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贴 206寝室——血煞(六完)
作者:白痴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2616

无心看什么风景,中午和明他们到了一个古时的酒楼,休息和吃饭。服务生做古装的打扮,这么冷的天穿这么少,不知道他冷不冷,脸上露出职业般的熟练笑容。

有点疲倦了,志强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只有宏翼显得异常的兴奋,脸上泛着红晕。

“如果让你们在这里选择一个藏身的地方,你会选择哪里?”明看向我们,表情严肃。

“我会选择那边的村落,”宏翼马上说,顺着他的指向,我们朝那边看去,那边有一排用茅草搭的房子,每个房子都有用栅栏围成的院子,“那边安静,晚上进去睡觉一定不会被人发现的,万一被人发现,也可以从后面划船离开。”

在村落后边不远,有一个河塘,上面停靠着几支渔船,此刻有游人正享受着湖村风光呢。

明看向志强,他思索了一会然后说:“要我选,我会选前面的那个塔楼,你们看最上面,那里很少有人去,应该是个很安全的地方。”

我们看向塔楼,最如他所说,暗红色的塔楼树立得很高,越往上越细,最上面,是游人登不上去的地方,上面有4格窗户,从它的体积来看,也应该是个房子,如果愿意冒险,是可以从旁边的一个角爬上去的,不过很危险。

现在他们都看向我,我想了想说:“让我选择,我会选底下的存储室,那里一年四季都关门,没有愿意去那里,它的前面是古时候的监牢,而且存储室还是在一条防空洞中的一格,你们还记不记得,大一的时候那些防空洞被改做成猛鬼街,吸引游客,我们去玩过了对不对?”

“当然记得,刚刚进去,小飞猛的叫了一声,把大家都吓了出来。”宏翼笑了起来,不过马上噤声。

每个人正襟危坐,面色严肃。

那里实在是一个藏身的好地方,防空洞错综复杂,有很多的暗道通向四面八方。大一刚刚进去,冷气扑面而来,游客不多,偶有说话的声音在里面游荡,低低的在地面潜伏。

小飞一叫,大家四散就跑了出来,还没有看清楚有些什么东西。我只记得像深渊一样的黑,和最前面的那一格上面用纸条写着“存储室”。

我打了个冷战,似乎黑暗扑面而来。

我看向明,他的目光坚定,我知道晚上我们肯定是要去那里的。

“我们现在就去吧!”宏翼说,他似乎还是很兴奋,“搞不好,他还活着!”

“那我们就糟糕了!”志强朝宏翼瞪着眼睛。

“如果他还活着,那么就表明我们要找出的那个幽灵另有其人呀,他会是谁,和我们又是什么关系,我们不要从头开始吗?”

“也对!”宏翼讪笑道。

此刻的心情很复杂,希望进去什么也没有,那么我们的一切就前功尽弃,如果有什么,又会是什么呢?

我没有说话。

明说:“我们要等到晚上,只有人少了,罗盘才会起作用。”

明料定他已经死了。

黑暗压下来,我们站在城墙的一个密室里。

喧闹的人声安静下来,曲终人散,照到密室里的光线越来越暗,向外看去,城堡都笼罩在一层暮色之中,黄沙吹起,酒楼的酒旗迎风飘扬,黑暗悄悄躲进每一个角落里。

听见不远处,铁门吱悠一声,影视城已经对外关闭。

只留下我们四个人在这个安静的密室里。

“出去吧!”明说。

风呼啸而过,偶有纸片飞舞了起来。黑暗中的城堡像是一个陌生的时代,将我们卷了进去。

很冷。

我们直接去了防空洞那里,从前面的监牢边绕了过去。

防空洞的口开在监牢后墙的一角,很不起眼的地方。连它的门也是土灰色,和墙壁浑然一体。

上面有锁,明掏出我们带来的工具箱,找了几根铁丝,在锁上摸索了起来。

我突然想起了白卓,他也是这么开教务处的。

每一会儿,门打开了。潮湿的气息直扑过来,还有漆黑,比外面更浓的黑,更稠密的黑。

像是一个大口等着食物的来临。

明走了进去,我记得有一段长长的楼梯。

明打着手电筒走到了最前面,这狭窄的楼梯又陡又长,我们一个接一个,摸着冰冷的墙壁坑凹不平,外面的风声变得微弱,偶尔灌进来的急驰而过。

一步一步,我们陷在了黑暗中。

心在收紧。

外边的风声越来越小,我们像是走进了另一个世界一样。

墙壁传达的冰冷感觉逼迫过来,脚下的风像是耗子一样窜来窜去。心里不是害怕,而是一股很复杂的感情纠结起来。

终于着地,听见明低低的声音:“大家摸摸墙壁,我记得应该有开关的。”

轻微的触碰也让墙壁发出低沉的回响,一直蔓延开去。“找到了,在这里!”宏翼的手电筒照到了一个乌黑的电闸,上面布满了蜘蛛丝,看来这里确实已经荒废了很久了。

“试试它,看还能不能用!”我说。

宏翼掂起脚,伸长手臂很费力的将电闸的一端向上推去。

亮腾的亮了,每隔大概3米就有一盏灯悬挂在防空洞的一侧,一条路豁然的出现在了眼前,在不远处的地方向左拐了一个弯。昏黄的灯映着墙壁泛着微微青色的光。有几处的灯坏了,留下一段黑暗的距离。

两边各有许多的洞口,记得大一的时候,外边的简介说每个洞里陈列着各式各样鬼怪的造型,有东方的奈何桥,也有西方的吸血鬼。

我们还没有走到第三个洞口,就被小飞给吓死了,拼命的往外跑。现在是不是还有陈列呢?还是已经给撤走了呢?

