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十二 章 老太爷驾鹤西方
作者:朱琦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0

闲话不说了!且说龙爷退出父母的东楼,回到秦可卿的房间,把刚才父母亲所说的天大秘密告之秦可卿,并商量着如何行事。

龙爷和秦可卿一致认为,赵淑娴因江翠莲、雷天恩的事儿,心里非常仇恨龙爷。因此这事儿最好暂时不要让赵淑娴知晓——先悄悄把放着“金缕玉衣”的睡柜搬到秦可卿的房间来,以后看情况再告诉赵淑娴。

第二天晚上,月朗星稀,静谧。大约十一点多钟的光景,龙府里有几条黑影悄悄来到后东楼跟前。为首的龙爷轻轻叩动门环,楼门就悄无声响的打开,几条黑影鱼贯而入。不一会儿,几条黑影就抬出两个笨重的庞然大物,慢慢向前楼移动。

几条黑影把两个庞然大物抬进前楼,安置停当,走出楼门就各奔东西散了。

前蜀牛峤《灵怪录·郭翰》云:徐观其(织女)衣并无缝,翰问之,曰:“天衣本非针线为也。”后来这段文字浓缩为成语“天衣无缝”,意思喻指事物浑成自然,完美无缺,没有破绽罅漏可寻。

今天,龙爷找了几个心腹,悄悄地到父母亲那里,把放着‘金缕玉衣’的睡柜搬到秦可卿的房间里。本以为是天衣无缝,神不知鬼不觉;但还是被“鬼”“觉”了!

龙府护院队长刘克凡与江翠莲“吹了”以后,又与赵淑娴的贴身丫鬟兰辛湄有了恋情。但他们这种恋情的“温度”却不高——兰辛湄嫌刘克凡不浪漫,没有恋爱情调;刘克凡嫌兰辛湄没有女孩子应有的温情,反而蛮横有余。因此他们的恋情并不热烈。

这天傍晚,刘克凡为了讨好兰辛湄,诚心诚意的约兰辛湄晚上到江州影剧院看黑白电影《一夜》。吃晚饭时,兰辛湄便向主子赵淑娴请假去看电影;赵淑娴心知是与刘克凡约会,也就准了假。

兰辛湄一吃过晚饭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来到江州影剧院门口等候刘克凡,可望穿秋水也不见刘克凡的到来;一直到放映了半场,也未见刘克凡的人影儿。

本来就对刘克凡不待见的兰辛湄,气呼呼的回到龙府,想找刘克凡兴师问罪;可刘克凡的宿舍却是门扉紧闭,兰辛湄在府里找了几圈也没找着,就气得回自己宿舍了。

第二天,自知失约有愧的刘克凡找到兰辛湄,主动向兰辛湄赔礼道歉。

“辛湄!昨天我……”

“你什么你?你昨天跟哪个坏女人约会去了?”有其主必有其仆,兰辛湄在赵淑娴的熏陶影响下,也养成了一种蛮横不讲理的坏脾气——刘克凡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她当头一棍。

“辛湄!你怎么这样说话?”

“我不这样说话,哪样说话?你约我看电影,你不去,却与坏女人去幽会;害得我在影剧院门口等了半夜,你还不准我说?”

“我哪里是与什么坏女人去幽会,我二十四小时不离龙府,很少接触外人;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这个女友,我可没有第二个异性朋友呀!”

“那你昨天晚上死到哪里去了?害得我等了半夜。”

“我……我昨天。”刘克凡欲言又止。

“我说你跟坏女人去幽会,你还不承认,你无话可说了吧!”兰辛湄见刘克凡说话吞吞吐吐,认为歪打正着——原来的“斜话”还真说中了。

“哎……我……我昨天……”刘克凡似有难言之隐。

“你别昨天、昨天的,你没词儿就不要狡辩,你昨天肯定是与坏女人去幽会的。”兰辛湄不容置喙——刘克凡说不出爽约的原因,那肯定就是干坏事的。

“那……那我跟你实说了吧!昨天晚上我……我是在龙爷哪儿有事的。”为了让兰辛湄相信没有与坏女人去幽会,刘克凡只得把龙爷关照不准说的话透露了一点。

“你昨天晚上是在龙爷哪儿有事的?你在龙爷哪儿有什么事?你在龙爷哪儿有事为什么不能说?”兰辛湄心中也不一定就认定刘克凡爽约是与坏女人幽会,她只是胡搅蛮缠,欺压刘克凡,让刘克凡认错赔不是而已;想不到刘克凡却说出了真正让她怀疑的话。

