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作者:江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1148

我不确定这次我是否真的脱去了热裤。当一个人习惯孤独之后,恍然中我又回到了后学生时代,府南河的水清冽了,又混臭了,又清冽了。这几个月来,我就常常这样坐在河边的大小茶铺中,几个朋友或者干脆就一个人,弹茶。老虎灶中一桶一桶的开水,换成一瓶一瓶,再一碗一碗、一股一股将我的特花或是毛峰一次一次冲淡成玻璃。

茶总归是茶,不是白开水。我无法遏止自己不去想热裤,不去想萧萧。这两个女人象天平左右的两个砝码,一端轻了,另一端总是会重重地压下来,令我喘不气来。

尽管把胸脯拍得震天响,胖曾的扶贫基金和扶贫贷款还是如同他的减肥目标一样,一月一月的往下拖。大姐介绍我去了一家集团公司做子公司经理。集团总部和七个子公司在一起办公,连带司机和前台文员一共就十一个人。集团老大离职前是省检察院的厅级官员,捏了不少人的把柄,下海后办了房地产公司,银行踏破门槛地要求贷款给老大。一年来集团的资产从一辆别克滚到了三千多万。集团的项目很多,上一个项目就成立一个公司,我就担任旗下信息技术公司的经理。说是公司,其实上下就我一个人,相关的文员、财务系统都是与其他子公司一样,与集团合用。项目是与成都市商业银行的一套中间件系统实施,合同早就签定了,价格很透明,是投标各公司中最低的。原因很简单,我们的价格从理论上没有一分钱的利润,我们的报价就是其他公司的进货价,我们能赚钱是因为我们有强大的合理避税能力。工作内容很简单,就是隔几天打电话打我们上家的香港公司,让他们去催悉尼总部尽快发货,货到后再联络上家成都代表处的技术支持人员到托普软件院封闭的开发中心去指导实施。一周也就五六个电话的工作量。

我对胖曾说,你的钱快一点,老大催我上新项目了。事实上,老大对我很客气,从不关心我的作息时间和具体工作内容。他很清楚,象我这样的年轻人是闲不住的,对于我来说,他有太多的机会让我长大。毕竟,关系才是第一生产力。

自从我到集团工作,猴子就经常打电话约我喝茶下棋。猴子是我的大学同学,和我一样不务正业,跳了专业,一直在广告公司做房地产项目,也算是个比较臭屁的圈内名人了。我知道这小子在动老大几个房产项目的脑筋。我不只一次在南河边的茶铺或是羊西线的茶坊让他死心,他就是不听,总是心存侥幸。

“老大卖房真的不用策划。”我对猴子说,“我们最近的一个项目是和外贸公司的合作,他们出地,就是西延线二环外的那块地,我们出钱,其实是建行估倒贷给我们的,建一栋高层,还外贸公司三层,剩下的是商品房。”

我弹了口茶,接着说,“蓝图才画出来,房就卖完了,电力公司集团采购了。”

猴子鼓起眼睛,眨都不眨。

我说:“现在才准备开挖,已经销售回款85%了,还不知道建行贷款怎么用,丢在帐上生霉。”

猴子怪叫两声,一声叹息:“这个咋要得呢?看样子老子们的计划书又只有卖给置信了,老子又整成他们的专职策划了,茄子,几副颜色不肯出大价钱。”

猴子闷声不响,一连走了几手错棋,把力斩我大龙的好局送掉,一手搅了局,谀笑着说:“江哥,还有件事情只有你能帮我的忙。”

这段日子,我比较乖。住在柳胖子的空房子里,套二的房子除了两张床,就是一张折叠餐桌。家用电器只有一个当年他发迹的时候用来存放现金的电冰箱,那东西嗡嗡地响,完全盖过了隔壁深夜的巨鼾,让我能完全入睡。柳胖子和她的老婆是同班同学,因为学潮的事,柳胖子多留校一年,毕业时直接投奔她老婆分到了规划设计院,92年就迅猛地结了婚。柳胖子说运气很好,一是追老婆的时候很顺利,当年她老婆是班花兼才女,曲高和寡,让他死皮赖脸地独占螯头,二是89年6月3日晚上他就离开了天安门,成为当时高自联领导班子中关键时刻和党中央保持一致的典型。柳胖子说那时真***的单纯,每天几十万的捐款,签个字就可以随便提,自己又冷又饿也没有想到动一文。

柳胖子是个时常被热情冲昏头脑的人,除了89年的爱国热情,还有92年的高尚爱情,2001年的春天,也就是现在,他又投入到了木桶销售的热情中了。他说,成都市场太小,他要去上海。

我也隐隐想,象柳胖子那样创业。中国人都有老板情节,柏杨说三个中国人是一条虫,一个中国人才是一条龙。

我想,我是性情大变了,对于无爱的性完全没兴趣了。

我远远看到那个女人一个人坐在河边的那个阳伞下喝茶,和前些天一样,拿了本书看,桌上还是那包YSL女士香烟。几天来,我就穿着这件领口发黑的中式对襟短衫,卷起袖口,脚蹋一双圆口千层底北京布鞋,挂一副齐白石眼镜,左手背在后面,右手拿把折扇,不时风雅地把扇面抖开。

扇面是算命,还画了泰卦。

锦江边的露天茶铺是成都最有名的茶铺,坐满了时尚和准时尚的人们。还有穿梭不停的担担面、热豆花、掏耳朵、头肩按摩、煮花生,我和另外两个算命的同行就混迹于这帮小贩之中。蜀犬吠日,只有春天的成都才有那么几分阳光,阴翳了一冬的成都人就偏爱这份阳光下的安逸日子,哪怕曾经的锦江发散着巨大臭气的时候。我冷眼相对另外两个算命的,他们是用的是麻衣相面和四柱六亲,懵人的玩意。我则是正宗的晋朝王弼的得意忘象外加梅花易数,由心起卦,几天来我已经在这里小有名气。何况,我是成都人。