我拉着志强站在第一个洞口,用手电筒往里照。

花花绿绿的,再向上是一张很愤怒的脸,两眼圆睁,一把胡子,再向上是一个牌匾,从左至右上面写着“阎罗殿”。

看来陈列还没有撤走。在这个洞口的对面就是存储室了,明正在开门。铁丝的撞击声竟也引起很大的回响,葛吱门开了。

明和宏翼闪了进去,我和志强也跟了上去。

灯柱里满是灰尘,我马上掩起了鼻子,空气中也分不清是什么味道。手点筒的灯光触及到的都是木板呀,桌子,还有一些道具,五颜六色的估计是衣服吧。

它们都一处一处堆积,上面蒙着厚厚的灰尘。

这是一间很空旷的房子,灯光照向远方并不见墙壁,声音在里面飘荡就像装在了一个容器里。

明说:“我们分开找找!”

罗盘有轻微的转动,时有时无。明和宏翼走在前面向两个方向走开去,我和志强走后面,也分开左右。

“碰”门猛的被关上,外边的灯光骤然消失。吓了我一跳,四个手点筒都照向开门的地方。

我歇口气,自己吓自己。

我面前的是一堆椅子横七竖八的堆在一起,有吱吱抓挠的声音,一只老鼠冲了出来,一晃又钻进了黑暗中。

应该没有什么。我转身。

在我的余光里,向上照去的手电筒好象照到了什么飘忽的东西。

我定定神,他们几个人还在四处搜索着什么。

我再次转身,将手电筒慢慢向上照去。心也在开始扑扑的跳了。是一件戏服,绿色的戏服挂在了空中,它破了好几个洞,在风的作用下一鼓一鼓的。

我警告自己不要再疑神疑鬼了。

“碰”门又被猛的吹开,露出了外面一截昏黄灯光的射影。

志强转过来对我说:“清树,找个东西把门挡着。省得猛的一下,让人心惊胆颤的。”

我走了过去,在旁边找了一个大一点的木板拿在手里。

我一手扶着门,准备关上它,可就是在,就是在——

快关上的时候,一个人从门缝里侧身走了去出。连他怎么靠近我的,我都没有感觉。

头皮一阵冰冷。

一个人影就那么一晃,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是一个实体。

我回头看他们,3个人都在。

我甚至没有勇气开门看看他是否还在。

几秒钟,我愣在了门口。

直到——

直到志强走到我身边,他拍拍我的肩膀,“你怎么了?”

我还是回不过神来,一手扶着门,灯光通过狭长的门缝射了进来。刚刚的感觉是如此的强烈,他是一个实体,并不空洞,可是他为什么呆在屋里我们一点感觉也没有呢?

他会是谁?是夏元吗?

“有人!”志强的声音都变了调,他一把拉开门,向外探出头去。有脚步声急速的跑开,在这密闭的防空洞里引起一波一波的回响,显得分外的诡异。

明和宏翼听到志强的惊呼也赶了过来。此时我们四个人都站在了存储室的门口。“我刚刚看见有人从这里跑了过去!”志强指着前方说。

幽暗的防空洞还是静默无声,刚刚的脚步声也像丢到深潭里的石子杳无音讯。昏黄的灯光带了来如此一个灰暗阴险的世界,处处像隐含杀机一样沉默着。

惊慌咄咄逼人。

“难道夏元还活着?”志强自顾自的低头说道。

“我们去看看?”明带着询问的语气,他看向我们,也在征求我们的意见。

我点点头,宏翼和志强也点点头。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大幕就快要揭开,我不想罢手,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也求一试。

我们都尽量放轻脚步,轻微的摩擦声像是咀嚼,在经过洞口的时候也无意识的用手电筒照一照,但光线并不停留过多的时间。

走到拐弯处,向左看,也是一式一样的长长的过道。一边悬挂着灯,只是这里更加的黑暗,灯光似有似无。

它的前面不知道会拐向哪里?

“走!”明做了一个手势。

宏翼第二,然后是我,志强最后。

手电筒的光也开始变得微弱了,它在勉强支撑。“咚,咚!”我们的脚步声越走越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一样,脚边的风卤莽地钻来钻去。

我用手电筒照向一个洞口,里面像是黑白无常在勾魂,黑无常满脸漆黑,蓬蓬的头发遮住了眼睛。

“有人!”耳边志强一声惊呼,前面的宏翼和明已经跑了开去,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跟了上去。

脚步声在空气中震荡了开来,形成了低鸣的声响,久久的徘徊。

“我看见他钻进去了!”宏翼说。

此刻我们已经到了这条路的尽头,向左看又是一条漆黑的路。我们进入了一个洞口。

“我也看见了!”志强说,从他声音的传播来看这里是个很大的地方,声音像被吸收了一样卷入了黑暗。

灯光变得微弱,照不了很远的地方,灯光触击几乎分辩不出是什么物体。

“好象有开关!”明说。他的手电洞照到了洞壁的上方一团漆黑的东西。“志强来帮忙!”

志强抱着明的腿,将他的身体上举。

“噔!”眼前一亮。

这里的确是个很大的地方,在远处的一个牌匾上写着“地狱百恶图”。这里确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有油锅里煮着人的肢体,有绑在锁链上的人痛苦的表情,有被人像牛马一样抽打的人。

我们分散开四处搜索,尽量不要去想身边的这些东西。他们栩栩如生,就象是马上要动起来一样。

好一会儿,没有发现。宏翼说:“我明明看到了一个人呀,我想夏元还活着。”志强也点点头。

沉默下来,我并不认为夏元还活着。

“滴铃!”手机的声音突然的响起,毫无预兆的钻入耳朵。吓了我一跳,并不是我的手机。

我看见宏翼的脸色分外的难看,“我早就关机了呀!”