“这……这事很重要,千万不能说!”刘克凡实在不敢说出实情。

“你说不出在龙爷那儿干什么的,那就说明你还是与坏女人去幽会的。”起了疑心的兰辛湄,想用激将法掏出刘克凡在龙爷那儿的实情,好去告之赵淑娴,向主子邀功。

“辛湄!龙爷吩咐过,这件事儿千万千万不准对任何人讲。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干什么坏事呀!”

“你真的没有干什么坏事,那你为什么说不出在龙爷那儿干什么的?”刘克凡的不敢言,更加重了兰辛湄的疑心和好奇心,她也就更加要弄清是什么事情。

“哎……辛湄呀!那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千万不能对任何人说呀!”刘克凡为了证实自己不是与坏女人去幽会的,想把不能说的话说出来了!

因了某种原因,把不能说的事说出来,还要求听者不说,这是人们生活中常见的不智之举——这种不智之举,常常会引发意想不到的严重后果。

“你告诉我什么事,我绝对不对任何人说!”兰辛湄假心假意答应道。

“昨天晚上,我一吃过晚饭就被龙爷叫到他的书房。我到那里的时候,管家冯昌文、守门人李虎、马龙已经在龙爷的书房。大家在龙爷书房玩耍到十一点多钟,就一起到龙老太爷房间里,把老太爷睡的两截睡柜抬到奶秦可卿的房间里,后来大家就散了。”为了让兰辛湄相信他刘克凡没有干什么坏事,也是为了让兰辛湄能够原谅他爽约,刘克凡只好把龙爷的秘密说了出来。

“龙爷让你们把老太爷睡的睡柜抬到奶的房间里,为什么要在晚上抬,而不在白天抬?”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其他人看来也不知道,龙爷也不准大家问。”

“那……那睡柜里会不会放着什么重要的东西呢?”兰辛湄若有所思地说。

“这个我也不知道。”

“嗳!你们抬那两个睡柜重不重?”兰辛湄又问道。

“重呀!睡柜怎能不重?我们两个人抬一截很吃劲呢!”

“那我问你,这睡柜是不是比一般的睡柜要重些?”

“这我怎么知道呀!我又没有抬过其他睡柜。再说,睡柜用材不同,重量也就不同呀!”刘克凡实打实的说。

“嗯……好!我相信你昨晚是给龙爷办事的,那就不怪罪你了!但下不为例,以后有什么事情必须事先打招呼,再也不准玩爽约了!”兰辛湄虽然没有弄清事情的具体情况,但总算得知了有价值的情报可以向主子禀告邀功。

兰辛湄一回到西楼,即把刘克凡之言一一禀告主子赵淑娴。赵淑娴听后,也觉得事情蹊跷不解,但一时又无法弄清睡柜的秘密,只得把此情况告诉堂弟、龙正仪的生父赵桐。赵桐一时也猜测不出实情,但估计是很重要、很值钱的东西。同时,赵淑娴和赵桐都认为:龙家不管什么宝贝都应该归长房长子龙正仪所有;最起码有龙正仪一份;怎么倒弄到秦可卿房间里去呢?不行!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必要的时候把宝贝弄出来——赵桐便让赵淑娴密切注视龙在天的举止言行,再慢慢图之。

朔风凛冽,天寒地坼。民国十年辛酉十一月初七,老太爷龙青云没有熬过严寒的侵袭,心脏停止了跳动,享年71岁。

龙青云停止了呼吸,李湘君哭得死去活来,呼天抢地的要追随而去。龙在天、秦可卿、赵淑娴和睦邻好友许倩再三劝其节哀顺变,宽怀理事,她方才强忍悲痛。

老太爷龙青云的遗体由扶终净身换衣后停放在东楼大厅里。龙家所有亲眷好友,江州政界、军界、警界的大小官员,教育界、医药界、医务界、工商界等各方面的头面人物,都带着锡箔、冥票、花圈、巾幛等奠仪前来吊唁。连一些受过龙家恩惠的穷人,也买了黄钱前来吊丧哭奠。