那个女人很清秀,一额的刘海很传统,皮肤很嫩,粉白之下甚至能看到淡淡的青色血脉。我在她面前走过又走过,她看了我几眼,又有些犹豫,始终没有开口。直到她等待的男人姗姗来到,那男人冲着我一笑:“老师,算命。”顿了顿问:“好多钱。”

我接了那男人的烟对火点燃说贱命五元,好命十元,贵命五十,认命给钱,不认命免单。男人对女人笑了笑说这个师傅算得准。我对清秀女人说,“小姐报个号码给我,随便什么号码,电话也可以,生日也可以,找张钞票照着念也可以。”

我给女人说,她应该是属龙的,有呼吸道疾病,三岁才断奶,六岁那年有一场大病,十九岁那年谈恋爱,喜欢紫色,目前在电视台或者电台或者报社总之是新闻系统做主持人,现在应该住在东门,父母都是国家公务员,但在八到十年前就已经离异。

女人呆呆看着我,头点的象鸡啄米,半晌才说:“神了。”

我问小姐想问什么。男人帮着回答,问姻缘。

我说:“实话实说不要生气,小姐命不好,带妾象,目前很难有夫妻缘。”

男人问有没有解。我问认不认命。女人说很准很准认命。我说解成好命简单,先拿钱来。男人爽快拿出50元的钞票。我抢白男人,“你给啥子,别个的命别个自己给钱。”

我对女人说:“找个属牛的阴历五月生的男人,才是你的真命天子,其他的男的都不行,只能当二奶。”

我起身拿钱道谢就准备走人,突然听到有人喊,“江树!”

我吓了一跳,回头看,是欣欣。

王总打电话来问我近况,他倒是混得不错,自己在公司中如鱼得水。他说很怀念在成都的日子,想吃川菜,他让老婆开了个餐厅,没请到四川的厨师,请了个湖南的凑数。我说我一定来南京吃你的湖南川菜。他问我和热裤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我说早分手了,现在和萧萧也没联系了。王总闷了一会,说其实欣欣不错。

王总不知道欣欣是双性恋。而我对欣欣的兴趣只限于双性恋本身,而且目前只停留在毛片中的搏斗画面中。欣欣打过几次电话来找我,想约我和热裤再谈谈,描述热裤如何如何地做淑女,旁敲侧击地说热裤每天晚上都很想我。我说该不是你恋上了热裤了吧。欣欣说哪象你们这些坏蛋,吃了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我说我们的事情不怨我,热裤知道问题出在哪。欣欣说只许你们男的天天出去晃,就不准我们女的偶尔晃一下。江树,那天你在河边茶铺到底在干啥子。

欣欣目睹了当日我算命的全过程。当叫住我的那一刻,我和她四目相对,然后飞快地逃了。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向热裤描述我当算命先生的前前后后,是当个笑话讲还是痛惜我离开热裤后的窘迫。

“别给热裤说。”我求欣欣。

欣欣说:“你要给我讲全部,我是说全部。”

在良木缘咖啡的背景音乐中,约翰列侬的声音穿透在每一杯卡布其诺中,欣欣说这里比较有情调。我说又不是谈恋爱,要那么多小情小调,你犯贱啊,求求我吧,我可以边泡吧边泡你。

欣欣骂爬你的哦,快点讲。

就着烛光,就着玫瑰。我先痛骂了我同学猴子的无耻构思,说这家伙当时如何恳求我帮他一次,然后表白我心软,何况助人为乐,我是如何善良,接下来就是穿着猴子帮我找来的脏衣服先在锦江茶铺实习了几天,并让她那个电台主持小MM对我深信不移,最后是猴子出场,我们一起演双簧。

欣欣听得哈哈大笑,近乎失礼,惹得临座在一旁探望。欣欣说,那个女的就那么瓜,你说得那么准,她不会感觉到你们有问题?再说看你那个样子咋看都是个唱戏的,最多化装成个色狼,算啥子命哦,鬼才相信。

我说你这个瓜女子才这么瓜,一,老子玉树临风,一看就是个有真才实学的算命先生;二,猴子故意卖了个破绽,他一直给电台主持多说了两岁,他说那MM喜欢成熟一点的,老子给她说要73年属牛的男的配,猴子换个环境就可以拿身份证出来看。这个叫将老伴的何老头,将合适。

欣欣一面回忆猴子的形象,一面喝咖啡,说:“你同学比你好耍,哪天约出来耍。”

我说开玩笑,猴子策划了几个楼盘了,水准一流,置信一半的盘都有他的份。

欣欣说,你和猴子是同学,他们两个要成了,你不怕穿帮?

我说穿帮就穿帮,关我屁事。

女人的话有毒,欣欣说穿帮还就真穿帮了,而且还关了我很多事。

那天柳胖子打电话来说从上海回来了,正在玉林煎蛋面吃冷淡杯,说聚一聚。言语中很是兴奋,又象还有余味,我想柳胖子怕不是要把房子收回去吧。事实上柳胖子压根没提房子的事,完全沉浸在上海市场的成功开拓中。柳胖子当初说要去上海的时候,嘉熙公司的帐上只有四万元。辛苦经营了一年多,终于第一次出现了帐面盈余,陈盛谨慎地坚持要先把本地市场先做起来。柳胖子则坚持要闯上海滩,柳胖子当时说没进上海的产品等于没进中国。结果是柳胖子借了三万元外债开了辆切诺基带上了一只嘉熙木桶和一个助手就去了上海。