“怎么还会响!”四个人面面相觑。

在“地狱百恶图”前。

手机在宏翼的手里不受欢迎的闪烁着,一声高似一声。宏翼的脸色变得苍白。询问的目光看向我们。

“快关了它!”志强焦急的说。

声音消失了,耳边似乎还有铃声在回荡。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着实让人心惊,似乎整个地道都在铃声中战栗了起来。恢复了平静也让人松口气。

“我们走吧!”话音刚落,铃声再次响起,蓝色的屏幕不停的闪烁。宏翼呆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盯着它看。

“我来接!”明一把抢过了手机,按了接听键。

我们都围了过去,想听听是什么声音。有一股不分明的短促的嗓音传了出来,还有些微手机的杂音。慢慢变得清晰。

是一个男人的笑声。

他笑得分外的诡异,像是故意压低了声音从喉咙里有条不紊的制造了出来。更可怕的是,即使我们远离了手机,我们依然听得见这样的笑声。

在这个屋里,笑声是从屋里传出来的,他藏在某个角落,他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他像猫戏老鼠一样静候时机。

四个人站着一动也没动,关了手机,笑声依然的存在,他低低的痴痴的笑。

洞里所有的一样像是被赋予了更深的含义,或者说更可怕的含义。我在努力辨别声音的出处,他离我们并不远,声音听得这么真切。我们四个人都回头四处张望。

幽暗的灯光下每一副表情竟是如此的生动,像是要从躯体里跳将出来一样,他们在笑,笑容在放大,他们面目狰狞,滴血的眼睛。

从进防空洞开始,我从来没有比现在更紧张的了。

心脏在鼓鼓跳动,又好象要随时停止一样。我拽着拳头抵着自己的腰,我感觉自己在发抖。

“明,我们快离开,要不然,宏翼会死的!”我想起了那个像魔咒一样的东西,靠近明在他耳边说。

“恩。”明点点头,我们看向宏翼,正待说话。

他好象被什么吸引,不知道危险竟悄然来临。

那是在我们左边的一副“腰斩图”。像是一个刑场一样的高台,比地面高出一些上陈列着各种各样的刑具,一个似杀手一样的角色提刀站在一边,而处于中间的是——

一个被斩成两半的人,上肢和下肢隔得老远,一团乌黑的血迹。他还用手支起自己的上身。他穿着白色的囚衣,近腰的部分都是乌红色的,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一丛蓬乱的头发耷拉下来。

宏翼靠近的就是这个只有上半身的男人。

在离他大概还有一米的距离吧,笑声更加的剧烈,只是比哭还难听,笑声时远时近。

半米,那个只有上半身的男人突然的抬起头,黯淡的灯光里只看见他黑丛丛的头发一动,他向宏翼扑了过去。

“啊!”宏翼一声凄厉的叫声,上半身伏在他的身上,他的脸透过他的肩膀露出来,看不见眼睛,他的嘴角有一股笑意。

冰冷升上来。

明一个箭步冲上了台,他顺手从刑具架上操起一个像斧头一样的东西一跃从台上跳下来,朝他猛劈了过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笑声愕然而止,上半身也掉在了地上,他的笑容还凝固在那里,只留下大口喘着气的宏翼。

“快走!”明说。

志强扶着宏翼,四个人匆匆往后走。

不觉得害怕,也不惊慌,只是大脑一片空白,匆匆的走,像脚不是自己的一样。

他嘴角的弧度,和白卓死时的弧度,和老大死时的弧度,竟是这样的相似,一阵眩晕,眼前的景象叠加了起来,昏黄的背景一晃一晃的。

墙壁上的灯发出“嘶嘶”的声音,慢慢变弱,气弱游丝般。

“快走!”我们一阵小跑。

出了防空洞,城堡森然矗立在前面,在月色下似古时的战场。

寒风袭来,有彻底的凉意,脸被风刮得生疼。

还是在人间呀。

“不行,不能让你们两个去!把我和志强留在这里!”

“对呀,为什么不让我们去?”

在听到明决定白天还和我去一趟防空洞,而不让他们去的时候,宏翼和志强这么抗议。

“我们一直是有难同当的,对不对?”

“就是,虽然昨天晚上很危险,但是不是我们也克服了吗?不行,我一定要去。”

他们俩的脸涨得通红,明点点头,他们即刻欢呼起来。我心中涌起一阵感动,我的兄弟们!

我们不是去玩,我们是在用生命做一个赌注,一边的筹码是7个生命,不是一个。

明悄悄对我说:“昨天在经过一个洞口的时候,我感觉罗盘转得特别厉害,所以我想再去看看!”

即使明不提出来,我也会提出来的,因为我相信和明说的是同一个洞口,在我跑过的时候,就是志强说有人向前跑的时候,我分明感觉到洞里的那双眼睛。

出现在寝室的柜子后,出现在风的家里,出现在白卓的背后。

我那么熟悉的眼睛。

中午11点,我们再次走进了防空洞,洞门没有锁,和我们昨天晚上离开时一样,这里根本没人注意。

我们换了电池,带了刀,还有其他一些东西。

在进门的时候,我看见宏翼犹豫了一下,也许昨天晚上的事情让他心有余悸。

我拍拍他的肩膀。

四个人小心翼翼的沿着阶梯走向黑暗里。当外面的门自动合上的时候,这里其实跟黑夜没有什么区别。尽管我们已经来了2次了,但是这里依旧这么陌生,没有一点的生息。

四支手电筒被我们上足了电池,光线可以伸得老远。

墙壁还是这么冰冷,明走在了最前面,后面跟着的还是宏翼。

推上电闸,壁灯幽幽的亮了。

我们疾步向前,没有任何的犹豫就走到了拐弯的地方。明回过头来对我们说:“小心!”

他放慢了脚步。我不记得上次让我感觉到那双眼睛是在哪个洞里,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它在我的右边,而且没有到“地狱百恶图”那里。

我警惕的四处张望,惟恐放过任何一点的动静。志强跟在后面,我听得见他的呼吸。

今天似乎没有多少风,是因为白天的原因吗?