包括原江州知府萧汉光、原知府师爷周凤池、江州警备司令郑伯雄(郑伯雄刚刚取代原警备司令李剑武)、商会会长丁耀祖、江州法院院长何炳贤、北辰学校校长戴季风在内的所有吊唁者,无不向遗体磕头祭奠。原知府萧汉光、周师爷、丁会长丁、戴校长、何院长何、郑司令等人,在巨幅幛子上都题着具有高度评价的挽联。

郑伯雄司令所题挽联是:

一代学官无私无畏

七旬人生有声有色

萧知府所题挽联是:

政绩斐然美名流芳百世

积德行善功德名垂千古

何炳贤院长所题挽联是:

轰轰烈烈成就大业

慈慈悲悲普济万民

戴季风校长所题挽联是:

龙老太爷可歌可泣可敬奉

博学雅儒传子传孙传万代

龙青云的遗体停放三日后方才入殓。那棺木是用整段杉木打造的,分外椁内棺两层,由八个木工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完成(按当地民俗,椁棺必须在一日之内做好),并在当日连夜漆刷了几层黑漆。又在灵柩档头贴上“先考龙公青云先生之灵位”十二个金光闪闪的金纸字。

棺木内除了龙青云平日喜欢的穿戴外,还有好多他生前心爱的器物作为陪葬。遗体和冥器上面堆满了锡箔折成的“元宝”和冥票。

一切摆布停当,请来的剃头匠将身着墨絰的儿媳龙在天、赵淑娴、秦可卿,女儿龙怡芳、女婿申林,孙子(龙天恩还没有认祖归宗)龙正仪、龙天赐、龙天威、龙天罡(龙天恩还没有认祖归宗),孙女儿龙凤仪、孙女婿何文轩的头发剪下来,交于扶终。扶终将这些头发和从孝子身上扯下的麻丝缠在一起,绕在棺材盖的钉子上。只听得扶终大喊一声“盖棺啦!”霎时,李湘君、龙在天、龙怡芳一干人等人,再次扑向棺木,最后一次再睹老太爷的遗容。

在呼天抢地的痛哭声中,在“节哀”、“保重”的劝慰声中,扶终盖盖钉钉。随着斧头的捶击声和孝子手拍棺盖的打击声,厚重的棺木严严实实地密合起来。

根据老夫人李湘君的意旨,老太爷龙青云的灵柩在大厅里停放七七四十九天后,方才入土安葬。一代博学儒雅的学官,享誉八方的大善人龙青云的光辉一生,就这样划上了略有遗憾的句号。

此后,老夫人又指派木工做了一块大牌位,用隶体写上“先考龙公青云先生之灵位”