柳胖子说到这里,很得意地看着陈盛。陈盛笑着说,你是柳疯子,喝酒喝酒。柳胖子说我不喝酒,我吃肉。噜了一块排骨,利索地把骨头过滤了出来,没剩一根肉丝。

柳胖子问我去过上海没?我说那年开会在酒店耗了两天对上海没什么印象。柳胖子说上海真是个遍地生金的地方,嘉熙木桶在成都最好的西门博美的店面不过65元一个平方,上海宜山路喜盈门的经理开口就说220元。柳胖子说当时自己就象个进城的农民傻傻地砍价,经理说别想着还能还到219块半,就这价还有十来个广东浙江品牌在排队要位置,你们这个算什么东西,说罢扬长而去。柳胖子说当时急了,扯着那经理的西服后摆不让走,那吼声比当年在天安门喊口号一点不小。

吼声惊动了一个中年人,进了办公室柳胖子才知道那中年人是郝总,中国第一个卫生洁具专业市场上海喜盈门的总经理。郝总笑盈盈地听着柳胖子把如何创意木桶构思如何定位如何开车从成都跋涉两千多公里又如何打听到喜盈门再翻着地图赶到这里碰钉子。

柳胖子讲到这里,又点了一只烟,感叹到:“上海人就是上海人,那郝总马上要到我的房间去看嘉熙木桶。”

郝总看了木桶之后立马定板要柳胖子马上进场。柳胖子还嗫懦着能不能降到200元一平米的时候,郝总说就154吧,而且给最好的位置。柳胖子很自豪,说:“郝总说,相信这个牌子会成为中国最好的品牌,就凭你这样的老板。”

我注意到陈盛听到这里脸上的肉轻轻扯动了一下,转瞬即逝,一口一个毛豆荚子,间或一大口啤酒。我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举起杯敬酒。柳胖子一口吞下,打着嗝拍我的肩:“江树,郝总拿着我的名片说没想到你们这样的公司也有网站,他说我们的意识是一流的。”

柳胖子酒量很小,三杯啤酒就把他放翻,靠在椅子上仰着头呼噜呼噜睡着了。

柳胖子醉了的时候,陈盛也醉了。传说中的陈盛有过斤的好酒量,今天也醉了。我要过陈盛的奥托车钥匙,说送他们回去。陈盛说江树你先走吧,我只是不舒服,我还能开车。

我还在坚持要送时,手机响了。传来猴子的一阵干笑,说:“江总,茄子了,穿帮球了,你过来一下嘛,我和MM在圣天露喝茶。”

我问哪个MM,猴子压低声音说:“电台小妹。”

电台小妹的外套搭在旁边的藤椅上,Esprit的低胸套衫上圈了条纱巾,越发显得峰峦叠起、沟壑纵深。见我到了,她微微一侧身,整个胸连同贴身紧裹的果绿色上装晃荡着,我的心也随之晃荡着,男性荷尔蒙瞬间分泌到了下半身,经验告诉我,她没有内衣,用的是红枣贴。

自从离开热裤,我就在每个夜晚抑制自己的欲望,我要做个乖孩子,象16岁那样的纯洁,一个人散步,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书,一个人看电影。

章鱼说过,男人的上半夜是用下半身思考的。我非常清楚地认识到,电台小妹,我的上半夜到了。

猴子跟我打招呼,我差点没反应过来。含混着接过了他的烟,却发现火对反了。猴子说这是我的大学同学,江树。电台小妹托着腮帮若有所思,不是算命先生吗,要找个属牛的阴历五月生男,要不然要当二奶。我昂首挺胸目不斜视,这不是我说的,这是命书中说的。电台小妹说江树,还我五十块钱来。我说不行五十块钱买盐要吃好多年。

猴子说电台小妹是电台的DJ,每天晚上9-10点主持美容的节目。电台小妹说我不管江树你明天要来做我的嘉宾,不然我在收音机里头喊江树还我的钱。猴子急了说茄子哦,弄了半天我是猫搬罾子替狗干说。电台小妹说,是撒,哪个喊你把我豁得团团转。猴子说妈搽皮鞋,是江树在豁你哈。

电台小妹指着猴子的鼻子一字一顿:“你――是――主――谋!”

白天胖曾打电话说还要等。我有些上火,你娃是不是遭别个洗老壳了,哪有半年都弄不下来的,你娃的东西是冬寒菜煮芋儿,玄之又玄。胖曾说再去问一下,恐怕是有点悬了。胖曾为这事已经动了我好几瓶十年珍藏版的茅台和五粮液了。我说老子想骂人。胖曾说你骂我嘛,骂完了我全部转给他们听。我说你龟儿子的倒草帽霉一圈圈的霉。我说你娃属核桃天天都要敲。我说你娃是人民南路千人踩来万人踏。我说你娃是送仙桥天天都闯鬼。最后我说,你娃是坟坝里面撒花椒,你在麻鬼。

胖曾说:“经理你最近是不是一个人哦,东西有点烫哦,可能要褪点火气哦。”

说实话,我非常懊恼胖曾的钱。老大很明确地说过这个星期项目执行完了,给我打七十万,我自己去做项目。老大有钱,有关系,有背景,可以预见的让我放手一博,柳胖子起家做木桶不过才三十万啊。但我就过不了这个坎。当年上初中和龙林一起打架,十多个人对着我们,心里直打鼓也没把屁股对着他们。龙林说男人要刚得起,只能胸口流血,不能屁股挨刀。我对胖曾说,你去落实一下,我下个星期去阿坝州耍几天,回来就搞公司,我们凑几万块钱,先把公司做起来,慢慢等。

我赶到直播间的时候,节目刚刚开始。除了电台小妹外还坐了女人。导播MM给我说那是嘉宾。我对导播说我才是嘉宾,一边给电台小妹挤眉弄眼。导播MM笑坏了,女人化妆品节目,男的来做嘉宾,你想得出来,别个是花了几万元把这个节目包断了的,你是啥子嘉宾。电台小妹隔着玻璃对我微笑再微笑,导播MM说,她喊你接电话。电台小妹说江树你就在外面帮我接电话。我说我现在就在外面接电话。电台小妹说我是喊你帮我转热线电话。我说我拿的这个电话就是热线电话。电台小妹说你不听话我马上喊你还钱。我把手一甩象在扔手雷。

