一直都清晰记得,那日她清晨离去,背影仓皇辗转于回廊曲槛,成荫树木五彩缤纷的卵石踏在她的脚下,杏子红的腰带还未系的整齐,宽而散的垂落下来,堆垒起伏得一如她痛楚漏*点时的肌肤,看的人屏息静气。

自己第一次见她,也是在这里,红纱薄暮,遮不住的气喘心焦,和……一双幽黑似最纯粹的宝石,别有所图的眼。

他那时只是想,过于明亮,精明太嫌外露,可惜了一身的好颜色。

那时陈王蓄意拉拢,李氏找尽名目,细作暗探,让他实在失去了耐心。

那刻,一个为妹舍身的女人,出现的恰到好处。百般善解人意,又赔尽了小心,像是时刻担忧着会触怒了他,竟伶俐到了可怜的地步。

称得上,天和人时。

然而,诸多年过了,身畔人与时光的影子急速交织变幻,仿佛一场来不及看清的刀光血梦。有时也问自己,那一步,终究是对是错……

恍惚时履声细碎,一路走近,熟悉的惊呼在陈瑞身后响起:“是你?!”

转身时,陈瑞纯黑的眼像是饱蘸了浓墨,深不见底的犀利。猝不防及,香墨只觉得心口巨痛,本能的用手捂住。死死咬住了唇,到底失了常态。

陈瑞的心腾地一动,有什么滚热的东西翻腾上来,硌得发酸。

面前的香墨一身清素的碧绢衫子,想是赴的家宴,便没了盛装时的宽松,衫子略紧的包裹住了身段。发上数枝金钗,耳朵上带了一对耳环扭了金秋叶的花样,颈项上彩金的项圈在碧色的衣襟上,像是一株绽放出五光十色的金绣,似是随时要开得落下来。

几乎是不惜工本簪坠。

可终究盛装颜色敌不过当年服色灿烂,杏红衫子的豆蔻年华。

陈瑞想,她终究老了。

右间桌上玻璃盏,灯花倒结了有半寸多长残灯,半明半暗。这样人,这样的夜,过于昏暗只让人觉得难以忍受。

香墨敛起神色,用极长的指甲剔了,烛芯扑的一下绽出,仿佛一朵只开刹那的菡萏花儿。她挑起微红的眼角,略略打量了陈瑞几眼:“不知将军大人夙夜前来,有何要事?”

说话间一股酒气夹杂在甜郁香气中,一丝一丝漂过来。陈瑞缓缓蹙起眉,刚要开口,却被香墨一抬手止住。

“等等,让我猜猜。”,那一颗心,嘭嘭跳得又急又快,香墨仿佛站不住,撑着桌子坐下身,又低低的道:“你现在急着要见杜江,可是杜江偏偏就不见你。”

“偌大一个东都,他不见你,你便无门而入。”

“所以……你来求我。”

“陈瑞,你来你求我。”她顿了顿,复又站起身,信步走到墙边。灯影浓荫如水,她慢慢伸出手去,一整面东墙的“凤凰牡丹”砖雕,精细纹路一点一点幽凉寒沁的刻在指下,仿佛盛年牡丹缓缓绽开,富贵天香,在阴暗的角落。

她的眉端渐渐凝集,神色几乎让陈瑞施不忍,只差那么一点就想握住她的手。

终究,就差了那么一点。

香墨的指下微凉,声音也仿佛带着一丝凉意:“在这里,在这间牡丹厅里。”

说完,唇角亦勾开了一抹笑意。

不知为何,陈瑞眼中霓色的光晕慢慢流过。时光逆流而上,落地的鎏金烛台,自暖色烟罗灯罩间漏下疏疏的光,一整面的凤凰牡丹雕砖上,斑驳的影。她秋香色裙像四月春日万条坠地的嫩色丝绦,一抹春色缓缓滑落在脚下。长发如瀑拂过她似是抹了蜜一般的肌肤,那样的风情……和……一双掩也掩不住的狼狈无措的眼。

然而,时光毕竟不会再返。面前,经历了十余载风霜的香墨已弯起了身,仿佛是在笑:“在这间牡丹厅里……定安将军在求我!”

陈瑞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不去打断她,目光亦不曾稍离她的身影。

香墨的双颊嫣红,恍如饮饱了血的一般,连眼角眉梢都晕着一股异样的红。他素来熟知这样的情态,静默半晌,缓缓阖上了眼。然而那两挑的红烙在视线里,既使闭上眼睛,也无法抹去。

陈瑞道:“你醉了。”

可立刻,陈瑞又恼于语气里的怜惜,抬起眼含着怒意道:“别忘了当初是谁把那只雏鹰亲手送到我手里的。”

香墨掠了掠发鬓,眼波流转,徐徐道:“我是叫你送他走,可没叫你养他。”

陈瑞冷薄的唇紧紧抿住,怒极反笑:“是养是送,你我心里都明白。你的暗算在我眼里从来都是明的,事到如今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何必遮遮掩掩!”