明走得很慢,时时的回头看宏翼,宏翼拿着手电筒左右的照着。

走到了中间的位置,洞口里并不见什么异样,里面是各式各样鬼怪的造型。“硼”灯突然的灭了。

走道和洞口浑然一体,黑暗咄咄逼人。像是谁关了开关一样。

四支手电筒的光线慌乱的散向四方,不一会就镇定了下来。

明照向前方,像是深渊一样,光线没有触到底,这表明我们还是在中间。

“走吧!大家都小心一点!”明低低的说。

没有风,但是我觉得越来越冷,浑身打起了冷战。

“嘻嘻呵呵”笑声又出现了,似乎是从哪个洞口传来,带着声波震荡的回响,也像是从地底传出来,脚边几乎可以感觉到轻微的震动。

“嘘”我们都停下了脚步,甚至都不做任何的动作,手电筒照向一处,安静地听着笑声变得低鸣,变得呜咽。

手电筒的光在慢慢变得微弱,像是随时都要灭了一样,灯丝挣扎着,“大家快关了手电筒!”明的声音。

笑声愕然而止,不带任何的铺垫,连回音也猛的撤回。

黑暗逼将过来。

四个人呆立不动,眼睛还不能适应黑暗,几乎感觉不到明他们就在身边。我想伸手去摸索宏翼。

手臂好象触到了什么东西,“宏翼是你吗?”我问。

前方没有回答,“清树!”我感觉志强的手摸到了我的背。

“宏翼他们……”

我感觉志强握住了我的手,他在微微发抖,也许是我在抖。

前方的物体矗立在眼前,我可以感觉到他的存在,他带来了比黑暗更浓烈的黑。

我又伸手探了探,并没有东西。

“宏翼、明!”还是没有回音,难道他们已经走了。

“清树!”我听见志强的声音在发颤,我想向前迈一步,却像是被石头拖住了脚,双腿沉甸甸的。

前方的物体依然存在,我打开手电筒,微弱的灯光时强时弱,我向前照过去,那里还有宏翼他们的影子。

在光线的上方我好象照到了什么东西。

绿荧荧的,我突然想起了在存储室里的那件戏服。绿色的戏服,可是它并没有飘荡起来。

我抬起手电筒,猛的向上照去。

我耳边是志强一声惊呼,他拉着就往后跑,黑暗中空气的流动在耳边呼呼做响。

我照到了一个人,他飘在半空中,穿着那件绿色的戏服。我刚刚伸手触到的是他的脚。

大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映,就已经被志强拖着跑了还久。双腿发麻,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两个人的喘息声在这黑暗中来回的震荡,几乎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我的膝盖撞到了什么硬物,生生的疼,我停下来,伸手去摸,脚边是低低的木桌。前面的志强也不动了。

借着志强手电的光,我看到了一个桥,一个高高拱起的纸桥。

难道是奈何桥,这么说我们跑到洞里了。

糟糕,我并不记得奈何桥是在第一个拐弯前,还是在第一个拐弯后,是在左边还是在右边。

每一个洞口如此的相像,在第一个拐弯前一边大概有30多个洞口。昨天进来的时候我曾经瞥见过有一个洞里有奈何桥的。

但是究竟是哪一个呢?

“清树!”志强走进我,“现在该怎么办?”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知道他担心什么。

我故作镇定的说:“放心,我们出去看看!”

牵着他的手,我们试探着往刚刚进来的方向走,膝盖很疼,但是比起现在的情况来说,这只是个不大的问题。

好不容易摸到了洞口,向外走,手电筒已经照不了多远了。墙壁上有灯,这应该是走道了。

我试着向后走去,凭借着方向感和直觉,我想走一段路就应该是存储室了吧。

可是还没有走到15步,就彻底绝望了。

因为我又照到了奈何桥。

黑暗中,我拉着志强的手。

像两个迷路的小孩。

手电已经彻底没有电了,从安上电池到现在不过一个小时,它就没有电了。黑暗俘获了我们。

心慢慢往下沉,像那天伏在水管上看白卓被杀一样无能为力,手一松,身体下坠,心慢慢往下沉。

“清树!”我听见志强在呼唤我,“我们一定要找到出路的!”是决定的语调,手被他紧紧的握着,有力量传来。

我怎么能每到关键时刻就想到退缩呢!

黑暗中我握紧了拳头。

我们还有打火机的吗?我们每个人在进来的时候都准备了2个打火机。对呀,我掏出了打火机。

微弱的小火焰一簇一簇向上窜,比起这空洞的黑色来它实在是算不就什么。不过此刻的我们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志强也点燃了他的打火机。

小小的火光映着他的脸,他的眼睛也像是两簇火苗在燃烧。

这里确是我们刚刚进来的奈何桥。

纸做的桥高高的隆起,一边还坐着一个老婆婆。

我们摸索着向外走去,火光遍及的地方都是乌黑而冰冷的墙壁,它将我们照在了一个圈内。

走了大概4、5米的距离吧,一阵风过,打火机的火苗挣扎了几下,马上就熄灭了。阴冷的感觉又上来了。

头皮发麻,寒冷从钻进了裤脚,透过肌肤,全身是彻底的寒意。心开始剧烈的跳动,哪怕是我看见那个只有上半身的人扑向宏翼都没有让我如此的紧张。

目光透过我的肩膀,我猛的回头,我甚至用手向空中一扫。

什么也没有,只有空气被我搅动的声响。

“清树,你怎么了?”志强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可是阴冷还是缠绕着我,让我几乎不能呼吸。我的脚大概在发抖吧。

我颤颤嗦嗦的举起手,试图点燃打火机。

一下,没有成功,再一下,还是没有成功。第三下,点燃了。

一张脸猛的出现在火光里。

心大概停止了跳动,空气像是被抽走。

手一颤,火光消失了。我又融入了黑暗中。

我知道是他。

这是我第一次看清楚他的脸,很宽广的额头,眉毛向上挑,嘴巴隐忍的闭着,冰冷的目光大概就是从他那双小而坚毅的眼睛里发出来的吧。

他消失了,骤然的出现,有迅速的消失,带走了那阴冷的感觉。

“你没事吧!”志强站在了我的面前,拍拍我的脸。

他的打火机熠熠生辉。

多少年后,我很感谢有这样的夜晚,让我和他相遇。如果说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的话,那么在这个漆黑的走道里,在这个冰冷的瞬间,在这令人窒息的空气里,我也会欣然接受这一切的。

“啊!”是宏翼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的惨叫弥散开来,像是有无数的惨叫低低的徘徊。

“快!”我和志强向前冲去。

寻觅着声音的方向,可是几乎每个洞口都有回音,他究竟在哪里?我们不能走得太快,打火机几乎不能坚持4步。

“啊!”又是一声。

他究竟遇到什么呢?