我拿起电话给欣欣打去,问她上不上热线提问题有奖品的,今天我导播,想导哪个就导哪个。欣欣悄悄说和热裤在西藏饭店对面吃三星级麻辣烫,吓得我一手压了电话。我又给原来的同事蔡小姐打过去,人事部经理听了半天说,那个牌子我不感兴趣,江树你跳槽到电台当导播了?我给猴子打电话,猴子说老子一直在尖起耳朵听收音机,晓得你娃莫得火烤,你只要敢转,老子就敢提问题。我让猴子等着,想了想,又把他的电话给掐掉。最后我给大姐打过去,大姐激动了半天说还没有打通过热线电话,连忙让小侄女把收音机打开……

出电梯口的时候,我郑重地对电台小妹说我决定下半辈子不吃盐,我决定还你的钱。那天,我们一直走到东风大桥,我就不停观察她汹涌澎湃的波涛。她买了个兔脑壳掰开就啃。我就开始讲啃兔脑壳的故事。(注:成都俚语啃兔脑壳也可为接吻)

“江树和电台小妹在东风大桥啃兔脑壳。”电台小妹怪叫哪个和你啃兔脑壳。我说,“莫乱想,我是说的你手上那个。电台小妹说这半个没肉我要啃你手上那半个,啃完后随手就往河里面一丢。”电台小妹说这也叫故事。

我不理她,接着说:“正好府南河中有条船从桥下过,就打在一个人头上,结果这个人挨了一兔脑壳就死了。”电台小妹说啥子那么玄哦,兔脑壳都打得死人说。

“两个人回家后正准备作爱。”电台小妹笑着说你少打胡乱说。我说是故事,然后接着讲:“电台小妹一开电视,电视里面说沉痛宣告,我国优秀的互联网专家,著名民营企业家猴子同志在今晚二十二点三十八分不幸逝世,具察猴子同志是在府南河视察工作时被一不明飞行(UFO)物击中头部,导致肺心病发作不治身亡……”电台小妹笑得前仰后合。

我把电台小妹送到楼下的时候,故事还在延续,进了她家门后,故事也还在延续。电台小妹站在厨房的洗手池洗手的时候,我从背后环绕着她,故事也还在继续。

电台小妹震了一下没有挣扎,我贴住她,对她的屁股慢慢发力。让她的耻骨顶在洗手池坚硬的陶瓷边上。慢慢地旋转、旋转。

电台小妹呼吸很急促很急促,嘴里还在问,“为什么猴子会死呢?”我抱着她尽量说服自己不去碰她的大波,继续摩擦着压迫着,轻贴着她的耳朵讲:“江树打开电脑一查,天府热线新闻说该不明飞行物约鸡蛋大小,呈抛物线状自东风大桥桥头飞落,该UFO携带剧烈病毒,已经导致府南河水系污染,并疯狂向下游长江水系蔓延。”

电台小妹还在笑,丰乳翘臀随之晃荡,疯狂刺激着我的交感副交感神经丛。我觉得我是火,是烈焰,足以焚烧一切林木,哪怕是润泽的湿草,也会被我炽干。我在她耳朵边呢喃:“因为江树和电台小妹啃了兔脑壳,疯狂爱人的口水中有毒,第三个人沾了这种毒就会被杀死,融化得一无所有……“

电台小妹被我转过头,与我疯狂地啃兔脑壳。她和她的大奶喘息着靠在我胸前,她半眯着眼,目光游离,她的鼻翼歙动,她的肩在不停颤抖。她的肢体语言告诉我,我得手了。我飞快剥去她的最后一块遮羞布的时候,我相信足以让95%以上的男人疯狂。电台小妹坚持着让我去冲淋,当我迫不及待地回来后。我发现,她,一丝不挂、在、床上,头下、脚上、倚墙、倒立。

电台小妹说,江树你就这样上来做。

十天的阿坝州之旅是我的梦游。恍惚之中我上了车又下了车,又上了车又下了车,就象我和电台小妹的那个迷乱之夜,记不清上上下下折腾了多少回,忽然发现我已经到了终点,必须滚下去。

若尔盖是我的终点,我的童年和少年曾和我的父母在这里断续呆了七年。那里有我曾经的所有梦幻。都江堰是成都的后花园,阿坝州是成都平原的后花园,若尔盖则是后花园中最陡峭的那座山。长江和黄河在这里缠夹不清,分不清哪是谁的领地,哪是平地哪是高原。大我十岁的小学同学现在的名字叫尕让江措和刘美江措,已经是达扎寺密宗和显宗的藏僧了。

尕让江措的汉语几乎遗忘,刘美江措则是标准的北京音和伦敦腔。尕让说朗达磨能百年灭佛时僧人也能成猎户,江树可能是僧人可能是猎人,杀生或是被逼,向佛却是真意。我说我有魔,阿尕你赶紧教我密宗手印,我要比啊眯特更厉害的避魔决。尕让江措说人是生灵草是生灵百魔小鬼也是生灵,何必赶紧杀绝。我说波罗密不也念决杀人降冰雹天打雷劈死牛羊。尕让说放下屠刀才能成佛。我说我不成佛,你成佛保佑我吧。

刘美江措叹了口气说,尕让江措你请活佛给江树宝瓶灌顶吧。

刘美江措给我说宝瓶灌顶后可算密宗弟子,可以看密宗经要,以后可以把智慧气贯入中脉。我说是藏密双身法么,我不行,我肯定走火入魔。

我不敢受宝瓶灌顶,我知道或许可以得成正果,至少可以看宝典习经文,还可以男女双修。我肯定我没法双修,因为我满脑子是热裤,更多的是电台小妹。

回到成都我做了两万字的商业计划书交给老大。老大静静看完,问能不能压缩到七十万。我说不行,少一分都不行。老大说江树你考虑一下吧。

我知道老大在我的公司的投资顶线是七十万,正因为如此我才把五十万的计划夸张到了一百二十万。老大很沉稳,很聪明,他完全了解基本的行业情况更明白我的想法。两天后我交了辞职信,老大握着我的手说江树经常回来看看,这里有你一张桌子。