话说的直白犀利,刺的心底一股火到底是喷涌了出来,香墨再不计后果,高声喝道:“来人!送客!”

陈瑞仍是静静站在一侧,面色平和,此时看上去倒不像武官,反像个十年寒窗的文臣。

唯有双目,石刻一般,永远叫人琢磨不透。

她一个冷颤,立时酒醒了。后退了几步,禁不住幽幽地长叹了:“杜阁老最近一直称病,我听说后儿太后宫里的人会到相府探病。不过是门面的功夫,但也得是她最信得过的人……我会请一道旨,让你能进得去相府的大门。”

后面讥讽的话,费了点劲,才说出话来:“但我也只能做到如此了,将军说过,我们这样的女人,翻过天去不过是在人家的手掌里,所以别对我期望太高。”

陈瑞不再说什么,疾步自她身边而过时,衣袖相接。

这,已是他们之间,最近的一个距离。

第二日依然是夙夜饮宴,只不过是陪着封荣。

回到墨府时,香墨仍旧是醺醺然的模样,却又如同用火煨稠的蜜,带着一股妖娆意态,半倚在封荣怀里进了绿萼轩。

身后的侍婢捧着水烟随在后边,到香墨更衣时,已跪在榻前,先行替她烧烟。不知何时,香墨有了这个恋上轻尘染上烟的习惯,她也向来不回避封荣。

封荣接了德保泡好的一杯浓茶,在漱盂中漱了一口。那边的香墨已脱去了外衫绣鞋,平金绣花的鞋子,素色银丝昙花,可这样精致的物件本就是用来糟蹋的,一双赤足踩上去,鞋帮堆叠,皎皎的洁白便半凋落成泥。

香墨随意坐在妆台前面,漫不经心的任由着人摆布。宫鬓放了下来,侍婢向妆台内随手取了一枝绒花,插在鬓边,花瓣微颤。她酒意上来向来脾气不好,眼风向镜中一扫,看到闲坐的封荣,笑意就变得极冷:“这么晚了万岁爷还巴巴的跟着我出宫来这里,白白让我背着骂名就算了,何苦难为自己才是真的。”

封荣双颊也被酒意熏得飞红,因熟知她的脾气,嘴角微扬,隐约大不以为然的神色。抬眼时见香墨面色不善,忙一面仰脸,笑嘻嘻的说:“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刻没有你在身边,就是心绪不宁的。”

香墨面上的怒意这才渐渐收拢,轻哼了一声。

少刻,榻上开了烟灯。说是榻,其实四面仍有柱子,撑起轻而密的幔帐。里面设了一应的案几,香墨微弱的嘴唇间,气息浅浅的,低低的,像一尾轻飘飘的羽,翩翩飞出,洒落麻醉人的毒粉。

烟如叠叠浅色的堆花,细细袅袅,片刻便熏满了素帐。封荣歪在了香墨身畔,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她一点一滴吐出,他一滴一点的吸进,光雾交织,连呼和吸滑动的声音都是柔软的,湿润了的疲惫。

香墨依旧慵懒地歪着,睫毛半垂下来掩起了眸子中酝酿的思绪,一边手支着头,不经意的道:“杜阁老病了几日了,按理陛下该去看看的。”

封荣轻轻吸着的动作,因为香墨声音的逐渐而停止,他抬头:“这些事情有母后他们呢,轮不着朕操心。”

他意兴阑珊的闭上眼,酒意上来就欲昏昏的睡去。香墨见了这光景,扯过锦被替他盖上,顺势推了他一把,说:“太后是太后,万岁是万岁,如何能一样?”

秋香色的内衫袖,红黄片金牙子氤氲着烟息,烟丝里掺了穆燕特有的香精,本就香甜,水里又加了果汁,味道芳冽仿佛带着蜜似的温软,不经意沾轻拂他的眼,他便极自然地把香墨的袖尖吮在唇边。

很轻,很悠缓似地,有一刻牙齿微微用力,一声细响,红黄片金的袖牙裂了个口子,一丝红线沾在封荣的唇上。他轻轻一啐,眯着眼道:“那你替我去?”

“阁老可是难见的很。不过有陛下一旨,臣妾倒不得不领命了。”

香墨露出笑意,就等他这一句话。

待封荣已睡后,香墨起身下了素纱帐子,慢慢放下金钩,又到桌上息了灯,垂下苏绣帘后,烛光剪剪,憧憧的影反射着微淡的光。重帘外,值夜的内侍侍婢悄悄地在掷升官图,寂静里只听得间色子极轻的鸣响。

香墨抚着裂开的袖口上,含笑听了片刻,转身回到榻上亲手替封荣除了发钗,脱了衣服,解去鞋脚,重又将锦被替他盖上,拍了几下,方要松手,封荣却一把抓住她,呓语道:“香墨,其实我怕死见血了。献俘那天你一定在我身边……”

香墨长长一叹,倾身枕在他胸前,轻声哄道:“好的。”