一想起他可能会……心急火燎。声音从前面传来,一声弱似一声。打火机上端已经烧得火热,大拇指火辣辣的疼。

但是顾不了这么多了,我和志强跌跌撞撞的往前赶。

手扶着墙壁,在经过一个洞口的时候,声音听起来分外的明显,但是更明显的是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沙将你团团裹住。

不知道宏翼会在哪里?洞里漆黑一片。

我正准备向里迈步的时候,前面一束灯光照了过来。听到喘息声,“清树!”

是明。

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他的到来让我的心稍稍得到了安静。

灯光照到了里面。在与洞口正对着的地方有一个乌黑发亮的东西,似木制的物品。我们向前走了进去,寒冷立刻像老鼠一样从裤管里爬了上来。我打了一个哆嗦。

它横呈在我们面前,灯光从中间向两边照了开去。

我猛吸了一口气,我突然的意识到了它是个什么东西。

是一口棺材。

声音似乎就从里面传来,只是现在它微弱得像是呻吟,还有轻微的抓挠声。“宏翼!”明拍拍棺材的盖子,我和志强贴着耳朵倾听。

但是除了沉闷的回响以外,声音显得气若游丝。

“打开它!”明说。

我在找哪边有缝隙。

嘻嘻的笑声突的响起,就在这个漆黑的洞里。

我们立刻停止了动作,侧耳倾听。明打开了手电筒照向四周。

一边有一些像是木头一样的东西,白森森的,但是远没有木头规则,一段一段的散放在地上。一边有一张床,从上倾泻下来的白沙将它罩住,只不过到现在这白沙看起来和黑暗没有什么分别了。

我们的目光被一个背对着我们的女人吸引了过去。已经是个木偶,长发到肩,穿着不知道什么颜色的裙子,做出梳头的姿势。

灯光照过去的时候,引起了一片光亮,显然那里有一面镜子。

笑声高高低低,那种故意制造出来的笑声像是盘旋在头顶的蝙蝠让人不寒而栗。

宏翼的声音渐渐听不到了,但是木质的抓挠声还在,笑声却分外的大起来。

我们都站立不动。

“宏翼!”志强猛的拍了一下棺材,“有种的你跟我出来!”低吼声久久的震荡,志强在棺材边走动了起来。

“宏翼你要坚持住呀!”志强带着哭腔,我知道他对宏翼的担心已远远的超过了恐惧。

他抱着必死的决心。

我和明警惕的监视着周围的变动。

“吱”灯闪了几下,居然亮了,昏黄的灯光笼罩着这个洞。那口棺材赫然在目。

我看见有个木板悬在左边,上面写着“盘丝洞”。

“宏翼!”志强都快要哭了。

明朝着那个木偶走去,笑声分外的邪恶。

我站在那里,我看见明靠近了木偶,制作很粗糙的木偶,几乎没有任何的五官。她和我们差不多高,明正超过她的身体,像她正面看过去。

我骇然的发现了镜子里映着一张脸。

“明,小心呀!”

我从来没有见过明有如此目露凶光的眼神,他那两条眉像急弛的箭,蓄着火力和杀机。

随着我的喊声,眼前寒光一闪。木偶的头落地。

笑声愕然而止,像是被人掐在了喉咙里。明背对着镜子,仿佛凝固般矗在那里。

我和志强被他刹那的动作惊呆了,有一种不确定的气氛游离在几个人之间,我突然想起了在风房间里明举着刀时可怕的眼神,我被这样的想法震慑住了,几秒种没了思维。

我念起法华经,可明的一个动作打消了我的顾虑,我悄悄送了一口气。

明跑到棺材前,急切的呼唤道:“宏翼!”他的目光又变得清澈而镇定,不复当时的杀机。

“宏翼!如果你在里面,就拍这里两下!”我拍了拍棺材的一侧,然后和志强在那个贴着耳朵倾听。

果然不一会儿,那里响起两下轻微的声响。他真的在里面,他还活着。

我看到志强泪光闪动。

喜悦裹着我的心,不过马上被阴冷覆盖,因为我的余光告诉我刚刚落了头的木偶她转了一个身。

明挡到了我们的前面。

她并没有生命,她穿着近乎如绿色的裙子,她没有头,但是她却转了一个身。她被一种力量所操作。

这样的力量我曾经无数次的经历,它无数次的让我头皮发麻。

后面的志强拉拉我的手,他的手异乎寻常的冰冷。寒气从他手传到了我的手臂。

明和前面的木偶对峙着。

我回头,正准备小声的问志强怎么了,可是我看到的不是志强,他倒在了一边。

我看到是那个满头黑发的头,她没有五官的脸悬浮在我的面前。

我后倒了几步,撞到了明的背。棺材里发出轻微的声响,而后马上寂静了下来。

想起宏翼可能会死在棺材里,我的心一横。

一股热血涌了上来,脑袋里像是万马奔腾。我用力的向前挥了一拳,没有碰到什么实体。

眼前一黑。灯灭了。

我和明背靠背站着,棺材里没有任何的声响了,难道宏翼放弃了努力?心里一阵绞痛。

不顾一切的,我和明摇起了棺材,口里呼唤着宏翼的名字。

“咯吱!”木板发出了声音。

明打开了手电筒,在光圈里看见棺材的盖子裂开了一道缝。难道?