我要了朋友的营业执照,租了写字间,花半个小时确定了LOGO,买了桌子椅子沙发文件柜,采购了两箱子办公用品,让胖曾拿着证件装了电话再去东华配三台电脑,最后拿着螺丝刀在没有空调的房间中专心地拼该死的板式电脑桌。两天时间,我变出了我和胖曾的公司,胖曾说公司的名字要大一些好,就叫中国商务网。

我问胖曾还有多少钱,胖曾说还有八千。我说没关系有一个月的工资款就行,从今天起你就是曾总了,曾总,好好干。

我不知道我低头苦干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不敢说是为了圆胖曾的老板梦,那样显得我太崇高;不能说是为了自己,这起点实在太低;不能象从前那样说是为了给成都企业指明发展方向、对着列强迎头赶上,自己都知道是吹牛。但我知道我应该非常忙碌非常忙碌,否则我会不自觉地想听收音机。

章鱼说,男人的下半夜总是用上半身思考。这下半夜实在太长,长得令人窒息。

热裤在下半夜会悄悄耍我的金箍棒,嘴里喊着大大大,观察着我是否装睡,然后死死搂着我,牙咬得吱吱响,听得我的嘴帮子都发酸。电台小妹则是钻到怀里,吸吮着我,说江树你好象我妈妈。

我总是会想起电台小妹那晚的倒立,她摇曳着是五月的蜜桃,明朝张岱的新剥鸡头肉不过如此,她还摇曳着六月的荷藕,慢慢张开,努力地保持平衡,她甚至摇曳着九月的莲蓬,让我不由自主地寻找滴滴莲子。我只记得我无论如何倒立都没法上她,我说我只会头手倒立,这床太软,我够不着我丢脸。

电台小妹涨红着脸憋着气说:“江树你要努力撑上来,我等着和你男女双修。”

刘美江措说大欢喜佛是双修,你别想着是在苟合,那是对佛的亵渎。

中国商务网的第一张单子还是柳胖子。这让我实在无法端正和胖曾之间的关系。我总是记得那个带着一脸邪笑,呼哧呼哧蹬车的新人,把内心所有想法都毫无保留地作为说明书放在脸上,在阳台上踌躇半天鼓起勇气向我表白的胖曾。我在内心中无法把他摆在和我同一个平台上。

胖曾很努力,带着一帮新人签了不少单。这让我们的前同事和朋友信心倍增,呼啦啦举起义旗遥相呼应,半年中又多了六个公司成为我和胖曾的竞争对手。新年前后。我们战胜了多我们十倍投资的好几个对手,拿下了蓝光地产、成都花园、《汽车杂志》等几个标志性的单子,这让我们的热情和信心都空前膨胀。胖曾说,我要结婚了。

公司的经营情况不知道是好是坏,五个月来我们有近二十万的应收,没一分钱的应付,但却经常为月工资而捉襟见肘。我借钱给公司买了车,应付日益增加的业务,我借钱给公司买设备,应付日益增加的服务量。合同一天天增多,应收帐款也一万万增多。这段日子以来我对成都人的信用有了更新的认识。柳胖子对我说,90%的私人企业是累垮的,其中一半是因为要帐。

胖曾在临结婚前的两天才回家准备东西,顺口说扶贫款已经让其他人给挪用了。我说我早就死心了,过了年我去找个投资人融资几十万。

从公司成立的那天起,我就和胖曾一块换了手机号。说是减少一些应酬,另一方面是更低调。其实,我知道我是怕热裤冷不丁的电话。

女人往往有第六感,我与电台小妹的苟合时,热裤发来短信说很想我。我在若尔盖达扎寺看铁棒喇嘛问欢喜佛的时候,手机上也有她的信息。热裤很自觉,很少电话过来,说是万一我有情人约会惹别人误会。几个月来,我玩命工作,尽心地培训,也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无保留地教给了每个销售代表。

但是,心里总觉得缺了什么。

萧萧,这样的夜晚是否你也在想着我。

胖曾的婚礼很热闹,婚宴是荣乐园吃火锅。胖曾说我做伴郎兼司仪。

胖曾没有给我说谁是伴娘。这让我看到伴娘时,尴尬了半天。

萧萧是伴娘。

胖曾的婚礼是健康向上的,是积极进取的,是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新房没怎么闹,让胖曾在三更半夜背了新媳妇,绕着小区,拎着铝锅和锅铲边敲边喊老子今天结婚了,就算是大功告成。

结婚的胖曾象霜打过的茄子,老是一张苦瓜脸。胖曾说,新娘那边除了单位外,一个亲朋好友都没来,新娘的老爹打过招呼,谁来就和谁绝交,并郑重声明和新娘断绝父女关系。我说新娘是独女,他那几百万不给她给谁,早晚是你碗头的菜,慌啥子。胖曾说,他老头给我批死了,说老子看中了他的钱,老子就是不要他的钱,不来就不来,绝交就绝交。

婚礼上,新郎新娘郑重把捧花转交给了萧萧。事后,萧萧给我说她也不知道伴郎是我,要知道打死都不来。当晚,萧萧跟我去我那取她的那本《芥子园花鸟集》,帮我把几十双臭袜子集中在一个大袋子中,说:“江树你自己拎袜子跟我回去吧,过了年,我要去法国了。”我说让袜子先回去吧,我今天喝醉了。