并在天头写了“慎终追远”四个大字。用红绸布包好牌头,供奉在家神柜的西首。

死亡,没有人愿意接受它;但死亡是每个人共同的终点,是凡人和伟人共同的归宿,是生命中最好的一个发明,它将旧的清除,以给新的让路。

按照江州城的规矩习俗,“头七”、“二七”、“三七”是孝子龙在天“烧”,也就是祭奠做法事;龙爷一一照办。

“四七”应该是侄子“烧”。可龙家四代单传,龙青云没有侄子,因此“四七”还是孝子龙在天承办。

“五七”是女儿女婿“烧”。龙在天的姐姐龙怡芳和姐夫申林为老太爷做了“五七”。

“六七”还是孝子龙在天打理。

辛酉年腊月二十五,是为老太爷龙青云烧“终七”的日子。这天晚上,龙在天早就约请的东岳宫慧明长老等十二个大和尚,来到龙府东楼为老太爷放焰口、做法事,以超度亡灵。

众和尚每念完一段经,就让龙家子孙们烧纸磕头,而且还是五体投地式的磕头。十几段经念下来,龙家子孙们就得烧十几次纸,磕十几次五体投地式的头。

半夜时分,磕头磕得头昏眼花的秦可卿,一不小心把肩上的披巾滑溜到烧纸的火盆上。眼明手快的龙在天,赶紧从秦可卿肩头拉下披巾,衣服虽不曾碍事,但披巾已经烧毁了一角。

秦可卿的披巾烧了,她的贴身丫鬟章采蝶不用吩咐,跟秦可卿说了一声,就到前楼为主子去拿新披巾。

朔风猎猎,苍穹如墨。章采蝶正往前走,忽听得身后似有轻轻的脚步声;而且这脚步声好象随着她的步速,正或疾或徐地紧跟着。

是什么人呢?这龙府里有好多武艺高强的护院,一般人是不敢轻易进龙府作案的。那会不会是府里的人呢?府里的人跟在我后边干什么?会不会是他?章采蝶想到此,便猛然转身喝问道:“谁?”

随着章采蝶一声断喝,一条人影从树后闪出,并结结巴巴地说:“采……采蝶!你……你别怕!是……是我。”

闻其声,便知其人。章采蝶一听到那熟悉的口吃声,就知道是伙房里的二厨柯进,心中便知道此人来意;因此面带愠色地说:

“柯进,这黑灯瞎火的,你跟在我后边干什么?我还以为是个贼呢!”

这个柯进,有点语言障碍症”——口吃。在我国历史上,有口吃的人不少,有口吃的名人也不鲜见。但大多数都有一种“补偿反应”。所谓“补偿反应”就是言语不行,其他功夫来得。

譬如,大名鼎鼎的韩非就是口吃,但他的文章盖世。《史记·老子韩非列传》中,说韩非:“为人口吃,不能道说,而善纂书。”

西汉词赋家司马相如也是如此。《史记·司马相如传》载相如:“口拙而善著书。”还有屡谏刘邦的周昌、汉代的学者儿宽、大文豪杨雄、后汉的何休、魏晋南北朝的范晔、挚虞、潘岳、郭璜等都是口吃之人。

《汉书·杨雄传》:“雄口吃不能剧谈,默而好深沉之思。”

《晋书·郭璜传》:“璜好经术,博学有高才,而讷于言论,词赋为中内之冠。”

清华大学赫赫有名的大教授冯友兰亦是口吃。他授课虽然口齿不爽,但学生们却听得津津有味,且很容易接受。

英国国王乔治六世(伊莉莎白之夫)也是口吃,而且一生未能治愈。

美国的副总统约瑟夫·拜登从小口吃,直到进入政坛,每天强背诗文,方有好转。

人类的这种补偿反应不仅仅在“口吃领域”,在其他方面也是广泛存在的。比如:盲人没有了视力,听力便特别的好;聋人没有了听力,视力就特别的好。正如《文子·上德》里说:“鳖无耳而目不可以蔽,精于明也;瞽无目而耳不可以蔽,精于听也。”说的正是这个意思。

可是,口吃的柯进可没有什么“补偿反应”——他既没有高深的文化,也没有其他的什么能耐;而且为人又老实。因此人家帮他介绍了好几个女人都未能成功。眼看年近而立,还不曾成家,柯进便一厢情愿的爱上了二太太秦可卿的贴身丫鬟章采蝶。

“采……采蝶!我买了一支胸针,想……想送给你的。”柯进的求爱方式,虽然很俗,但心是真的。

“谁要你的胸针,你带回去给你妈妈戴去吧!”柯进偷偷爱上章采蝶,可章采蝶一点儿也不喜欢柯进。

“采……采蝶!我……我只是想送你一……一支胸针,别无其……其他想法。”这个柯进本来就有口吃,被章采蝶这么一骂,他更加紧张,也就更加结巴了。

“管你什么想法,我也不会要你的胸针,你走吧。”章采蝶说罢,便加快步伐往前走。

“你……你看我……我已经买了,你……你就收下吧!”