心里忍不住惊喜。

缝隙刚好可以容进我的手,我们俩伸手进去,用力的将盖子往外推。求出宏翼的念头几乎可以抵制任何的恐怖。

一,二,开口越来越大。

黑暗的空洞露了出来。

我们将手点筒向里照去,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是一具尸体,正在腐烂的尸体,细菌和蛆的力量已经腐蚀了脸上一大半的肉,红冻冻的肉在灯光下跳跃了起来。臭气扑鼻。

但是更可怕的是,他穿着宏翼的衣服,那是一件兰色的毛衣。

眼睛似乎受不了这样的刺激,我闭上眼。希望一睁开,都是幻觉。

我睁开了眼,可是他还在。

他豁然的坐了起来。他向我们扭动了脖子。

我和明吓倒了地上。

大口喘着气。

手电筒被明丢到了地上,可见这一吓也不轻。

他并没有什么动静了。瞬间一切像是又恢复了平静,没有了笑声,没有了木偶,有的只是黑暗而已。

明摸起了手电筒,向棺材照去。

心兀自碰碰的跳。

灯光小心翼翼。

棺材不见有挪动的痕迹,也不见竖起的那个人。

我看向明,他爬了起来。

我们小心的向棺材走去。

原来一切只是幻觉而已。盖子还是森然的盖着。

突然间,光圈里出现了刚刚那个没有头的木偶,在我们还没有任何反应之前,她出现在棺材前,手一伸,棺材裂开了一道口。

她举起刀向里面捅去。

这一切不过2秒的时间。

我看见寒光悬在了头顶,它差分秒就要插下去。

“不要啊!”一阵撕心裂肺,我用手挡了过去。

在这个当口,耳边是木头发出的闷响。棺材朝着木偶那边倒了过去。轰,它落地放出巨大的声响。

我模糊的看见一个人从里面滚了出来。

我几乎不记得为什么刀子插下来,我只是觉得一股寒冷,但是手依然完好。

以后若干年回忆起来,当时的细节像被放大了许多倍一样清晰,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记忆会有自动的修复功能。只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是他猛然的抽回了手,才没有伤到我。

但是当时一颗心全被宏翼占据,还会顾到这些吗?

棺材压到了木偶,那滚在一旁的确是宏翼,还有其他的一些什么东西。

他还有轻微的呼吸。

我扶起他,明扶起志强。他还拿了棺材里的一个什么东西。

跌跌撞撞的远离这里。花了20分钟,我们走了出去。

没有任何的障碍。从黑暗里走了出去。

白天的古堡呈现出一派迷人的景象。黑暗的地道也许只是它做的一个噩梦。

然后我们报了警。

因为那口棺材里还有一具尸体,确切的说是一副白骨,他随着棺材的倾倒洒了一地。

我扶起宏翼的瞬间,我的眼睛里还印着一样东西。

是那双皮鞋,在我的梦里三次出现的皮鞋,连同它的每一个皱纹我都铭刻心里。

马上影视城被封锁了起来。

警车晃来晃去,无比逼真的提示你这里发生了一起凶案。

三天后,那副白骨被证实是夏元,他的头受钝物敲击而死。

报纸上有上演了一场好戏。

宏翼和志强都没有大碍,我和明再次见到了他的奶奶,老人家看见他的孙子的白骨,晕了过去。

他得到了安息,在郊外的一片木场里安息。

冬日里,寒鸦低低飞起,枝叶零落的树木在无声的呼吸。

他终究是个可怜的人。

他被他的同学灌尿,被骂为死猪,在冬日里提水给他们洗澡,只是为了求得他们的一个笑容。他晚上去出上厕所,就会被关在门外,苦苦哀求,寝室里满是笑声。他有苦,还不能诉说,要不然是更严酷的对待。

终于他露了杀机。

明从棺材里拿出的是一个厚厚的日记本,虽然只有一半,却也看得人触目惊心。

他在日记本的最后写到“我要杀了他们,他们对我没有任何一点的感情,除了……”

除了什么呢?不得而知。

我并不开心,在我看见皮鞋的时候,心里竟是异样的平静。

我知道一切都要没有结束,笼罩在心里的阴影浮现了出来。

寒鸦飞起。

耳边是老奶奶嘀咕的声音。

她在和她的孙儿交谈呢!

以后的一段时间在安安稳稳中度过。快到期末考试了,我们耽误的课程不少,有许多的功课要赶。

白天忙着找老师补习,晚上忙着赶论文。生活一起一伏一起一伏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只是空着床位在提醒我们曾经有过的创伤。

时间可以治愈一切创伤。

每个人都有或多或少的改变,无论是忧还是喜,权当是一场青春的考验。

夏元成了记忆中的一个点,围绕着这个点还有一些问题不曾解决。比如是白卓,比如是那本日记的后半部分。

不过暂时都被我们丢到了一边。期末考迫在眉睫。

当我第一次看报纸关于夏元的报道的时候,有一句话引起了我的注意。当时只是模模糊糊的感觉,现在却成了每天盘旋在我脑海里的影子,它越来越大。我越来越看不透它了。

有时候我和明会去看看夏元,宏翼、志强和小飞决意不肯去的,他们一直把他当做了凶手,杀害白卓、风和老大的凶手。但是我心里却是另外一种感觉。

希望他在地下能够快乐,尽管知道这不过是安慰自己的方式而已。

期末考终于到了。

在考完的第三天下午,明对我说:“清树,去不去影视城?”

他的嘴角露出一股倔强的笑意,我知道他想要去找笔记本的后半部分。我也想去解答我心里的疑惑。

我点点头。

在没有告诉其他人的情况下,我和明悄然的出发了。

影视城的游客明显的减少,在这件事情被报纸批露了以后,它迅速成为了焦点,不过是恐怖论题的焦点。

城堡还是那么威严,不动声色的沉默,是应付流言唯一的办法。

11点我和明去向了防空洞。

打开它的锁花费了我们好一阵工夫。影视城的管理员还是没有对它严加看管,只凭一把锁就想锁住所有的邪恶。

我们沿着了楼梯向下走,满心的平静。这里确是一个熟悉的地方了。下了楼梯,明拉上了电闸。

眼前豁然一亮,所有的走道和洞里都透着灯光,照得如同白昼。白晃晃的耀眼。这大概是管理员对这里做的唯一改变吧。

我和明往前走,每个洞口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在强光的照耀下那些造型显得说不出的滑稽,而在幽暗的灯光里它们又是分外的诡异。

魔在心中,似乎有那么几分道理。

拐了弯后,我和明都放满了脚步,我知道所有的问题都隐藏在这片空气里。我们竖着耳朵,倾听。

盘丝洞里,所有的道具都被堆在了一边,那口棺材已经不见。人去楼空般的不留痕迹。

闻不到死亡的气息,甚至连冰冷的感觉也没有。

难道我的怀疑是错的吗?