胖曾蜜月的第二天,我给公司做电话销售培训。猴子跳槽到另一家广告公司做副总,带了几个谈手过来蹭听。

电话的要点是要有规律性,要么一大早打过去,在对方刚到办公室还在找茶叶找咖啡的时候接到你的电话,对方会认为你非常敬业。敬业的员工说明了优秀的素质,优秀的素质组成了优秀的公司,优秀的公司就有一流的服务。而且要坚持,在每天早上的9点到9点3分准时打过去,如果客户不感兴趣,就说打个电话问候你,与业务无关。记住,一定要天天打,突然一天不打过去,客户会觉得不习惯,他会主动打电话过来关心你。泡女孩子也是如此。我问大家,有没有追过女孩子,有没有被追过。追女孩子或者你们被追的时候怎么说,电话当中就怎么说。

当年我给萧萧打电话时就是这样。我没有想过要和这个MM怎么样,我只是职业习惯,在每天的例行拜访完成后会给她一个电话问好,从不间断。萧萧说,从第四个星期开始,她就把我当成亲人了。我说我是未雨绸缪,三年前就安排好了泡你,你上当了。萧萧说江树其实你很好玩,而且也不花,你是后青春期躁动,你怕寂寞。

我泡MM时通常用不了一个星期的电话,这让我当年做业务时经常不知道自己是在泡业务还是在泡MM,通常我是为了业务泡MM,让MM们以为我是借口业务泡她们。因此,我不会通过QQ泡MM,脱离了业务就无法让我想入非非。萧萧在QQ上给我留言,说袜子洗好了,抽空去取。

我终于搬回萧萧那里,她说再好好照顾我一个月。晚上我不知道是否应该分床睡,悄悄去了书房。萧萧说那边冷,还是过来吧。

尽管没能从那帮铁公鸡那里挤出应该付给公司的应收款,公司还是慢慢发展了,设备在增加、人员在增加,并在春节后兼并了一个同类公司。但我和胖曾还是没在公司领过一分钱的薪水,我不多的存货早已抛洒得干干净净,萧萧的帐户上也没剩几个了。萧萧说,她不去法国了,等我赚了钱再去。融资的事情比我想象中困难得多,几个相熟的风险投资都说现在的投资方向转向高新农业了,IT不让投了,让我取找几个农业项目编到商业计划书中。我看着新浪、搜狐上连篇累牍关于互联网低谷的分析文章,很是烦躁。

在美国的导师给我一条消息,让我突然看到了光明。贵州的有两个项目,一个是十多万平方米的系统集成带水电安装总包;另一个是全省的税务系统总包。都是过亿的单子,而且他的同学跟这单子已经两年,把上上下下十多号人都已经全部搞定。现在需要我做的就是在成都找一个足够资质的公司把这两单当中的一单接下来,再分包出去赚差价了。

我所有的能量顿时被调动起来,这比公司几千几万的单子来得快得多,我仿佛已经看到了已经成为新一代暴发户的江树正开着VOLVOS80很幽雅地拿出一条白手绢对萧萧说,搽搽手,我们下午去夏维夷。萧萧对风情万种的夏维夷没有兴趣,她只向往欧洲,向往法国,因为法国有莫奈、有卢孚宫、有艾菲尔、有艺术,她是学艺术的。萧萧的热情被我荡漾着诱惑力的说辞点燃了,为了法国、为了欧洲,她决定帮我。

象全速运转的德国战车,我们有条不紊的分工合作。萧萧找到了她的叔叔,一个捏有过亿资金的股市庄家,出面协调。我则神通广大的找到了某元帅的侄子,以省公安厅前下属公司的名义买标书,再让他们出面给几个地级市的税务系统打招呼,让他们扮演我们的样板客户。萧萧再亲自设计我们的宣传画册,力图把我们包装成省内最大的专业系统商。

事情运作得非常顺利,从IBM和惠普的首席代表嘴里,我们印证了两项工程的进入阶段;从官方渠道,我们也知道两个项目的资金情况非常好;侧面了解中,我们也确定了关系人的确已经控制了整个工程的发包。合作公司老总给我恭喜,江树,咱们等着分钱吧。

柳胖子给我打电话,问我公司运作如何。我说还马虎吧,就是帐面上没钱,不过另外运作的项目看起来不错,估计收获不少。柳胖子问有没有两百万。我说差不多吧。心里给他打了个一半再一半的埋伏。柳胖子说,厉害,他辛苦了一年也就百来万。我说,其实你比我塌实、稳当,我要拿到钱也找个项目做实业。

周一大早被尿憋醒,跑到卫生间酣畅淋漓时,一连串的放了几个响屁。忽然想起哪本书上说,这叫前空后虚,是大败象。自己安慰自己是前日跑到牛王庙宵夜吃了双份的雪豆蹄花,是正常生理反应,不会是我那十拿九稳的巨大工程,迷信是不对的,共产主义教育告诉我们,世界上是没有鬼神的,《国际歌》中不是说,要靠自己去斗争嘛。

萧萧有鼻炎,但是不妨碍她对神仙气的极度敏感,多少次半夜起来煽被子、煽门板。我一再回想,终究没结果。我一把摇醒萧萧,“晚上我是不是放了很多屁?”萧萧没睡醒:“你又想要了?晚上才要过啊。”我一脸严肃地要她仔细回想。萧萧一脸茫然不知所云。

事实证明,早上的前空后虚的确是个征兆。下午萧萧的小叔和合作公司先后给我打电话回绝了此事。原因都差不多,一个说跨省大项目不易把握,怕把资金陷进去,另一个说关系人要的回扣太高,局面太过复杂。

关系人要的回扣是几个点,其实比起正常的公关费用也高不了多少。只是总额太高,我的合作公司在从公安厅脱离出来以前,老总副总都是些警督,案子没办几个,看过的通报倒是不少。老总说,这个回扣总额满打满算是好几千万,你想想出了事,谁担待得下来,现在而今眼目下,一个是税务问题,一个是贪污问题,哪级领导都惟恐粘在身上,更不可能去打招呼。