“我刚才已经说过,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要你的胸针。”章采蝶没好气地说。

“这……”老实巴交的柯进没辙儿了。

两人说话之间,已经到了前楼。章采蝶停下脚步,严肃声明道:

“柯进!这是龙爷的住所,我上楼去为二太太拿披巾,你赶紧回去,不准踏进楼门半步。”

“这……是!我……我不上楼,我……我在这楼下等你。”

“我不要你等,你赶紧回去。”

“好好好!我……我不等!我不等!你……你赶快上去吧!”柯进嘴上虽说不等,但双脚并未挪步。

章采蝶也不愿跟柯进多说什么,便转身快步登上台阶。

章采蝶来到楼门前,推门进屋拉亮电灯,到楼上打开房间门锁,拿了披巾正准备出来;却看见龙爷和奶秦可卿睡的睡柜上的被褥很是凌乱,再一看枕头也翻过来了——这肯定是有人动过。

章采蝶虽然不知道睡柜里有什么宝贝,但她知道自从这睡柜搬来以后,龙爷和秦可卿就不睡那个又大又好的“三滴水”红木床,一直睡在这个睡柜上,因而也就估猜到睡柜里一定放着非常重要的东西——今天睡柜上的被褥枕头都被翻过,这说明有人来过房间;而且这人一定是冲着睡柜里边的东西来的——咦!刚才柯进是假贼,现在还真的来贼了?

忠心耿耿的章采蝶想到这里,便四处察看,却看到床右侧的帏帐后边好象有一个身影;未曾想到要用智慧处理的章采蝶便大喝一声:“谁?”

一个小女子的一声大喝,并没有多大的震慑力,那帏帐后边的身影未有反应。

章采蝶见到帏帐后边未有反应,紧接着又喊了一句:“你是谁?再不出来我就叫人了!”

帏帐后边还是未有反应。

章采蝶见到那人既不出来又不回声,便放开嗓子朝楼下高叫道:“柯进……”

说时迟,那时快!在章采蝶刚喊出一个“柯”字时,只见一个蒙面人从帏帐后边一个箭步蹿出;当章采蝶再喊出一个“进”字之时,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已插进她的胸膛,紧接着又连刺两刀,彻底结果了章采蝶的性命。

在蒙面人刺杀章采蝶的同时,章采蝶也作过垂死的反抗——她不仅抓破了蒙面人的脸皮,还从蒙面人衣衫上揪下一撮盘桃钮扣。

在楼下等候章采蝶的柯进,正在把玩胸针,忽听得章采蝶急声喊他,心中一阵疑惑:她先前不准我上楼去,现在怎么又喊我上楼呢?难道……柯进来不及细想,便跨步进入楼门,并准备往二楼跑。刚刚踏上楼梯,却见一条瘦小的黑影从楼上飞速下来,与他碰了个满怀;那黑影向他猛击一掌,便闪出楼门不见了!

柯进被贼人击了一掌,趔趔趄趄的差点儿跌下楼梯;他稳过神来,便赶忙上楼看望章采蝶,却见章采蝶已倒在血泊中……

仍在烧纸磕头的秦可卿见去拿披巾的章采蝶久久不来,心生疑窦,便与龙爷说道这事。龙爷猜想章采蝶也许是上茅房或是有其他什么事儿,便劝秦可卿不要着急,说不定一会儿就来。

又过了一会儿,仍不见章采蝶拿披巾来,龙爷也生疑了,便让护院队长刘克凡到前面去看一看。

刘克凡来到前楼,只见大门洞开;正准备到楼上察看,却见伙房里的二厨柯进,慌慌张张的从楼上下来,口中还不断惊呼:

“来……来人啦!救……救命啊!……”

刘克凡闻听柯进呼喊救命,大惊失色,他一把抓住柯进的衣襟喝问道:

“柯进!你怎么会在这里?谁要你的命?章采蝶人在哪里?”刘克凡还以为有人在追杀柯进。

“不……不是有人要……要我的命,是……是章采蝶,被……被人杀……杀害了……”柯进结结巴巴地说。

“章采蝶被人杀害了?真的假的?是什么人杀的?”刘克凡大声逼问道。

“是……是……有……有一个贼……贼跑掉了……”柯进一个劲儿的用手往外比划,却说不清情况。

刘克凡拉着柯进来到龙爷的房间,向里边喊了几声“章采蝶”,无人答应;便走进房间一看,却见章采蝶倒在血泊中已经一命呜呼。

刘克凡连忙高呼来人!有护院人听得刘队长呼喊,便前来询问何事。刘克凡让护院看好现场,他自己把柯进带到“思过室”,用一根绳子将柯进五花大绑地捆了;然后赶回东楼,向龙爷附耳禀报了整个情况。