明在那堆杂木里翻找了半天,依然毫无收获。他转过身来,耸耸肩。我四处走动,没有任何足以让人怀疑的东西。

“出去看看!”明这样提议。

就在我们踏出洞口的一瞬间,我满心期待又害怕出现的事情终于发生。灯突然的灭了。

我没有丝毫的诧异,他还是会来的。

冰冷又慢慢升了上来。

明打开了手电筒,我们站立不动。

在手点筒的灯光一晃照到的地方,我看见了一双脚走了前方左边的洞里,皮鞋声响起,是17栋午夜2点的皮鞋声,是行政楼里追赶我们的皮鞋声,他慢慢的走着,一下两下,地面传来沉闷的回响。

我拉着明,向洞里走去。

洞的中央摆着一张大床,有帷幕的大床,看不清颜色,只是它黑压压的遮掩着床,床上有个做女装打扮的木偶,她躺在那里,在她的身上压着一个脸朝向她脖子的人。是吸血鬼,他披着黑色的风衣,看不见身体。

大概她是快乐的吧,她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那是种受蛊惑的快乐吧。

脚步声消失了。明走到一边四处摸索,而我则来到了床前。

站在这个谋杀者和被谋杀者的身边,我紧紧握住了拳头。我知道他们也可能是被操纵的利器,再次充当谋杀者的角色。

我的眼睛注意到了披风的一角,它被沉甸甸的拽下,象是有什么东西在口袋里。我正向它伸手。

听见明在叫我,“清树,快过来!”

我走到了他的那边,顺着他指的方向向下看。地上有一滩粉末似的东西,它看上去没有石灰那么凝重,但也不是粉笔灰尘那么轻盈。明小心的蘸了一点,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他摇摇头,它没有味道的。

太过于专注这片粉末了,而忘了身边的变化。

待我回头来,吸血鬼已经不见了。

手电筒的光圈里没有吸血鬼,那个女装打扮的木偶兀自躺在那里。

“清树!”明呼唤我。

阴冷的感觉再次俘获了我的心,我知道他就在附近。

我四处的回头,像是身后就有冰冷的呼吸。

将手电筒照向了明,在他的身边是飘扬垂下的披风,他的肩膀旁露出吸血鬼的那张脸,白白的毫无血色,嘴角还有嫣红的血。

明丝毫没有察觉出危险,他关切的看着我。

在我还没有喊出声前,吸血鬼张开双臂紧紧的搂住了明。喊叫声被我硬生生的吞了回去,耳边即刻传来明的吼声和他的喘息声。

“放开我!”

我向前迈了一步,焦急灼烧着我的心,我恨不得一步冲上前去,救回明。可是马上我呆立不动。

因为我看到了吸血鬼身后的人,那个操纵木偶的人,那个拥有死神目光的人,他隐在了黑暗里,或者说他和黑暗本就是一体。

他的眼睛发出冰冷的寒光和杀机。像躲在白卓身后一样,他在邪恶的藐视另一个生命。

他在我的眼前杀害了我们,比杀死我更让人难以忍受。

我声嘶力竭的叫喊了一声,即刻声音在洞里四处的徘徊。我也不知道是因为我无力,还是因为怨恨。

心里一阵锥心的痛。灯豁的亮了。

耳边一阵风过,一个身影从我的身边晃了过去,他即可伏到了明的身前,和明的身体重叠。

那是熟悉的背影。

心里响起了一个声音,是白卓,他居然是白卓。

他再次的出现,居然是白卓。

这一幕我将永远的记在心里。白卓朝着我们喊:“快点火!”他的声音在发抖,他还是感觉得到痛苦吗?

明慌慌张张的掏出打火机,我第一次看见明抖得这么厉害。

其实不是害怕,而是因为眼前的一人是我们的朋友。

火跳跃了起来。

明猛的向前一掷,碰,一声巨响。火苗窜了上来,烧到了帷幕。

马上床上的两个人陷入了火海。

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只剩下木然的我和明。

在吸血鬼的口袋里发现了那后本部分的日记本。

愿一切得到安息。

借着火光,我看清楚了日记本前面的几个字。”除了你,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在乎我。”

夏元说的是他吗?和白卓一齐陷入火海里的他吗?

我看见明呆呆的看着我,“怎么了?”他低下头,我看看了日记本。像是被谁打了一拳。

我也怔住了,因为我看见了他的名字。

“杨黎清木”

他为什么会叫“杨黎”。

一段烧焦的身体卷缩地陈放在太平间,黑乎乎的样子像是一段枯木。和这平静的白色房间形成巨大的反差,他看不清鼻子和眼,他看不清手和腿了。

我并不害怕。

这是我第三次来到了太平间里,第一次是风,第二次是老大,这次是白卓。警察已经证实了他的身份,只是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经过化验证明他已经死了很久,为什么尸体直到现在才出现。

其实他们不明白的事情还有很多。世界上的事情又有几人能够看得透呢?关于生死。我一直没有流眼泪,眼前盘旋着白卓平静而惨白的脸,和他那句“快点火”。心里像是被某种硬物堵着,心也是冰冷的。

我看见明一转身,泪水便止不住的布满了他的脸。他象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哭得那么无助,双手遮脸,肩膀一个劲的抽搐。他是为点火的事情而内疚吗?这不是他的错,他结束了白卓的一场煎熬。

上不了天堂,也下不了地狱的煎熬。他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吗?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一场灾难。

我的朋友,你现在在天空中微笑吗?和风他们一起的吧!