我很郁闷,争辩了几句。老总一句话点醒了我:“江树,真的要出了事,当事人哪个关系比你差,就象打擂台喝酒苦中苦,最后留在台面上的恐怕只有你。”

象斗败的公鸡,我在办公室一言不发。胖曾安慰我,慢慢折腾公司吧,我们公司进了几个新人还不错。我翻看财务报表,应收已经积累到三十多万,现金只有几千块钱。我给胖曾说,这公司我不想做了,我不想拖下去了。

萧萧安慰我,说命星还没有长满,做不成就做不成,宁愿不去欧洲、不去法国过着没钱的日子,也不愿意看着我冒着坐牢的危险去挣个千把万。萧萧说:“江树,我们结婚吧,我不和你结婚,我就不去法国。”

萧萧是个情绪化的女人,春节前就跟我说想结婚了,然后拉开抽屉说,存折密码是你的生日。同居以来,她对我始终是有求必应,从心灵到身体,她始终把她自己放在第二位。那次分手,我真的搬走,她就开始后悔,后悔从此后失去我。她通过我所有的朋友了解我的进行时,了解我和我的公司。甚至,胖曾婚礼上的伴郎伴娘也是她一手策划的。萧萧给我说,怕我没晃够,晃够了就定下性来。

我依稀知道,萧萧从前的两个男朋友都是带家眷的。确切地说,她的前两次恋爱经验都是第三者。这样的恋爱模式在76年以后出生的女孩子中似乎很流行。炒股炒成股东,这样的例子在她的大学同学中在她的同事中不胜枚举,目前都还有两个,一个是马上要结婚了,另一个是男方正和正份离婚中。

热裤不也是吗,热裤是80年的。我突然很想见热裤。

和热裤通了电话。她说她现在已经有男朋友,欣欣给她介绍的。那男人是个福建人,在春熙路有家专卖店做服装,那男人对她很好,她不想见我。我有点失望,我说我心情不好,但是知道你现在很好就很高兴,真的,非常高兴。

热裤闷了半天,突然说:“江哥,我们结婚好不好。我好想你,我一直在等你。”

我说不行,我和我现在的女朋友要结婚了。热裤说,你在哪,我要你。我说不行,我现在尽量做一个好人。热裤说在她心目中我一直是个好人。

最后,热裤说那男人在老家有老婆。热裤还说,那男人经常打他,热裤一提到我,那男人就打他。

那天晚上,我把关于热裤的一切坦白给了萧萧。萧萧很平静,就象当年我们在电话中,两个陌生人一般讲述自己的故事。我知道风险很大,章鱼跟我说过,猴子也跟我说过,永远不要承认你和外面女人的任何关系,哪怕是被逮住了现场,你也要说还没进去,真的,还没进去。女人,在伴侣的性事传闻中,总是更愿意被欺骗,哪怕知道是欺骗中。

随着我的主动招供,萧萧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有些担心感情就此结束,也有些担心萧萧跳起来大哭大闹,还担心她要去找热裤算帐――疯狂的女人还能干些什么事?

自杀!我开始紧张了。萧萧的脸铁青着、铁青着,紧闭双眼。

我怯懦着不敢再讲下去,心里一真懊悔:江树***做人就非要那么坦率?结婚就结婚,带着隐私结婚又不是你江树一人发明的。这下好了,恐怕要出大事了。

萧萧捂着脸的手,放了下来,气若游丝地说:“江树,我胃痛!”我才发现,她脸上的点点润泽不是眼泪,是冷汗。

萧萧是胰腺炎,被门诊大夫误诊为胃炎,耽搁了两天。住院的时候,医生说还好还好,过了这两天就不疼了。护士长吓唬萧萧,一说就是某年月日某胰腺炎患者花了多少钱结果还是丢了命。

萧萧躺在床上给我说:“如果我死了,你要给我的墓碑上写明爱妻萧萧之墓,夫江树立好不好。”

萧萧还说:“萧萧不乖,没有上班挣钱钱,我病好了,我就去上班挣好多钱买大房子好不好。”

萧萧父亲来病房,看到我,没说话。他父亲见过我多次,萧萧一直不承认是男朋友。这次老爹算是完全印证了想法。或许是想到女儿终于定下来了,老爹有些高兴,责备了萧萧几句不注意饮食之类的,又把院长主任全叫到病房中打招呼。

萧萧说老爹成天就说哪家的女儿又出嫁了,哪个战友又添孙了,要不然就是年终总结今年又花了一万多送礼,什么时候才能回收。

“拆穿就拆穿,”萧萧无所谓,“反正他早就知道我们的关系了,只是我不承认他也没办法,现在他心安了,你也心安了撒,这样子见老丈人最好。”

萧萧住院的这段时间,我只能医院公司两头跑,还要把熟人朋友送的点心果篮之类的往家里搬。我把猴子叫来成天陪我在病房中下围棋,猴子感叹我们是恩爱夫妻。萧萧的心情也格外好。

我曾经悄悄问过猴子关于电台小妹的事,猴子说早就没联系了。我问最近有没有再策划勾兑MM。猴子说,现在上岁数了,都是MM来勾兑他。然后给我绘声绘色地描述在QQ上如何被骚扰与反骚扰,一副正人君子象。我骂说你胖你就开始喘说你足拜你就开始摇,你以为你硬是个正人君子说。猴子说,你还不是一样的。

尕让江措寄了张照片过来,披着袈裟在草原上面对着镜头,洋溢着蒙那丽莎般的神秘微笑。他打电话过来解释说他把汉字都忘了,所有没写字,他收到了我背着萧萧的照片,说我们是猪八戒背媳妇,这个女的不错,很爱我,让我要珍惜。