春末时,青青奉李太后懿旨,来到杜府,探望称病的杜江。不巧杜江正在见客,青青只能等在廊下。相府里长廊的柱子永远是湛亮光鲜的,大红的漆稍有褪色便要重新粉刷上,一层又一层,几十个年头的下来,积了一股洗不掉的味道,似永远如蛆跗骨一般,沉重地压下,和宫里一样,却又和宫里不一样。

青青忍不住以袖掩鼻。

不知何时身边的人都没了。

廊下一架子荼靡,乖俏地摇曳,赶着春尽开得格外好。

忍不住上前两步,却见早有一人立在花架下。

男子一席白衣,本应极触目的,却因隐在暗角花荫下,青青走到了近前,方才看到。

荼靡的藤长得郁郁葱葱,枝繁叶茂遮成一大片浓重树荫。密不透光,恍如一张暗灰缎子将他兜头而裹,直披到脚下。青只看清他半张俊秀的面庞。即便如此,那双蔚蓝的眼,直逼的青青后退了两步。恰在此时微风起,翠郁浓荫吹开缝隙,条条极细淡的金色日光,微微洒落,落在男子恬静的面上。

青青有些恍惚地凝望着他。看他高挑的眼眉,淡薄的唇线,和乌黑的长发。眉目飞扬冷峭,与……鲜明的疤痕。

男子的目光,好似剑光凝固在青青面上,凌寒之气刺的青青忍不住微微侧开了脸。

半晌,他缓缓开口:“我们见过。”

荼靡的藤如翡翠长带,杏黄的花便是带上堆绣,他被簇拥在一团织锦中,宛如梦境。

“那天夜里,在原先的陈王府,你穿着鸦青的衣裙,鬓上一朵珠花。”他们面对面,他淡淡一哂:“那时我就想知道你叫什么,可是德保拦着……”

他信手折取一枝荼靡在手中,花瓣薄的似半透明,恍如新制的宫绢。可不论赏花还是说话时,神色俱都是极淡漠的,似乎事事不关己一样。

他随意将花簪在青青鬓边,微凉的花瓣拂过脸侧,青青一阵眩晕,不由自主的着了魔似的脱口而出:“我叫青青。”

陡地,他紧紧皱起眉,一手捂额,额角血脉爆起,露出痛苦的神色。

青青心中忽然跳得像乱撞的小鹿,也慌了起来:“你怎么了?!”

他紧紧皱起眉头,然而头仍旧痛的似在又一只钢鞭在不断抽打,他用左手紧紧捂住了,好半晌才能开口,语调疲乏地,不耐烦地,冷冰冰地:“旧伤了,最近总是隐隐作痛。”

说时微微低垂着头,一丝乱发落下来,在他格外净白的手指轻轻起伏,近在咫尺。

身畔荼靡蔓婉柔转枝枝叶叶,仿佛轰然缠上,将他们系在花海中。青青怔怔地望着,只觉得心中“怦”得一跳,无限绮思尽在其中。

远远隐约传来蝉声,仿佛还有人声,他抬头,盯住远处:“杜相得出空了。”

青青微微一怔才明白他在说什么,却依旧愣在那里。

他忽然深深叹了口气:“你还不去?”

青青的心头一震,只能转身,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他依旧站在一架荼靡下,微微垂首。

又向前走,可到了赭色的角门前,她远远停住,终究忍不住再回首。

立在株长花下的男子,已失去了踪影。

玉花赭墙,竟浅得像一片晚春的梦。

隐在转角的阴影处,看着青青难掩惆怅的背影,封旭淡淡一笑。

一个声音在身后问:“成了?”

封旭转头看向不知何时而来的陈瑞,见陈瑞唇角虽浅浅地勾起,眼里却一片不见波澜的平静。

封旭缓缓仰起面,眯起眼来看着天上,暮春极烈的光自云端跌坠下来,像是揉碎的金撒进眼里,迷的他睁不开。封旭深深一闭眼,他的手指轻按了一下额角的旧伤,那里,些许疼痛。

“将军成了,我就成了。”

陈瑞站在那里,有一道剑光在空中流畅地一划。

沉默了极久,他忽地一笑。“那我们是都成了。”

由相府回康慈宫的路,青青走的恍如踩在云雾里。迎面而来的李嬷嬷见了她这样,突地将脸凑近,露出一口乌黄的牙,褶皱纷起的大笑起来:“半老徐娘了,还思春?”

李嬷嬷是李太后眼中一等的人,青青素来不敢得罪,她生生哽下怨恨,陪着笑道:“嬷嬷可别乱讲,咱们这样的人,上辈子不知道积了多大福祉,才能生生世世伺候在太后身边。我不过是因天太热了,有些中暑罢了。”

入了康慈宫,回禀李太后时,青青仍忍不住耳目朦胧,经年的宫廷历练,口里可以纹丝不差的回禀着,心思却已飘散出去……

那个冷峭的男子,那双蓝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