年关逼近了,空气中也弥漫着爆竹和温馨的味道。小飞养了很多猫,爱心泛滥。大的,小的,黑的,白的,各式各样。寝室里现在是猫行霸道,不过没有人会抗议,因为它们这些小小而柔软的生命曾经许多次的救过我们,连管理员都没有意见,因为这些小猫都拥有像小飞一样温柔的眼神了。

宏翼、志强曾经有几天不理我和明,因为怪我们私自行动,而不带上他们。他们为此闹了好一阵子,无论我和明怎么说好话,也不肯原谅我们。直到一次酒后,宏翼哭着说:“现在风,老大,白卓都不在了,如果你们再出问题,那206……”他伏在桌上,看不见他的表情,声音被哽咽声打断。直到我们都红了眼眶。

为了一段兄弟情。

冬日里清冷而暗淡的天,17栋还是悄然的矗立在树影里,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般的寂静。树影婆娑。

时间静静流过,不漏痕迹。像一段规定了时间的糟糕梦境。

那天我还是带着许丽去了操场下的阶梯边,苦苦的寻觅后最终在单架下的湿土里发现了一把小刀。刀锋上还有一丝丝乌黑的血迹。

抬头看到许丽的双眸在冬日里闪亮得如同北极星,不由感觉幸福。

一切像是被赋予了新的意义一样,打断了的时间和场景又重新开始了排列组合被开启另一种诠释。

那天两个死去的灵魂带我们来这里,除了发现斧头、麻绳和两张纸片外,还有这把小刀。这也正是他们带我和许丽来这里的意义。

夏元杀死了同寝室的6个人,但是管理员不是他杀的。在我第一次看关于夏元杀人报道的时候,就被这句话所吸引。报纸上说:“17栋的管理员也被利器刺伤心脏而死。”并未肯定管理员是夏元所杀,况且在我梦境里闪烁的一直是斧头和麻绳,而被“利器刺伤”决非斧头所能为。

我的梦里还有一个人在夏元上楼时被推了一个趔趄,他大概就是管理员吧,他被另一个人所杀。

那个人就是杨黎清木。

夏元后半部分的日记里,在9月15日这样写道:“其实我也不想活,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在我死之前,我一定要干掉那些骂我是猪的人,他们6个都是猪,被杀的猪。”

在9月17日他写道:“我很高兴有你这个朋友,你为我安排得这么好,我知道你会帮助我的,在我身后帮助我除掉障碍,我只有你可以相信了。在这个世界上,我只相信你。”

在9月20日他日记最后一段是:“只有你看得起我,还为我和他们打架。其实我也不想活的,我把我的生命交给你了。”

清木像个军师,他才是这场谋杀的幕后操纵者。他除掉了管理员,所以管理员身上的不是斧头砍伤,而是刀伤。另外他也杀了夏元,用钝物击中了他的头部,结局了他的生命。

夏元死时应该是快乐的吧,他得到了真正的解脱。

当迷雾开始散去的时候,真相便如冰山一角,待它慢慢融化,就和水平线一样齐了。一切变得不再重要了。

当我在防空洞里看见夏元的皮鞋时,感觉异样的平静,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它不是杀人的皮鞋。它在我的梦境里闪现,但是并不在现实生活里闪现。

它不是出现在柜子后的皮鞋,也不是在风家里的皮鞋,它出现在和白卓一起燃烧的那个人身上。当大火灭了,它在醒目的出现,黑色不动声色,乌黑油亮。

它的主人才是杀害管理员,风,老大和白卓的凶手。是杨黎清木,这场杀戮的制造者。同样为了一段兄弟情,他开始了一场又一场的杀戮,按照他固执的理解和预想。

他引火自焚,烧了自己,但是没有烧掉自己那颗充满戾气的心。

幸,还是不幸,又有人能够理解呢?

在警察局里,他的骨灰被一个中年人捧走的时候,那个被悲哀压弯了腰的中年人让我觉得有几分面熟,似乎在记忆里的某个角落里有他的身影。同样宽阔的额头,同样小而坚毅的眼睛,他是他的父亲吧!

他粗糙的大手紧握着装有骨灰的木盒,眼神木然。他走都走不稳。

我悲哀的看着这个父亲,想起我的父亲,他在我六岁时就离开了我。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过年了,快要离开学校了,站在天台上。云过风轻。

眼前的一片树林在风里象圣洁的唱诗班。

美妙的合音。

年后,我的母亲带了一个男人来我的公司。宽阔的额头,小而坚毅的眼睛,她告诉我这是我的父亲。

那个时候的他还很年轻,爱上了一个女人,并和她生了一个孩子。2年后他背弃了她,娶了另一个女人,又生了一个孩子。在这个孩子六岁的时候,他回到了第一个女人身边。

这简直是一个传奇,或者肥皂剧的剧情。然而这一切是如此的逼真,连他脸上的皱纹都加重了真实性。

第一个女人是清木的母亲,第二个女人是我的母亲。

两个不幸的家庭。但是她不怪他,甚至在他描述时,充满哀怨和怜悯的看着他。

我能够说什么呢?我想起了那个让我一直害怕的眼睛,还想起了在黑暗里和他唯一一次的见面。电光火石间的相逢,却不认识是前身的宿命。

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也许他的眼神里不光只是杀机吧。他的父亲这样描述他:“从小他就是个坚强,但是也很固执的孩子,他很少说话,也没有朋友,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我很想跟他说话,但是他离开了M县自己谋生,他从不回来,也不写信。直到……”

M县那个母亲曾经带我去过一次的地方,荒凉的地方,大概是为了劝回父亲吧。

清木其实有回去看过他,只是他不知道而已,我们发现了去M县的车票,这是他最后一次去看没有给自己名分的父亲吧,当时他的心情会是怎么样呢?

一个从小被称为私生子的孩子,一个从小被称为猪的孩子,迅速的产生了友谊。两个卑微而可怜的生命是冬天里相拥取暖的孩子,他们有的仅仅是彼此的体温吧。

清木有一段时间在我们学校当过零时工,从他父亲的嘴里模糊的推断出。他说:“从外面打工回来的孩子说在S大学里看见过清木。”

原来我们兄弟生活得如此接近,却感觉不到彼此的呼吸。大概也是那个时候他认识了夏元吧。

他和他更为接近。

也许当我沐浴着阳光在草地上看书时,他在一边埋头扫地。也许在我和朋友勾肩搭背的时候,他在一边独自的吃着咸菜和馒头。

这是个春日的夜晚,有淡淡的月光漂浮在空气里,轻舞飞扬。我眺望远方,霓虹灯披着五彩的沙巾,睁着半睡半醒的眼睛。

不知道明、宏翼、小飞他们过得怎么样了。往事也像月色一样漂浮了起来,溢满了我的心。

我微微一笑。

大地一个转身。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