尕让江措大我十岁,小学毕业就去当了和尚。和尚的草地藏语发音是大狗,喇嘛的草地藏语发音是死狗。他说他当了大狗还要当死狗。大狗的日子是枯燥的,尕让江措就在寺院里度过了他的整个青春期。我问他有没有想过女人,尕让说我们学密宗的,把这些早就收了。我说我以前接触过汉区的好些和尚,大家混熟之后,还带着我去吃肉喝酒,好几个都有女朋友。尕让正色说,末法时代妖孽横生,江树你看到些什么都不要给其他人讲,那是谤佛。

尕让江措说可以吃肉,但只吃三净肉而且不能带爪子的。尕让江措还说不要随地吐痰,花草虫蚁都无过错,谁都不应该接我的痰。

藏密当中的历算是很厉害的,我要尕让江措帮我找个精通的喇嘛帮我起卦。尕让说他会保佑我的,我还是去念经吧。

我用日本绢丝印了几百张布达拉宫的绝版宫藏唐卡,还有些班禅达奈的相片,想卖到藏区去。去年我一个朋友花了三个月的时间,赚了两百多万。我问尕让江措好不好卖,尕让江措说印刷传播是好事情,但是心里想着赚钱就肯定要倒霉,劝我打消这个念头。尕让说得不错,我那赚了两百万的朋友,回成都后就死于一桩离奇的车祸。

尕让说江树,你能赚钱的,做扎实一点的事情。

互联网经济是泡沫。报纸上这样说,三联周刊这样说,甚至连新浪网自己也这样说。和我同时创立公司的另几个朋友纷纷转行。蔡小姐做电信的工程,孙旋改卖教育软件,邓小姐做定做时装,刘斌干脆就直接倒闭。人人都很浮躁,不肯坚持做下去。人的成功有一条重要的信念,那就是目标坚定,持之以恒。我不清楚我做这个公司究竟是为了什么,是实现我的理想超越自我,还是赚一笔钱过一个简单的富家翁的安闲日子。

唐蕾的小酒馆已经坚持开了五六年了,硬是把一条普通的小巷子,繁荣成了成都的酒吧街,不晃的日子更适合在这里泡。唐姐的酒吧真是小,随手可及的书和杂志永远比啤酒多得多。当年的唐姐与崔建在台上的疯狂一吻,造就了后来的成都地下音乐的领路人。唐姐没有架子,和我一点头一举杯算是打了招呼。我抓了个和我同样独身的长头发文艺青年就开始猜色子喝酒。

小酒馆离家很近,离医院也很近,喝完了酒我还要去照顾萧萧。这段日子以来,我就常常在这里消磨一两个小时,顺便回味一下当年疯狂的日子。小酒馆是一个充满文化和品位的酒吧,常常让我觉得自己又文化了几分,不象三里屯的同样规模的小酒吧,充斥的只是赤裸裸的白领的一夜情。

两瓶喜力很快喝完,再喝我就不能开车了。玉林外的一环路和人民南路都很危险,常常有警察查酒精。我匆匆给文艺青年告别。文艺青年鄙夷着我的行为,坚持着再继续,他说爱情只是瞬间冲动,婚姻则是昂贵的城市消费,没必要花那么多精力。我说,你小子懂什么,爱就是屁,该放就放。

吧员送过来一杯塔肯那,说是朋友请我的。我随着手型一看,电台小妹和一位绅士跟我示意。我拿起酒,就着盐一口吞掉,把柠檬片塞到嘴里,扭头就走,没有回头。电台小妹追上来,递给我一张卡片,说:“江树,给我打电话,那是我一个朋友。”我说:“这段时间不行,我老婆住院了,我要照顾她。”电台小妹说:“等你不忙的时候吧,你给我打电话,我刚从法国回来,过几天我又要走了。”我说:“好吧,我会给你mail。”

萧萧的病已经没有大碍,可以进食了,每天骚扰医生要求出院。鉴于萧萧老爸的关系,医生不敢轻易放她出院。萧萧无聊,缠着我带她出医院看看。我开着车,和萧萧漫无目的四处溜达。萧萧说我们去看房吧。我说最近的是曼哈顿。萧萧说就去曼哈顿。

萧萧是个情绪化的女人,或者说是一个阵发性的情绪化女人。我不知道如何形容这个类型的女人,总之,她看了曼哈顿的样板房后就不走了。萧萧说我喜欢这样的房子,我就要这样的房子。我说首付要六万多,我们现在穷死了。萧萧说让老爸出钱吧。

第二天,我和她老爹陪她出院后就直奔售房部,萧萧签了合同,老爹买了决大多数的单。萧萧赶走了老爹,和我再一次看了房子。萧萧说,江树今天是你生日,这是我送给我们的生日礼物。

生日,今天是我的29岁生日。这些日子都忙晕了,突然想起来,猴子只比我大三天。我回忆起来,给电台小妹算命的时候说73年阴历5月生男才能配她,***我也是73年阴历5月生男。

买房容易供房难,萧萧想到月供,有些后悔当时着急买房,埋怨我没阻止她的冲动。我说我想好了,我会退出公司,我去打工。

萧萧说那是你的心血,你舍得放弃吗?我说那是胖曾的命根子,不是我的,我的命根子是你。萧萧说你的命根子在你的裤裆里,少拍马屁。

我注意到,萧萧很甜蜜,如一支溪流,蜿蜒在水墨山水之中,又似几丛秀竹,亭亭玉立在斜风细雨之中。

我的确决定离开公司了,买房不是决定因素。当机立断是管理人员的必要素质。事实上,从那两张巨单眼睁睁的稀饭化成水,我就认定网络不是我所应当从事的职业。几年来,我的朋友中,从互联网中取得重大利益的只有我那坑蒙拐骗卖假委任状的老邻居。我不能凭此证明网上的信息全是骗人的,但我知道,我是不能借此成功的。在这场游戏中,我注定不能成为主角。

我确定要脱离网络,我要回归传统行业。胖曾说,去柳胖子那吧,他那是全手工业。

柳胖子在电话里说江树你明天过来面谈,我在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