龙爷闻言,也是大吃一惊;但为了不影响法事进行,故一时未曾声张。他估计凶手已经远去,因此便吩咐刘克凡派人加强现场保护,仔细搜查屋里屋外、院里院外,看看有什么蛛丝马迹。

法事做到夜里十一点多钟才结束,龙爷送走慧明长老及众和尚,与秦可卿附耳说了简单的情况,让她不要害怕;并把她送到老夫人的房间里,只说是陪伴老夫人;又让两个丫鬟伺候着,派两个护院保护着,便匆匆来到前楼。

龙爷一进房间,便看到睡柜上的被褥和枕头都被翻过了,再看其他东西则完好未动;心知盗贼是为睡柜里面的东西而来。龙爷跨进一步,又看到章采蝶横躺在睡柜右侧的血泊中;细一察看,基本认定是利刀所刺——这会不会是柯进所为呢?他在厨房里工作,弄一把利刀是不费事的。

龙爷让刘克凡把柯进带来,这时柯进已经缓过神儿,他见了龙爷,连声不迭的大喊冤枉。

“龙……龙爷呀!我……我没杀采蝶啊!我……我冤枉呀!”

“柯进!这半夜三更的,你到前楼来干什么的?”龙爷声色俱厉地问道。

“龙爷啊!我……我看到章……章采蝶出来替……替奶拿披巾,我……我就跟着出来准……准备送一支胸……胸针给章……章采蝶的。”柯进说着,便从衣服口袋里拿出胸针给龙爷看,以作佐证。

“你送胸针给章采蝶,为什么白天不送,竟赶在这夜里送?”龙爷也曾听秦可卿说过,厨房的二厨柯进对章采蝶有点意思,但章采蝶并不喜欢他。那会不会是柯进情急杀人呢?因此龙爷又板着脸继续问道。

“白天她……她寸……寸步不离奶,不……不好送,也怕……怕被人看见笑话我,所以就瞅……瞅准晚上这个机会。”

“那你们两人是一起上楼的?”

“没……没有!我送胸针给章……章采蝶,她不要,我和她一……一起跑到楼门口,她不准我上楼,她……她一个人上去了,我……我就在门口等她。”

“那章采蝶是什么时候被人杀害的?是什么人杀害的?”龙爷也晓得柯进为人老实,不会撒谎;即使章采蝶不答应他,也不至于萌生杀人之心。因而口气稍微缓和了一点。

“章……章采蝶上楼了,我……我就在楼下等她,只一会儿的功夫,就听到章……章采蝶叫我柯进,那‘进’字还没有完……完全喊出来,就没声音了。我……我觉得很……很奇怪——她先前不肯我上楼,现……现在又叫我,叫……叫我干什么呢?是……是喊我上楼呢?还……还是什么呢?我……我也来不及多想,便……便往楼上跑,却……却在楼梯上见……见到一个穿一身黑的人,从……从楼上下来,猛……猛然击了我一掌,就冲出门不见了!”龙爷的口气稍微缓和了一点,柯进的结巴也就好了一些,说话利索多了。

“那你看见那人长得什么样子?”龙爷见柯进说得如此流畅、逼真,心中有了几分相信,所以口气更缓和了。

“那……那人穿了一身黑色夜行服,脸……脸上也用黑布蒙着,看不清长……长得什么样子,但身材很瘦小。”

“那人穿了一身黑色夜行服?脸也用黑布蒙着?身材很瘦小?”龙爷咀嚼着柯进所言,似有所悟;便又转身仔细察看章采蝶,只见章采蝶右手上还紧紧抓着什么。龙爷掰开章采蝶的右手指,见是一撮黑色的双排盘桃钮扣,那左手指甲尖里还有丝丝皮肉般的东西。

龙爷心中思忖,这黑色的双排盘桃钮扣似曾在哪儿看见过……噢!对了!这种黑色的盘桃钮扣,只有“天道堂”雪中豹的手下有。

但凡“天道堂”雪中豹手下的正式成员,其“行服”一律是里白外黑;而外面的黑色服装,又一律是盘桃钮扣的对襟衫。

为了显示等级,这黑色对襟衫以质地和盘桃钮扣来区分:一般喽啰的对襟衫是黑布单排式盘桃钮扣,小队长一级的对襟衫是黑布双排式盘桃钮扣,大队长一级的对襟衫是黑布三排式盘桃钮扣,高层人员穿的是黑绸缎衫,钮扣也是黑绸缎盘做的三排式盘桃钮扣。

章采蝶手上紧拽的钮扣,是黑布双排式盘桃钮扣,这基本说明盗贼是“天道堂”雪中豹手下的一个小队长。

“天道堂”雪中豹手下的一个小队长?那会不会是赵淑娴的堂弟赵桐呢?嗯!很有可能!赵桐是“天道堂”雪中豹手下的一个小队长,他就“分工”在这一片;而且,他们姐弟俩一直对我龙在天怀恨不满。

龙爷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方步,思索着事件的来龙去脉;忽又转身验看了柯进的脸颊和脖颈,又上下察看了柯进的衣襟,遂毅然让刘克凡给柯进松了绑。但估计盗贼还会再来的龙爷关照柯进——一旦府里再有盗贼,要柯进尽可能地接近他,看清他的面目。柯进见龙爷如此明察秋毫,冰释怀疑,十分感激;当即明朗表示:倘若以后府里再有贼人,他一定不怕危险,尽量接近盗贼,弄清面目,为龙爷破案,为自己洗冤。

柯进谢了龙爷不杀之恩走了以后,龙爷正和刘克凡仔细观察现场,分析案情;却有人前来禀报,说是后花园老槐树下的花草有踩踏痕迹,树下墙头上也有泥土脚印;由此可以推断盗贼是以老槐树为载体,从后花园墙头上进出的。

至此,龙爷对赵桐的怀疑更重;而且估计很可能是赵淑娴向赵桐泄露了睡柜秘密,赵桐才来翻睡柜找东西;被上楼来取披巾的章采蝶撞上,于是杀人灭口。但赵淑娴又是怎么知道睡柜之秘密的呢?这事儿必须从抬睡柜的几个人身上着手调查。

“老爷!章采蝶死了,人命关天,这事儿要不要报案呀?”刘克凡见龙爷沉思不语,从旁轻声问道。

“这事儿现在还不能报案。你想啊!要是报了案,那些官员、警察必定登门侦查,并打破沙锅璺(问)到底,那麻烦可就大了!”

“那……这事儿怎么办呢?”刘克凡又问道。

“这样吧,你去把冯管家叫来,我自有安排。”龙爷吩咐道。

刘克凡去把冯管家叫来,龙爷关照他们两人和那个保护现场的护院,一定要封锁消息,严守秘密,不得让任何人得知章采蝶被害的事情。并指派冯管家火速前往章采蝶家,把她的父母亲请来,就说有要事相商。

冯管家奉命去章家,把章采蝶的父母亲从睡梦中叫醒,只说是有要事,请二老立即到龙府去一下。章父章母不知何事,只得疑疑惑惑的跟随冯管家来到龙府。

龙爷热情接待了章采蝶的父母,请二老坐下喝茶后,才委婉地把章采蝶遇害的经过情况一一告之章父章母,并与之共商章采蝶善后事宜。

章采蝶的父母闻之女儿年纪轻轻的被害,痛不欲生。龙爷和冯管家在一旁再三劝慰二老节哀顺变,章父章母方才止住悲痛。

龙爷向章采蝶的父母表示哀思和歉意以后,向二老保证一定会查出凶手,为章采蝶报仇。同时龙爷还表示,愿意拿出两根金条和三千大洋作为章采蝶的安葬费和补偿,请章父章母勿嫌收纳。

章父章母念及龙爷和奶秦可卿平时对章采蝶关爱有加,没有说太多的难过话,一番客套推辞以后,也就拿了金条和大洋,乘着夜色悄悄把章采蝶的遗体运回去了。